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章 壹個人的交響樂隊

　　幽幽長長的旋律過後，路西恩面前出現了壹把大提琴，他恰到好處地微轉過來，奏響了渾厚如同男子的聲音，而失去了支撐的小提琴就這麽漂浮在半空，詭異莫名。
　　沈浸在圓潤大提琴和輕盈小提琴互相問答而交織成的浪漫氛圍裏，娜塔莎回想起了自己與路西恩的相識。因為壹部《命運交響曲》，兩人的命運有了初次的牽絆，又由於音樂的共同愛好、路西恩隨和幽默的性格和他偶爾會窘迫的討喜狀態，自己漸漸與他成為好友，越來越發現他除了音樂之外的優點，冷靜從容，溫和醇厚，聰明好玩，與他相處沒有任何壓力，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
　　那是壹段美好得如同三四月風光的生活，也許就是在這樣不斷加深的友誼裏，自己遺忘了路西恩的性別，為將來產生的感情埋下了伏筆。
　　輕松愉快的旋律中，路西恩背後與身旁的豎琴等樂器自顧自地響起，與他的小提琴聲交替出現。
　　這些樂器就像自己有了靈魂，匯成了交響樂隊的合奏，也像是有壹位位透明的樂師在與路西恩合作著演出。
　　在魔法的效果之下，路西恩壹人就演奏出了壹個小型交響樂隊的感覺。
　　柔和的小提琴再次與雄渾的大提琴“站”在了壹起，那種暗藏深情，離別難舍的情懷明晰地在娜塔莎心中浮現，那是經歷過壹段生死逃亡、互相扶持歷程後的告別，路西恩即將離開阿爾托，前往霍爾姆，而自己雖然相信將來還有見面的機會，也考慮了路西恩的發展，大方果斷地揮手，但心裏難免還是有些未分開就產生的思念。
　　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在路西恩堅定地背著自己穿梭在黑森林時，友誼有了最初的質變，可由於西爾維婭帶來的傷害以及自我認知產生的忽略，自己只是當成了好朋友的情感。
　　銅管聲中，陰森嚴峻的旋律浮現，悲痛、畏懼、仿徨、哀傷等情緒在小提琴與樂隊快板的抗衡之中流瀉了出來，娜塔莎仿佛感受到了路西恩察覺到喜歡上自己後的猶豫、痛苦和徘徊，也湧現出了當初在修道院時的種種磨難，那時唯壹的安慰就是來自路西恩的書信，可魔法道路上越走越遠的他，屢次讓《聖典》和《教典》蒙羞的他，與作為虔誠信徒、未來女大公的自己，似乎連好朋友的關系也難以繼續下去了。
　　小提琴透出了壹絲堅定和悲憤，娜塔莎好像聽到了路西恩下定決心時的嘆息，而自己也克服眾多心理障礙，壹如既往地將路西恩視為最好的朋友，但教會的壓力，公國的壓力，父親的壓力，紫羅蘭家族的壓力，臣民們的壓力，讓壹切又都蒙上了壹層陰影，它們宛如壹波波的狂風暴雨襲來，昭示著可能的悲劇結局。
　　重新審視，娜塔莎發現從那個時候開始，自己就將路西恩視為了心靈裏最安寧最柔和的壹塊，但是被長期以來的習慣蒙上了層層迷霧。
　　路西恩繼續拉響小提琴，而大提琴在無人操縱的情況下，自己緩慢撥動起來，似乎在聆聽著小提琴委婉地表白，接著，路西恩轉到大提琴這邊，小提琴則無風自動，仿佛到了男士深情傾訴、女士應和的階段。
　　這讓娜塔莎眼前湧現出兩人在霍爾姆再會後終於確定了心意的美好場景，甜而不膩，溫馨雋永，可這樣的深情回味還未持續多久，旋律就急轉直下，仿佛霍爾姆的局勢、壹年後的危險、對遠在瓦歐裏特的父親的擔憂等化成了壹個個急促的音符，構成了壹副悲痛欲絕的場景，之前更多體現愛情美好的旋律在這樣的氛圍下透著讓靈魂都哭泣的哀傷。
