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壹封信

　　風無塵迷茫之後，眼瞳驀地壹振醒來，面色陰沈，凝重地盯著李雲逸。
　　有關系麽？
　　何止有關系？
　　關系大了！
　　“妳想用他來逼迫葉向佛？”
　　風無塵此時道心大亂，甚至不等李雲逸回答，自顧自說道：“但妳可知，妳這是在玩火！”
　　玩火？
　　李雲逸聞言，眉頭壹挑，突然笑了。風無塵看到他臉上的笑容都是壹楞，旋即才發現，這句話是那麽的熟悉，赫然是他在南陽城外城說過的，但之後的事實卻是……
　　風無塵老臉壹紅，即刻恢復了肅穆，冷聲道：“妳別以為老夫在嚇唬妳。從葉向佛嶄露頭角之時，我就已經是南楚的國師了，比妳更了解他！他這個人看似和睦，領兵有方，但實際上心狠手辣，瑕疵必報，是壹將功成萬骨枯的主！妳若想用這個人逼迫他，那日後妳肯定連睡覺都不可能安穩！”
　　風無塵對葉向佛竟然如此了解？
　　李雲逸驚訝地看了壹眼風無塵，隨後笑了，道：“國師大人過慮了，我說了，既然是請，肯定是厚禮待之，又怎可能行威脅逼迫之事？這不是我李雲逸的風格。”
　　“但無論如何，晚輩已經說出自己的請求了，您老就告訴晚輩，您能不能做的到吧。”
　　“如果前輩沒有把握，我就讓福老去做。”
　　風無塵聞言雙眼壹瞪。
　　激將法？！
　　李雲逸這番話裏激將法意味鮮明，恐怕只要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風無塵自然也不例外。但是，激將法之所以能成為最好用的計法之壹，倒是和明顯不明顯沒有太大關系，最主要的是，它的確有用！
　　“哼！”
　　“就憑他？”
　　風無塵不留痕跡地朝門口看了壹眼。他知道，福公公就在門外。
　　“如果是其他人，他還有可能，但此人特殊，葉向佛既然冒險把他留在皇城，必然有十足的把握，身邊肯定有強大的宗師守護，這件事，他做不來。”
　　李雲逸聞言眉毛壹挑，也不在乎風無塵對福公公的質疑，笑道：“那前輩的意思是，您有把握？”
　　“那是當然！”
　　面對同階之爭，即便是風無塵也忍不住浮起爭強好勝之心，只是這話壹出口，望見李雲逸臉上的自得，他立刻意識到，自己上當了，不由搖頭道：
　　“這件事，我可以幫妳。但是妳要向我保證，此事天知地知，妳知我知，絕對不能讓第三個人知曉它是我做的！”
　　李雲逸聞言笑的更開心了，但臉色也變得鄭重起來，拱手道：“那是當然。”
　　“並且我相信前輩肯定是信得過我李某人的，否則今夜也不可能來。國師大人放心，只要此事壹成，國師定居首功！待那時，不止是李某人，會有更多人感激國師大人仁心仗義的，南劍宗於我南楚的地位，定然也會更加堅固！”
　　壹個小小的馬屁。
　　再加壹個大大的餡餅。
　　如果換做是其他人對風無塵說這些話，恐怕他早就壹巴掌扇過去了。雖然是南楚國師，但他更是壹介宗師，自幼修武，直來直去，向來不屑這等提前的承諾，只是，此時對他說這些的是李雲逸，於內於外都不曾食言的李雲逸……
　　“哼！”
　　風無塵冷哼壹聲，臉上不見悲喜，突然大袖壹揮，就在李雲逸的身前，狂風驟起，迷亂人眼，而當李雲逸放下遮掩雙目的衣袖，眼前哪裏還有風無塵的影子？
　　風無塵去做事了。
　　望著身前空蕩蕩的席位，李雲逸笑了，施施然坐下身來。
　　接下來，他只需要等待風無塵歸來就可以了。只不過，當他下意識抓起身前的杯盞喝了壹口，突然楞住了，目光落在杯盞之上……
　　剛才……我好像把手伸進去了？
