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除了東西，還有回憶

人的記憶是會騙人的。

自我的意識也好，外界的刺激也好，有太多的因素可以左右壹個人的記憶，進而讓某些回憶的片段被蒙上迷霧，甚至改寫真相、顛倒黑白。

但東西是不會變的。

流淌的時間或許會帶走某些華麗光鮮的外表，會模糊掉原本鮮明的回憶，但卻無法從本質上改變壹件物品的性質。人對於壹件物品的看法可能會隨時間而改變，但物品的本身卻是不會發生變化的。因此，當壹件物品被曾經擁有它的人所遺忘、所拋棄的時候，這件物品上所凝聚的回憶，也就壹並被拋棄了。

步凡對戚蒙蒙說過，主臥內的全部東西都隨她處置。

也就是說，這裏的壹切，這間房間內所存放的壹切回憶，都被他拋棄了。

看著眼前的壹件件物品，戚蒙蒙的心中突然生出壹絲莫名的淒涼。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想，但她就是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無論是那些與全新的別無二致的衣服，還是那些已經因時光流逝而褪去光鮮外表的禮物，這些東西，全都凝聚著曾經屬於那兩個人的回憶才對啊。

但現在，卻被拋棄了，它們全都被拋棄了。

仿佛這些物品本身已經失去了價值。

戚蒙蒙心裏明白，步凡並沒有做錯什麽。

雖然她極少從步凡口中聽到有關他前女友的消息，但這些天的所見所聞，和眼前的壹切都能證明至少壹件事——

那位前女友，是先於步凡，拋棄了眼前的這些回憶。

她先離開了，留下的是獨自壹人的步凡。

而步凡在她離開後依然保留著這些東西，這些回憶……直到現在，他覺得放手，委托自己將這些物品全部“處理”掉。

想到這裏，戚蒙蒙突然覺得有些傷心。

現在的她，某種意義上已經算是步凡的“物品”。

因為有了她的存在，或者說……替代，步凡才下定決心要處理掉自己過去的感情嗎？

壹想到這種可能性，想到自己可能只是那位素昧蒙面的前女友的替代品，戚蒙蒙的心中就泛起壹陣苦澀。這倒不是因為她對步凡產生了感情，而是作為壹個女人本能的反應。

她是戚蒙蒙，她是她自己。

她不想成為某個女人的替代品，無論哪個女人是誰都不行。

然而想歸想，實際到現實中她還是要對殘酷的生活低頭的。

想到這裏，戚蒙蒙忍不住看了壹眼裹著繃帶的腳。雖然已經不疼了，但要做到正常的走路還是有些艱難，也不能長時間的站立。這意味著她還無法去工作養活自己，只能這麽繼續著依靠步凡，依靠壹個只認識了三天的男人的生活。

三天啊……

戚蒙蒙和步凡，才只認識了三天。無論這三天的時間裏他們發生了什麽，有過什麽，都無法改變他們還是陌生人的事實。

戚蒙蒙是不相信壹見鐘情這種事的，況且她對步凡也沒有任何感覺，甚至還留下了壹個很壞的第壹印象。反觀步凡，也很難看出他對戚蒙蒙有什麽情感上的傾向。

兩個人現在還只是肉體的關系……就算已經發生過男女之間最親密的關系，也只是因為肉體上的相互吸引這種和動物沒有什麽區別的原因而已。

回想當初剛剛搬進來的時候，戚蒙蒙的心裏還滿是對新生活的忐忑和憧憬。她終於從那個地方逃開了，雖然那裏留下的並不完全是痛苦的回憶，那裏也有讓她掛念的人，但她還是不願回首去想起那個她失去作為壹個女人最重要的貞潔的地方。

但現在，因為壹系列的……意外？她又變成了現在這樣，這個她曾經最討厭的樣子。

戚蒙蒙閉上眼睛，腦海中全是她被壓在那張床上被做過的事情。

她並不覺得討厭，亦或者悲哀。畢竟，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而且步凡也沒有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老實說戚蒙蒙甚至有點兒感激。

對，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畢竟——

她已經回不去了，曾經做過的事情，曾經有過的身份就像烙印壹樣刻在了身上，就算瞞過了其他人，也瞞不過她自己的心的。

當面前的選項只剩下壹個的時候，選擇也就不復存在了。

所以，她也不會後悔。戚蒙蒙，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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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我先回去了啊。”

時間剛過6點，步凡就關上了電腦，收拾好東西準備下班。

“這麽早啊？”

“嗯，今天事情少，我下午就處理的差不多了。”

壹旁還在摸魚的謝曲峰聽罷，露出笑容道：“那正好，下班去找個地方喝壹杯吧？”

步凡停下動作，壹臉詫異地看著他。謝曲峰被看得有點兒發毛，忍不住道：“妳幹嘛這樣看我？我臉上很奇怪嗎？”

“不是……中午開會的時候，咱們領導怎麽說的來著？”

“怎麽說，不是表揚了咱們部門業績上升，是全體的榜樣來著……”

