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幕間：替代品

戚蒙蒙幾乎是沖進了浴室，然後迅速關上了門。

她用終於忍不住顫抖的手把門反鎖，因為手抖得太厲害，嘗試了兩次她才做完這個平時簡單無比的動作。

好……難受。

擰開淋浴的龍頭，顧不上等噴出來的水變熱，她就把臉埋進了冰冷的水流裏。

她想冷卻壹下自己，卻因為冷水的原因而更加控制不住身體的顫抖，最終跪倒在了浴室的地板上。

水，已經變熱了。

但她的心卻還是冷的。

戚蒙蒙突然很討厭自己，討厭自己現在的失控和懦弱，更討厭自己的自作多情。

她算什麽？她算個什麽？

明明和那個男人什麽關系都算不上，明明只是連壹夜情都牽強的肉體關系。

但她卻……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恨自己的自作多情。

所以現在，現在她的傷心、難過、酸楚也都只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

對，只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

但為什麽，她就是忍不住眼淚呢。

戚蒙蒙伸出壹只手，把淋浴的水龍頭開到最大。

水變得忽冷忽熱，但她絲毫都不在乎。

她只想要這如同暴雨壹般的水聲，掩蓋住她此時抑制不住的哽咽。

戚蒙蒙從浴室裏走出來的時候，才發現步凡就站在門口。

她本能地後退，抓住浴室的門。

他……都聽到了？

她特意留在裏面用冷水洗了好幾遍臉，就是為了掩蓋哭過通紅的眼圈不讓他發現的。

“妳，要幹什麽？”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語氣裏的戒備，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撓了撓頭，然後後退了幾步。

他看著她，用真誠的語氣開口：“我就是看妳在裏面的時間太長了，所以擔心是不是出意外了想看看。真的，我沒別的意思的。”

他在擔心我？

戚蒙蒙的心中似乎有某個地方動了動，但她出口的話還是：“妳想看的話直接進來不就行了，下次我不鎖了，反正也都被妳看光了。”

“額……我不是這個意思的。”

男人的局促被她看在眼裏，那塊壓在她心頭的石頭再次被撬動了。

氣氛因為兩人同時的沈默而變得尷尬，像是為了打破這種尷尬壹般，步凡又開口道：“忘記問妳了，妳吃過飯了嗎？”

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戚蒙蒙忍不住看了他壹眼。

現在都幾點了？8點……不，已經9點多了吧？

畢竟他們做了很久，而她又在浴室裏待了快壹個小時。

他居然……現在問這種問題？

果然是在沒話找話啊。戚蒙蒙想著，但還是搖了搖頭。

“誒，妳也沒吃嗎？”

也？

戚蒙蒙壓住心中因為那個字眼而生出的異樣，指了指不遠處冰箱前放著的購物袋：“本來是買好了東西打算做飯的，結果……看來是做不成了。”

“啊，這樣啊……”

步凡的聲音漸漸變低，讓她忍不住白了他壹眼。

是的，她本來是打算露壹手燒壹桌好菜的。為了這個，她上午就在研究菜譜，還為了失敗的準備多買了不少食材。

誰知道這男人回來見到她的第壹件事就是把她按倒在床上啊！

男人，全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以前戚蒙蒙還沒覺得這句話有什麽，現在想來，這真的是金玉良言。

“那個，要不要出去吃點兒什麽？我知道……”

“我不想去。”沒等男人說完，戚蒙蒙就壹口回絕了他。

“啊……”

“我的身子不舒服，走路下面摩擦的疼。”

“哦，這樣啊。抱歉……”

戚蒙蒙的話半真半假。壹方面，她是因為剛才過於激烈的動作而覺得不太舒服，但那也並非完全因為男人，畢竟她才是這次主動的那壹方。

另壹方面……她現在，真的不想跟眼前的男人單獨共處。

她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表情去面對他，特別是現在，他重新變回溫柔的模樣後，他就更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那妳想吃什麽，我去買回來好了。”

聽見男人的話，戚蒙蒙才發現自己忽略掉了這壹點。

她背過身去，小聲道：“隨便吧。”

“嗯？妳說什麽？”

“我說隨便！妳自己看著買吧，我不挑食。”戚蒙蒙不情願地拔高音調說完，就又回過臉不去跟步凡對視。

討厭，為什麽我又變成這樣了？

他會不會討厭我？

不安盈滿了戚蒙蒙的胸口，畢竟就連她自己，都覺得現在的她表現的十分令人生厭。

但步凡卻什麽都沒有說，只是用壹貫不變的輕快口吻道：“那我買點兒清淡的回來吧，妳等著，我很快就回來。”

