【2】

　　“姐妹們，我剛聽說了虐兔事件的最新報道！”
　　付婉穎壹進門就嚷嚷開了，然後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做出壹副準備開講的架勢。
　　“兩天前，就在發現那具兔子屍體的地方，咱們學校的清潔女工看見壹個穿白色衣服的女生從那裏經過，身材貌似不錯哦！”
　　“白色衣服？”顧小葵重復著，“穿白色衣服就被人懷疑啦？”
　　“不對不對，不是衣服的原因，而是地點特殊，事發地點可是咱們學校的禁區啊，都是些沒建好的擱置工程，好女孩誰會沒事去那種地方啊！”付婉穎解釋。
　　“哇，佘惠妳身上穿的不就是白色的衣服嗎？”付婉穎突然大聲地指著佘惠說。
　　顧小葵的心再壹次緊張起來，她偷眼看了下佘惠的表情，有那麽壹瞬間，她眼裏射出來壹股兇光，但很快就消失了，她脫下來那件兔毛馬甲，往付婉穎身上扔去：“老娘不穿了！”
　　顧小葵還註意了壹下角落裏的柳緒緒，她圓圓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佘惠。
　　“更古怪的還有呢，清潔女工說，那個女生還提著壹個類似電腦包的東西。”付婉穎的話，再次讓宿舍安靜下來。
　　“提壹個電腦包幹什麽？”顧小葵問。
　　“所以說反常嘛，又是出沒在那種地方，再加上天色昏暗，很可疑哦！”付婉穎摸著下巴，像壹個偵探。
　　“那樣的人壹定是心理變態。”柳緒緒說話了，她壹向很少加入集體討論的話題。
　　見大家都在發楞，柳緒緒又說：“當聽到小動物的骨骼發出嘎嘣嘎嘣的斷裂聲時，那種人的心理會獲得極大的滿足，或許會把虐殺的動物想象成某個極度憎惡的人，將對方的身體、五官擠壓到爆裂，變形——”
　　“別說了！”佘惠打斷柳緒緒的話，臉色難看得嚇人。顧小葵甚至看出她萌生過伸手打柳緒緒的沖動。
　　她為什麽這麽激動？顧小葵心想，佘惠壹定有問題。
　　她開始回憶起兩天前的那個傍晚，宿舍的幾個人都在做什麽。首先是付婉穎，她是個購物狂，當時她在商業街跟朋友壹起買衣服。接下來是柳緒緒，她奶奶前幾天去世了，她回去奔喪了，兩天前的中午剛剛返校，再說了，她的身材那麽糟，不可能是她。最後是佘惠。顧小葵仔細想了想，那天下午，只有她倆在宿舍，當時佘惠接到壹個電話，然後就穿衣服準備出去，當時顧小葵還問過她幹什麽去，只是沒想到佘惠的反應那麽大，整個人都哆嗦了壹下，然後驚恐地看著顧小葵說：“我有事。”說完就離開了宿舍。
　　時間點完全吻合。顧小葵偷偷地觀察佘惠，越發覺得她有些陌生，她還是那個跟自己感情深厚的朋友嗎？是那個喜歡跟自己分享喜怒哀樂的姐妹嗎？
　　正在想著，佘惠的電話響了，她緊繃著臉色，走出了宿舍。顧小葵望著她神秘兮兮的背影，咬緊了嘴唇。
　　兩天後，宿舍裏再次出現了那股奇怪的味道。
　　這次不光是顧小葵和柳緒緒聞到了，就連住在上鋪的付婉穎也聞到了。她不滿地問柳緒緒：“是不是又有什麽東西放過期啦？”
　　顧小葵和柳緒緒對視了壹眼，誰都沒有吭聲。顧小葵突然“哎呀”壹聲，對付婉穎說：“看我這腦子，樓下有妳壹封信，忘記告訴妳了。”
　　“有人給我寫信？”付婉穎很意外，“我都八百年沒寫過信了，高中時代的筆友們都消散在歷史的煙雲裏了……”
　　“別貧了，快去看看吧！”顧小葵催促她。
　　這招還真管用，付婉穎下了床，穿上拖鞋就下樓去了。
　　時間緊迫，顧小葵鎖上門，從口袋裏取出那把鑰匙。柳緒緒也圍了過來，她說，“還是我來開吧。”顧小葵有些感動，覺得柳緒緒是個心細的女孩子。
　　柳緒緒接過鑰匙，麻利地打開了佘惠的櫥子。
　　壹股濃烈的腐臭氣息鉆進兩人的鼻孔，顧小葵胃裏又有了想吐的沖動。
　　柳緒緒像是屠宰場的工人，又掏出壹只死去的兔子。
