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愛看書的女孩
　　下午五六點的時候，她送我到火車站，車站裏擠滿了各式各樣人，每個人臉上掛著或歡喜或傷感的表情，看起來各有各的心事，有壹個“棒棒”把兩手插在深藍色卡其布的衣兜裏裏，嘴上叼根煙，睡著壹般地靠著臺階的扶手站著，斜睨著眼光敏銳地打量著來來往往的旅客，正在試圖搜索到他們需要幫助的目光；我們在候車室裏壹直等著列車的到來，馨兒壹直喋喋不休地告訴我坐火車的各項註意事項，仿佛我是個半大的孩子頭壹次出遠門壹樣，比如不要吃陌生人的東西啦，不要向陌生人暴露自己的真實信息啦，要經常查看自己的東西是否還在，零錢和大票要分開放……盡管開著空調，空氣壹如既往地沈悶得讓人心慌，電燈光昏昏黃黃地亮著，壹切人壹切物都像在籠罩薄薄的看不清的藍色的煙霧裏，直到天快黑的時候，燈光才漸漸顯得亮起來，檢票口的方向傳來火車長長地壹聲嚎叫--“嗚嗚……嗚……”遠遠地呼嘯著越來越近，候車室裏的喇叭開始報站，到侯馬去的列車終於進站了，我站起身來，馨兒把我的衣領理了理說：“走吧！”我提著大包挎上肩包向檢票口走去，檢完票的時候我回頭看了看在候車室裏的馨兒--她眼淚漣漣地站在候車室藍色的座位上使勁揮舞著雙手，突然之間我覺得這離別真是讓人傷感萬分，脖子裏面硬硬地難受，趕緊快步往站臺走去，心裏壹直安慰自己：“這又不是永久的離別，何必搞得自己這麽傷感兮兮的！”
　　現在是八月份初，天氣炎熱，這時候坐火車硬座出行可不是什麽好玩的事情，車廂裏擁擠不堪，硬座上皮革刺鼻的味道夾雜著各種各樣難聞的氣味，在悶熱的空氣中漂浮著。大學四年，我壹直坐著火車在家和學校之間來來回回，早已沒有了第壹次坐火車時的那種興奮和好奇，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厭煩和倦怠，看著來來往往的旅客上了車又下車，產生的只是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概。不過也有那麽幾次遇到過壹些有趣的人，給乏味的旅程平添了許多的趣味。今天看起來運氣不怎麽好，我找到我的座位坐了下來，期盼著我旁邊和對面的座位會出現壹個比較有趣的人，最好是壹個清秀的女孩子就好了！
　　我站起身來，把目光越過座位的靠背，看著人們提著大包小包擠擠攘攘湧進來的方向，壹邊在心裏暗自祈禱，祈禱那個不知名的女人或者女孩坐到我身邊來。有那麽幾次，有幾個容顏姣好的女孩子進來了，我的目光追隨著她們苗條的身影擠開過道上的人，慢慢地朝我這邊移動，壹邊朝左右伸出頭去看座位號碼，終於到了我這裏，也擡起明亮的眸子湊過來看座位號，我甚至看到了她們胸前鼓鼓脹脹的誘人的輪廓，聞到她們身上沁人心脾的香水味道……遺憾的是，她們在看清了座位號之後，都在我期待的眼光中失望地搖著頭往後面走了，反而是壹男壹女的兩個老人帶著兩個小男孩在我身邊坐了下來，老人們頭上都已經有了花白的頭發，像老樹皮壹樣皺縮的臉皮上也星星點點地出現了褐色的老人斑，顯得慈祥和藹，兩個小男孩穿著壹樣的服裝，圓圓的可愛臉蛋幾乎長得壹模壹樣，大概是雙胞胎吧--可是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壹個老人帶壹個小孩在旁邊坐下了，就只剩下對面的壹個座位了。
