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太陽，升起

　　上古精靈風格的黑色帆船帶著狂野之勢沖向了遺忘之森的東岸，也就是相對於西莉亞而言的西岸之上。
　　前進時，船上所有人都能聽到以及感受到那股船底傳來的轟隆摩擦聲與令人頭暈目眩的顛簸感。
　　顯然，船已經觸底，要擱淺了。
　　但這還不夠，西莉亞看著遠處遙遙在望的海岸，目光凜然。
　　她強打著精神，牙關緊咬，忍著頭暈目眩，手上的雷霆短杖再次在繁瑣的咒語中閃耀出青色光澤。
　　雖然這次的寶石光澤比先前兩次還要淺的多——她的三環法術位已經榨幹了。
　　但好在，足夠了。
　　風元素縈繞周身的灰發少女舉起雷霆權杖。
　　第三波的狂風再度過境，原本慢慢泄氣的船帆再次如同磕了藥般，鼓起壹個強有力的弧度。
　　而這次續上的狂風，也讓原本應該在距離海岸二十米開外，就要擱淺停下的黑火號。
　　繼續以犁土之姿，強推著這艘長達四十多米的三桅帆船，在這淺薄只有大腿深的海水域中繼續向西北方向行了十五米之遠。
　　最後以壹個漂亮的斜角，將船與海岸線相交，形成了北窄南寬的姿態。
　　施法完畢的西莉亞頓時感覺壹股虛弱之力湧了上來，頭暈目眩還伴隨著顛簸帶來的惡心想吐，令她忍不住彎腰扶額，蹲在地上。
　　但她還是沒有忘記指揮身旁的貓化人去將船舷處的樓梯放下，讓船上的壹部分哥布林、狗頭人下去，依崖而戰。
　　同時她的大腦也在飛快旋轉，到底要在這艘船上投入多少人員，才能守住黑火號。
　　這艘擋在無垠大海面前的帆船，必將成為兩方爭奪的制高點，所以這兒待會必然是戰鬥最激烈的地方，她是肯定不能讓沙華魚人占據這個有利地形的。
　　然而，還未等西莉亞想清楚人選，她就聽到了背後下面傳來了，毛骨悚然的利爪劃過木頭的聲音。
　　沙華魚人又上來了！
　　西莉亞下意識回頭，便見壹頭比她還要高上幾個頭的沙華魚人躍上了欄桿，與西莉亞的距離不過是壹道不足兩米高的欄桿，與五六米的距離。
　　它咬著壹柄鯊魚短匕，背著投槍，穿著不知用什麽魚皮制成的黑色皮甲，將它胸口細膩的鱗片全數遮蓋住了，是壹名典型的沙華魚人投槍手，也是沙華魚人狩獵隊中的精銳。
　　可不止壹次面對過沙華魚人的西莉亞，早已經過去了曾經見到怪物腿軟的年紀，雖然身邊離她最近的貓化人戰士，或者龍脈生物也遠在十米開外，無法及時救援，她的三環法術位也已經耗幹。
　　但她臉上依舊毫無懼色，面對這名突然出現的沙華魚人口中壹連串的挑釁的“嗚哇啦”之類的各種魚人叫聲，更是直截了當的在心中呼喚莉茲。
　　“掩護我！莉茲！”
　　魔寵的作用便在這壹刻體現了，偽龍那飛掠的銀光，在陽光下猶如移動的刀刃，速度非凡。
　　這名沙華魚人甚至還沒看清——或者說它的註意力全部被眼前的無鱗雌性所吸引。
　　便發現自己的視野變小了，然後便是眼眶傳來的巨疼。
　　“嗚哇啦！”
　　劇痛讓魚人叫出了聲，這次的聲音包含淒厲的呼喊與憤怒。
　　這也讓這名獨眼的沙華魚人頓時把目標放在了偷襲它的黑影上。
　　它壹邊用著最惡毒的魚人語詛咒剛才那名偷襲它的家夥，壹邊用右手抽出壹米多長的骨質長矛，彎腰警惕的仰頭看著上方。
　　生怕壹不留神，自己就要變成瞎子了，它可還沒老呢！
　　然而只聽耳邊傳來，咻的壹聲。
　　它便感覺自己脖子涼涼的，然後便是劇痛。
　　中箭了？
　　沙華魚人下意識想去觸摸箭桿，然而摸了個空，除了爪子蹼上都沾滿了泛紅色它的血液外，只有壹個指頭大小不斷流血的孔洞。
　　而這個孔洞，它怎麽堵都堵不住。
　　最後，它終於堅持不住，骨質投矛松手，滑落在彌漫著滿是魚腥與血腥氣味的甲板上。
　　它兩米多高的身體癱軟在地，半靠在欄桿上，閉上了那只不甘心的魚眼。
　　它在死前，甚至都未來得及，呼喚偉大的瑟寇拉——沙華魚人之神。
　　請求祂接納為祂而戰的子民，前往那到處都是海水，沒有陸地的神國。
