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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荻宜武俠全集之明鏡妖媚 by 荻宜

2018-5-25 17:34

第十九章 深情
  幾番驚險,寶石頂不只安抵盛京,且妥交西南王世子,如今大功告成,薄雲天等人如釋重負。江供奉特地在府邸擺下壹桌酒宴,眾人舉杯對飲,氣氛前所未有輕松。
  薄雲天、鐵騎,原本長居江供奉府中,此番回來,倍覺親切舒適。薄雲天靦腆道:“這壹路,累著恩師了。”
  “老夫久居京城,多時未放馬馳騁,早已技癢,這壹次西南奔馳,身子倒不累,眼睛耳朵有點吃不消。”
  眾人愕然瞧他,江供奉笑道:“兔崽子隨時隨處出沒,老夫眼花,耳朵也不甚靈光,要隨時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可不是要吃不消?”
  眾人為之莞爾,張淘淘不甘沈默,說:“供奉伯伯這點小毛病,還愁沒有妙方?”
  江供奉瞧瞧小諸葛,興味十足問:“妳這小諸葛,又有什麽妙方?說來聽聽!”
  張淘淘眼睛骨碌轉了轉,促狹笑道:“供奉伯伯喝壹盅酒,我才說妙方。”
  江供奉壹飲而盡,催道:“妳快說吧!”
  張淘淘笑嘻嘻道:“供奉伯伯喝壹壇酒,就更耳聰目明了,酒在腹中,十裏外的蟲鳴聽到了,十裏外的蒼蠅也看見了!”
  張淘淘童言無忌,引得哄堂大笑,江供奉樂不可支道:“小丫頭壹路餿主意,不過有的主意還真管用!”
  “可不是,供奉伯伯領咱們玩遊戲,寶石頂忽兒不見,忽兒出現,太有趣了。”
  江供奉朝薄雲天看了看,笑嘻嘻道:“雲天,這丫頭腦袋靈光,哪天重金好好禮聘,做妳馬幫的狗頭軍師。”眾人又是壹陣大笑。
  薄雲天替江供奉註滿酒,正色道:“這壹趟若沒有恩師,只怕寶石頂已失,馬幫數十年聲譽毀於壹旦。”
  江供奉微微壹笑,說:“馬幫數十年聲譽豈會毀於壹旦?緊要關頭自有人尋到寶石頂,妳這代幫主寶座,想坐也坐不牢了!”
  薄雲天輕嘆道:“我豈是愛這代幫主寶座?如今馬幫有人如此爭權奪利,人心險惡,可見壹斑,我倒寧願退出紛爭,耕讀度日,日子只怕好過些。”眼色朝魯麗珠瞧了瞧,魯麗珠微微頷首。
  江供奉卻道:“妳爹當年為馬幫開創基業,艱辛萬苦,又豈容毀在幾個野心勃勃敗類手中,千萬撤退不得。”
  “恩師……”
  “不是老夫要下逐客令,妳應速回馬幫,不要教老幫主望眼欲穿才是。”
  聽他提起老幫主,薄雲天臉色壹凝,忙應聲“是”。
  “鐵騎呢?妳留京裏?還是回馬幫?”
  鐵騎道:“張老爹父女下落不明,自然回馬幫,尋他父女。”
  張淘淘朝魯麗珠眨了壹下眼,兩人心照不宣。
  江供奉沈思壹下,說:“張老爹父女是重要人證,非尋到不可。”
  “不錯,我也非尋到我爹不可。”張淘淘嘴上虛應故事壹番,突又想起什麽,興味又悵然道:“這次來京,刺激有趣,這趟回去,只怕沒啥……”突地眼珠轉了轉,說:“不對,回去只怕有危險!”
  眾人聞言畢驚,江供奉問:“誰有危險?”
  “第壹危險是薄大哥,另外鐵騎大哥、麗珠姊,咱們或多或少都有危險。”
  江供奉急忙問:“什麽危險?說來聽聽!”
