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對檢察官的提問，他們的回答大體如下： “剛好在八點鐘左右，我站在這舊書店前，翻看桌子上的雜誌，這時裏邊響起壹個聲音，當我擡眼望過去時，這扇拉門關閉了，不過這個格子還開著，透過格子的縫隙，我看到壹個站著的男人。但就在我看到的同時，那男人剛好關格子，所以詳細情形不清楚。從腰帶上看肯定是個男人。” “妳說是個男人，妳有沒有註意到別的什麽？如身高。衣服式樣什麽的？”

　　“我只看到腰以下的部位，身高不清楚，衣服是黑色的，可能的話，也許是細條子的，不過，我看到的是黑色。” “我和他壹起在看書，”另壹個學生說，“同樣聽到了聲音，看到格子關閉，但是那個男人穿的確實是白衣服，沒有條紋的純白衣服。” “這可怪了，妳們倆必定有壹個錯的。” “絕對不錯。” “我從來不說謊。”

　　兩個學生相互矛盾的陳述意味著什麽？敏感的讀者或許能夠發現這個問題，實際上我本人就已經發現了。但檢察官和警察們似乎沒有註意到這壹點，他們沒有做更深的考慮。 不久，死者的丈夫，舊書店店主接到通知後返回家中。他年青、贏弱，不像個店主。見到妻子的屍首後，驚慌失措，壹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有眼淚壹滴壹滴地往外流。待他平靜些後，小林開始提問，檢察官有時也從旁插語，結果卻令他們失望，店主全然沒有關於罪犯的壹丁點線索。

　　“我們平常與人可無冤無仇啊！”說完，年青的店主又啜泣不止。而且，各種調查表明，他從未有過盜竊的劣跡。店主和店主妻子的歷史及其它調查事項，都不存在特別的疑點，並且與本故事關系不大，因而略去。最後，刑警對死者身上的許多新傷提出質問，店主極度躊躇之後，終於回答說是她自己搞的。然而，關幹其理由，雖經嚴厲詢問，仍得不到清楚的回答。

　　由於他當天夜裏～直在外，即使這是虐待的傷痕，也不會傷害其性命，刑警或許是這樣考慮的，因而未予深究。 如此這般，當晚的調查告壹段落。他們留下我和小五郎的住址、姓名，取下小五郎的指紋。待我們踏上歸途，時間已是下半夜壹點鐘了。 如果警察的偵查沒有遺漏而人們的證詞也沒有說謊的話，這個案子則委實無法解釋。然而，據我事後所知，小林刑警第二天進行的所有調查仍壹無所獲，較之案件發生的當夜，案情無絲毫進展。

　　所有的證人都足以信賴，十壹棟房子裏的人全部沒有值得懷疑之處。對被害者的家鄉所進行的調查，也沒有發現任何疑點。至少小林刑警——剛才說過，他被人們譽作名偵探——所作的竭盡全力的偵查，只能得出根本無法解釋的結論。事後我還聽說，作為惟壹的物證，小林讓人帶走的電燈開關上，只有小五郎的手印，沒有其他任何發現。也許是小五郎當時手忙腳亂，開關上才留下許多指紋，但全部是小五郎壹個人的。

　　小林刑警認為，或許是小五郎的指紋把罪犯的指紋掩蓋消除了。 各位讀者，故事讀到這裏，您是否會作出這樣的想象——本案殺人犯並不是人，而是猩猩，或印度毒蛇，我就曾這樣想過。然而東京D坡並無此類物種，而且證人明明看到室內有男人的身影。即使是猿類也該留下足跡，死人脖子上的指痕豈能是毒蛇所為！ 閑話休提。

　　我和小五郎在歸途中非常興奮，海闊天空，談興大增，不妨試舉壹例。 “妳知不知道作為小說(黃色的房間)的素材，發生在法國巴黎的RoseDefacourt案？即使到了百年後的今天，那件殺人案也還是個謎。今晚的案子，從罪犯沒留下足跡這壹點來看，不是與那個案子極其相似嗎？”小五郎說。

　　“是啊，真不可思議啊。經常有人說在日本這樣的建築物裏，不可能發生外國偵探小說所寫的那樣扣人心弦的案件，可我不那麽認為，眼前就發生了這樣迷離的奇案。能不能破案我沒把握，不過，我想通過這個案子試試我的偵探能力。”我說。 我們在壹小巷處道別。不知為什麽，小五郎那抖動著肩膀，轉過小巷離去的背影給我留下奇怪的印象，那件漂亮的條紋浴衣，在黑暗中更加顯得與眾不同。

　　(下部)推理

　　十天以後，壹天，我前去小五郎的住處拜訪。在這十天裏，關於這個案子，小五郎和我做了哪些事？想了些什麽？得出什麽結論？讀者可以從今天我和他的談話中得到充分的了解。 在此以前，我與小五郎只是在茶館相見，拜訪他的宿舍今天還是第壹次。以前我曾聽他說過這個地方，所以沒費什麽周折就打聽到他的住處。我走到壹家香煙店門前，向女主人詢問小五郎在不在家。

　　“啊，在。請等壹下，我馬上去叫。” 說著，她走到櫃臺近處的樓梯口，高聲叫喊小五郎，小五郎借住在這家二樓，聽到喊聲應聲趕下樓來，看到是我，吃了壹驚，說：“啊，請上樓！”我跟在他身後走上二樓。他的房間使我大為驚訝，這房間布置很特別，雖然耳聞小五郎很怪，但確實沒想到會怪到這種程度。

　　四條半日本席的鋪面上，全都堆滿書籍，只有中間露出壹小塊榻榻咪，壹摞摞書籍宛如石林，高抵天花。房的四周什麽也沒有，真讓人懷疑，在這間房子裏他怎麽睡覺？主賓二人甚至無處落坐，若不小心，或許會把這書山碰塌。 “實在太擠了。對不起，沒有坐墊，請找本軟些的書坐吧！”

　　穿過書山，終於找到壹個可以落坐的地方。我茫然環顧四周許久。 在此，我應該就這間房子的主人明智小五郎向諸位作壹簡單的敘述。我與他僅僅是萍水相逢，他有什麽經歷？靠什麽生活？以什麽為生活目標？我都壹概不曉，只有壹點我敢肯定，他是壹個無固定職業的遊民之壹。

　　退壹步說，算他是個學究，他也是個行為怪異的學究。他常常說他在研究人，但我終究不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僅僅知道，他對犯罪案件和偵探有著非同尋常的興趣，並且具有令人敬佩的豐富的知識。 他與我年齡相仿，不超過二十五歲，身材精瘦，如先前所說，習慣走路晃肩，但這習慣決非英雄豪傑式的。

　　其走路姿勢倒使人想起那位壹只手不太自由的牧師神田伯龍。從臉型到聲音，小五郎與他酷似——沒見過伯龍的讀者，各位可以想象壹位充滿魅力，並極富天才的男士，但不壹定是美男子——不過，小五郎的頭發更長壹些，而且茂密蓬亂，似乎要把頭發搞得更密。好像壹向不講究穿戴，通常在棉織衣服上紮壹條粗布帶。

　　“妳來了，我很高興。從那以後我們很長時間沒見面了。D坡的那件案子現在怎樣了？警方好像還沒有找到罪犯的線索，是吧？” 小五郎同往常壹樣手揉著頭發，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其實，我今天到妳這兒來，就是要跟妳談這件事。”在不知如何開始之中我開口說道：“從那以後，我對本案作了各種考慮，不僅考慮，而且我還做了偵探式的現場調查，並且已經得出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