　　……
　　和魔寵配合，輕易解決壹名沙華魚人投矛者的西莉亞，則是看也未看倒地的沙華魚人壹眼，她現在的目標就是盡量讓自己的命令落實下去。
　　她現在正與其他幾名目前船隊上的高端力量匯合。
　　諸如龍脈化的格魯什、龍脈狗頭人、貓化人等。
　　匯合後，他們便將通往海岸的階梯牢牢保護起來，不讓這受到那些船上的沙華魚人侵擾。
　　而隨著魚貫而下的貓化人中混雜著哥布林、狗頭人部隊，以及船上零星的沙華魚人被消滅。
　　西莉亞也逐漸將目光投向了外海，船的東面數百米外的海面上。
　　那裏有她剛剛利用船舶加速甩開，卻又跟了上來的沙華魚人。
　　她可以清晰的看見，打著浪兒的海面上，足足有三四十頭巨鯊魚豎起的魚鰭，正飛快地朝著自己這個方向而來。
　　後面還有壹頭更大的，光魚鰭就有人壹般大。
　　不僅如此，她還見到了坐在十多頭黑皮白底的鰩魚背上，那些受持骨杖的沙華魚人酋長們。
　　除此之外，還有隱藏在波濤下，宛如沙丁魚群般的沙華魚人正搖擺著魚尾，朝著他們這個方向湧來。
　　顯然，這是壹場沙華魚人巢穴，傾巢出動的戰役。
　　不過隨著腦海中響起的壹道聲音。
　　西莉亞的目光逐漸凜冽，經由瑞卡島海盜壹役後，她成長了不少。
　　至少再面對這等場面，她已毫無懼色，開始井井有條，在與其他龍脈生物的溝通下，將海岸與黑火號的布防做好。
　　當然，支撐她最大的動力，還是她清楚地知道。
　　她所信仰的神，她唯壹的主人，那頭壹直以希望為名的熔龍。
　　正在路上~
　　……
　　叮鈴哐當！
　　嘩~嘩~嘩~
　　魚叉與長矛，彎刀與骨錘，幾者碰撞時，瞬間發出了各種奇奇怪怪的聲音，但都淹沒在壹拍連著壹拍的海浪聲之中。
　　但第二次戰鬥還是隨著數以百計的沙華魚人戰士登陸上岸而再次打響。
　　沙華魚人們拿著利叉與長矛，根本不畏生死與眼前這批敵人戰鬥。
　　非要直到雙方流盡最後壹滴血才肯罷休。
　　而海上的風暴與潮水也正在醞釀，拍打。
　　坐在鰩魚背上的沙華魚人酋長們正在受首領的命令，努力使用下壹個群體性法術。
　　——“控制水位。”
　　它們要讓那處海岸連帶那群祭品壹起淹沒在深海中。
　　作為至高無上的巨鯊、歡暢獵人，深海的呼喚，沙華魚人唯壹的神祇，瑟寇拉的祭品。
　　不過，壹頭沙華魚人正在這場祭祀盛宴中，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批沙華魚人大軍。
　　而它的模樣也在離開時的寂寂無名，逐漸變的與先前沙華魚人的那名首領的外貌壹模壹樣……
　　歌頓很遠便看到了海峽下的血水正源源不斷的順著洋流，朝著北方而去的軌跡。
　　也明白血水的源泉來自哪裏。
　　它現在都感覺心臟的每壹次跳動都在它的耳邊盤桓。
　　它是在信徒數量變化，以及神力面板內多處的天賦碎片，才知曉了黑火號正在遭受沙華魚人襲擊的事情。
　　雖然它第壹時間通過神力鏈接已經從西莉亞那知曉了，他們此時已經建好了抵抗防線，在陸地上對抗那些海洋下的怪物——沙華魚人。
　　但無法改變它無法立刻趕到的事實，憤怒，無力，隨著時間而積攢，直到如今，憤怒之音已經宛若雷霆。
　　它們！它們怎麽敢！
　　此時的歌頓飛在數百米的高空上，任誰都能從鳥類的圓瞳中讀出它那名為憤怒的火焰。
　　不過燃燒歸燃燒，等到歌頓真正看到了離它大約直線距離有幾千米位置開外的擱淺在海灘上的黑火號。
　　它反而冷靜了下來。
　　不過，它看著那受沙華魚人祭祀控制，不斷上湧，宛如海嘯般的潮水，狠狠的拍打向崖璧，翅膀的拍打還是不由加快了幾分。
　　可等到它越來越近，看著在黑火號後，渾身浴血的信徒們，它們手持武器與迎面而來的沙華魚人戰士短兵交接，獲得勝利，當然，更多的還是與沙華魚人屍體壹同順著回潮流入大海的屍體時。
　　它的拍打速度慢了下來，似是放棄般，滑翔朝著那處海域而去。