　　依舊是壹只身體不知被什麽東西壓扁的死兔子。
　　“怎麽辦？”柳緒緒征求顧小葵的意見。
　　“埋。”顧小葵答道。
　　於是，第二個坑出現了，第二只兔子被埋了進去。
　　佘惠的行為並沒有收斂，卻大有愈演愈烈之勢。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顧小葵決定主動采取行動。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佘惠回來了。最近她回來的時間越來越晚，壹天到晚都在外面，不知道在搞些什麽。
　　聊了沒幾句，顧小葵就故意皺起了眉頭：“佘惠，妳身上有味道……”
　　佘惠的反應十分驚覺，她壹把攥緊自己的衣領，問：“什麽味道？”然後自己低下頭去，仔細嗅了嗅，“我怎麽沒聞到呢？”
　　顧小葵故意壓低聲音不讓其他人聽到：“挺難聞的，有點像屍體的味道。”
　　“小葵妳腦子沒事兒吧？自從學校裏出了虐兔事件後，每個人都變得疑神疑鬼。”佘惠抱怨。
　　“我說真的，真有壹股味兒，妳櫥子裏的衣服什麽的是不是該拿出來晾晾了？”顧小葵循序漸進，把對話往重點上引。
　　果然，她的話引起了佘惠的警覺。她的視線不由得往櫥子的方向瞟了壹下，又看著顧小葵：“櫥子裏能有什麽，都是些衣服，也不會發出屍體的味道啊！”
　　“那可不壹定，萬壹有只大肥老鼠鉆進去出不來餓死在裏面之類的也說不定。”顧小葵眨眨眼，“我知道了，妳不讓打開，裏面肯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句話徹底說到了佘惠的心上，她的表情頃刻間變得異常復雜，原本兩只神采奕奕的桃花眼往下壹垂，如同兩只死魚眼。
　　佘惠伸出壹只手，死死攥住了顧小葵伸向櫥子的胳膊。
　　兩人僵持在那裏，像籃球賽裏的慢動作回放。佘惠面無血色地說：“算了吧，晾衣服也不在這壹時。”
　　顧小葵明顯感覺到來自對方的抵觸，佘惠害怕櫥子裏的秘密被發現，又或者她不是害怕秘密被發現，而是不願面對兩人壹起面對秘密公開時那種快要窒息的尷尬。
　　要知道遮羞布壹旦掀開，距離彼此決裂也就不遠了。
　　第二天壹早，佘惠就起床了。她洗漱過後，又坐下來化妝，這才打開了自己的櫥子，顧小葵在壹旁的洗手間裏壹邊刷牙壹邊觀察著佘惠。佘惠突然嘟囔著：“櫥子裏壹股什麽味兒啊？”
　　時間尚早，柳緒緒和付婉穎都還在睡夢中，佘惠穿戴好之後，離開了宿舍。顧小葵知道她要去校外了，因為佘惠是個不愛煩瑣的人，只有在外出的時候才會挎包，顧小葵太了解她了。
　　顧小葵決定跟蹤佘惠，這個念頭讓她莫名興奮。
　　她趕忙換了件衣服，悄悄跟出了宿舍門。
　　佘惠徑自出了校門口，在路邊坐上了1路車。跟佘惠坐同壹輛車的話會被發現，顧小葵坐進了壹輛出租車，讓司機緊緊跟著前面的大巴。
　　出租車壹路跟隨，穿過城市最繁華的商業街，經過本市最大的批發市場，最後來到了城郊結合處的壹個街邊集市。
　　佘惠從車上下來，竟然悠閑地逛了起來。到處是賣農副產品和日常百貨的攤位，真搞不懂佘惠是怎麽想的，為什麽會到這種地方閑逛。佘惠背著包，東看看西望望，並沒有買東西的意思。
　　顧小葵在不遠處跟著，生怕這熙攘的人流會將目標淹沒。佘惠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正被人跟蹤，頭也不回地走向了集市深處，她在壹間小鐵皮屋前停下了。
　　顧小葵壹眼望去，心裏的小鼓“咚咚”地敲了起來，只見小鐵皮屋前堆了四五層高的鐵籠子，裏面關著少說有幾百只的小兔子。兔子們裂開的三瓣嘴唇在安靜地蠕動著，紅彤彤的眼睛像是蓄滿了水。
　　小鐵皮屋前掛著壹個牌子，上面寫著寵物兔。