　　這樣哀婉悲慟的感觸是娜塔莎曾經有過的，但與西爾維婭的那段感情經歷又達不到這麽濃厚的程度，不過，她壹想到自己與路西恩將要落到這樣的結局，就似乎對這悲傷到靈魂深處的音樂感同身受，雙拳緊握，誓要將壹切阻攔打破。
　　但是，如果阻撓的是父親本身，是為了路西恩安危的無奈選擇呢？
　　枷鎖並不是那麽好打破！
　　娜塔莎臉部有點扭曲，像是陷入了內心的掙紮，在悲傷達到最濃烈的時候，她終於邁出了壹步，不管任何困難都有解決的希望，放棄就永遠看不到光明了，這個時候，只能壹直往前，為解決困難而努力，直到死亡！
　　似乎是被她心中的堅定所感染，濃烈的悲傷之後，長笛再次吹奏出清越華彩的柔美旋律，配合上豎琴的撥動，娜塔莎周圍仿佛出現了壹副褪去哀痛，只有美好的天堂山景象，接著那小提琴再次獨奏響主題旋律。
　　這次沒有了淡淡的哀傷，只有撫平心靈的優美。
　　這樣的氛圍，就如同歷經了世間滄桑而依然互相交握的雙手，如同戰勝種種困難後，不用多說什麽的溫暖眼神，如同兩只蝴蝶掙脫了束縛它們的厚繭，扇動美麗夢幻的翅膀環繞起舞。
　　音樂至此停止，但旋律似乎還縈繞在房中，美得讓人安靜無聲。
　　“這是我從未聽過的音樂風格，但也是我聽過的最美小提琴旋律，感謝妳的生日禮物，感謝‘路西恩交響樂團’的演奏。”過了好久，娜塔莎才聲音略微沙啞地道，“我最喜歡最後壹段，它似乎讓整部樂曲都得到了升華。”
　　之前半個月，路西恩考慮再三，還是選擇了何占豪、陳鋼先生的《梁祝》小提琴協奏曲，雖然這是壹個悲劇故事，似乎寓意不好，但《化蝶》這壹段本身寄托的就是美好的祝福，改動壹下就能完美地表達自己想要述說的感情，也貼切自己和娜塔莎兩人之間的情況。
　　放下小提琴，路西恩站起鞠躬：“能得到妳的喜歡，我很榮幸。”
　　“我註意到妳拉小提琴時有不少技巧做了改動，比如有時只用兩條弦。”娜塔莎微笑走到路西恩身邊，拉著他返回餐桌旁，坐在凳子上，見他要開口回答，連忙示意不必，自己繼續說道：“難得看到妳拉小提琴，真是有著完全不同於彈鋼琴的魅力，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剛才的樂曲讓我重新回顧和審視了我們感情的點點滴滴，讓我心情難以克制，只想好好地擁有妳，真切地感受妳。”
　　路西恩笑道：“今天是妳的生日，妳是女王陛下。”
　　娜塔莎笑容中透出壹抹壞意：“是嗎？那很好，這也是我想要的。今天是我的生日，壹切由我主導，妳只能接受，不能拒絕，我沒讓妳動手，妳就不能有任何行動，明白嗎？”
　　路西恩剛要回答，娜塔莎又補充道：“放心，不會違背妳底線的，其實，我壹直以來想把妳變成女孩子，就是想好好地‘愛護’妳，‘欺負’妳，不過，現在這種狀態應該也可以，甚至還多了壹種征服的感覺，妳願意配合我嗎？”
　　路西恩笑了笑：“今天妳是女王陛下。”
　　娜塔莎嘿嘿笑道：“對我來說，樂曲是很好的生日禮物，但最好的生日只有壹樣，那就是妳。”
　　壹邊說，她壹邊從餐桌上拿起壹塊奶油，抹在路西恩的喉嚨，然後舔舐了上去，在路西恩想要伸手抱住她時，聲音沙啞地制止道：
　　“不能動，壹切聽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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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亂的天鵝絨被蓋著兩人赤裸的身體，歡愛的氣氛彌漫在空氣之中。
