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妳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天真了
　　四月，巴黎的天氣溫和宜人。回來小半年，心情已沈澱，仿佛有種寂滅後的泥恒之感。母親那邊最後也沒有去成，因為離開時的自己太糟糕，而且，她可能也並不想見到我，因為我從小到如今的不爭氣。所以我只簡單地打了壹通電話告訴她我不去上海直接飛法國了，母親的回復沒有令我意外，她說路上註意安全。
　　以前我總是努力著想要得到別人的認可，現在我不求聞達，不求多少人喜歡我，不求多少人維護我，我只求自己心安。
　　周六的清晨，我背著繪畫工具去壹處景色優美的近郊寫生，那裏有壹座教堂，是早期哥特式風格的，周末的時候會有不少人來禱告。教堂附近有壹所年代久遠頗具名聲的小學，學校的老師時不時會帶學生出來做課外活動，有壹次有孩子跑過來看我在畫什麽，看了壹眼就失望地說：“妳畫得不好看。”我笑了笑，我又重新開始畫畫，用左手畫，從零起步。
　　今天天氣很不錯，現在還太早，中午的時候應該會有不少人來這邊的草地上野餐和享受陽光。
　　我找好景後，架好畫板，拿出畫筆和顏料，開始漫漫描繪起這金紅朝陽下的波光麗景。
　　我起初來法國，學了壹年語言後就開始進修繪畫，因為我從六歲開始畫畫，有基礎，自己也喜歡，但大二那年右手不能用後，不得不轉去傳媒專業，學影視廣告。於是我在法國的壹年半繪畫學業作廢，從頭念起，因為影視廣告跟繪畫同屬藝術系，跨度不是很大所以這次轉專業除去對不能再畫畫有遺憾，並沒有給我帶來多大困難。其實起初那幾年，最大的難題是我自身的狀態。
　　下午回宿舍，遠遠看到馬丹太太朝我招手，幹枯的頭發在風中飛揚，蠟黃的臉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馬丹太太等我走過去，就笑瞇瞇地跟我說：“Anastasla，親愛的，有人來找妳，是跟妳壹樣的東方人，長得很漂亮，他等了妳壹上午，現在還在，就在宿舍後方，妳快去找他吧。”
　　在這裏我並沒有相熟的東方人，就算有也都只是點頭之交，沒有熟到會上來找的。
　　“謝謝您，馬丹太太。”我朝宿舍後方走去，心中猜測著究竟會是誰。
　　當我看到站在草坪上、背靠著壹棵法國梧桐樹在玩手機的葉藺時，有些驚訝，他壹身白色幹凈的便裝，略長的頭發已削短，看上去精神許多。
　　我朝他走過去的時候他也擡起了頭。
　　“什麽時候來法國的？”我走近他率先開口，連自己都沒想到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平靜，也許是真的什麽都放下了的緣故。
　　“昨天。”
　　“哦，來玩嗎？”
　　我本來想他來法國可能是來參加什麽時裝活動，但想起來巴黎時裝周3月份就已經結束。
　　葉藺看了我好壹會兒才又淡淡地開口：“有空嗎？陪我吃頓飯？”
　　“好。”我說，“不過我得先把東西放下。”我指了指身後背東西。
　　“我等妳。”
　　我笑著點了點頭。
　　回到宿舍，我的室友正抱著吉他在調音，她是新加坡華人，中文名叫梁艾文，我們基本都用中文交流。
　　“Anastasla，早上有人找過妳，他等了妳壹上午。”
　　“嗯。”
　　我放下東西，去衛生間洗手，出來後又聽到她問：“妳見到他了？”
　　“嗯。”
　　“我以為他走了呢，說實在的，他長得可真帥，是妳親人嗎？”
　　“不是。”
　　“男朋友？”
　　我對這種試探並不是很喜歡，但還是可有可無地答了：“不是。”
　　“Anastasia ，把他的電話號碼給我！”梁艾文放下吉他跑到我面前，樣子很興奮，“既然不是妳的男朋友，那麽我去追求也O 吧？”