  “狡詐之人,壹計不成,又生二計,二計不成,置之死地。他們已經連使二計,接下來只怕更毒辣。”
  眾人皆知,所謂二計,第壹計是張容、玉兒為餌;所謂第二計,是半途攔截寶石頂。
  江供奉深深瞧張淘淘說:“妳這娃兒,小小年紀,大有見地,不愧叫小諸葛。依妳看,他們會用什麽毒辣計謀?”
  張淘淘想了想,說:“他們的毒計,不出壹文壹武。”
  江供奉驚奇:“什麽壹文壹武?”
  “文的不出毒茶、毒酒、毒汁,武的不出暗槍、暗箭、暗刀。”眾人聽得面面相覷,唯江供奉微笑點頭。此時突有壹年輕漢子入屋,對江供奉道:“有壹對張姓父子,說是從西南來,要見鐵師兄。”
  鐵騎愕住:“從西南來,要見我?”
  “他二人模樣很狼狽,老的那個六十多歲,叫張海容,鐵師兄見不見?”
  張淘淘唬的站起身,叫道:“哪裏是什麽父子?壹定是我爹與玉兒姊!”
  鐵騎雙目倏然瞪大,驚奇道:“會是玉兒?”
  兩人迫不及待,拔腿便往外走。魯麗珠與錦兒對看壹眼,暗暗嘀咕:究竟出了什麽事?他二人奔來京城?
  走到外廳,遠遠見壹老壹少背影,張淘淘狂喜道:“是我爹和玉兒姊!是我爹和玉兒姊!”
  鐵騎腳下踟躕,不敢相信眼前這人就是玉兒,他遲疑著,瞪大眼瞅住對方。
  張淘淘早已飛奔上前,看張老爹人又黑又瘦,衣又破又臟,禁不住悲喜交集道:“爹竟是這副模樣!”
  見老父狼狽如斯,不知憂愁的張淘淘再也止不住淚流滿面,張海容壹見,臉色黯然,顫聲道:“爹有命,已經很不錯了。”
  相見恍如隔世,鐵騎與玉兒失神相望,幾疑置身夢中。二人又驚又喜,玉兒嬌羞不勝,淚珠盈眶,鐵騎無措,眼睛直勾勾盯住玉兒。多時不見,二人生份多了,鐵騎趨她面前,吶吶問:“妳,還好吧?”
  玉兒雙手慌亂理理鬢發,又摸摸衣衫,自慚形穢低下頭,囁嚅道:“我這模樣,很不像樣,很難看是不是?”
  玉兒壹身男丁打扮,壹身衣衫泥漬斑斑,褲腳也割破了,衣擺也撕裂了,模樣的確狼狽,只是她皮白肉細,形貌俊俏,此刻又含羞帶怯,女孩家嬌媚風情,竟掩藏不住,看得鐵騎雙眼發直,癡態盡露。
  他與玉兒眉來眼去,還未看夠,張淘淘已沖過來,壹把抱住玉兒,瘋了也似,哭哭笑笑又叫叫,很快的,她靜下來,用壹雙靈活大眼,片刻不停,溜上溜下把玉兒看個飽足,才緩緩說:“玉兒姊就是這個模樣,也俊得很,好得很哪!”
  薄雲天、魯麗珠等人隨後趕來,魯麗珠萬般不解,說:“妳二人在魯家莊不是好好的,為何千裏迢迢來盛京?萬壹路上有個什麽,豈不是不堪設想!”
  鐵騎聞言,大吃壹驚,說:“玉兒原來在妳魯家莊?”
  魯麗珠笑而不語,玉兒忙道:“魯姑娘是我與幹爹的救命恩人。”
  鐵騎越聽越奇,說:“怎麽回事?”
  魯麗珠面帶尷尬,歉然道:“對鐵大哥有所隱瞞,鐵大哥千萬原諒才是。”
  鐵騎憐惜望望玉兒,忽有所悟:“怪不得老爹的玉扳指、玉兒的碧玉簪在魯姑娘手裏,知道我心裏著急,卻還忍心隱瞞,魯姑娘怎麽說?”