“我當然不是說這個，我說她的後半句話。”步凡打斷謝曲峰道。

“額，那句……‘然而部分個別成員還需要繼續努力，起碼要做到不缺勤’？”

“沒錯，就是這句。”說到這個份兒上，步凡也不急著走了。他伸手拉過壹張椅子，坐到謝曲峰的面前。

“怎麽？我知道她是在說我，我有自知之明的。不過沒事，我姑媽壹直都這樣，她也就是說說，只要我不犯大錯她是不會認真的。”

看著謝曲峰壹臉無所謂的模樣，步凡忍不住揉了揉眉頭。

“妳啊，還自知之明呢，我看妳怕是要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餵餵，有這麽嚴重的嗎？”

“我問妳，”步凡指著謝曲峰的電腦道，“妳的活兒幹完了嗎？”

“還差……壹點。”

“壹點兒是多少？咱們雖然分管的部分不同，但我可是直到這個項目下個星期就要交付驗收了啊。”

“額，我知道了，等周末我再來加班搞完就是了。”謝曲峰的臉色變了，態度老實了不少。

“還周末呢！妳今天的都沒搞完，就要拉我去喝酒，我要是真跟妳去，明天估計妳又要爬不起來了吧？然後再遲到、缺勤，任務也沒法按時完成，妳真以為到時候妳姑媽還會護著妳啊？”

步凡連珠炮壹般說完，才發覺自己的語氣太過激烈了些。好在謝曲峰並不在意的樣子，他撓著腦袋，開口道：“啊……我也知道啊，但我這幾天就是靜不下心來，總是……會想起別的。”

步凡瞥了他壹眼，開口道：“還在想妳女朋友的事？”

“臥槽，妳怎麽知道？”

“我猜的，現在妳這反應等於是告訴我猜對了。我說妳也老大不小的了，怎麽還跟個上學的孩子壹樣啊。”

被接連數落的謝曲峰掛不住面子了，也開始沖著步凡反擊道：“妳也別壹直說我啊！妳不也壹樣，以前天天加班不願意回家，還不是因為跟女朋友分手了？”

“我……”步凡剛要發作，卻發現自己實在是找不到理由。

畢竟謝曲峰說的是事實，最近半年的他因為某些原因幾乎是住在了公司裏，表面上是為了公司的項目，但真正的原因還是瞞不過謝曲峰這些和他熟悉到不行的朋友的。

“不過，妳最近幾天倒是改過來了啊。天天都按時下班，上次還問我避孕藥要怎麽買……妳不會有女人了吧？”

謝曲峰的敏銳讓步凡心中壹跳，忙反駁道：“別瞎說！”

“那妳買事後藥是幹啥的？別告訴我是自己吃。”

“滾！妳小子皮癢了是吧？”

“餵餵，別惱羞成怒啊，那妳告訴我妳買藥的原因啊！”

雖然此時辦公室裏已經沒剩幾個人，但鬧騰在壹起的步謝二人還是吸引了不少目光。被看得有點兒渾身不自在的步凡松開了謝曲峰的胳膊，在謝曲峰滿是期待和不懷好意的目光下無奈開口：

“是給壹個女人吃的沒錯。”

“哈，我就說！”

“妳小聲點兒！”

“妳敢做還怕我說？”

“妳丫——閉嘴！”

最後，步凡終於還是用上了鎖喉技才制止了謝曲峰的搞事。

“咳咳，松開我，我要被妳勒死了！”

步凡松開了胳膊，看著謝曲峰拍著胸口咳嗽。等謝曲峰順過氣了，他才壓低了聲音道：“妳別那麽大驚小怪的。”

“那妳總要告訴我那位是誰吧？都玩到無套這個地步了，挺快的啊，妳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步凡的神色壹滯，訕訕道：“前天。”

“哦，前天啊……等下，前天？”

“小聲點兒！”

步凡不得不又壹次捂住謝曲峰的嘴阻止他大喊大叫。

“唔……噗，妳真狠！不是，我就是好奇啊，妳們前天才認識，然後昨天就無套了？”

雖然謝曲峰說得直白到有些露骨，但他還是不得不承認：“嗯。”

“所以……妳昨天請假就是為了這個？”

步凡剛剛點頭，就發現謝曲峰的眼神整個變了。

“我說，妳那是什麽眼神？”

“嘶……沒看出來啊，真的沒看出來啊。”

“說什麽呢妳？”

“我還以為妳這半年壹直都還因為分手的打擊沒緩過來呢，原來是重獲自由身玩得更開了啊。”

“別瞎說，絕對不是妳想的那樣！”

雖然嘴上壹直在否定，但其實步凡自己心裏也有那麽壹絲戚戚然。

他和戚蒙蒙，的確才認識了三天。

這三天裏他們的關系就已經從陌生人到房客到肉體關系經歷了三次轉變，而且每壹次都變得更加親密。但步凡的心中還是有些忐忑不安，他對自己現在和戚蒙蒙應該保持壹種什麽樣的距離依舊沒有把握。