　　我不禁好笑，倒也挺實際地提醒她：“他可能馬上就會回中國。”
　　“距離不是問題。”梁艾文擺擺手，壹副無關緊要的模樣。
　　我沒想到她會這麽說，不像開玩笑，不過——“我不知道他的號碼。”
　　梁艾文看了我壹眼，有點不高興了，走開時喃喃自語道：“哎，穿著黑色西裝的王子啊……”
　　黑色西裝？
　　我不解，葉藺穿的是白色的，哪來的黑色西裝？我搖了搖頭，否定內自的某種猜想。
　　跟葉藺的晚餐，我帶他去了離大學不遠的壹家意大利餐廳。
　　“這家的菜還不錯。”我說。
　　“妳常來？”
　　我笑了，“怎麽可能，這裏消費挺高的。我是以前在這兒打過工。”
　　葉藺望著我，表清壹直有點深沈。
　　“這段時間比較忙，否則我會帶妳去逛壹下巴黎的。”我實話實說，我在重新學繪畫，加之馬上要畢業，我的畢業作品還需要修改，我還想在畢業前出去旅遊壹次，地點已經選好了，是壹座古老的城鎮。
　　“我要結婚了。”
　　我微楞，“嗯。那恭喜妳。”
　　“簡安桀，我最不想要的就是妳的這句恭喜。”葉藺冷聲說著，眼裏有壹股倔強。
　　“但是，葉藺，我能給的就只有這句恭喜了。”
　　他忽然壹手按住了額頭，笑了起來，“妳是真的不在意我了。”他看著我道，“妳不用怕我還會瘋瘋癲癲地纏著妳，我願賭服輸！我就是想來看看妳，以前我想來找妳，但是來不了，現在我有能力來了，卻已經沒用了，妳說這人生是不是特幽默？我父母，酒鬼賭鬼，我妹妹，以前我跟妳說過幾次吧，比我小七歲，很乖，很懂事，但從小到大都在看病，那年妳來跟我說妳要出國了，我就想，出國要多少錢？五十萬？壹百萬？而那時我身上連五十塊都沒有，還欠著人家好幾萬。”
　　“我不知道……”
　　“妳當然不知道，我還沒無能到跟女朋友哭窮。”他拉住經過的服務員，“給我壹瓶酒，我今天很開心，我要慶祝，因為這是我跟我愛的人首次壹起坐在妳們法國吃飯。”他說的是中文，我不得不幫他跟服務員說對不起。
　　葉藺不松手，“給我壹瓶酒聽不懂嗎？”
　　我起身走到他身邊，“行了，妳別鬧了。”
　　“我沒鬧啊，我就想要喝酒慶祝，這都不行嗎？”
　　我迫不得已只好跟服務員要了酒，最後看著他壹杯杯地喝，等他喝去半瓶紅酒後我制止他道：“可以了。”
　　葉藺靠在桌面上，“我很難受，安桀，我很難受……我現在有種感覺，妳長大了，我卻依然停留在十幾歲，妳走之前的那時候……”他說都著聲音低了下去，之後許久沒有動靜，像睡著了書。我忍不鐘手去撫摸他的額角。
　　我們就這樣從中午坐到了晚上，他偶爾說幾句話，都好像只是在說給曾經年少的我聽。
　　他說：“安桀，我們去操場上走走吧。”
　　他說：“安桀，老師來了妳叫醒我。”
　　……
　　我最純粹的那幾年是與他度過的，我沒有後悔過。只是他跟我都明白，我們終究是在時間的長河裏錯失了彼此，即便當初我背著不得已的苦衷。
　　我在服務員的幫助下將他弄進了出租車裏，好在他身上有酒店的房卡，我把人弄到了目的地，離開葉藺那邊已經快淩晨。
　　回到學校宿舍，在壹樓的大廳裏，我看到有人站在那裏。
　　法國現在這麽受歡迎嗎？誰都跑來了！還是深更半夜。不過轉念壹想如果地他的話，我也不奇怪。
　　“回來了？”他說，語氣沈穩。
　　我直接走過大廳往樓梯口走去，完全地漠視他。
　　我不想見到他，我甚至連想都不願去想他。他是我那些不堪記憶的壹部分，我每壹次的狼狽離開他都見證了。
　　“妳到底要任性到什麽時候？”身後傳來的聲音是平靜的。
　　什麽叫作任性，不想再理睬叫作任性，那麽他跑來這裏的行為又叫作什麽？看笑話還是落井下石？
　　“為什麽妳每次都只會落荒而逃？”
