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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

第七七七章悔恨

2019-2-1 17:32

?　　日頭熾烈，風聲呼嘯，林沖騎著馬沿山道壹路奔行，朝著南方而去。
　　他在沃州擔任捕快數年，對於周圍的狀況大都清楚，情知女真人若真要攔截這份消息，能夠動用的力量絕不在少，而且以銅牛寨這樣的勢力都被發動來看，其中也絕不缺乏地頭蛇的影子。這壹路沿著官道附近的小路而行，走得謹慎，然而行了還不到半日路程，便見到遠處的林間有人影晃動。
　　這條山道獨立於南下的官道之外，相對荒僻，平素常人不走，選擇這邊的，往往是些有綠林背景的豪客大盜。類似的荒地，強盜殺人越貨也不在少數，前方林間顯然是眼力驚人，或許有獵戶、軍中背景的斥候，林沖才察覺到他，對面顯然也看到了林沖，過得片刻，便見呼嘯的響箭沖上天空。
　　林沖徑直策馬奔入樹林，避過兩支射來的箭矢，躍上樹梢抓住那斥候壹掌斃了，視野的盡頭，已經有被驚動的人影過來。
　　這大概是些山賊或者附近以劫掠為生的鄉民，手持刀棍叉耙，衣著襤褸呼擁而來。林沖心中壹聲嘆息，沿著斜路沖出。晉王的地盤上山勢崎嶇，這林間高矮樹叢錯落，灌木之中石塊交織如犬牙，他棄了坐騎，高速穿行往前，有三人迎面沖來，被他順手壹帶壹砸，兩人滾在地上，撞得頭破血流，另壹人稍壹楞神，已經追不上林沖的腳步。
　　大部隊合圍過來時，林沖已經上了壹側崎嶇的山脊，他步伐矯捷，身形輕盈如獵豹，壹路奔行並不停止，片刻間，眾人便在目瞪口呆中失去了他的蹤跡。
　　天風烈烈，他宗師身手，壹路穿山過嶺，偶爾收斂神色上去官道，藏於行人之中，只是這樣壹來，速度便慢了下來。此時已出了沃州地界，再前行壹陣，便見得前方關卡處衙役巡行，檢查甚嚴。
　　林沖當衙役這麽些年，壹見便知這些人正有意識地搜查，想必附近衙門亦有官員被女真操縱——昨日銅牛寨的眾匪未被殺光，有飛鴿傳書之利，這些人總能先壹步察覺布防的——他按了按懷中的名冊，悄然脫離人群，往山中繞行而去。
　　這些年來遠離各種“家國大事”太久，此時想來，才能察覺這中間的緊張氣氛。晉王的勢力口頭上是臣服女真的，暗地裏則早已開始秣馬厲兵，準備反正。這中間，又不知有多少人已經見夠了女真的刀槍，不願意再行送死。
　　這份名冊壹下去，雙方的矛盾便要激化，無論它是真是假，眾多的勢力顯然已經在暗中被驚醒，開始鋌而走險，而另壹邊晉王勢力的反金壹派，恐怕也正在仔細地看著，偷偷記下壹份真正的名單。
　　而無論真假，自己也只能將這條路，好好走完而已。
　　他心中想清楚了這些事情，腳下並不停留，壹路往西又轉南，途中渡過兩條河流。這壹日夕陽漸紅，他走在路上，想起這幾年來，與徐金花、與孩子也是見過多次這樣的夕陽的，由此往前，在梁山水泊、在汴梁時所見過的夕陽，他也都還記得。
　　這壹日腳步不停，前後輾轉近兩百裏，到的淩晨時分，漸漸抵達遼州樂平附近。於玉麟在此治軍，前前後後軍隊駐紮之地延綿數裏，附近崗哨森嚴，常人難入。附近也有因軍隊而建設的小城鎮。深夜軍營不可闖，林沖在附近山間停留下來，預備天明再想辦法進去。
　　自徐金花死後，他已有數夜未曾休息，這壹夜他坐在樹下閉上眼睛，仍舊無法入眠。記憶翻湧間，痛苦與空洞的情緒仍舊充斥著壹切。對他而言，人生已不足為慮，腦中的清醒也沖不淡悔恨，壹切失去的，終究是失去了。只有他仍舊面對著這失去壹切的結果。
　　星辰流轉，睜開眼時，遠處的軍營又有火光閃爍遊動、延綿無際，這稀疏卻無盡的火光又像是湧來的記憶壹般。無眠的夜晚漫長難熬，像是在穿過壹條長長的、黑暗的山洞。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林沖怔怔地失神了許久，遠處的軍營裏，清晨的訓練已經開始了。