　　車廂裏的乘客都已經把東西放到了頭頂上的行李架上，大包小包的食品放到了座位前面的小桌子上，基本上都各就各位，就等著火車開動了。火車已經開始鳴笛，喇叭裏傳出來清脆的女聲已經開始向各位乘客問好，宣傳壹些火車上的註意事項，那個座位還是空著，我也氣餒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來是沒什麽希望了，這個座位要麽是沒人買票了，要麽就是哪個粗心鬼錯過了這趟列車。就在火車開始“轟隆隆”地開始在鐵軌上向前滑動的時候，壹陣匆忙的箱子軲轆聲在走道裏響起，斷斷續續地壹直響到我們身邊才停下來。終於是個女孩兒，我有點緊張地看著她伸過頭來看座位號，生怕她搖搖頭又離開了。
　　“這個座位沒人的，妳可以先坐著，火車就要開了……”我迫不及待地試圖通過自己的遊說讓她坐下來。
　　“呵呵，勒就是我的座位撒。”女孩氣喘籲籲地嫣然壹笑，臉上汗津津地閃著光，聽她的口音是重慶本地女孩子。她“啪”的壹聲把箱子的拉手按下去，試彎下腰去圖把這個沈重大箱子舉起來，然後放到行李架上去。
　　“我幫妳吧？”我站起來伸手接住她的箱子，真夠沈的，我還以為裏面只是裝了壹些衣物，錯誤的估計險些讓箱子脫手掉在了地上。我還為剛才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難堪呢，現在正是消除難堪的時候了--行李架比較高，箱子又這麽重，她的身高最多也只有壹米六的樣子，站在地板上就算伸長手臂也只能夠到行李架的邊沿，更不要說舉著箱子放到上面去了。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沈甸甸的箱子安穩地放上去了，她淡淡地說了壹聲“謝謝”便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這讓我有點郁悶。我有意無意地仔細打量了她壹下，看來也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上身穿著綠色打底起小黃花上衣，下身穿壹條赭色的褶皺小短裙，衣著雖然素淡但卻雅致得體，染成葡萄色的頭發剛好齊肩，襯托著清秀紅潤的杏子圓臉，飽滿的額頭，彎彎的新月眉，清晰的雙眼皮下是壹雙澄凈如水的眼睛，胸前鼓鼓的好像壹對小蟠桃，和馨兒的差不多大小，只是形狀不壹樣--馨兒的是那種圓圓的半球型，她的則是頂端尖尖地凸出來微微向下，雪白的脖頸下是敞開的兩個扣子的衣領，剛好能看見淺淺的乳溝，腰身細細的，美麗的樣子就如鄰家女孩兒，像壹枚石子投進了我心湖裏，蕩起壹圈圈歡喜的漣漪。
　　天就快黑了，站臺上的燈光開始昏昏黃黃地亮起來，在緩緩地向後移動，漸漸地消失了，火車駛入了越來越濃的夜色之中，遠處高低起伏的山巒像壹條長得沒有盡頭的遊動著的黑龍，漸漸地被濃重的夜色覆蓋了 。
　　車廂裏的熱情並沒有退去，大家很快熟絡起來，來之天南地北的人們操著各地的方言互相問候，有的甚至很快就壹起拿出紙牌開始鬥起地主來，有的健談的甚至拿出酒來壹邊喝壹邊拉家常，年輕人都拿出手機自得其樂地玩起來……只有我們這裏要冷清些，兩個小孩隔著桌子在嘻嘻哈哈地嬉鬧，兩個老人是不是地罵壹下，對面對面的女孩從壹上車就開始瞇起眼睛睡覺，除了那句“謝謝”之外再也沒有說過別的話了。我本來期待壹場和諧的對話現在看來就算泡湯了--我的手機是最老式的諾基亞，沒有看網頁和聊天這些功能，我只好把挎包裏的那本《伊甸園》拿出來攤開在前面的小木臺上，就著搖搖晃晃的燈光沒精打采地看起來。
　　火車到了萬源站的時候，已經是午夜十二點多了，兩個頑皮的小孩早就玩累了，倒在老人的懷裏甜甜地睡著了，老人正靠著座位後背沈沈地睡著了，臉上掛著幸福滿足的笑容。