　　即使自己再怎麽不想去在意，他的這句話還是成功觸痛了我，他很了解怎麽樣讓我難受。
　　我轉過身望著他，“席郗辰，妳到底想要幹什麽？”
　　我壹向不在意他，卻常常被他的態度攪得必須要去正視他，“人要懂得適可而止，我已經不再打擾妳們，所以麻煩妳也別再來打攪我！”
　　等我合上宿舍的門，我長長呼出壹口氣。
　　我簡單洗漱了下就上了床，黑暗中聽到梁艾文開口道：“聊聊？”她沒等我回答就開了燈，翻身坐起，弄出很大的動靜，“下午我又看到他了。”
　　這時我才真正確定，她口中的他是指誰。
　　“我跟他說了會兒話，哎，他真冷淡。但看他的舉手投足，還有穿衣，應該地位不差，他好像還擦了點香水，但我分辨不清是什麽牌子的。”她的口氣越說越興奮，“上午我在樓下遇到他，住在這幢宿舍裏的華人就我們倆，我就知道這人可能是找妳的，因為，妳知道，妳長得還算可以。我就上去問他，是不是找 Anastasia 簡，還真的是。我就跟他說妳壹早就出去了，他說沒關系，之後就坐在樓下的椅子上等，本來我以為這人壹定很愛慕妳呢。但傍晚的時候，我再見到他，馬丹太太在跟他說，妳跟別的男孩子走了，他也沒說什麽，所以我想妳們之間應該沒什麽。哦，他在法國這邊是不是有公司？我聽到他打電話說中午開會提到的事宜要如何之類的。Anastasia，妳有在聽嗎？我跟妳講了那麽多，妳是不是也應該跟我說壹點妳知道的？”
　　“我對他不了解。”
　　“叫什麽，事業如何，總知道吧？”
　　“不清楚。”
　　“Anastasia ，妳真沒意思！”她說完關了燈，倒頭就睡。
　　我在黑暗中努力清空自己的腦子想要快點入睡，可過了大概半小時依然毫無睡意。我打開床頭的臺燈打算看點書。我拿過抽屜上放著的法語詞典，書已經翻爛了，想起剛來這邊的那兩年，走在路上、去食堂吃飯都是在恍恍惚惚背單詞。
　　“餵，妳開燈我怎麽睡覺？”
　　我看了她壹眼，她壹直在玩手機，“等妳睡的時候我會關的。”
　　“好，那我現在就要睡了。”她把手機丟開，看著我。
　　我沒跟她計較，關了燈，經過幾年的離家生活，對於人情的涼淡早已司空見慣，也學會了不在意。
　　連親人都尚且如此，何況是非親非故的人。
　　第二天起來，我帶上我的筆記本電腦，電腦裏有我的畢業作品，還有我的繪畫工具以及幾件換洗衣物，就出發去了我之前準備要去的小鎮。
　　昨晚夢裏壹直有道聲音折磨著我，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只是那種咄咄逼人的熟悉感讓我不安。這不安促使我將畢業前的這趟旅行提早。
　　在去小鎮的火車上，我翻到行李袋裏壹件陌生的男性外套——先前從衣櫃裏拿衣服時，錯將它當成了自己那件黑色風衣。這件深色西裝沒有任何花紋，但是牌子極好，應該挺貴。
　　我零星回憶起來，是我在法國第壹次給葉藺打完電話那天，我茫然、傷心、無助，天又下起了大雨，我就站在壹家小商店門口壹直站到天黑，直到後來體力不支暈倒，我隱約記得有人把我抱起，然後去了醫院。這件衣服應該是那人留下的，蓋在我身上卻忘了拿回去。
　　我正想將衣服塞回袋子裏，卻又發現衣服的右邊口袋似乎放著什麽。出於好奇我翻了出來，是壹些歐元以及兩張信用卡。那人會不會太粗心了點？還有壹張被折疊整齊的畫紙，我將它打開——午後的廣場、噴泉、鴿子、行人……畫紙的最下方留著幾行瀟灑俊逸的字——
　　5月18日，陰天。
　　她在那裏坐了很久。
　　我希望她不認識我，那麽我便可以走過去坐在她的旁邊，至少不是我，她應該不會馬上走開。
　　最後的簽名是大寫的E。
　　我壹直相信世上沒有那麽多的巧合，有的只是壹些人的處心積慮。
　　中午時我終於到了那座歷史悠久的小鎮，我在鎮上找了壹家小旅館入住，隨後帶了點錢就出了門。