　　林沖悄然下山，沿著營地而行，相對於闖營，他更希望能碰巧遇上於玉麟將軍離開軍營的時機——過往他也曾遠遠見過這位將軍壹面的——但這樣的希望顯然渺茫。林沖此時穿著狼狽而破舊，身形卻猶如鬼魅，繞著軍營漫無目的轉了幾圈，又在營門附近停留許久，才終於找到了突破口。
　　那是於玉麟軍中壹名先鋒將，名叫李霜友的，在晉王轄地民間頗為有名，林沖在沃州附近不僅見過他兩次，而且知道這位將軍性情火爆耿直，在對抗金人方面名聲頗好。他此時經過這處營地，見那李將軍在校場巡視，又要離開，當即自隱匿處躍出，朝裏頭大聲道：“李將軍！”
　　附近箭塔上有人大喝：“什麽人！”李霜友遠遠朝這頭看了壹眼，皺起眉頭來，看見營地外那大個子舉著手，朝軍營圍欄邊走來：“黑旗傳訊！”
　　林沖說了壹句，想想，道：“事關重大，請報知於玉麟將軍！”
　　他聲音洪亮，壹字壹頓，校場上眾人發出了壹陣聲音。這些天來，為了這名冊的圍追堵截旁人不清楚，內部軍人恐怕還是有不少聽說了的。李霜友本已被親兵護在身後，聽得林沖說出這句話，當即將親衛推開，抱拳前行：“送信人便是壯士？”隨後又道，“立刻派人通知大帥。”
　　林沖情知此信終於送到，眼見對方態度，前行之中飛躍而起，腳上連點數下，便越過了數丈高的軍營圍欄：“忠人之事。”他說道。
　　那李霜友眼見林沖如此本領，拱手稱佩，腳下便不再過來，林沖站在校場邊沿，等待著於玉麟的來到。此時還只是早晨，天色並未變得太熱，天空中飄著幾朵雲絮，校場上涼風襲來，分外怡人，林沖站在那兒，神情又是壹陣恍惚。
　　不知什麽時候，遠處傳訊的小兵便又回來了，向李霜友報告於將軍正在過來。李霜友向林沖拱手：“壯士，於將軍已至，請。”林沖回過神來，點了點頭，跟隨著朝前方走去。
　　壹行人穿過校場上的士兵，不覺間李霜友已經慢下腳步，正在等他，林沖與他拉近了距離，附近的士兵離他也近了，他目光微微壹動，察覺到急促的心跳，林沖目光苦澀，嘆了口氣。
　　李霜友拱手，林沖走近，伸出手去，他步伐自然，伸手也自然，手臂交錯而過，林沖抓住他，沖向前方。
　　無數的人影蔓延過來。
　　“殺了這奸賊——”
　　林沖壹記重手法打在人的脖子上，前方的人轟然滾倒在地。
　　隨後，他也聽到了周圍的喊聲。
　　林沖推著李霜友，將前方七八個人撞成壹團，更多的人沖過來了。高速的奔行中，對方還手，林沖重拳轟在了李霜友的臉上，壹拳之後又是壹拳、再壹拳，那鮮血和眼睛都飈飛出來，他腳步踏上對方已經開始傾倒的身體，膝蓋、胸口、肩膀，林沖的身影躍起在前方士兵的頭頂上，然後隨著肘砸落下去，翻滾，沖撞，刀光與槍風交錯而來，猶如林海，林沖揮舞鋼刀，帶起粘稠的血液，隨後又是劈斬、大揮，前方的人死了，被後方的人推上來，軍陣的推進猶如巨墻、大地，林沖的身影在人海裏起伏……
　　“殺了這漢奸——”
　　有人在周圍喊著……
　　人山人海，不斷擠壓過來……
　　************
　　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如約地等在了時光的終點，沈浮於人海中的那壹刻，他心中竟沒有半點的波瀾，甚至……像是有著期待的感覺。
　　鋒刃縱橫，而他穿行於鋒刃之中，沈重的手臂會將人的胸口都打得塌陷下去，盾牌擠上來，被他崩打成圓，長槍的揮舞會帶來更多人的倒下，像是畫地為牢，牢獄之中，盡為死地，但更多的人還是會沖殺過來，他有時候躍出人群、落下去，遠處還有看似無盡的距離。
　　日光在照射，人聲在喧囂，地上有倒下的屍體，有負傷被踐踏的士兵。林沖踏在人身上，搶來的長槍沖出壹丈後卡在人身體裏斷了，士兵記過來，他的身上被劈出刀痕，周圍的人又被他砸翻，他揮出刀光，同樣沖著迎面的刀山槍林，斬出壹片血海。
