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壹壹章 可以談

　　幾天後，風和麗日，小吳山腳下的壹塊平地上，臨時搭起了的主席臺，三大療養基地的項目今天正式啟動，啟動儀式便設在小吳山腳下。
　　到達山腳的路雖然已經經過了平整，但還是有些顛簸，秦良信下車之後，便負手站在那裏，欣賞著山中的風景。作為榮城市的市委書記，秦良信還是第壹次到這裏來，但他踏上這塊地的時候，小吳山已經屬於是白陽市的了。
　　不可否認，這裏的風景氣候都非常不錯，以如今的天氣，榮城市裏都顯得有些炎熱了，可小吳山的腳下卻依舊是涼風習習，讓人感覺不到壹絲的熱意。
　　等其他領導都下了車，壹行人便在白陽市領導的陪同下，朝啟動儀式的會場走去。
　　今天來參加儀式的人非常多，因為有兩座療養院屬於軍方，所以擡眼望去，竟然能看到好多位少將級別的人物。總參管理保障部的部長、總後衛生部部長、總政老幹部局局長悉數到場，親自主持啟動儀式；大軍區方面，政治部、後勤部、以及駐榮城附近部隊的領導，也全都抵達現場；中辦老幹部局的壹行人，是再次來到南江。
　　南江省今天也出動了幾位常委，省軍區司令員梁化軍是必須到的人物，除此以外，還有組織部部長尹炳昌、常務副省長王冠彪。
　　秦良信原本是可以不用過來的，因為小吳山現在畢竟不再屬於榮城了，但他還是過來了。體制內的事情，往往就是這樣復雜，榮城方面明明在小吳山新區的籌建工作上處處設置阻礙，但支持小吳山新區建設的表面工夫，卻做得比誰都要足。
　　三大基地落戶之後，配套的交通網絡，壹大半都要通過榮城來實現，所以秦良信的到來雖然有點尷尬，但也算是名正言順。
　　來的路上，秦良信對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進行了壹番仔細的觀察，在他看來，小吳山除了環境好之外，其它方面就壹無是處了。如果小吳山能緊靠著榮城、白陽兩個城市的任何壹方，或許還好辦壹些，偏偏它處於壹個兩不管的地界上，甚至連條像樣子的路都沒有，在這樣壹空二白的現狀基礎上，又沒有政策和資金方面的支持，想要把小吳山新區盤活搞大，簡直比登天還要難。
　　人員到齊之後，總參管理保障部的部長，登臺致辭，並宣布三大療養基地的建設工作正式啟動。
　　“……在小吳山建設三大療養基地，是包括中央首長在內的各級領導高度重視和關心的壹件大事，是經過反復研究、慎重做出的重要決策，也是廣大幹部群眾、人民子弟兵，特別是老幹部們盼望已久的心願……”
　　“……我們熱忱歡迎曾經擔負過經濟建設、國防建設、軍隊建設重要責任的領導同誌，以及為黨和國家做出過重要貢獻的革命前輩和功臣模範等，來到風景秀麗、氣候宜人的小吳山，安享晚年，親身感受祖國的山水美景，共享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的豐碩成果……”
　　“……三大療養基地的建設，是壹項重要的政治工程、雙擁工程，也是壹項惠民工程，對於發展當地經濟，促進旅遊、交流，都會起到很好的推動作用……”
　　白陽市委書記廖天華，發表著講話，表示對三大基地落戶的重視。
　　曾毅站在下面，跟著大家的節奏不時給予鼓掌，這種官樣文章永遠都是這個模式，原本就是壹件很普通的事情，也要從宏觀到微觀，從上級領導到基層群眾，找出各種重要的意義出來，否則就難以體現這個項目的價值。
　　只是放下演講稿之後，不知道會有誰能真的把這個項目當做是壹件雙擁工程、惠民工程來做呢？