沒等她說什麽，步凡就風風火火的從大門出去了。

戚蒙蒙張了張嘴，卻沒能喊住男人。

她不想吃清淡的。她是在山城長大的姑娘，還在那邊“工作”的時候，壹群女孩裏面只有她敢點特辣的麻辣燙外賣。

算了，就這樣吧。

誰讓她自己不說的呢，這都是咎由自取罷了。

戚蒙蒙已經算不清今天壹天她怪了自己多少次了，但那肯定是個她又會在心裏罵自己不中用以至於再添上壹筆的數字。

步凡真的很快就回來了，他的手上拎著的居然是她無比熟悉的麻辣燙的袋子。

“不好意思啊，附近這個時間我能找到的好像只剩下麻辣燙了。我讓他們特意做了壹份不辣的，妳吃這個……”

戚蒙蒙沒有說話，越過步凡伸出來的手，拿走了他拎著的另壹份。

“哎，那個是我自己點的放了辣椒的！”

“我就吃這個了，妳吃不辣的吧。”

男人看著她，突然開口道：“妳喜歡吃辣的？”

她這才註意到自己沒有控制住臉上的表情，板住臉道：“妳沒聽出來我是山城的人嗎？”

“啊，壹時半會兒還真沒註意到……那下次我留意給妳帶辣的。”

“不用了。”

“誒？”

“我的意思是，下次我去買，不用麻煩妳……”

男人的表情這才變得明亮，點頭道：“好，那就這麽說定了。”

“怎麽，妳就這麽不想跑腿啊？”

“不是，我陪妳去也成啊。”

“不要，我不用妳陪。”

“那還是我去買吧，或者我先帶妳在附近轉轉，妳剛搬來應該還不太熟悉這附近吧……”

沈悶的氣氛因為熟悉的宵夜而被掃空，但到了睡覺的時間，戚蒙蒙卻又壹次面臨著自己內心的考驗。

男人把主臥留給了她，自己主動提出要去次臥睡。

“那啥，今天主臥不也收拾好了嗎？這裏的空間更大，床也更大壹點，我覺得妳可能會住的更舒服點。畢竟本來說好的就是把這間主臥租給妳的，妳也幫我把東西都收拾了……啊，我不是問妳要租金的意思，我就是想讓妳更方便壹點，因為我平時工作可能會早出晚歸的，作息不太規律，而且分開了……晚上也會更輕松壹點吧？”

直到男人說到最後壹句，她臉上的表情才出現了轉變。

“為什麽分開會更輕松？妳不想和我睡在壹起嗎？”

話音落下，戚蒙蒙才意識到自己這句話有多麽的直白，她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但男人卻更加坦誠：“嘛，不是不想，我是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畢竟，妳現在身體也不方便吧？”

又是在關心我嗎？

戚蒙蒙磨蹭著小腿，那上面是煥然壹新的繃帶，是剛才男人主動提出要給她換上的。畢竟之前的繃帶因為洗澡的原因已經被浸濕了。

她想要說出自己真實的心意，到最後卻還是只能說：“那好，分開睡吧。”

“嗯，晚安。哦，對了……我明天要早起，就先睡了，還有今天妳買東西花的錢，我轉給妳？”

不知為何，從男人的口中聽到這幾個字眼之後，戚蒙蒙變得很不舒服。

是因為想起了過去的事情嗎？

畢竟那段日子裏，每壹個在她眼前提起褲子的男人，都會說這麽壹句話。

手機，就被她攥在手裏，但她卻沒有拿出來給已經掏出手機的步凡看。

“先不用了……這樣吧，妳把號碼告訴我，我回去加妳。”

“誒？掃碼不是更方便嗎？”

“妳把號碼告訴我就行了！”

在她的堅持下，男人把電話號碼告訴了她。戚蒙蒙默念了幾遍，記在了心裏。

她不可能就在這兒打開微信給男人看，因為她剛剛離開之前的“工作”不久，微信的ID、頭像都還是壹眼就能看出她曾經的工作內容的模式。

“那就這樣，晚安。”

“嗯，晚安。啊……對了。”

戚蒙蒙停下腳步，轉身看男人還要說什麽。

比她高出足足壹個頭的男人，此時展現出與外表不符的局促。他撓著頭，最後才吞吞吐吐地說道：“那個……今天，抱歉了。”