　　他期待著對方不是壞人。
　　想象著在這許多士兵前方，不會出事。
　　這樣的結果……
　　不好……
　　也好……
　　拳頭將壹個人的臉打爛，刀光斬在他背上，他也想起些事情來，身體匍匐沖撞，口中喊出來。
　　“女真南下——”雷霆般的聲音在內力的迫發下，朝著四面八方傳遞開去，猶如海浪撲岸的狂嘯。“黑旗傳訊——”
　　前方幾個人轟隆隆的倒在地上，林沖奪來鋼刀，撲向前方，照著人腿斬出壹片血浪，他頂著血浪前行，長槍朝下方紮過來，林沖的身體順著槍桿擠撞翻滾，膝蓋將壹個人撞飛，搶來長槍，橫掃出去。
　　“女真——”三四桿長槍被他砸歪，林沖將槍鋒刺出去又拖回來，“南下——”
　　“……黑旗傳訊！”
　　那聲音傳向四面八方，人群被刺出壹條縫隙，林沖撞上去，隨後縫隙又開始收縮，沸騰的鮮血飆射，有他的，更多是別人的。
　　那聲音在廝殺中又響起來：“女真……南下了！黑旗傳訊——”
　　“……黑旗傳訊——”
　　“……黑旗傳訊——”
　　遠遠近近的，許多人都聽到這個聲音，那處營地中的廝殺壹直在進行，人山人海中，十余丈的推進，無數的刀槍刺過來，他渾身血紅了，不斷反擊，每壹次前行，都在吼出壹樣的聲音來。
　　女真南下了，黑旗傳訊來……
　　遠處的營地間，有大隊人馬而來，有人大喊住手，亦有人喊，此乃漢奸，殺無赦。命令沖突在壹起，導致了更為混亂的局面，但林沖身在其中，幾乎察覺不到，他只是在前行中，機械式的吼喊著。心中的某個地方，還微微感到了諷刺。
　　有生之年，自己竟然會喊出黑旗兩個字來。
　　梁山上的事情，走馬燈壹樣的在眼前重現，他也會想起那個叫寧毅的人，他殺了皇帝，真是可惡，也真是了不起啊。
　　廝殺的間隙中，他看見天空中有鳥兒飛過。
　　很好的天氣。
　　女真南下了。
　　黑旗傳訊來。
　　他將鋼刀毫不留情地劈在前方人的身上，有人反擊，真是太慢了、力量差、有破綻、躲閃、不痛……
　　女真南下了，黑旗傳訊來。
　　史兄弟會救下孩子，真好。
　　他才是真正的大英雄，不會遇上這些事情，真是太好了……
　　刀鋒所至，有人已經被嚇得倒在了地上。有人馬從營地側面殺入了，另外壹側響起戰鬥來，林沖提著長槍，壹路前行。那樣激烈的戰鬥，漸漸的，眼前竟然暫時的沒了敵人，他於是便向前走，張了張嘴。
　　女真南下了，黑旗傳訊來。
　　這聲音他自己是聽不到的。
　　然後前方又有人，人墻試圖擋住他，林沖並不畏懼，他向前方踏過去，早已預備好了要廝殺。有人分開人墻迎在前方。
　　於玉麟看著這壹道緩慢走近的紅色人影，他渾身是血，身上傷痕無數，後方，倒下的士兵橫七豎八，壹路延綿，這讓他驚愕了片刻。
　　“壯士……”
　　他深吸了壹口氣：“壯士，本帥於玉麟，妳是傳訊人？”
　　林沖疑惑地看著他，他伸出手去，原本想要壹拳打死眼前的人，但最終化拳為掌，抓住了他的衣服，親衛想要上來，被於玉麟揮手阻止。
　　林沖看著他，從懷中掏出壹個小包來，那小包也染了鮮血，上頭還被劈了壹刀，但因為林沖的刻意保護，它是他身上受傷最少的壹個組成部分。於玉麟試圖伸手去接，但血人握緊小包，懸在空中。
　　於玉麟便拿出軍符來：“本將於玉麟，此為符印。”
　　血人揪著他的領口，久久的、久久的站在那兒，看了許久那符印，天空中雲彩爛漫，於玉麟的士兵正在做著大清理和搜捕。人影又是來來去去……
　　女真南下了，黑旗傳訊來。
　　終於他放開了手，然後連於玉麟領口上的手也放開了。
　　事情到最後，總是有點節外生枝，世間總不遂人意事，十有八九。
　　林沖搖搖晃晃的，想要扶壹扶長槍，然而槍已經不見了，他就轉身，搖搖晃晃地走。該回去找史兄弟了，救安平。
　　“請問壯士尊姓大名……”於玉麟將包裹打開看了壹眼，交給身後之人，回過頭來問了壹句，前方的人已是背影了，“快去叫大夫。”他想要追上去，扶住他，詢問他的名字，江湖義士，做了大事，即便身死，自己也須為他揚名，這是對他們最後的告慰。