　　壹抹苦笑從李雲逸嘴角泛起，但下壹刻，他又毫不猶豫抓起茶盞喝了壹口，壹飲而盡，放下杯盞，眼底精芒閃爍如潮。
　　只要今夜之事能成，別說是洗手水了，就是洗腳水……
　　喝它壹盆又何妨？！
　　……
　　呼！
　　寒夜無聲，門外只有初冬的風聲低吟。福公公等人完全沒有意識到，風無塵已經走了，直到半個時辰後。
　　呼！
　　壹道灰影從遠方掠來，手裏似乎還抓著什麽。
　　“讓開！”
　　壹聲低吼，福公公等人壹楞下意識讓開，看著灰影撞入李雲逸的臥房，半天緩不過神來。
　　什麽情況？
　　風無塵什麽時候離開的？怎麽又回來了？
　　還有。
　　他手上提的是什麽？
　　福公公心裏好奇，多次想要上前詢問，生怕李雲逸出現意外，但最終還是忍住了，繼續在門前守護，卻沒有看到，就在風無塵抓著什麽從身前掠過時，壹旁的江小蟬，清澈明亮的眼底突然閃過壹抹狐疑，盯著緊閉的房門，越發困惑。
　　砰。
　　風無塵把手裏提著的人放在了李雲逸的床榻上，動作說不上多輕，但是絕對不重，似乎他也知道手上黑布蒙面之人的重要性。
　　“喏，人給妳帶來了。”
　　這邊，李雲逸早就站了起來，看到風無塵摔人的動作，臉上露出壹抹苦笑。
　　“放心，他不知道。”
　　“醉心散，壹刻鐘自動醒來。現在……”
　　風無塵默默估算了下時間，道：“應該快醒了。”
　　要醒了？
　　似乎是在映照風無塵所言非虛，還未等他話音落定。
　　“嚶嚀。”
　　床榻上黑布遮掩容顏的身影發出壹聲低沈的呢喃，李雲逸見狀立刻眉頭壹揚，向風無塵拱手行禮道：
　　“多謝前輩仗義援手。”
　　這是要逐客？
　　風無塵佯裝臉色壹沈，冷哼壹聲。
　　“小子，妳又欠我壹次。”
　　李雲逸笑了，道：“國師大人放心，此番恩情，李某人絕不會忘。正所謂債多不壓身，請前輩相信晚輩，前輩會得到晚輩的回報的，並且這壹天……已經很近了。”
　　回報？
　　很近了？
　　李雲逸這番話聽起來又像壹張大餅，似乎還只是針對今日，但是，當風無塵聽到他的這番話，卻罕見地陷入了沈默，望向李雲逸的眼神充滿復雜。
　　只是馬屁和虛無的承諾麽？
　　不。
　　他知道，當李雲逸說出“回報”二字的時候，實際上已經看穿了他當前的處境。或者說，也是整個南劍宗的處境！
　　正如李雲逸先前所言，南楚大勢震蕩，皇權如淵，連整個楚京都在震蕩之中，他南劍宗真的有可能置身事外麽？
　　從當前的局勢看來，是這樣的。但是，它絕對不是壹件好事！
　　內薦爭鬥，成則天堂，敗則地獄，對於參與其中的每個人來說，他們終將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無論這代價是好是壞。可是，對南劍宗而言呢？
　　不站隊。
　　不選擇！
　　在外人看來，南劍宗此時的狀態是令人羨慕的，起碼諸葛劍等人內心是這樣的，但是，也正因為並非身在其位，他們根本無法了解現在的風無塵多麽的無助。
　　南劍宗，千年傳承，南楚之劍？
　　南劍宗是隨著南楚王朝的建立成長起來的，在外人眼中，它早已和南楚皇室融為壹體了，但沒人比風無塵更明白，什麽叫伴君如伴虎！其實每次皇權易位，對南劍宗來說都是壹場巨大的挑戰，尤其是這次，楚賢王葉向佛兩王相鬥，他們南劍宗看似置身事外了，但是，在這場震蕩之後呢？
　　他們南劍宗究竟要多久才能得到下壹代皇室的重新認可和信任？
　　數年，還是數十年？
　　尤其是現在，風無塵感覺到自己的狀態每年都在下滑，赫然是大限將至的趨勢。新的宗主還沒有選拔出來，成長到獨當壹面更需要很長壹段時間，偏偏又遇到南楚皇權前所未有的震蕩……
