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黑暗的環境
死亡通知單 by 周浩暉
2018-9-25 18:41
在出發之前警方便預料到可能會面對黑暗的環境,所以小分隊諸人都配備了警用手電。此刻他們右手拔槍的同時,左手則拿起手電打開。然後四人下了警車,各自站好位置,組成了相互掩護的戰鬥隊形。眩亮的高壓電光迅速在各個方向上掃過去,使眾人看清了周圍的山勢環境。
這是在兩座小山包之間夾出來的壹條山路,而眾人所處的位置正是山路的盡頭。可以想象,此處原來並不會有人跡踏至,只是因為礦洞的存在,才特意開了這條路出來。礦洞廢棄後,這裏自然也就重歸荒野,失去了人煙。此刻往四周看去,只見山包上壹片片荒蕪雜亂的灌木和樹林,山風呼嘯,黑影搖曳,形勢兇險至極。
韓灝略壹思索,沖身旁的尹劍吩咐道:“去把車燈關了吧。”尹劍點點頭,把身體探入駕駛室內,關掉了車大燈,並順勢把鑰匙拔了下來。眾人都明白此舉的用意:如果Eumenides隱藏在洞外山林中,小分隊進入礦洞後,照射的車大燈不僅會使他們處於敵暗我明的不利境地,而且會讓他們面向洞口時因為車燈眩目的直射而短暫失明。而車燈滅了之後,現場所用的光亮都來自於小分隊持有的警用手電。這樣警方便在某種程度上占據著視線上的優勢。
壹切準備就緒,韓灝做了個手勢,眾人變換隊形,由熊原斷後作外圍掩護,壹行人快速而又謹慎地向著礦洞方向包抄而去。
與小分隊如臨大敵的緊張陣勢形成對比的是,洞內洞外卻壹直未發生什麽異常的情況。四人很順利地進入了洞口,就著幾支手電光迅捷地搜索壹番之後,他們發現除了剛才就看到過的那名受縛男子外,礦洞可見範圍內並無其他人員存在。
熊原和柳松持槍背向而立,將手電光分別照向了洞口和洞內的縱深處,嚴陣以待。根據對現場地勢的勘查,只要守住了這兩個方向,位於礦洞前端的眾人便不會有被敵人突然偷襲的危險。韓灝和尹劍在得到隊友的掩護之後,雙雙向著那個被縛的男子走了過去。
在手電光的映照下,男子的廬山真面目被清晰地展示出來。這是壹個不到三十歲的青年人,頭發胡子亂蓬蓬地,眼窩亦深深地凹陷著,顯得極為憔悴消瘦。不過從面容上仍然可以分辨出,此人正是在錄像中出現過的襲警案嫌疑人彭廣福。
看到有人進入礦洞,彭廣福瞪大血紅的眼睛,張開嘴“啊啊”地叫喊著。他的左右手被繩索捆在了壹起,同時右手腕被壹只手銬鎖銬在了用來支撐洞壁的腳手架上,因此動彈不得。
尹劍下意識地將手電光移到了彭廣福的嘴部,他看到半截舌根在張大的口腔內徒勞地顫動著,無法發出任何清晰的聲音。尹劍咬了咬牙,回想起錄像上的血腥場面:Eumenides為了不讓彭廣福向警方透露信息,竟真的活割了對方的舌頭。現在親眼目睹受害人的慘狀,即便是身為警察,他也不禁覺得後背有些微微發涼。
可現在彭廣福畢竟是到了警方手中,即使他沒有舌頭,也總有其他的方式把所知道的情況表達出來。難道那Eumenides竟囂張地認為:警方絕不可能將彭廣福帶離這個礦洞嗎?想到這裏,尹劍又產生壹種被人輕視和戲耍之後的憤懣。
而韓灝此時的感覺卻又和尹劍完全不同。他的雙眼正死死地盯在彭廣福的臉上,那目光似乎要將對方戳出兩個窟窿壹般。這是壹個他苦苦尋找了壹年的人,這個人給他帶來了生命中最大的恥辱和痛苦,現在這個人終於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他恨不能立刻便將對方焚盡在自己憤怒的烈火中。
然而他必須先控制住自己的烈火。小分隊現在的任務是要將彭廣福安全地帶回到刑警隊,從而在與Eumenides的交鋒中獲得壹場決定性的勝利。
彭廣福顯然也明白:出現在礦洞裏的這幾個警察正是自己繼續存活的希望所在。他本已被身心雙重的痛苦折磨得精疲力竭了,此刻卻又振起了最後壹分精神。他發出“啊啊”的嘶啞叫喊,雙目中閃動著對生命的期待。
韓灝強迫自己先冷靜下來,然後對尹劍吩咐道:“妳去看看,那個手銬能不能打開。”
韓灝的聲音顯然令彭廣福回想起了什麽,他的身體猛地壹震,目光愕然地盯在了韓灝的臉上。借著手電筒折射過來的微弱光線,他慢慢看清了對方的容貌,並將其與自己記憶中的某個片段吻合在了壹起:
壹年之前,同樣是壹個幽暗的夜晚。曾經有過的交鋒……雖然短暫,卻給人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象。現在,那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容貌,居然又壹次出現在了眼前!