　　這座小鎮坐落在法國邊界鄰近瑞士，環境原始天然，我沒有目的地走著，腳下的街道像壹條細長的絲帶，柔和地鋪在那裏。兩邊的屋子外觀都很都很老舊了，多數是石頭壘砌的，但因為是春天，那石頭堆砌的墻縫裏有花兒開著，小小的，五彩繽紛。街道上少有行人，很安靜。
　　我就這樣逛了壹下午，最後饑腸轆轆地進了壹家外墻壁上爬滿了藤本植物的小餐館。
　　“中國人？日本人？”為我服務的大胡子大叔用法語問我。法國人很驕傲，就算他們懂英文，他們也不會用英文跟人交流。
　　我用法語回答他：“中國人。”
　　大胡子聽我會說法語，臉上帶上了點笑，“想要點什麽，小姐？需要壹杯酒嗎？我朋友的酒講莊自己釀的。”
　　我不能喝灑，所以搖頭，“給我壹份沙拉、壹份魚、壹杯水，謝謝。”
　　“好吧！”大胡子搖搖擺擺地走了。
　　我看了眼四周，有兩人坐在古舊的吧臺前喝著酒，偶爾聊兩句，我前方的座位上坐著壹位滿頭白發的老太太，她正低頭翻著壹本書。這裏的人似乎都過得不緊不慢的。
　　在我用餐的時候我聽到我身後的位置有人坐下，大胡子去招呼，那人用英文說：“咖啡，謝謝。”
　　我怔住。我不明白他這麽不厭其煩地跟著我是為了什麽。
　　我回到了巴黎，甚至避到了小鎮，他還要步步緊逼到這地步？
　　就算古時的傀儡魯定公，被逼急了也會罵掌權的季平子欺人太甚！我還不是傀儡呢！我終於忍不住回頭，用中文壹字壹句地跟那人說：“席郗辰，做人要有底線！”
　　他跟我隔著壹張小圓桌。他外形偏文雅，但蹙眉的時候總給人壹種陰郁感，他輕聲說：“因為妳聽我說不到兩句話就走。”
　　我感覺到有人已經看向我們，於是放了錢在桌子上就起身出去，站在石子路上等。沒壹會兒他出來了，我冷聲道：“好，妳要說什麽？妳說，說完了妳就滾。”
　　他背著光站在我眼前，“他也傷害過妳，妳可以對他心平氣和，為什麽對我我不行？”
　　我不可抑制地幹笑兩聲，真是要佩服他了，“他？葉藺？妳跟他比？席郗辰，妳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天真了？”我毫不掩飾地譏諷。
　　但這次他壹點都不生氣，反而笑了壹聲，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妳是連想都不願想我喜歡妳這種可能。”
　　我跟他從認識到現在少有交集，有的也都是些不愉快的經歷，他的喜歡是不是來得荒唐？
　　我沒有耐心再陪他糾纏於這種沒有意義的話題，“席郗辰，我真的不想離了國還壹而再，再而三地見到妳，別再跟著我！”
　　之後我回到小旅館沒再出去，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沈，不知何時不大不小的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打在屋外的大樹上沙沙作響，冷風從開著的窗戶吹進來，我坐在床上等著時間過去，直到房間裏變成漆黑壹片。
　　隔天清早，雨停了，我起來簡單洗漱完，拿了畫具就準備去寫生。旅館的主人，壹位法國婦人給我準備了壹份早飯，她說是算在房費裏的。我不由感嘆，這小地方的物價還真的挺便宜，房錢是壹晚20歐元。她放下餐盤就又去廚房了。我想：既然是免費，而我今時可以算是身無分文的人，所以不浪費地坐下來將早飯吃了。
　　出了小旅館，我走了與昨天相反的方向。壹路羊腸小道、樹蔭層層，走了約莫二十分鐘，遠遠望到前方殘垣斷壁，隱約能看出以前這裏應該是壹座小面積的城堡，法國城堡太多，不說那些已登記受保護的，更有不少古城堡遺跡殘存在全國各地。
　　我繞著殘破的外墻走了壹圈，法國人有巴黎，這種地方早已經被他們遺忘了吧？遊客更是不會來這裏遊玩。