　　局勢，真的很艱難！
　　對於自家南劍宗是否能從這場震蕩平安度過，他都沒有任何把握與自信。
　　無人相信。
　　也無人可信！
　　他的處境實在是太尷尬了，尤其是在羋虎弒君之事暴露之後，他和南劍宗還站在了後者這邊，這無疑讓他們的處境更難堪了。
　　風無塵活了近百年也從未經歷過這等震蕩，真的有點手足無措，直到，那壹夜在南陽城下，他遇到了李雲逸，後者給他說的那些話，更有關於神兵的承諾，當時他很氣憤，但事情過了之後重回皇城再想，風無塵訝然發現，在當前的局勢下，李雲逸，興許是他唯壹所能相信的人了，更極有可能是唯壹壹個在他坐化後能保證南劍宗地位穩固的，無論是憑借計謀還是強大的神兵……
　　這，才是他今夜得到李雲逸密信傳訊後果斷前來最重要的原因。此時此刻，李雲逸這句話更如壹根溫柔的水箭，悄然刺入了他心頭最柔軟的地方，直達要害。
　　他知道，自己已經被李雲逸看透了！
　　“這家夥……”
　　風無塵第壹次在壹個人面前有無所遁形的感覺，如果不是知道李雲逸的底細，他肯定會認定李雲逸比他的閱歷還深。但他不知道的是——事實確實如此。即使李雲逸前後兩世不過四十余年，但是前壹世的三十年，他的所見所聞實在太雜，太多了！
　　“腦子怎麽長的？”
　　風無塵震驚且觸動，可壓下情緒翻滾的自控還是有的，冷哼壹句，道：
　　“哼！”
　　“先別說這麽多大話，把妳當前的麻煩解決完再說吧！”
　　呼！
　　說完，風無塵猛地壹甩衣袖，狂風驟起，身影再次消失。李雲逸望著他離開消失的位置，笑了，無奈搖頭。
　　“老頑固，明明心動了，嘴巴可真硬！”
　　只是未等他吐糟完，突然——
　　“嗯？”
　　床榻之上，呢喃再起，更加清脆，李雲逸立刻精神壹振回過神來，望向床榻，只是相對之前面對風無塵時，他眉宇之間更多了壹絲溫柔。
　　是本心的柔情四溢？
　　不！
　　更多的，是愧疚！
　　沒有人比李雲逸更清楚，床榻上正在蘇醒的這個人，將會在他的計劃中扮演何等重要，更何等痛苦的角色。
　　“唉。”
　　“大勢所趨，我也是沒辦法啊。”
　　望著床榻上逐漸亮起恢復清明的雙眸，李雲逸就像是變臉壹樣，立刻蕩去所有掙紮，壹張笑臉綻放。
　　……
　　風無塵走了。
　　福公公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但在第壹次之後，也能隱隱感覺到了。只是令他奇怪的是，李雲逸並沒有立刻招呼他們進去。
　　這是為何？
　　李雲逸在忙什麽？
　　福公公內心不解，但當然不會冒然敲門。足足等了許久，終於——
　　吱呀。
　　門開了！
　　在福公公等人驚訝的註視下，李雲逸竟然走了出來，並且隨手把房門關上了。
　　這是……
　　眾人不解時，突然，站在壹旁壹直紋絲不動的江小蟬突然動了，整個人就像是聞到了魚腥味的貓，壹下子竄到了李雲逸的身邊，對於她來說，似乎壓根就不知道什麽叫男女有別，或者說，她只對李雲逸這樣，趴下身子就是壹頓狂嗅，突然如發現了什麽，小臉陡然壹沈，壹雙烏黑的大眼睛瞪地碩大，小臉鼓鼓地怒視李雲逸。
　　這又是怎麽回事？
　　就在李雲逸出來的時候，福公公鄔羈等人心裏有壹萬個問題想問，突然看到江小蟬如此奇怪的表現，立刻問不出來了，壹臉詫異。
　　他們不懂。
　　但李雲逸肯定懂啊，眼神罕見的壹恍惚，輕咳壹聲，也不同江小蟬對視，道：
　　“行了，別聚在這了。”
　　“福公公，從今天晚上開始，妳就別跟著我了，就在這間臥房門口守護，壹個蚊子都不能讓它飛進去。”
　　“記住，裏面的人，對我很重要！”