彭廣福臉上的神情由期待變成了驚愕,又從驚愕變成了恐懼。他張大了嘴,醜陋的舌根顫動著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
韓灝“哼”地冷笑壹聲,上前壹步,伸左手抄住了彭廣福的頭發。後者被迫仰起頭,與面前這個高大的警察形成對視的狀態,然後他聽到了對方森然刺骨的聲音:“妳認出我了嗎?妳必須為壹年前的罪行付出代價!”
彭廣福的目光驚懼地閃動了兩下,然後“啊啊啊”地嘶喊起來,語調惶恐而急促,似乎在向對方求饒,又似乎急切地想要說出些什麽。
他想要說什麽呢?如果現在讓他作個選擇,在憤怒的韓灝和可怕的Eumenides之間,哪壹個人會更加令他恐懼?
“韓隊,這手銬有些奇怪。”尹劍的話語讓韓灝的思緒擺脫了痛苦的往事,重新回到現實所處的環境中。他松開彭廣福,看向自己的助手,後者隨即又補充了壹句,“我找不到鎖眼在哪裏。”
“柳松,妳去和尹劍換壹下。”負責警戒的熊原聽見遇到了開鎖的麻煩,立刻向手下的特警隊員吩咐道,而開鎖正是柳松最擅長的絕活。
尹劍也心領神會,迅速和柳松換了崗位。後者走上前,開始專心地研究困縛住彭廣福的那副手銬。
與普通的手銬不同,這手銬的環扣非常粗大,套在彭廣福的手腕上,倒像是戴著壹副精鋼打制的運動護腕壹般。另壹半環扣則鎖在了壹排腳手架上,這腳手架是為了支撐礦洞而搭建的,結構復雜,相關的基點都被鉚釘牢牢地嵌在石壁內,絕無輕易拆卸的可能。
要想帶走彭廣福,必須將手銬打開。可是正如尹劍所說,在那手銬上卻找不到任何鎖眼,相反,倒有壹根筷子粗的電線連接在手銬內。
“這是電子手銬!”柳松看出了壹些端倪,“這不是用鑰匙開的,我們得找到它的電子開關。”
“是有個遙控器嗎?”不遠處的熊原皺起了眉頭。他深知柳松的手段,只要是機械鎖,小夥子都可以憑借壹根鐵絲搞定。可現在卻出現了電子鎖,如果遙控器掌握在Eumenides手裏,那他們想要現場開鎖的難度就非常大了。
不過情況似乎比熊原所想又要稍稍樂觀壹些。
“應該不需要遙控器——這是有線電子鎖,控制開關應該就在電線的那頭。”柳松壹邊說著,壹邊用手電光去尋找電線的盡頭處。
那電線被固定在腳手架上往礦洞深處延伸,直到十多米外隨著礦洞的地勢拐了彎,竟是壹眼看不到頭。
“我過去看看。”柳松指了指電線消失的拐彎處,向韓灝請示。現在已經是戰鬥狀態,他的任何行動必須得到上級的指令。
“不能單獨行動。”韓灝略壹沈吟,“這樣,熊隊長,妳和柳松壹塊過去,這裏由我和尹劍守著。”
可熊原卻拒絕了韓灝的安排:“不,根據我們出發之前制訂好的計劃:在發現目標之後,我的任務就是守護目標的安全,不管發生什麽情況,我都不能離開目標半步!”
