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答辯（上）

　　元月七日，星期壹。
　　早上突然就飄起了進入1992年的新安市的第壹場雪。漫天的鵝毛般的雪花飄揚下來，短短半個小時，整個城市就白裝素裹，雪景妖嬈。
　　好在只有雪，沒有風，下雪的時節氣溫並不低，這給了過往行人幾分賞雪的閑情逸致。
　　彭遠征在雪中腳步輕快地穿過馬路，向機關大院行去。
　　他今天穿得比較正式，壹身西裝，外面是壹件毛呢外套。這還是馮倩茹從京裏帶過來的，伯母宋予珍和母親孟霖送給他的新年禮物。
　　今天上午是部裏的幹部競爭上崗答辯會。
　　本著尊重評委尊重領導就是尊重自己的原則，他不管別人怎麽看，反正在壹些細節上力求做到盡善盡美。
　　進了辦公室，王娜見彭遠征穿得正式，顯得人非常精神，不禁贊了壹聲，“真不錯，沒發現妳穿西裝這麽帥！高大英俊硬朗，跟那個電影明星叫什麽來著有點像？”
　　馬自在壹旁嘿嘿笑道，“高倉健？”
　　“去妳的，我就穿套西裝，妳們少大驚小怪！”彭遠征笑罵道。
　　諸葛逅擡頭掃了彭遠征壹眼，不屑壹顧地翻了翻眼皮，又繼續低頭看他的報紙。
　　對於答辯會，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真正起決定作用的，不是誰答辯得好，而是領導傾向於誰。領導不想提拔，妳哪怕是說得天花亂墜也無濟於事。
　　答辯會9點正式舉行。
　　彭遠征擡頭看了看表，見已經8點50分，就起身拿著自己準備好的幾份答辯稿子向市委機關禮堂走去。馬自和王娜也緊隨其後。
　　部裏這壹次的競崗答辯，安排在市委機關禮堂，旁聽答辯的其實也不僅僅是宣傳部的人，還有組織部和辦公廳的人。因為是市委倡導機關幹部競爭上崗制度以後的首次試點，市裏上上下下都比較關註。
　　早早地，禮堂裏就坐滿了人。
　　主席臺就是評委席。市委常委、宣傳部長鄭善山和部裏三位副部長、壹位調研員，再加上宣傳部組織人事科科長，壹共六人組成了評委團。當然，起決定性作用的還是鄭部長。
　　但因為是公開的競爭上崗，妳也不能說其他評委就是擺設。
　　本次答辯，每位競崗者的滿分是100分，答辯演講占60分，任職資格評議占30分，現場印象分占10分。也就是說，答辯演講發揮的好，不意味著就壹定會得高分，因為還有任職資格的評議分和印象分，答辯分和印象分是隨機的，但評議分基本上是固定的。
　　彭遠征大步走進來，無視了在場很多機關幹部復雜的註視目光，直接走到坐席的第壹排，在貼著自己名字的座椅上坐下，目視前方靜靜等待。不多時，參加答辯的競崗幹部都先後來到，謝小容的座位在彭遠征的右側，而諸葛逅則在左側。
　　兩人像宿命的仇敵壹樣互相瞪了壹眼，然後就各自扭過頭去。謝小容還輕輕嘟囔了壹句“不要臉的臭流氓”，可惜諸葛逅不敢發作，只得咬著牙裝作什麽都沒有聽到。
　　彭遠征淡然壹笑，無視了這兩人。
　　但坐在那裏等來等去，評委們壹個都沒有出現。
　　謝小容有些急躁地掏出傳呼機來看了看時間，見已經9點15分，不由忍不住向彭遠征嘀咕道，“小彭，都過點了，怎麽領導們還不到！”
　　彭遠征微笑道，“不知道吶，咱們就耐心等著吧！”
　　正說話間，突然聽見後場掌聲雷動。彭遠征和謝小容幾個人扭頭望去，之間後面參會旁聽的機關幹部們都站起身來，壹行領導邁步進來，走在最前面的居然是市委書記東方巖。
　　他們也趕緊起身來，與眾人壹起鼓掌。
　　東方巖面帶微笑，當先走上了主席臺。
　　跟隨在他身後的是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宋炳南、市委常委、宣傳部長鄭善山，鄭善山後面是市委秘書長陳言兮，陳言兮之後才是宣傳部的幾個副部長和調研員。至於宣傳部的組織人事科長，由此失去了登上主席臺的資格。
　　先讓東方巖等人坐定，鄭善山這才坐在他的位置上，向臺下揮了揮手。
　　雷鳴般的掌聲漸漸平息下來。
　　市委書記居然親自來出席宣傳部內部的壹個科級幹部競崗答辯，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之外。既然市委書記參加，肯定隨行的還有市裏媒體的記者，由此，宣傳部的機關幹部競崗就演變成市裏的壹次公開活動。
　　“同誌們，安靜壹下。今天，我們宣傳部機關隆重舉行七個崗位的競崗答辯大會，這是我們根據市委指示精神，在機關幹部競爭上崗方面做出的壹次積極嘗試。首先，讓我們再次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市委東方書記、市委常委組織部宋部長和市委陳秘書長三位領導同誌蒞臨現場指導，表示熱烈的歡迎！”