　　儀式結束之後，領導們壹起參觀考察了小吳山的環境，以及建設工作的籌備情況，由曾毅負責解說。
　　浩浩蕩蕩地走了壹圈流程，今天的活動就算結束了，省裏、市裏的領導就陪同中辦和軍方的領導返回了榮城。
　　秦良信走得最晚，等曾毅上前，他笑著道：“小曾，看來省裏把小吳山劃給白陽市管轄的決定，是非常正確的，妳的工作做得很不錯。”不管怎麽說，曾毅前幾天確確實實是幫榮城解決了壹件很棘手的事情，秦良信於情於理，也得講上幾句客氣的話。
　　曾毅道：“是上級領導的高度重視，讓我不敢有壹絲壹毫的懈怠。”
　　秦良信心道曾毅這話講得有意思，中規中矩，但也有著自己的潛臺詞，他岔開話題，問道：“聽說妳們最近搞了壹個長壽獎勵的措施？”
　　曾毅點點頭，解釋道：“將來小吳山要有很多的老幹部來居住，自然環境只是其中壹部分，我們認為社會環境同樣也很重要！長壽獎勵的實施，目的就是為了在小吳山地區形成壹種養老敬老的良好風氣，是跟其它壹些措施相互配合來壹起進行的……”
　　秦良信呵呵笑了兩聲，擡手道：“妳不用向我做特意的解釋，這個措施很好，非常好！”
　　秦良信也認同曾毅的觀點，良好的敬老風氣，確實是讓老幹部能夠安心享受晚年的壹大重要因素，只是秦良信可不認為曾毅這個措施只有壹個目的，現在那些還沒有進行征地的村子，很多人可都盼著征地呢，曾毅這個人做事很有辦法，壹下就化被動為主動，把天時地利人和都爭取過去了。
　　“小吳山新區的建設還有很多困難！”曾毅簡簡單單來了壹句，把後半句給省了。
　　秦良信再次笑了起來，壹般人說這句話，下面要麽是表決心，要麽是向上級請求援助，但曾毅什麽也沒講，這就有點意思了，看來這小子心裏清楚得很，知道向妳表決心用不著，向妳求援又沒有用，所以幹脆就省了。
　　“我相信小曾妳是有能力克服這些困難的。”秦良信沈聲說到，心道妳小子有性格，那我就讓性格到底嘛！
　　曾毅淡淡壹笑，道：“秦書記，最近我有個想法，需要跟榮城合作，但不知道該去找誰談這件事！”
　　秦良信壹聽，又有點意外，心道曾毅這小子辦事很靠譜，怎麽說話卻是壹句壹個調，剛才還在嘴硬耍性格呢，怎麽壹轉眼又要談合作可，他道：“這樣吧，明天上午我在辦公室，妳過來就是了！”秦良信還要趕回榮城做好接待工作，不可能就站在這裏聽曾毅講事情的。
　　“好，那我明天過去！”曾毅就把秦良信送上車，看著對方快速離去。
　　第二天上午，曾毅就去了榮城市委，在門口登記之後，就進了大樓，然後到了秦良信辦公室的外面。
　　秦良信是省委常委，比榮城其他領導的級別要高出壹大截，而且在榮城經營多年，威信極重，可以說是榮城體制內的絕對權威，說壹不二。曾毅過來得挺早，但此時等著要向秦良信匯報工作的人，已經在外間排著隊了，都是市裏各部門的壹把手。
　　“曾主任來了！”
　　秦良信的秘書是認識曾毅的，昨天曾毅和秦良信說話的時候，他就在旁邊，他從辦公桌後面站起身來，但沒有走出來，只是朝曾毅熱情伸出手。
　　“張主任妳好！”曾毅跟對方握住手，微微笑著，道：“我來麻煩妳了！”
　　“這話太見外了！”秦良信的秘書客氣壹聲，道：“妳先坐，秦書記臨時有個會議，可能要等上壹會了！”
　　房間裏靠墻擺了壹排的沙發椅，此時剛好還空著壹張，曾毅就過去坐下，耐心等著秦良信的傳召。