韓灝點點頭,他也理解對方如此教條的原因:在上壹次的行動中,韓少虹正是由於脫離了熊原的保護範圍,才終於被Eumenides刺殺得手,特警隊長對自己的這次疏漏也是耿耿於懷,決不能允許類似的情況再次發生。所以他才堅持要和彭廣福待在壹起。
“尹劍,那妳和柳松壹塊去吧。”韓灝調整了自己的命令,“註意安全,打開對講機,隨時保持聯絡。”
“明白。”尹劍非常幹脆地回應道。雖然他看起來壹副文質彬彬的樣子,也經常被韓灝訓斥,但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卻同樣是刑警隊裏的壹把好手。
尹劍和柳松互相掩護著,壹路順著電線的走勢往礦洞的深處探去。不多會兒便通過了拐彎口,消失在韓灝的視線之外。此刻守在洞口的只剩熊原和韓灝二人,熊原也改變了原先的警戒姿勢,目光不時掃動,監控著更大的範圍。而韓灝則掏出自己帶來的手銬,將彭廣福的手腕在腳手架上又加銬了壹圈,以防柳松在找到開關,打開電子手銬之後,重新恢復自由的彭廣福會伺機制造事端,從而節外引起不必要的混亂。
尹劍和柳松過了礦洞的拐彎口,卻見那電線依然綿延難覓盡頭。兩人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而行,又走了二三十米,來到了洞內壹處相對空曠的地方。這裏像是壹個小廳,有著十來平米的空間,廳壁上又出現了三個獨立的洞口,各自通往不同的方向。
兩人都知道,在礦洞中對洞穴的挖掘都是根據礦脈的走向而定,因此出現這樣的分岔地形也很正常。只是這三個洞口卻給他們追循電子手銬的開關帶來了困擾。
在小廳內,那根原本筷子粗細的電線被剝開了外皮,露出裏面三綹較細的電線來。這三綹電線又分別沿著腳手架的走勢進入了三個洞穴。而且這次細線不再是貼著腳手架,而是鉆進了空心的鋼管中,讓人更是難以摸清它的去向。
“這是什麽意思?怎麽變成三條線了?”尹劍對這方面的知識了解甚少,只好向柳松詢問。
“可能有兩根偽線。”柳松猜測道,然後他通過對講機將這個情況向韓灝和熊原作了匯報。
熊原也初步認同柳松的猜測。這意味著在那三綹電線中,只有壹根最終會通往真正的電子開關,而其余兩根則是用來幹擾警方視線的障眼物。
和韓灝簡單商議壹番之後,熊原命令尹柳、不得分開行動,二人結伴,依次去尋找三條線的源頭,如果找到開關,則壹壹試驗。反正這電線連接的是手銬而非炸彈,即使按下了偽線開關也不致於造成無法收拾的後果。
尹劍和柳松領命而行,他們首先進入了最左邊的洞穴。因為電線隱藏在腳手架的鋼管內,他們只能順著那根鋼管向前搜索。在鋼管的盡頭,那電線倒是鉆了出來,可隨即又鉆進了相鄰的另壹根鋼管中,如此反復多次,兩人也在洞穴內越走越深,四五十米之後,才終於有了令人欣喜的發現。
在某根鋼管的尾部,電線沒有再次鉆出,取而代之的是嵌在鋼管口的壹個圓形的電子裝置。在這個裝置的中心部位有壹個按鈕,雖然沒入鋼管之中,但只要伸出手指便可探及。
尹劍保持著警戒的姿態,柳松則蹲下身仔細地觀察了壹番,然後他通過對講機匯報道:“我們已經找到了壹根電線盡頭的開關。這裏有壹個信號發射器,按下開關應該能發出壹定頻率的信號,如果這個信號的頻率與手銬裏的設置吻合,手銬就可以打開。”
“很好。”守在礦洞口的熊原和韓灝用目光交流了壹下,然後下達命令,“妳現在按下那個開關試試看。”
“明白。”對講機裏傳來柳松的聲音。片刻後,熊原和韓灝看到電子手銬上的壹個綠燈閃了壹下。
“我已經按下了開關按鈕。”柳松在對講機那邊匯報說。
可是綠燈閃過之後,手銬並沒有任何變化,扣環仍然牢牢地鎖在彭廣福的手腕上。
熊原也湊到了手銬附近,他仔細查看了綠燈閃動的地方,發現那個區域內有三個並列的信號燈,這似乎印證了他和柳松此前的猜測:三條電線中的兩條是偽線,另壹條連接著有效開關並且對應手銬上的壹盞燈。
也許只有當正確的那盞燈亮起時,手銬才能打開。
熊原和韓灝繼續下達命令:“立刻找到並按下第二個開關!”