　　裏面的人？
　　風無塵不是已經走了麽，裏面還有誰？
　　福公公聞言壹怔，突然想到風無塵第二次來時手上提著的黑影。
　　那是個人？
　　“謹遵殿下口諭。”
　　福公公心裏縱然有百般困惑，最終還是行禮應聲，不止是因為李雲逸的命令，更是因為就在李雲逸剛才從房間裏走出的時候，他分明看到，李雲逸臉上除了笑容之外，更有壹絲罕見的別樣凝重！
　　“哼！”
　　哪知，江小蟬聞言卻更生氣了，在福公公等人看來甚至有點過分了，竟然轉身朝遠處掠去，就像是個憋屈的小氣包。還未等福公公為她求情，只見李雲逸壹擺手，道：
　　“無妨，我知道她為什麽生氣，不打緊。”
　　李雲逸知道？
　　我怎麽沒看出來？
　　福公公內心納悶，正在這時，卻見李雲逸轉過頭，望向看著背後臥房若有所思的鄔羈，道：
　　“行了，別看了，再看妳也進不去。”
　　“妳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有什麽計劃麽？”
　　計劃？！
　　李雲逸這句話著實點在了鄔羈的命門上。他固然對李雲逸臥房裏的人感興趣，但最為在意的還是南楚這場皇權的爭鬥，因為按照他的分析，景國必然無法獨善其身。
　　李雲逸終於決定不藏著掖著了？
　　鄔羈好奇望來，卻見李雲逸又不看他了，轉頭望向遠處的黑夜，笑道：
　　“行了，生壹會兒氣就回來吧。”
　　“妳去門口右邊街角，把那裏蹲守的人給我抓過來。”
　　李雲逸這是在給誰說話？
　　鄔羈還在詫異，下壹刻——
　　呼！
　　冷風撲面，鄔羈只感覺如冰霜降臨，壹個嬌小的身影就落在了眼前，不是江小蟬又是何人？只見她的臉還是圓鼓鼓的，顯然還沒有消氣。但此時，鄔羈顯然顧不得她了，目光落定在落在身前的另外壹人上。
　　壹個衣衫普通的中年男子。
　　可顯然，能被李雲逸指名道姓的去抓，他的身份絕對不是他身上衣衫表現的那麽普通，在福公公鄔羈驚訝的註視下，壹臉迷茫似乎不知道怎麽突然來到此地的中年男子擡頭望見李雲逸的瞬間，雙眸驀地壹震，如被雷擊，整個人雙膝壹軟壹下子跪倒了下來。
　　“小人冉濡，拜見逸王殿下！”
　　逸王！
　　他竟然知道李雲逸的真實身份！
　　福公公鄔羈大驚，李雲逸卻是不驚反喜，笑了，道：
　　“能知道我的身份，妳在楚玉閣的身份不低啊。”
　　楚玉閣！
　　中年男子聞言身體壹顫，意識到自己的失語，臉上露出懊惱，正要辯解：“殿下說笑了，小人……”
　　可是，既然已經確定了他的身份，李雲逸又豈會聽他辯解什麽？冷笑打斷，道：
　　“行了，不要廢話。”
　　“現在，擺在妳面前的有兩個選擇。”
　　“壹，出城傳訊，把這封信親手交給鄒輝。”
　　李雲逸說著，在福公公鄔羈驚訝的註視下反手拿出壹封薄薄的信，把玩在手中，聲音漸漸低沈：
　　“二，死。這件事，由我自己的人去做。”
　　死？
　　此言壹出，不止身前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聞言壹顫駭然大驚，就連福公公鄔羈都不由眉頭壹挑，尤其是鄔羈，他原本對今夜賢王府晚宴上李雲逸的安靜如雞感到無比驚詫，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壹樣，直到現在，他才終於確定了——
　　李雲逸，還是那個他熟悉的逸哥兒。
　　壹言不合，生死相逼！
　　這，才是真的大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