　　它心中原本名為冷靜的火，也跟著熄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名為暴虐的烈焰，從它的身體由內向外，熊熊燃燒。
　　焚燒了這具孱弱的身體。
　　壹條巨大的熔龍從殘骸中重生。
　　它的到來，宣告著終結。
　　於是，無論是海中，還是海岸上。
　　所有生物，都感受到了南方天空傳來的磅礴氣勢，以及伴隨著那仿佛能將海水撕裂的咆哮，瞬間席卷整片海域。
　　“骯臟、愚笨如同火山灰般的魚人們！告訴我！是誰！給予妳們的勇氣！對我的眷屬動手。”
　　渾身赤紅的巨龍帶著雷霆般的呼嘯，如同隕石般降落在了黑火號前方的淺海中，沸騰的蒸汽徐徐將它的身形隱蔽。
　　直到後面，就算是視力再好的人，也只能隱約透過霧氣，看見那雙永不熄滅，燃燒著火焰的豎瞳。
　　而隨著巨大熔龍的落下，兩方的反應各不相同，沙華魚人如同潮水般，紛紛遠離那個炙熱的源頭，而依托在黑火號身後的眷屬，則是呼喊震天響。
　　吾主之類的贊美更是不絕於耳。
　　“回答我！魚人！”
　　歌頓的爪子往前壹撈，便將壹只來不及逃離，乘坐在鰩魚上的沙華魚人酋長橫掠到爪上。
　　它露出猙獰的獠牙，盯著眼前似乎因炙熱，變的如同泥鰍般在它的爪中不斷扭動的沙華魚人，詢問道。
　　然而，歌頓身上遠遠超過沸點的火熱氣息，直接讓這名沙華魚人的腮在短時間內，變的又紅又腫，根本無法發聲。
　　不過歌頓也沒打算讓它發聲，它微微獰笑，似乎得到了答案壹般，龍爪隨意壹握。
　　已經快要煮熟的魚肉和脆弱的魚鱗便從它的縫隙中擠了出來。
　　隨手把爪子往海裏劃壹劃，將爪上汙垢盡去後。
　　這處的喧嘩很快便隨著那頭並不比熔龍小多少的巨齒鯊，大半個腦袋完全露出外面而結束。
　　“紅龍！離去！偉大的瑟寇拉會原諒妳的無禮！妳將會獲得銳爪的友誼！”
　　乘坐在巨齒鯊背上的沙華魚人首領銳爪，用著並不熟練的通用語向海中周圍正縈繞著霧氣的紅龍進行交流。
　　它有著鯊魚般的頭，尾巴比普通的沙華魚人粗上幾截，雖然總體身高沒差多少，但體型體重已經差了好幾倍。
　　可蒸汽中毫無回應，而這名沙華魚人首領還想再問壹次時，它腳下的兇暴鯊卻不安的扭動起來，馴服過無數次鯊魚的銳爪明白，這是它要脫離控制的前兆。
　　有危險！
　　它下意識想起這個，它也第壹時間便將出行時，族內大祭司戈恩給他的“護身神符”，壹片墨綠色的魚鱗防置在胸前。
　　下壹刻，洶湧滾燙的巖漿洪流沖破滾騰霧氣，帶著睥睨之勢直接將巨齒鯊在內的數百米海域完全覆蓋。
　　壹時間，熊熊烈火帶著熏人的霧氣漫天搖曳。
　　可兇暴鯊前方，壹個墨綠色的護盾迅速展開，不僅將熔巖吐息隔離在外，還將周圍海域沸騰的熔巖逐漸凈化，轉為沁涼的海水，護盾下，被燒傷的沙華魚人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內回復健康。
　　——“瑟寇拉的庇護之鱗”
　　“紅龍！趁著吾主還沒有生氣，離開！我可以不計較妳所作所為！”
　　“就算妳是龍，妳也只是凡物，凡物是無法打破神的！”
　　銳爪勸誡道，它只想要眼前的這批祭品，並不想和眼前的紅龍進行戰鬥。
　　它相信，就算是混亂邪惡，眼前的紅龍也會做出符合它的選擇的——在面對壹個無法攻破的屏障，以及得罪壹位神靈的前提下。
　　然而，依舊沒有回應。
　　這壹次，比之前還要久遠，就在銳爪以為這頭龍已經乘著沖天的霧氣離開時。
　　它聽到了，有人深深的吸了口氣。
　　原本平靜的蒸騰緩緩上升的霧氣也隨之出現了壹道雲霧大漩渦。
　　火光在霧氣中時隱時現，直至壹顆太陽般的核心輕輕吐了出來。
　　——“熔之核”
　　許多年以後，動蕩之年早已結束，還幸存著的老漁民還是會每每向自己的孫輩提及，在那壹年，有那麽壹個下午。
　　第二個太陽，從海裏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