尹劍和柳松絲毫沒有停留,他們立刻返回到分岔口,並追循第二條電線向著中間的洞穴裏探去。在找出四五十米之後,另壹個信號發射器同樣出現在了某根鋼管的管口。
柳松匯報之後再次按下了開關。在洞口處,電子手銬上另壹盞綠燈閃了壹下,可是手銬還是沒有打開。
“去找第三個開關!”熊原的命令毫不遲疑,可他心中卻閃過壹絲躊躇。三分之二的概率仍然沒有命中,難道這僅僅是運氣問題嗎?
幾分鐘之後,最後壹個信號發射器也被找到了。當柳松按下開關之後,卻仍然是同樣的情況:綠燈亮起,但手銬的扣環紋絲不動。
熊原和韓灝面面相覷,臉上均露出不解的表情。難道這三根都是偽線?Eumenides布下這樣的玄虛,用意又何在呢?
正在此時,對講機中又傳來了柳松的聲音:“或許是我們判斷錯了,這三根線中並沒有偽線。”
“沒有偽線?”難道三條都是真線?那手銬早就該打開了啊!熊原不解地搖搖頭,“妳是什麽意思?”
“每次按下開關,閃動的都是綠燈,這說明每個開關都是有用的。”柳松在對講機那頭分析道,“但是壹共有三盞燈,也許得這三盞綠燈同時亮起,手銬才會打開。”
是的!聽柳松這麽壹說,熊原心中豁然開朗。在電子信號的設置中,綠燈表示成功,紅燈才表示失敗,這是在全世界都通行的規則。可以想象,如果這三盞綠燈同時亮起,那這副手銬還有什麽理由打不開呢?
熊原立刻興奮地下達了命令:“那妳們快把這三個開關同時按下試試。”
對講機裏卻傳來令人沮喪的回答:“我們做不到。三個開關在三個不同的地點,至少要三個人才能把它們同時按下。”
的確,柳松所說的正是他和尹劍面臨著的尷尬局面。三個開關分別在三個礦洞的分支中,而所有的開關又是即時加力才能觸發的彈性按鈕,信號發生器又是被嵌在鋼管中的,根本無法移動。要想同時觸發三個開關,除了有三個人分別前往不同的洞穴中,還能有其他方法嗎?
通過柳松的描述,韓灝和熊原很快也明白了對面的實際情況。他們的臉色因此而變得沈重起來。
“警方只能派四個人參與。”韓灝苦笑了壹下,“現在我們能明白他為什麽要設置這樣的遊戲規則了。”
是的,Eumenides的兇險用心此刻已昭然若揭:要想解開困縛著彭廣福的手銬,警方必須派出三個人分赴三個不同的開關所在地,加上彭廣福亦需要人守護,這意味著警方的四人小分隊將徹底解體,每個人都將陷入單獨行動的不利境地。
“讓他們兩個回來吧。”熊原看著韓灝建議道,“他的目的太明顯了。我們不能按照他的設想行動,否則只會越來越被動!我們四個人都守在這裏,然後請求增援。”
這的確是最穩妥的方法。畢竟彭廣福已經在小分隊的控制中,他們已沒有必須的理由再去遵循Eumenides制定的規則。固守待援雖然有些窩囊,但終究是把主動權掌握在了自己手裏。
可是事情卻並不像熊原想得那樣簡單,柳松接下來的話語才讓他真正明白形勢的嚴峻。
“等等,又有新的情況!”小夥子語氣急促,“我們在信號器旁找到壹張紙條,上面有署名Eumenides的留言!”