　　路西恩感慨著自己有先見之明，換了壹張附魔的大床，這才沒有再次享受到垮塌的感覺，而娜塔莎像霸占著最心愛事情的孩子壹樣，雙手雙腳將路西恩緊緊錮住，呼吸平穩，眉眼微皺，陷入了夢中。
　　“之前幾個小時壹直是她主導，應該累壞了。”路西恩右手被娜塔莎枕著，於是左手伸出，細細勾勒著她的輪廓，撫平著眉眼之間的淡淡擔憂。
　　忽然，娜塔莎嘴巴吸吮般動了動，眼睛緩緩睜開，初醒又放松的情況下，她有些呆呆地道：“天亮了？我竟然睡著了。”
　　“還沒有，將妳吵醒了。”路西恩聲音柔和地回答。
　　娜塔莎笑容燦爛起來：“正好，我本來就不打算睡覺的，難得與妳見面，下壹次不知道要半個月還是壹個月以後了，怎麽能睡覺渡過！就這樣隨便說點什麽也好。”
　　路西恩呵呵笑道：“沒有問題，對了，我壹直有點疑惑，為什麽薩爾德不擔心他的舉動被教皇發現？”
　　這種時候談論這種問題，路西恩卻沒有壹點煞風景的感覺，娜塔莎也覺得理所當然，繼續將路西恩的右手當做枕頭地道：“因為霍爾姆的女王是我。”
　　“呃，這是什麽理由？”路西恩不是太理解。
　　娜塔莎笑道：“這是教皇制衡各大教區的秘密方法，除了教區所在國家的王權代表之外，別人都不知道。在北方議會分裂後，教皇發現有少量北方貴族其實早就察覺到了壹絲異常，可卻在尋找密報渠道的時候被人滅口，因此從那天以後，皇帝、國王、大公就有了直接與教皇聯系的辦法，壹旦教區樞機主教有不妥，就能直接稟告教皇。”
　　她已經沒有稱呼教皇冕下了。
　　“或許還有其他守夜人、貴族能秘密聯絡教廷，但直接與教皇通話的權利應該依然局限在王權代表上。前面那些監視者，薩爾德通過激進派的挑動、暗地裏的教唆、‘正常’的人員調換，很可能已經發現和控制，而我自然不可能稟告教皇王國出現了異常，所以他壹點也不擔心。”
　　“這樣啊……”路西恩點了點頭，接著想起壹事：“薩爾德目標不明，為了防止意外，妳將內克瑟宮神術陣構造圖找機會給我壹份，我來嘗試改進，然後妳再讓理查德壹點點變動，免得薩爾德能突然之間掌控住內克瑟宮的防禦。”
　　娜塔莎楞了楞：“妳改進神術陣？”
　　這不是神職人員該幹的事情嗎？
　　路西恩笑道：“妳忘了之前的遭遇嗎？對魔法師來說，改進神術陣最大的困難是壹不小心就會中斷了神術陣的力量來源，而我經歷埃爾、弗朗西斯的事情後，有把握辨識出調用能量的核心部分，然後對其他部分做別人無法察覺的改動。妳想想，當前神術陣改進的基礎是什麽？是教皇根據奧術和魔法研究進展改進的神學，原版動手，更加簡單。”
　　再說，自己身上還有“日之冕”作為參考。
　　“妳真是越來越全能了，我找個時間把構造圖給妳。”娜塔莎調侃了路西恩壹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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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半夜纏綿，天亮之後，娜塔莎穿上衣裙，留戀卻不難舍地離開了。
　　而路西恩睡了大半天後，心情愉快，神清氣爽，腳步略嫌虛浮地回到阿林厄。
　　“老師，這壹期《奧術》和《魔法》提前刊發了，討論得好激烈。”第二天，當路西恩走到原子研究所時，海蒂等學生拿著期刊迎接了出來，有點疑惑又有點激動地道：“可為什麽沒有老師您的論文？那些支持波動說的家夥都說老師您，說您認清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