　　其他等著要匯報工作的人，此時全都納悶地看著曾毅，在榮城，知道曾毅名字的人不少，但見過曾毅的卻不多。認出曾毅的人，心道曾毅今天是不是跑錯地方了，妳是白陽市的幹部，要匯報工作也是去找白陽市的市委書記廖天華，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沒有認出曾毅的人，則在琢磨曾毅是什麽人，年紀輕輕的，大老板的秘書跟他講話竟然也要客客氣氣。
　　過了壹會，門外樓道傳來腳步聲，眾人就把身板坐直了壹些。
　　“砰砰！”有人敲了兩下門，然後走了進來。
　　秦良信的秘書擡頭壹看，就從辦公桌後面快步走了出來，伸出手，道：“薛局長妳好！”屋裏的其他人，也跟著站了起來。
　　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市公安局的局長薛凱，他今天過來，是要向秦良信匯報市局剛剛制定完善的交通擁堵應急方案。前幾天的大擁堵，讓他著實狼狽了壹把，全市上萬名警員，那天幾乎全都被趕到街上去了，才堪堪沒出什麽大岔子。
　　薛凱跟秦良信秘書壹握手，問道：“秦書記在嗎？”
　　“秦書記今天有個臨時會議要主持，不過應該快結束了！薛局不著急的話，要不先坐下等壹會？”秘書說完這句，就有些楞神，他剛才並沒有註意到屋裏的沙發椅已經坐滿了人，現在讓誰騰出來都不合適啊？
　　還好有人主動說道：“薛局，來，坐我這裏！”隨後，好幾個人都是同樣客氣著。
　　“我馬上去拿椅子！”秘書說了壹句，趕緊出門去找椅子。像今天這種情況，壹般是很少會出現的，平時誰來匯報工作，都會提前主動聯系，然後由秘書來安排時間，匯報人幾點到，幾點進去匯報，多長時間能出來，秘書心裏都是有底的，基本上前後不會錯出幾分鐘的。
　　今天之所以會發生意外，壹是秦良信這個會議是臨時的，導致原本應該匯報完離開的人，還繼續等在這裏；二是秘書忘記把曾毅這個外來戶給排到日程表裏去了，結果就差了壹張椅子。
　　薛凱這個公安局長，比起其他人位置要重要壹些，但也不可能去坐別人的位置，當下他掏出壹盒煙，跟眾人站在那裏寒暄。
　　往後看，薛凱就看到了曾毅，先是有些意外，隨後他撥開眾人，來到了曾毅的面前，道：“是白陽市的曾毅同誌吧？”
　　曾毅道：“我是曾毅，薛局長妳好！”
　　“妳好，妳好！”薛凱同曾毅握住了手，他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曾毅，作為杜若的繼任者，尤其是知道杜若的升遷內幕之後，薛凱對於曾毅的感覺，是比較復雜的，他道：“前幾天的事情，真是太感謝妳了，幫我們解決了壹個大問題！”
　　曾毅笑著客氣，“薛局言重了！我這個人做事比較魯莽，常常是考慮不周，如果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還請薛局海涵！”曾毅可沒想讓任何人領這個情，只是沒想到張少白把自己給捅出去了，那件事可好可壞，要是遇到心量小的人，非但不會感激，反倒會怨恨妳插手管了別人份內的事情。
　　薛凱大手壹擺，道：“不會的，不會的！”
　　旁邊的人，此時就知道曾毅是誰，但他們對於交通擁堵的內幕並不是很清楚，所以不知道這兩人在講什麽。
　　正在寒暄的工夫，秦良信回來了，從樓道走過時，他就聽到秘書間傳來的聲音，於是眉頭微皺，站在門口朝裏面掃了壹眼。
　　裏面立刻噤若寒蟬，剛才大家寒暄的時候，誰都沒註意聽外面樓道上的動靜。
　　秦良信第壹眼看到了薛凱，然後就看到薛凱旁邊的曾毅，於是眉頭微微舒緩，道：“小曾過來了啊！妳遠來是客，到裏面坐吧！”說完，邁步從門口走過，從另外壹扇門進了辦公室。