  看他神色不快,魯麗珠朝他深深壹福,不置壹詞。
  張海容趕忙說:“不怪魯姑娘,玉扳指、碧玉簪是老朽二人托與魯姑娘,魯姑娘救了我二人,我二人怕家人危險,故而交出貼身之物,無非要警示家人,趕緊逃命。”
  “等等!”鐵騎滿面疑惑:“妳說魯姑娘是妳二人的救命恩人?莫非有人要殺妳二人?”
  張海容嘆了壹口氣,傷感道:“這事,說來話長。”
  鐵騎瞅住玉兒,催道:“玉兒,妳說。”
  玉兒雙頰發紅,萬般無奈說:“我與幹爹被人驅使,不得不算計薄少爺,在馬幫第壹百三十三分寨,誤把鐵公子當成薄少爺,出乖露醜,丟盡顏面,故而,故而……”
  張海容見她滿面羞慚,再也說不下去,忙插嘴道:“我二人被人利用,不得不算計薄少爺,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把事情弄壞了。老朽說壹句真心話,玉兒對鐵公子壹見傾心,動了真情,當日在馬幫總寨,才會極力維護鐵公子。他們見玉兒動了真情,決定殺我二人滅口。”
  “等等。”鐵騎忙追間:“誰要殺掉妳二人滅口?”
  張海容略壹沈吟,說:“是馬幫姑奶奶。”
  鐵騎驚疑看張海容、玉兒:“她既要殺妳二人,為何妳二人有命?”
  “緊要關頭,有二個蒙面人出現,把我二人帶回家,後來才知道是魯姑娘與錦兒姊姊。”
  鐵騎眼望魯麗珠,不滿道:“我與雲天同門兄弟,魯姑娘實不應瞞我,何況當日鐵某曾赴魯家莊,魯姑娘竟假裝不知,鐵某心急如焚,魯姑娘偏還故意作弄,魯姑娘不覺太狠心嗎?”
  魯麗珠笑了笑,篤定道:“鐵大哥休要生氣,隱瞞鐵大哥,壹來為老爹、玉兒安危著想,二來也是我的壹點小私心。”
  鐵騎越發困惑:“何不說來聽聽!”
  “第壹,鐵大哥為情所系,我若將實情道出,鐵大哥剛烈性子,必有行動,事情轉趨復雜,也危及老爹、玉兒性命;第二……”她壹抿嘴,笑看薄雲天,說:“雲天大哥剛接掌馬幫,就有人設計謀害,馬幫復雜,可見壹斑,自然需鐵大哥鼎力相助,只是鐵大哥曾在馬幫受辱,斷然不願再回去,我故意不說老爹、玉兒行蹤,鐵大哥便會懷疑馬幫,自然願忍辱負重,深入馬幫明查暗訪…”
  鐵騎驚愕瞪魯麗珠,啼笑皆非:“魯姑娘心機如此深沈……”
  魯麗珠朝他深深再福:“情非得已,鐵大哥千萬原諒,妳要如何責罰我,魯麗珠也決無怨言。”
  鐵騎苦笑道:“罷了,罷了,妳也顧全大局,用心良苦。”
  薄雲天詫異看魯麗珠,說:“原來妳幫我大忙,我竟渾然不知,若非鐵騎兄鼎力相助,我薄雲天哪有好日子過!”
  張淘淘忍不住道:“薄大哥可不能忘了我,引鐵大哥進馬幫,我也有份!”
  鐵騎瞪住她,沒好氣道:“妳是有份,說什麽玉兒老爹失蹤,馬幫所為,妳這娃兒,人小鬼大,把姓鐵的吃幹抹盡了。”
  張淘淘朝了作揖,說:“看在我玉兒姊份上,鐵大哥大人不計小人過!”
  鐵騎橫她壹眼,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
  魯麗珠滿懷困惑,忙正色看玉兒,問:“妳與老爹,在魯家莊過得不好麽?為何來京裏?路上若有閃失,可怎麽得了?”
  玉兒幽幽道:“哪裏是我二人要來,我二人不得不來。”
  “怎麽回事?”
  “不對。”張淘淘忽然驚覺:“我留下洪大強照應妳們,這半天怎沒見他影子?洪大強呢?沒跟妳們壹起來麽?”