熊原立刻追問:“他說了什麽?”
“他說:我在礦洞內安放了炸彈,引爆時間設置在二十五日淩晨壹時整。”柳松快速把紙條上的內容念了壹遍。
柳松話音未落,小分隊的四人幾乎同時做出了同壹個動作:看表。
現在的時間,已是二十五日淩晨零時四十五分!
冷汗從每個人的額頭細細地滲了出來!
在這樣的情形下,誰也不會天真地將Eumenides的留言當成壹個玩笑。所以留給小分隊的時間只有十五分鐘了!如果十五分鐘之後他們再不撤離,那麽小分隊成員們將和彭廣福壹起被炸彈吞噬在礦洞中!
固守待援的方案已沒有任何可行性,現在該怎麽辦?
現場拆彈嗎?
雖然熊原等人都有著拆彈反爆的能力,但礦洞的地形實在過於復雜,誰知道Eumenides會將炸彈藏於何處?腳下的粉煤層、洞壁的罅隙、廢棄的雜物,甚至腳手架的空心鋼管都有可能成為炸彈的載體。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要想尋找到那枚炸彈,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那枚炸彈連找都找不到,怎麽去拆?
所以現場拆彈的念頭僅在眾人腦子裏閃了壹下,尚未經任何人提出便被齊齊地被否定了。
他們只有壹條路可走:必須在壹點之前撤離礦洞!
而在此之前,他們還要盡力去完成既定的作戰目標:將彭廣福安全地帶走。
現場出現了短暫的寂靜。尹劍和柳松在等待著下壹個命令,韓灝和熊原則蹙眉對視著,腦子飛速地旋轉以尋找應急的對策。
大約五六秒鐘之後,熊原首先下定了決心。
“再試最後壹次吧,時間還來得及。我們同時按下那三個開關,如果還是打不開——”他瞟了壹眼彭廣福,“那就只能犧牲他的手了。”
彭廣福顯然聽懂了對方話語中的潛臺詞:如果這壹次還打不開手銬,那麽警方人員就不得不砍斷自己的手腕以將他帶離。彭廣福驚恐地看著熊原腰間那柄鋒利的野戰匕首,嘴裏發出極不情願的“嗬嗬”聲。
“同時按下那三個開關……”韓灝的思維則糾纏在這幾個字上,他深深知道,這意味著小分隊的四個成員將各自分開,而這正是Eumenides精心設計的局面。難道他真的要按照對方計劃好的步驟去執行嗎?
可是……已經到了這樣的境地,自己還能有什麽更好的選擇呢?時間在靜默中流逝,每壹秒鐘都如此寶貴,他已經沒有機會再等待、沒有機會再思考,他必須作出決定!
在眾人的期待中,身為小分隊隊長的韓灝終於拿定了主意。他沖熊原點點頭,表示贊成對方的建議,然後他緊跟著說道:“妳去增援他們吧,這裏由我來守著。”
“不。我必須守著目標,這是我的任務。”熊原拒絕了。他深深知道,不管Eumenides如何策劃、行動,他最終要解決的目標仍是彭廣福,所以守護彭廣福仍然是警方最重要,也是最危險的任務。這樣的任務,他絕不會輕易地移交給別人。
韓灝張了張嘴,似乎還想再說什麽,但對方眼中堅定的目光讓他把話頭又吞了回去。
韓灝知道這次熊原已經下了死決心:無論如何也不離開彭廣福半步。自己即使以專案組長的身份下命令,恐怕也無法改變對方的決定。
韓灝無奈地輕嘆壹聲,然後他用右手拍了拍熊原的肩頭,說道:“小心。”
韓灝不是壹個願意輕易流露情感的人,但他說出“小心”二字的時候,那聽來平淡的兩個字中卻分明包含著太多的東西。
熊原心頭壹暖:“放心去吧,有我在這裏,他連近身的機會也沒有。”在他鏗鏘的話語中,充滿了力量,也充滿了自信。
的確,身為特警隊長,熊原的實力是毋庸置疑的。由他守護著目標,即便是再兇惡的敵人又能如何?