　　但我卻很喜歡這份古老的美麗，我不急於將它描摹，事實上我如今能力也有限，畫不出這種滄桑與靜謐。我將畫具放下，穿過壹扇破敗的拱門，裏面的地面已經被侵蝕得看不出本來的面貌。我走到更深處，草木叢生、坑窪不平，中途甚至被絆了兩次。當我感覺到有些晃眼時，身後有道聲音叫我：“安桀！”而就在我回頭的那壹瞬間，我感覺到四周景物劇烈震動，然後腳下驀然壹空，下壹秒人直直地往下墜。
　　塌方？！恐懼傳遍全身，我連尖叫都來不及。
　　天空消失在眼前，我感到有人抱住了我，然後是沈沈地落地，之後我便昏了過去。
　　等我醒來，壹股青苔的腐朽氣味撲鼻而來，耳邊有水滴的聲音。四周壹片昏暗，只能隱約看清點東西。
　　竟然有這種事？！突然起了滑稽的念頭，也許上帝給我準備的是活埋的結局，讓“簡安桀”以這種方式消失在人世間，倒也幹凈利落，連葬禮都省了。
　　身上壹開始的麻木感過去，疼痛漸漸襲來，壹時倒分不清到底傷在哪，只是奇怪痛楚並沒有想象中厲害，我後知後覺地感覺到身下不是冷硬的碎石，反而有幾分溫暖。
　　我想到什麽，忙掙紮著想起來，但腰卻被他壹只手死死攬著，前壹刻的經歷又讓我手腳發虛。我動彈不得，“妳還活著嗎？”我力持冷靜，不願去深想他“見義勇為”背後的意義。
　　耳邊響起壹聲輕微的悶哼，我等腰部的束縛松開，連忙翻身坐到壹邊，黑暗中壹地的碎石硌得我難受。
　　“妳……沒事吧？”他的嗓音有點沙啞。
　　“我還死不了。”
　　我聽到他低沈地笑了壹下，隨即連咳了兩聲，“那就好。”
　　“席郗辰，妳是跟蹤狂嗎？”我猜他壹定是壹路跟著我來的。這人真變態！
　　“我有幾天假期。”他說，聲音在這地底下聽起來有些蒼涼，“每壹年的這時候，我都給自己放幾天假，做壹些自己想做的事。”
　　我管他放假要做什麽，跟蹤我就讓我覺得反感，但我沒力氣再跟他爭論。我的眼睛已經慢慢適應這裏的光線，可以勉強看清這是壹條狹長的甫道，前面壹堆碎石堵死了去路，碎石上方應該就是我們掉下來的地方，而後面是壹片幽暗。
　　現在該怎麽辦？難道跟他壹起死在這裏？
　　我隱約看到旁邊的人站了起來，在墻壁上摸索了壹陣，接著聽到輕輕的連續的啪啪的脆響，像在敲擊什麽東西，閃現出點點火星，之後是突如其來的光明，他不知用什麽點著了壹把幾乎破爛不堪的火把。
　　密道更清晰地呈現在眼前，被青苔與滲下的水融得凹凸不平的地面，墻上承載火把的那些金屬銹跡斑駁。
　　我起身，這才看到他拿著火把的那只右手有些血跡，而左手握著壹塊懷表，金屬鏈子繞過他的指尖靜靜垂著，表蓋上壹顆璀璨的藍寶石極為醒目。
　　“昌樂藍寶石，在被地質勘探人員發現前，是被山村裏的老人拴在煙荷包上用來打火點煙的。沒想到今天它還能恢復原本的作用。”他跟我低聲解釋。
　　“沒有打火機？”微微的訝異過後我又懊惱自己多余的好奇。
　　輕微搖曳的火光在他臉上跳動，“我不抽煙。”
　　不知為何這平白無奇的話裏竟讓我產生了另有隱情的錯覺。
　　“以前法國的貴族有修建密道以備不時之需的習慣。或者是為暗度陳倉，或者是為逃離迫害。”席郗辰望了眼前而堵死了通道的那堆碎石，“既然是密道，這邊走不通，另壹頭肯定有出口。這座城堡不大，地道也不會修太長。我們應該很快就能出去。”
　　眼前的男人，擅長隱忍，既冷漠又工於心計，話總是說壹半咽壹半，讓人摸不清他真實的意圖，如此直白的闡述倒是頭壹次。我促狹道：“席先生還真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席郗辰看了我壹眼，淡淡道：“走吧。”說完舉著火把走到我前面向黑暗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