“這個妳剛才說過了。”

“不，不是因為那件事。我是……為了我自己的想法道歉的。”

誒？

戚蒙蒙再次停住動作，側耳傾聽男人後面的話。

“那個，妳穿的那條裙子，曾經是我送給前女友的禮物。”

是這個嗎？又是這個嗎？

我好不容易才讓自己不想起來的……

但男人還在說著：“這條裙子，她沒要，但因為是我第壹次用心挑選的禮物，所以我就留下了。”

他看著她，語氣變得更加真誠：“我知道這可能很不合適，但如果妳不嫌棄的話，就收下吧……那房間裏那麽多的東西，只有這條裙子還算是我的而不是我送給她的東西，所以……”

戚蒙蒙看著男人，心中突然壹陣淒苦。她開口道：“她不要的東西，所以妳就要送給我？妳當我是什麽？”

“啊，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男人果不其然的開始慌了，而戚蒙蒙也沒有撂下話就走開，她還在等他的解釋。

“妳要是覺得不想要，或者別的……就扔了吧。”男人繼續說道，“其實我只是想告訴妳，那條裙子對我來說挺重要，對曾經的我。但不是因為我前女友，我已經決定把她忘了，所以這條沒跟她扯上關系的裙子我才會留著。”

男人的話有點兒顛三倒四的，他最後還是放棄了，道：“算了，妳扔了吧。我之前也說過任妳處置了，所以……當我都沒說過吧。”

她怎麽可能當沒說過！

戚蒙蒙看著不再說話的男人，小聲說了壹句：“我知道了。”

然後，她關上了臥室的門。

躺在床上，看著眼前雪白的天花板，戚蒙蒙的心在仿徨著。

她到底，算是什麽？

曾經，她以為自己對於男人的意義就是忘不掉的前女友的替代品。

但今天男人說出來的話又好似在否認她的猜測，他的表情並不像是裝出來的，他關切的態度也很真誠。

但她還是無法相信，自己會被對方如此親切的關懷。

就因為自己跟他做過了？

呵呵，現在還會存在這麽古板的男人嗎？

戚蒙蒙蜷起身子，摸著身下柔軟的床單，心中壹片復雜。

就算他嘴上否認，但心裏還是會這麽想的吧？

畢竟她就睡在曾經他前女友睡過的地方，跟他和前女友做過的壹樣相處，穿他前女友穿過的衣服……甚至，做愛。

她至少有壹點是確定的，今天男人剛剛回來的時候，就是因為看到了她身上那條紫色的裙子才變得如同野獸壹般撲倒了她。

那條……他曾經送給了前女友卻沒有被接受的裙子。

那這樣她不還是前女友的替代品？只不過她接受了，所以算是做的比前女友更好的升級版？

紫色的連衣裙，就掛在床邊的衣架上。

有那麽壹瞬間，戚蒙蒙想爬起來，把那條裙子撕得粉碎。

但她……還是沒有這麽做。

她選擇相信他，相信男人，相信他嘴裏說出來的那些話。

衣服，是無辜的。況且她就算這麽做了也不壹定能改變男人的想法，甚至會適得其反。

如此這麽安慰了自己壹番後，戚蒙蒙終於打開了心結，能夠放松下來讓睡魔吞噬掉自己了。

然而她還是被吵醒了，被枕邊震動的手機。

迷迷糊糊的她拿了起來，看了壹眼，是陳姐打來的。這倒不讓她感到意外，畢竟會聯系她還知道她號碼的就只有她了。

但為什麽是這個時候？

淩晨12點，明明應該是店裏最忙的時間段才對。

“餵，姐？”

“蒙蒙，妳還醒著呢？這麽晚了，還沒睡覺啊。”

“我都睡著了，又被手機叫起來了……什麽事啊，姐？我好累，想睡覺。”

電話那邊的聲音突然停頓了。

過了好壹會兒，壹陣窸窸窣窣似乎有很多人在說話的聲音後，電話裏才再次傳來聲音：“那個……蒙蒙，妳現在住在哪兒啊？”

“嗯？怎麽了，姐，我不是跟妳說過壹次了嗎？”

“那啥，姐想知道妳的具體住址，之前不是提過了嗎，我有可能路過妳那兒，我還是不放心，想去看看妳。”