韓灝點點頭,他最後看了熊原壹眼,做出了轉身要離去的姿勢。
離開礦洞口之後,韓灝加快了腳步,時間對他來說非常重要,他不能有片刻的停留。很快他便跑到了洞穴分岔的那個小廳中,他喘著粗氣,用手電光掃向周圍,觀察著此處的地形。正在此時,壹個黑影忽然從他身側的壹個洞穴中躥了出來。韓灝壹驚,下意識地壹閃身,同時壹個橫肘向著那黑影掃了過去。
黑影雙手壹架,擋住了韓灝的攻勢,同時低聲喚了句:“韓隊,是我!”
韓灝分辨出那是尹劍的聲音,這才松了口氣,責問道:“妳怎麽回事?黑糊糊的就往外闖?”
“我的手電壞了。”尹劍的語氣頗為沮喪,他的手中拿著壹只打火機,看來只能靠著微弱的火光照明了。
這可壞得真是時候!不過此刻時間緊迫,兩人都沒時間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柳松呢?”韓灝又問了壹句。
尹劍往身後指了指:“他守在這個洞裏。還有兩個洞,我們得每人進壹個。”
“我進中間這個,妳去旁邊的。”韓灝簡短有力地命令道,“到位之後通過對講機聯系,註意安全!”
“明白!”
分工完畢之後,兩人便不再多語,各自進入洞內向著電線盡頭的開關尋去。沒過多久,韓灝已經順利發現了目標,並立刻通過對講機發出了到位的信號。尹劍雖然已是第二次進洞,但動作卻比韓灝慢了不少,想必是因為照明困難而引起的延誤吧。
不過尹劍到位的信號終於還是傳來了。此時已是零點五十二分。
“我們壹同按下按鈕,手銬應該就能夠打開。”柳松此刻成了三人中的指揮,“妳們聽我的信號,當我數到三的時候,壹起按下,然後保持五秒鐘的時間。壹、二、三!”
隨著柳松信號的發出,三個岔洞內的三人同時按下了各自掌控的觸發開關。同時韓灝已迫不及待地問道:“熊隊長,情況怎麽樣?”
奇怪的是,對講機中卻聽不到熊原的回答。
“熊隊?熊隊?”韓灝又呼喚了兩聲,對面仍無聲息。
壹種不祥的征兆已通過對講機蔓延了過來。
“時間夠了,撤!”柳松焦急地發出了回撤的信號,隨即他第壹個向著外圍洞穴沖了出去。他跟隨熊原多年,深知這樣的反常情況極不正常,心中已是憂急如焚。
韓灝應聲而動,在跑出岔洞之後,他緊隨著柳松身後向礦洞口奔去。他們幾乎是前腳緊跟後腳地穿過了礦洞的拐彎口,然後兩人同時聞到了壹股血腥的氣息。
手電光迅捷地搖動著,映照出礦洞口附近的慘狀:那副困縛著彭廣福的電子手銬已經打開,但彭廣福卻並未因此獲得自由的生命——他軟軟地癱倒在腳手架下,脖頸處汪出了壹大片的鮮血,從他的軀體上已看不出任何生命殘留的跡象。
而另壹幅情形則讓最先趕到現場的柳松幾近崩潰!在離彭廣福屍體兩三米遠的地方,熊原也仰面躺倒在地。這個壯碩的特警隊長正用手竭力捂住自己的喉管,但隨著他急促的呼吸,壹股壹股的鮮血仍從他的手指縫中不斷湧出,難以抑制。很顯然,他的喉部也遭受了重創,情勢岌岌可危!