　　林沖扶住了壹具屍體上的槍桿，然後是兩只手握住，身體滑下去，他掙紮了壹下，試圖站起來，最終還是側身倒在地上了，然後滾了壹下，仰面向天。
　　人們圍過來：“壯士，妳的名諱……”
　　地上的人嘴唇動了動，眨了眨眼睛，眼睛裏血紅血紅的，血液滑過臉頰，落在地面上。
　　……
　　貞娘……
　　像是時間的終點，有長長的、長長的隧道……
　　他站在那裏，看著許多許多的人走過去，走過了徐金花、走過了穆易，走過了那混亂而又躁動的梁山泊，有許多的朋友、有許多的過客，在這裏會想起來……
　　那壹年的大雪，他用長槍挑著壹葫蘆的酒，走在草料場的路上……
　　許多年前的汴梁，他過著順遂的日子，充滿了笑容和期望……
　　有壹道身影在那裏等他……
　　心中有無盡的悔恨湧上來，但這壹刻，它們都不重要了。
　　那道身影在看著他。
　　他牽著她的手——
　　壹路奔逃。
　　**************
　　於玉麟拿到了黑旗的傳訊。
　　史進奔行在沃州的街道上，尋找著孩子的下落，等待與兄弟的重聚。
　　譚路拖著掙紮和哭喊廝打的孩子往前走，忽然停了下來，前方的街道上，有壹道龐大的身影帶著許許多多的人，出現在那兒，正肅穆而無聲地看著他。
　　西南，針對和登壹帶的戰爭已經開始，大炮的聲音響起來。壹支八千人的隊伍已經躍出重山，繞往徐州，有人給他們讓開路，有人則不然。
　　中原，餓鬼們帶著絕望和毀滅的氣息，焚燒了新占據的城池，肆虐蔓延。
　　北地，完顏宗輔、宗弼騎著馬，踏上了南下的第壹步，他們揮動手臂，便有千萬旌旗，獵獵而來。
　　壹個無名小卒死去了。
　　人間再無豹子頭。
於世道——關於我為什麽變成微博上最嚴肅的那個人的故事
　　我有壹個微博，新浪的，最初建立的時候不知道拿它來幹嘛，反正有空寫壹點話，到了今年，也持續好長壹段時間了。去年年底有壹天，朋友圈有壹張美女的圖片，非常性感，笑著轉發，就有好些書友評論，他關註的人中最嚴肅的壹個居然發車了，今日最佳發車居然屬於最嚴肅的那個人等等。
　　我忽然就很奇怪，天地良心，我自認是個身段柔軟的人，我在朋友之中素來以沒節操亂開玩笑著稱，現在居然是個最嚴肅的人。回頭壹看，確實，我發的微博大都認認真真，因為太過認真了，壹點娛樂的氛圍都沒留下，網絡上，不娛樂，有時候就過分了。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呢？回頭想想，因為林沖。
　　林沖的這壹條線，從寫梁山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好，整個大綱預定了幾年，沒有變化，這條線的設置很奇特，他在生之時，除了梁山，幾乎與寧毅不再有任何交集，當然最終的大局變得浩浩湯湯時，他的這條線也許會清晰體現出來，但這是後話了。
　　林沖是世道。
　　當我寫到這幾章，林沖天下無敵時，有人恍然拍手，原來世道是暴起反抗，享受他的無敵很簡單，可是，天下無敵復有何用？他的人生，已經被毀得幹幹凈凈了。
　　世道是：當“為什麽是我”落下來，暴起反抗，已經沒有意義了。追不回來了。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創造因，是基於簡單邏輯的，但果的落下，是混沌的、隨機的，在壞的社會，惡果隨機地掉在每個人的頭上，即便是平穩的現代社會，被冤假錯案，因為壹個顛簸毀了壹生的人，也不在少數，商場上的壹次惡意，官場上的壹次鬥爭，乃至於普通人忽然遇上個心情不好的流氓，然後再遇上個心情不好的警察……
　　真落下來的那壹天，妳對這個社會暴起反抗，會被碾過去的。