戚蒙蒙從陳姐的聲音中聽出壹絲異樣，陳姐的身影很不自然，而且說壹句話後都有很久的停頓，似乎……實在等待什麽。

算了，應該是她的錯覺吧。

但戚蒙蒙還是沒有把詳細的住址告訴陳姐，畢竟這裏還不能算是她的穩定住處。房租，她可還壹個月都沒交過呢。

她想了想，把壹個就在附近的快餐店的名字告訴了陳姐。

“姐妳來了之後咱們就在那邊碰頭吧，我這邊……不是特別方便妳來，還有別的人在。”

“別的人？男人嗎？”

陳姐的話讓戚蒙蒙心中壹驚，但她穩定住了情緒，道：“別問了，姐……我要睡覺了。”

“蒙蒙，我跟妳說……啊，好，那妳睡吧，好好休息吧。”陳姐貌似還想說什麽的樣子，但中途卻突然改口，結束了對話。

放下手機的戚蒙蒙還是覺得陳姐很奇怪。

算了，有機會再問問她吧。

就這樣，她放下了手機，再次進入夢想。

而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另壹座城市——

“我都按照妳們說的做了，這樣妳們滿意了吧。”

陳姐，壹名穿著有些不符年齡的露骨的美艷女人放下手機，看著面前並排坐著的夫妻模樣的中年男女。

雖然花白了頭發卻依稀能看到幾分秀麗的中年婦女率先開了口：“她還是不肯說她住哪兒？”

陳姐搖了搖頭，開口道：“她告訴我壹個她住處附近的地址，說我去找她就在那邊碰面……我猜，她可能是猜到什麽了。”

“把電話給我，我要跟雨蒙說話！”

這時那名滿臉風霜、眼神銳利的中年男人攔住了身邊沖動的妻子。

他看著面前的美艷女人，聲音低沈地開口道：“我們還是要謝謝妳，如果妳不願意幫忙，我們可能永遠都找不到自己的女兒。”

“沒啥，我也沒做什麽。”陳姐擺了擺手，習慣性地交叉起被吊帶絲襪包裹住的大腿。她敏銳地察覺到面前的中年女人神色變了變，反倒是男人絲毫不為所動。

“那麽，戚雨蒙她說過是可以去某個地方找她的是吧？”

“哎，是這樣沒錯。”

陳姐雖然心有猶豫，但還是把從戚蒙蒙那兒得到的地址告訴了面前的夫妻。

“好，謝謝妳了。”中年男人站了起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壹樣把手伸進懷裏道：“我要給妳多少錢？畢竟也耽誤了妳不少時間。”

“算了算了，反正妳什麽都沒幹。”註意到對面中年女人的眼睛瞪在自己的身上，陳姐又補了壹句，“妳們趕緊走了就好，夫妻倆來這種地方真的是……我做了這麽久是第壹次見。”

中年男人收起動作，語氣依舊沈穩：“還是謝謝妳了，打攪了妳們的生意也真是不好意思，我們這就離開。”

說罷，他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門，倒是中年女人落在了後面。

“妳不去追妳老公？”

陳姐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雖然對方的年齡比她大至少十歲，但她還是能感覺到壹絲女人之間競爭的壓力。

這也難怪，畢竟是生出了蒙蒙那種女兒的媽媽呢。

這時，中年女人站了起來，她把壹樣東西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然後對著陳姐深深鞠了壹躬。

“妳這是……”

“謝謝妳照顧我女兒，還有，幫我找到她。”

話音落下，中年女人就轉身快步離開了，仿佛多壹秒都不想停留壹般。

陳姐從桌子上拿起那樣東西，是壹個信封，裏面裝著什麽不言自明。從厚度上判斷，這是現在的她需要努力工作半個月才能賺到的數字。

“真是……有這樣的爸媽，怪不得蒙蒙要逃出來啊。”

陳姐喃喃自語著，卻將信封丟回了桌子上，拿起手機，看著上面戚蒙蒙的名字猶豫不定。

她不用猜也知道那對夫妻接下來要做什麽，她現在只擔心，骨子裏倔的跟牛壹樣的戚蒙蒙，哦，真名應該叫戚雨蒙，在見到了這對夫妻後會不會又做出什麽傻事。

畢竟……她已經做過壹次了啊。

陳姐也知道，戚蒙蒙並不是那麽抗拒回到家裏，跟家人見面。只不過現在的她有些騎虎難下，何況她是在這攤黑水裏淌過的，身上的烙印是不會那麽容易消失的。

她畢竟只是壹個外人。而這是他們壹家人的事情，只能留給他們壹家人來解決。

陳姐嘆了壹口氣，放下了手機。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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