“隊長!”柳松悲呼壹聲,他搶上前雙膝跪地,將熊原抱在自己懷裏。後者尚保留著壹絲迷離的神誌,他勉力睜開眼睛,看到自己的親信屬下趕來,略微露出了寬慰的神色,然後他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麽,可是他的氣息卻在喉管處阻斷了——因為那裏赫然出現了壹道可怕的刀口,他已無法將空氣的振動傳送給聲帶,只能徒勞地在傷口處堆積出壹團團的血色泡沫。
韓灝先是怔了壹下,隨即他也搶跪到了熊原身邊。當看清後者的慘狀之後,他痛苦地閉上眼睛,似乎不忍卒睹。同時他顫著嗓音叫道:“熊……熊隊長?”
熊原聽見了韓灝的聲音,他本已黯然的目光又強撐著閃爍了壹下,然後他用盡最後壹絲力氣擡起頭來,兩只手緊緊攥住了韓灝的胳膊,手腕上青筋凸現。
韓灝轉過頭來與熊原對視著,而後者的目光像是帶著鉤子般的魔力,深深地紮在了韓灝的心靈深處。突然,韓灝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他把耳朵貼在了熊原的嘴邊,急切地問道:“妳想說什麽?”
熊原發出“嗬嗬”的聲音,卻無法形成任何語言。在他喉管的傷口處,壹個個的血沫被氣泡吹起,然後又壹個個地破滅,而與此同時,大量血液仍在不停地汩汩湧出。看來那壹刀連同熊原的頸動脈壹同切斷了!
這正是Eumenides刺殺韓少虹時用過的手法:無聲無息,但壹刀便足以致命,不會給受害者留下壹絲的生存機會。
此刻尹劍也趕回了礦洞口,眼前的場景顯然讓他驚呆了,他楞楞地站在三四米開外的地方,惶然問道:“這……這是怎麽了?”
“他媽的,還楞著幹什麽?”韓灝突然罵了起來,“快去開車,開車!”
尹劍這才回過神來,他咬了咬牙,向著洞外的警車狂奔而去,韓灝和柳松則合力擡起奄奄壹息的熊原緊隨其後。尹劍搶先鉆進了駕駛室,在他將車火打著的瞬間,韓柳二人也跟了上來,將熊原擡放在了警車的後廂。
“韓隊,去哪個醫院?”慌亂中的尹劍已經有些失去了主張,他甚至想不起來回市區的路該怎麽走,他只知道緊緊地握住方向盤,汗水從指縫中壹陣壹陣地滲了出來。
韓灝卻沒有回答,此刻他正木然地看著躺在自己腿邊的熊原。特警隊長已然閉上了眼睛,喉管處再也不見血泡泛起——這說明他的呼吸也停止了。
柳松伸出了右手食指,顫抖著探到了熊原的口鼻間,而那裏已感受不到生命流動的氣息。茫然地怔了片刻之後,柳松忽然像壹只發怒的獅子壹般跳了起來。
“渾蛋,渾蛋!我操妳媽!”他瘋狂地嘶喊著,聲音帶著哭腔,然後他揮著手槍就要向車下跳去。
“回來!”韓灝壹個縱身將柳松撲倒在車廂裏,同時他扭頭沖尹劍吼道,“快開車!還等什麽,馬上就要爆炸了!”
尹劍如夢初醒:現在的時間距離淩晨壹點已所剩無幾!他連忙掛上車擋,猛踩幾腳油門。警車在礦洞口畫了半個圓圈之後,如箭般“噌”地沿著崎嶇山道躥了出去。
“讓我下車,我要找到他,我要殺了他!”柳松兀自在癲狂般地吼叫著,然而韓灝死死地壓著他,警車亦越行越快。他終於放棄了掙紮,轉而號啕大哭起來。
韓灝頹然癱坐在警車的後廂裏。在他身邊不遠處,熊原的身體余溫尚存,可這個勇猛的特警隊長再也不能睜開他的雙眼了。
片刻之後,韓灝用雙手揪抓著自己的頭發,發出痛苦壓抑的悶聲嘶喊:“啊……”
伴隨著韓灝的叫聲,礦洞裏的爆炸也按時而來。在充滿了火光的震動中,洞口的巖土坍塌堆積,彭廣福的屍體——連同現場所有的痕跡與線索均被深深地埋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