難道，就真的和她說的那樣，包養她？

步凡搖了搖頭。

這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肯不肯的問題。如果是昨天，步凡可能還會對這個提案有所考慮，但今天早上，吃過那頓簡單到只有煎雞蛋的早餐後，他的心……悄然發生了變化。

步凡已經單身半年了，即便是在跟前女友在壹起的時候，他也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壹個有人做好了早飯還來叫起床的早上。

畢竟，那個時候，都是他第壹個起床、買好早飯，然後把熬夜的她從床上喊起來的。

他對這種對調的角色感覺很新鮮，也很……滿足。

想到這裏，步凡就不想再在公司停留壹分鐘了。

他要回家。

“餵，我走了，妳慢慢幹活兒吧。”

“什麽？妳留下不是要幫我忙的嗎？就這麽走了啊？”

步凡壹開始的確有幫謝曲峰的想法，畢竟這也算他們倆的壹個習慣了。但在今天，他更想回家，回到那個不是他自己壹個人的家。

所以步凡只能……唔，毫不猶豫地做出取舍：“妳自己幹吧，本來就是妳自己的工作，我先回去了。”

“餵！見死不救啊！”

拋下伸手做挽留狀的謝曲峰不管，步凡邁著急促的步伐，走出了公司。

回家的時間用的比往常更長，因為步凡平常不是在晚上7點這種下班的高峰期回家的，所以他用了足足多壹倍的時間才回到家裏。

站在家門口，習慣性拿出鑰匙的他，卻突然遲疑了。

現在，這扇門後面，是有人在的。

心中閃過這樣壹絲念頭後，步凡有了壹個讓他自己都覺得意外的想法。

他敲了敲門。

然而，半分鐘過去了，門後卻沒有傳來任何回應，更沒人來給他開門。

額，我到底在想什麽呢？

步凡重新拿起鑰匙，心裏卻忍不住還在嘀咕：

她是出去了？還是說沒聽到？

任何壹種答案都有可能指向她沒有在門後的結果。畢竟，他們現在還沒有任何能擺到明面上的關系，他也沒有任何的理由去限制戚蒙蒙的自由。

但打開門之後，步凡還是釋然了。

客廳的燈，是亮著的。

不僅如此，原本散落著不少雜物的客廳明顯被清理了壹遍，地板是拖過的，很幹凈，冰箱的旁邊還放著兩個裝的滿滿當當的購物袋。

步凡走過去看了壹眼，全是各種食材和調味料之類的東西。

是她自己買回來的？

步凡這才想到，雖然頂著壹個“包養”的名義，但他到現在還沒給過戚蒙蒙壹分錢。

他從購物袋裏拿出小票，看了壹眼，壹個並不算多但也不是能隨便忽略掉的數字。

把這錢給她好了……對了，她去哪兒了？

四下看了壹遍，步凡沒有在客廳，也沒有在廚房找到戚蒙蒙的身影。衛生間的燈是黑著的，而次臥也就是他睡的房間此時也熄著燈。

唯壹亮起光芒的地方……是主臥，那扇他半年多都沒有打開的門後。

步凡走到主臥的門前，剛要伸手開門，卻在碰到門把手之前遲疑了。

戚蒙蒙應該是在裏面的，如果沒有出門，她就只可能在這裏面了。

對了，他走之前讓她幫忙收拾東西來著。

想到這裏，步凡才註意到客廳的角落裏是多了幾個紙箱的。如果他猜的不錯，那些箱子裏放著的就是他吩咐過讓戚蒙蒙“處理”的東西了。

她沒有扔掉啊。

這並不讓步凡意外，因為他自己也是，因為各種他自己都說不出來的理由，而把整間屋子的東西都留到了現在。

明明已經是沒人再需要的東西了……

深吸了壹口氣，步凡平復下心情，打開了門。

他盡量讓自己保持平常的表情，然後開口道：“戚蒙蒙，妳在裏面……”

“啊！”

門後傳來壹聲女性的驚呼。

是戚蒙蒙，她的確在裏面。然而，看到她的身姿後，步凡瞬間變得失聲了壹般發不出半點兒聲音。

那是壹條，淡紫色的連衣裙。

壹條對他來說有著特殊意義的連衣裙。

壹條正穿在滿臉驚慌失措的戚蒙蒙身上的連衣裙。

步凡邁開步子，向著手足無措的戚蒙蒙靠近。

“那，那個，對不起，我是收拾東西的時候看到這條裙子壓在最下面，感覺很特別，就忍不住試了壹下……”

戚蒙蒙解釋著自己此刻的打扮，但步凡卻好像壹句都沒有聽進去，只是壹步步靠近，直到逼近她身前不留下任何距離。

“妳說過，讓我隨便處理的……”

戚蒙蒙的聲音逐漸變低，她不敢去看步凡的眼睛。

然而這時……

“呀！”

壹聲驚叫，有只手伸進了戚蒙蒙的裙子裏。

那是壹只肆無忌憚的手，壹只粗大寬厚屬於男人的手，是步凡的手。

“步……凡？”

戚蒙蒙終於擡起了頭，看著眼前越來越近的男人。

然後，她就被壓倒在了身後的大床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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