　　秘書此時也回來了，趕緊請曾毅進去。其他人雖然心裏有意見，但秦良信開口了，誰也不能說什麽，只好坐下繼續等。
　　“坐吧！”秦良信沒有去辦公桌的後面，而是直接坐到了靠近窗戶的壹張沙發裏，掏出煙點著壹根，然後把煙盒推到茶幾上，隨手指了指，意思是讓曾毅隨意。
　　曾毅就坐了過去，道：“我不會吸煙！”
　　秦良信笑了笑，道：“不吸煙的幹部很少見！不過不吸煙也好，身體負擔輕壹些！”完了壹頓，他道：“說吧，說說妳的那個想法！”
　　曾毅就把公文包打開，從裏面拿出壹張批文，然後端端正正放在了秦良信的面前，道：“這是我們小吳山新區剛剛取到的壹份批文，請秦書記過目！”
　　秦良信“唔”了壹聲，彈了彈煙灰，才把那張批文拿起來，心道曾毅是怎麽回事，小吳山的批文，竟然拿過來給我看，這不是進錯廟門拜錯菩薩了嘛！秦良信臉上雖然是慣有那副嚴肅的表情，但其實心裏卻沒有當回事，不過等他看清楚批文的標題，身子就動了動，先是把批文放下，然後伸手從兜裏掏出壹個眼鏡盒。等把老花鏡戴上，秦良信又拿起批文，神色鄭重地看了起來。
　　良久，秦良信放下批文，摘下老花鏡壓在批文上，手指在批文上輕輕敲了兩下，道：“說吧，妳是怎麽想的！”
　　秦良信說這話的時候，其實有點壓不住脾氣，自己還真是小看這只孫猴子的能量啊，竟然被他在不動聲色之間，就把枕江樓療養院的那塊地給拿了過去！真是豈有此理，不管怎麽講，枕江樓也是位於榮城地界之內，就算是土地置換，於情於理，也應該是先置換給榮城才對嘛！
　　不過，事已至此，秦良信就是發脾氣也無濟於事了，異地置換的事情，並不是沒有先例，曾毅這小子這麽做的目的，無非就是要為小吳山的建設籌錢，他要通過土地置換上取得的利益，盤活整個小吳山新區。
　　秦良信生氣的是，自己千防萬防，竟然楞是沒有防住曾毅，反倒是被對方給拿住了，曾毅這小子今天過來，就是來跟自己來談條件的啊，有枕江樓這塊地來作為籌碼，這小子完全有資本談。
　　秦良信恨恨地往沙發裏壹靠，心道難怪上次孫文傑也被紮出壹手的血，這曾毅還真是個碰不得的刺猬！
　　曾毅看秦良信情緒稍稍穩定，道：“對於這塊地的用途，我們目前還沒有具體的方案，不過前幾天發生在榮城的交通擁堵事件，讓我認為把這塊地交給榮城來規劃開發，可能會更好壹些！”
　　秦良信心道妳小子會這麽好心才怪，妳今天過來找我談，目的無非就是兩個，壹是要錢，二是希望借此減少榮城對小吳山的圍剿態勢，贏得壹點發展空間。
　　不過，秦良信無法拒絕曾毅的這筆交易，在仕途上，秦良信基本是止步於此了，想要再進壹步，除非有奇跡發生，所以秦良信現在更看重的是“雁過留聲、人過留名”。他在榮城執政多年，經濟上的成績是無可非議的，但想要讓榮城經濟再次飛躍，那也是不可能的了，榮城的擴張如今已經達到了極限，剩下能做的，也就是口碑名聲了。
　　如果能把枕江樓的這塊地拿過來，從而徹底打通枕江樓的那座跨江大橋，解決市民出行的擁堵問題，絕對是壹件利民利眾、實實在在的好事情。尤其是榮城剛剛發生了壹起大擁堵事件，如果現在推出這項措施，可以極大地獲取市民的好感，那秦良信就覺得自己在榮城幹這麽多年工作，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曾毅正是抓住了這壹點，他很清楚秦良信此時的心態，所以就拿前幾天的交通擁堵事件來切入主題。
　　秦良信坐在那裏，斟酌良久之後，微微頷首，道：“這件事，可以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