　　對面的她站起來，提著空空的玻璃茶杯到洗手間那邊去倒開水，我才看到了她的腿，修長筆直的玉腿像兩條蓮藕壹般白膩，腳上穿壹雙嬌小的藏青色的帆布平底敞口鞋，有點像舞鞋的樣子，緊緊翹翹的臀部被短小的皺褶短裙包裹著，走起路來裊裊婷婷地扭動著腰身，我想只有曹植的《洛神賦》那句“翩若驚鴻”才堪可比類。她端著大半玻璃茶杯開水顫顫巍巍地走回來了，這壹次她用波瀾不驚的眼波飛快地瞥了我壹眼說：“妳不睡覺啊？”
　　“睡不著嘛！每壹次坐車都這樣。”我有點受寵若驚地連忙接著她的話說。
　　“妳看的什麽書啊？”她問，她說話的聲音真好聽，就像掛在屋檐的壹串風鈴在微風的輕拂下發出的清脆的響聲。
　　“隨便看看呢，聊以打發時間而已。”我壹直害怕別人說我是文學小青年，在我看來“文學小青年”這個短語和“書呆子”壹模壹樣，“我的手機沒那麽多功能，很撇的！”我為了讓她相信我不是壹個愛看書的人，又補充說。
　　她輕輕抿了壹口開水，皺了皺眉，好像開水還很燙，就蓋上蓋子放在窗臺邊了，她伸出潔白柔軟的手來說：“給我看看好嗎？”
　　我不由自主地把書遞過去，簡直無法抗拒她的要求。她接過書本認真地看起來，好像這本書本來就是她自己的壹樣，那麽自然那麽好不客氣地把我晾在了壹旁。我想說句話，可是壹時忘了我要說的話究竟是什麽，我壹直在想我這句話究竟是什麽，可是怎麽也想不起來。
　　她開始翻開第壹頁看起來，不過我想她很快就會厭煩的--特別是看這種翻譯過來的書，盡管很多都是名著，但是不知道是翻譯的問題還是外國人的情感和我們還是有差異的，又或者兩者都有，總而言之，總叫人昏昏欲睡。再說現在的年輕人，特別是年紀像她這般大小的女孩子，不管什麽名著不名著的，壹般都提不起興趣來，她們似乎更鐘情於在手機上看那種童話般完美的“白馬王子”與“灰姑娘”的流行情節，裏面男主角壹般都是沒有缺點極具魅力的翩翩富家公子，女主角壹般都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楚楚可憐的平凡女子，壹次偶然的機會認識了男主角之後，連番裝傻賣萌之後終於敗在男主角帥氣冷酷的氣場下，當然裏面那種唯美纏綿的色情段落也是必須有的。十五六歲的時候我也看過這類小說，剛開始還是曾被深深地吸引過，壹本書躲在被子裏馬不停蹄地看完之後仍然噓唏不已，迫不及待地又去租第二本來看，怎麽發現就像瓊瑤阿姨的小說，情節大多類似而且比那個還惡俗不堪，第三本還是這樣，就索性不看再看了。大概是因為我和我的身邊的人也找不到書中男女主角的影子，生活裏那些唯美浪漫的故事和我半毛錢關系也沒有，倒是現實生活中數不盡的麻煩，壹個又壹個地開始輪番找上了我，這讓我很是氣餒，懷疑自己是否幸福，找不到生活必須要的勇氣和力量。從那時候起便“恨屋及烏”，很是厭惡看這類書的人，不論男女看著就懊惱。
　　可是我面前這位卻不，她都看得十分仔細，不再跟我說話了，甚至連看都不看書的主人壹眼。她瞪著那書上的字看得那麽專心，癡癡的註視著慢慢地從左到右，從左到右……壹頁又壹頁，眼睛裏閃著光彩，睫毛撲閃撲閃地像蝴蝶的翅膀在扇動。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專心致誌的樣子總是具有某種不可名狀的魅力。盡管我很想找個人說話，但是看著她沈靜的樣子，我就忍不下心來去打擾她，仿佛我在看著壹個孩子在甜甜地安睡。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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