  張海容眼眶驀地發紅,嘴唇抖索幾下,張口卻已無聲,那玉兒黯然闔眼,淚珠卻止不住滴滴滾落。張淘淘壹見驚疑,疊聲問:“出了什麽事?究竟出了什麽事?”
  這張淘淘,凡事蠻不在乎,好壹派天地不怕姿態,如今卻神色惶然,滿臉驚疑,眾人見勢不妙,壹個個屏息以待。
  玉兒說:“我與幹爹在魯小姐繡閣,不敢離開半步,誰知魯小姐走後第二天夜晚,繡閣突然起火,我與幹爹為保性命,不得不逃離繡閣。”
  魯麗珠“啊”了壹聲,花容陡然失色,強作鎮定問:“我的繡閣遭回祿之災?魯家莊其他地方有沒有受波及?”
  “我等逃出魯家莊不久,火光熄滅,想是未波及其他地方。”
  魯麗珠眼色茫然,黯然問:“繡閣為何起火?”
  玉兒欲言又止,張海容忙道:“我二人原本以為起的無名火,不料當我二人逃出繡閣,才驚覺有三人攔路,追殺我二人。”
  張淘淘聽得咬牙切齒,忿道:“可惡,想必火燒繡閣,逼出爹與玉兒姊。”
  “我二人逃無可逃,奮力與之拚鬥,險些喪命,是佟管家與洪大強趕來,才將對方打退,佟管事說我二人行蹤已露,再待下去,只怕有性命之憂,當時魯家莊上下忙著救火,佟管事叫人帶我三人從後門逃出。”
  魯麗珠臉色凝重,微微頷首,說:“我臨別曾囑咐佟管事,他辦事倒是謹慎。”
  張淘淘再也按捺不住:“洪大強呢?”
  張海容與玉兒相對唏噓,玉兒說:“我三人為避人耳目,專挑小路走,路上連客棧都不敢住,只敢挑民家、破廟棲身,好不容易逃出馬幫地界,不幸遇到壹隊人馬,識破我與幹爹身份,洪大強為救我二人,跟他們拚命,最後……最後同歸於盡……”說至,聲已哽咽。淚如雨下。張淘淘呆了壹呆,淚如泉湧,飲泣著,說不出壹句話來。
  歷經壹場生死,玉兒與鐵騎燈下相對,恍如隔世。
  玉兒癡癡看住鐵騎,幽幽道:“以為再也見不到妳了。”
  鐵騎滿腹狐疑,再也忍不住相詢:“為何替馬幫做事?”
  玉兒喟嘆,輕輕道:“我爹年邁,雙目失明,我為養家,不得不拋頭露面,在馬幫客棧做活兒,幹爹原是馬幫客棧掌櫃,我便在他手下做事,後來姑奶奶來客棧察看,知我家窮困,問我想不想賺壹千兩銀子?為替爹治病,這才與老爹聯手,做出不顧羞恥之事……”她粉頸低垂,然道:“我如此低賤,只怕鐵公子看不起我。”
  鐵騎滿面驚愕,柔聲道:“到如今,妳還喚我鐵公子?妳不把我當自己人?”
  玉兒淚光晶瑩,壹臉茫然。鐵騎拉她手,說:“在馬幫壹百三十三分寨,我雖被人設計,妳我難道並無情份?肌膚相親,豈能無動於衷?今生今世,我就認定妳這人,妳怎能喚我鐵公子?”
  玉兒珠淚奪眶而出,驚喜交集,問:“鐵……鐵大哥不會看不起我麽?”
  “妳壹片孝心,不怪妳。”
  玉兒不聽這話還好,壹聽珠淚更如斷線的珠子,大顆湧出,說:“孝心何用,姑奶奶恨我動了真情,連我失明的親爹也不放過!”再也忍不住,傷慟痛哭:“是我害死我爹!”
  鐵騎看她哭得肝腸寸斷,忙攬起她雙肩,黯然道:“鐵某慚愧,竟趕不及救他。”
  玉兒淚眼看鐵騎,抽泣著,深情款款道:“若不是妳,玉兒早就不想活了。”
  鐵騎心底悸動,雙臂壹緊,擁她在懷,喃喃道:“今生,我決不負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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