　　佘惠在小鐵皮屋門口站了壹會兒，從裏面走出來壹個老頭。顧小葵隱蔽起來，聽不見他們都說了些什麽，只見佘惠動作有點誇張地比畫著，還拿出自己的手機給老頭看。兩人又交談了壹會兒，佘惠並沒有買下兔子，而是轉身離開了那裏。
　　顧小葵又跟著她來到了另外壹家店門前，遠遠就看見十幾只被剝了皮的兔子倒掛在繩子上，血肉壹片。
　　壹個中年男人正蹲在地上，壹手持刀，壹只手從兔子的體內抓出壹把內臟。佘惠站在那裏，長時間地盯著男人手中的死兔子。
　　“買兔子肉嗎？新鮮的！”顧小葵聽見男人粗聲粗氣地對佘惠說。
　　佘惠搖了搖頭，走開了。
　　大半天時間過去，顧小葵都沒發現佘惠再有新的動作。
　　她感覺再耗下去實在沒有意義，於是提前回了學校。顧小葵回到宿舍，壹推門，裏面是鎖著的，於是伸手敲了敲門。
　　裏面壹點動靜都沒有，過了壹會兒，門打開了，柳緒緒仰起頭看著顧小葵。
　　顧小葵的心壹緊，又看了看宿舍裏，再沒有其他人，於是問她，“妳又開佘惠的櫥子了？”因為柳緒緒也知道顧小葵將那把鑰匙放在了自己的被褥下面。
　　柳緒緒沒有應聲，更沒有否認。佘惠的櫥子上著鎖，看不出打開過的痕跡。
　　柳緒緒回到自己的電腦跟前，她好像正在看電影。顧小葵還是想不通，柳緒緒為什麽要把門鎖上。
　　“妳過來看。”柳緒緒說話了，她很少主動跟人說話，尤其是這種招呼性質的話，更是鮮少聽到。
　　顧小葵走過去，看見鏡頭裏出現了壹片枯黃的幹草。鏡頭並不清晰，而且有些搖晃，應該是用DV拍攝的。
　　“不是電影啊？”顧小葵說，柳緒緒沒有理她，眼睛始終盯著屏幕。
　　這時候，壹個女生進入了畫面，手裏提著壹個類似電腦包的東西，匆匆走過。由於拍攝地點隱蔽，再加上天色已經有些黑，拍攝效果並不好，但是最重要的原因是，那個女生的整個身子打了薄薄的水印，包括她手中所提的包，都十分朦朧，只可以確定她穿的是壹件白色的衣服。從身形和走路的樣子可以看出是個女生，右下角有拍攝時間，正是出現虐兔事件的當天傍晚！
　　整個視頻持續時間很短，只有幾十秒。
　　“妳從哪弄來的？”顧小葵發覺自己聲音都有些變調。
　　柳緒緒指了指佘惠的櫥子：“從裏面翻出來的。”似乎並沒有為隨便翻別人東西而難為情。
　　“妳不覺得這裏面的人很像咱宿舍的壹個人嗎？”柳緒緒說。
　　“誰？”
　　“佘惠。”
　　顧小葵不得不承認，確實很像，但是上面加了水印，也不敢十分肯定。
　　“會是誰拍的呢？又為什麽給我們看？”顧小葵自言自語。
　　“是給佘惠看的。”柳緒緒斷言，“拍這段視頻的人有可能出於好意，希望佘惠有所收斂，不要再錯下去。”
　　“說得有道理。”顧小葵思考著。
　　“趕緊把這個放回去吧，被佘惠發現就麻煩了！”顧小葵提醒道。
　　“這張是我復制的，原來那張還在裏面。”柳緒緒回答。顧小葵真有些佩服她了，如此穩重，有條不紊地處理事情。
　　“這段視頻肯定不止這麽短，而且肯定清晰地拍到了人臉，這段視頻也許只是給佘惠壹點警告，希望她不要再這樣下去。”柳緒緒又說。
　　“如果她繼續我行我素呢？”顧小葵反問。
　　“那她距離身敗名裂的時候就不遠了。”
　　柳緒緒的聲音很輕，幾乎聽不出語氣，卻強有力地震動了顧小葵的心。
　　佘惠會身敗名裂嗎？
　　她覺得不能繼續坐視不管了，她要跟佘惠攤牌。
　　顧小葵給佘惠打了電話，那邊傳來嘈雜的電視聲。
　　“佘惠……”
　　“嗯？”佘惠似乎有些不耐煩。
　　“妳什麽時候回來，我打算跟妳好好談談。”
　　“我今天就不回來了。”佘惠不等顧小葵反應過來，又說，“先這樣，有事等我回來再說！”
　　“啪——”電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