　　鄭善山操著壹口不太標準的江北普通話，待眾人的掌聲停歇，才又道，“在答辯開始之前，請市委東方書記做重要指示！”
　　鄭善山的話音壹落，又是壹番掌聲。
　　東方巖微笑著欠了欠身，朗聲道，“同誌們，我看到，在場的同誌也不僅是宣傳部機關的同誌，也有組織部的同誌，同時還有市委辦公廳的同誌……這說明什麽呢？”
　　東方巖頓了頓，“說明同誌們都對這壹次的年輕幹部競爭上崗非常關註，從這個角度上說，我和宋部長、陳秘書長三個，也是抱著跟大家壹樣的心態來旁聽和學習的。”
　　“這是我們市裏首次機關幹部競爭上崗，雖然規模不大，但意義重大。”
　　東方巖說到這裏，微微停頓了壹下，揚手指著臺下那等待競崗的彭遠征等人，又笑道，“好了，我相信臺下的幾位同誌已經等不及上臺答辯了，我也不過多占用大家的時間，就三分鐘。”
　　東方巖伸出三個指頭，“三分鐘，我談三點。”
　　“第壹，我們為什麽要搞幹部競爭上崗？站在新的歷史起點上俯瞰競爭上崗制度，我們可以清晰地發現：競爭上崗制度的出現和發展，並非是偶然的、不是哪壹個人心血來潮的產物。它深深植根於我國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的土壤，是對選拔任用制度的創新和發展。”
　　“黨的十壹屆三中全會吹響了改革開放的號角，開啟了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的春天。偉人先後提出，‘打破那些關於臺階的過時的觀念，創造壹些適合新形勢新任務的臺階，這才能大膽破格提拔’，‘選賢任能也是革命’。1982年，黨的十二大明確提出幹部要實現‘革命化、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的工作方針。1987年黨的十三大提出，‘破除論資排輩等壓抑進取心和創造性的陳腐觀念。’良好的政治環境和輿論氛圍為競爭上崗的出現創造了條件……”
　　東方巖侃侃而談，他的話不僅讓臺下的機關幹部們沈思，就連臺上的宋炳南、鄭善山和陳言兮三個市委常委都品位出了不同的味道。
　　“破除論資排輩啊……東方書記的話似乎另有所指。”鄭善山沈吟不語。
　　“好了，最後我提壹點要求：那就是希望本次競崗能夠確保公開公平公正，確保把能力最強、群眾基礎最好、最能適應工作的同誌選拔出來，為全市黨政機關大面積的推進競爭上崗開壹個好頭。好，妳們繼續，我們三位就是旁聽，壹概不參與評審。”
　　答辯分三個環節。第壹個環節是競崗者的自我介紹和演講，談壹談個人基本情況，然後是談談對所申報崗位的認識和理解，以及以後如何幹好工作的思路。
　　第二個環節是評委對競崗者的任職資格進行評議打分。
　　第三個環節是競崗者接受評委的現場提問。
　　以上三個環節會現場打分，現場公布得分。或許之前的程序還不是那麽嚴格，但因為市委書記和組織部長及市委秘書長的聯袂到來，宣傳部組織人事科在緊急請示鄭善山之後，對程序進行了微調，決定現場唱分。
　　第壹個上臺答辯的是外宣辦的壹個副主任，他競的崗位是外宣辦主任。這人微微有些慌亂，顯然是準備不足。同時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麽多的市委領導坐在臺上，多少有些緊張。自我介紹的時候還好，但到了回答領導提問的環節，就出現了答非所問和答不上來的狀況。
　　壹連好幾個都是這樣。
　　鄭善山的臉色就有些掛不住了。這足以從壹個側面說明，宣傳部對本次競崗組織不力、準備不足。鄭善山悄然觀察了壹下東方巖的臉色，然後向站在壹側的組織人事科長使了壹個眼色。
　　組織人事科的人趕緊下去，挨個囑咐彭遠征等人壹定要沈著、要冷靜，不能出醜，在市委領導面前丟了分，讓部領導難堪。誰要是給領導砸了鍋領導就壹定會砸誰的碗，雲雲。
　　實際上，壹看競崗變得如此嚴肅和正規，臺上居然坐著四個市委常委，如此高規格的“評審”，這幾個競崗者想不緊張都難。
　　主席臺上，宋炳南沈凝的目光悄然落在臺下的彭遠征身上，暗暗搖了搖頭。
　　就連宋炳南都不太看好彭遠征。他也是到了現場才意外發現彭遠征居然也是競崗者之壹，而仔細看了看宣傳部提供的材料，這才知悉彭遠征也要竟新聞科科長。
　　他的兩個對手，都是資深副科級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