　　人只有壹輩子，我們的壹輩子，可能遇上壹次兩次大的顛簸，有時候會徹底改變妳的壹生。沒有遇上的人大都嗤之以鼻，表示大不了玉石俱焚，我有血性，但在我的書友中，也有好些朋友，他們家中確實遇上了事情的，父母遭遇了債務，又或者有出了車禍，然後遭遇不公的對待，在微信上跟我說，他們沒有玉石俱焚，還有家人、還有父母、還有朋友……我說這是好事，需要很大的勇氣，因為往前壹步，我確定，至少對妳，壹定是更不能承受的結果，妳就算活下來，也會壹輩子生活在艱難裏。
　　看清楚這些，唯壹的壹條路，就是能不能在事情發生前做點什麽了。
　　然而厄運的降下，是壹種概率，取決於整個社會的文明層次，我們每個人均勻地承擔壹個可能性。如果我做好事，並不代表我的概率就能下降，而是整個數值均勻到十四億人中去下降，這樣會計算出壹個絕望的數字：譬如某個人做壹輩子的正確的事情，好的事情，他能夠降低這個概率值……大概是整個平均值，乘以十四億分之壹。
　　這是我們普通人用盡力氣，能夠做到的極限，有什麽意義？壹點意義都沒有。
　　但這就是普通人唯壹能抓住的東西。
　　看清楚這些之後，其實我沒有多少使命感，做與不做，認不認真，區別不大，世界不至於非等著妳我來拯救。可是說也奇怪，想明白這點之後，每次我開口的時候，就像是看見壹片落葉，這片落葉，無論我撿不撿，都只是順手，就算撿起來，他在我能夠盡到的十四億分之壹的概率中，可能還要乘以以億計的分母，可是，這就是我們唯壹能抓住的東西了。
　　為什麽不撿起來呢？
　　如此壹來，只要情緒不是特別灰暗的情況下，居然每壹次都在撿，每壹次在娛樂和認真的選擇裏，我居然都變得非常認真，長久下來，我成了微博裏最嚴肅的那個人。
　　每壹次都想認認真真的說話，每壹次都懶得娛樂，談社會談愛國，許多人拿屁股去談，這樣很開心，在壹次次狂歡式的事件裏，人們總能滿足自己“已然愛了”的情緒，只有我告訴自己，不理智就沒意義，然後認認真真說不討喜的話，說妳們叫囂著毀滅社會，只會有壞的結果，妳們說社會沒問題，也只是在毀滅這個社會……然後在更多的時候覺得，可能沒人會喜歡我這種性格。
　　有人總覺得我這樣的人想救國救民什麽的，自視太高，我寫篇文章，說點什麽道，也說，這人有野心。在我想明白且還沒有氣餒的這些年，我無比明白我的渺小，我壹點野心都沒有，我只是在隨手撿起手邊的葉子。我能說幾句認真的話的時候，為什麽不呢？我能在文章裏寫點東西而且不被餓死，為什麽不呢？幾年前跑去反盜版，也是這樣，有人說妳又杜絕不了它，我從來沒想過能做到點什麽。
　　我告訴自己不撿也沒有關系，可這樣壹想，反而在大部分時候都撿了，因為撿起來，也沒有關系。
　　我們只能抓住自己僅能抓住的壹點點。
　　林沖是世道，在世道面前，我不想說謊，我不想說，那裏有出路，從事情發生開始，我對他的描寫，就是壹個自毀的、求死的人。他為什麽對徐金花沒有實感，感到愧疚，甚至於對孩子都顯得麻木，因為他的救贖，已經不在眼前。
　　他是個古代人，沒有發言捍衛自己環境的能力，但他最後終於能夠看到，他唯壹可能被救贖的地方：他牽著她的手，壹路奔逃。
　　那是他的妻子張貞娘，然而他把她休了。
　　所以他的最後壹章，叫做“悔恨”。
　　很高興我們至少能夠伸手去撿葉子。
　　這就是我變成微博上最嚴肅的那個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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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七章 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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