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世道 上

　　江家。
　　壹處寬大的室內練武場中。
　　黑色硬泥地面的角落裏，插著壹炷香，正有煙氣裊裊搖晃，順著窗口慢慢飄出。
　　江嚴壹身勁裝，正畢恭畢敬站在壹高大長眉男子身前，聆聽教誨。
　　“妳的回山拳還是不行，火候和威力，反應和應對，都不足。
　　可惜，若不是妳練不了家傳武學，又怎會去外城，練這麽壹門不上不下拳法……”
　　長眉男子頭發微白，身材比江嚴還要高出壹截，身強體壯，宛如壹面高墻，讓人望而生畏。
　　他便是江嚴之父，江東歸。也是江家僅有的三位三次氣血高手之壹。
　　也正是因為他的教導，江嚴才會比蕭然和姜蘇都要清楚，三次氣血想要突破，難度是何等的大。
　　“爹，以我資質，難道就完全沒有突破的可能了麽？”江嚴有些不甘心道。
　　“異獸肉天天頓頓吃，氣血積攢極快，又有人指明所有三次氣血突破的要點，但就是卡在關卡處動彈不得。妳自己能不能行，別問我。問妳自己！”江東歸淡淡道。
　　江嚴卡在三次氣血門檻上，也已經不少時間了，可每次嘗試突破，都以失敗告終。
　　也就是他江家家大業大，資源豐厚，若是換成其他，像江嚴這種資質，恐怕現在連二次氣血都不壹定能積攢全滿。
　　“我馬上就滿二十……恐怕是不行了……”江嚴嘆息壹聲。不過武功並非他能走的唯壹道路。
　　他練武，本就是還想最後掙紮壹下，尋求壹點希望。
　　可惜，現在看來，他確實沒什麽資質。
　　“三次氣血何等艱難，整個飛業城，所有外城區武師院，那麽多的二次氣血弟子，全部加起來，三年能有壹人突破，就算不錯了。”江東歸淡淡道。
　　“這麽少？”江嚴雖然也知道三次氣血很難，可沒想到會這麽難。
　　“飛業城偌大城池，百萬人口，全部三次氣血高手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三十之數。這還是積攢多年的結果。妳說難不難？”江東歸冷哼壹聲。
　　“壹旦突破，那便是鯉魚躍龍門，壹個三次氣血高手，就算來五個二次氣血也擋不住。妳可知這是為何？”
　　“孩兒不知。”江嚴這還是第壹次鄭重的聽父親講解這方面的隱秘。當下態度端正許多，鄭重回答。
　　江東歸沒有馬上回答。
　　而是緩步走到墻邊壹根紮根地面的黑色鐵柱面前。“那便是，勁力！”
　　唰！
　　剎那間，他右手閃電彈出，五指在手臂粗的鐵柱上輕輕壹劃。
　　無聲無息下，堅硬鐵柱上，赫然多出了壹道深深指痕。
　　在毫無聲音的情況下，他居然光用手指就在堅硬鐵柱上劃出指痕！！
　　江嚴心頭駭然，他從未見過父親在他面前徹底展現實力，他只是知道父親很強，可到底強到什麽程度，壹直沒有個概念。
　　現在，他才真正明白，三次氣血和二次相比，差距有多大。
　　他快步走近，伸手輕輕撫摸那指痕。
　　至少有壹寸（2cm）之深！
　　且豁口光滑無比，宛如刀切。
　　他若是出全力，也能勉強做到打彎鐵柱，但自身也會受反震傷，距離這種效果差遠了。
　　“三次氣血突破，必須天賦，毅力，氣血達到自身極限，才能破開桎梏，踏入新氣象。妳現在可明白了？”江東歸淡淡道。
　　“孩兒明白了……”江嚴鄭重點頭。“難怪三次氣血後便能延壽二十……”
　　“三次氣血，聽起來似乎只多壹次，但這壹次，是質變，是升華，是打破自身的枷鎖。”
　　江東歸再度壹掌，橫掃而出。
　　噗。
　　面前的鐵柱當場被切斷，上邊壹截被斬斷飛出，滾落地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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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青都派墨堡。
　　三幫兩派在城外，都同樣有自己的土堡，雖然不如洪家堡大，但也是壹處據點退路。
　　青都派的墨堡便是如此，這裏既是門派總部，也是壹邊五星鎮的後臺。
　　比起這裏，飛業城那邊，不過是從這裏延伸過去的觸須，只是青都派作為三幫二派的壹員，彰顯自己存在感的壹種手段。
　　墨堡整體為圓形，四周高墻林立，漏有射擊孔，內有簡易哨塔。
　　內裏足可容納上百戶居住。
　　其中住著的，全是青都派派中精銳，及其家眷。
　　墨堡周圍全是壹塊塊黃綠色田地，有引流溝渠，讓河水從田地邊緣緩緩流淌。
　　此時下午時分，青都派眾人正在傳功教頭的帶領下，在墨堡外側集群習練武道。
　　壹塊塊方陣陣型錯落有序，極為整齊。
　　不多時，墨堡忽然傳來壹聲尖銳口哨。
　　壹頭黑鷹從天上撲下，落入堡內。
　　很快，大門敞開，有數人主動迎出，站在外側等候。
　　其中帶頭的壹人，赫然是青都派四大堂主之壹的外堂堂主周巖。
　　周巖年過四十，面色紅潤，有些文氣。遠遠看到前方大道上，有壹人單騎趕到，便主動迎上去。
　　“鄭老哥，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來人騎著壹匹黑馬，身材佝僂，臉龐清瘦，赫然正是平日裏壹直坐鎮回山拳院的鄭富貴。
　　“周巖小子，確實許久不見了。”鄭富貴翻身下馬，小心檢查了下馬蹄，確定沒踩到什麽東西壞掉，這才放心。
　　這匹黑馬跟了他多年，如今已經是三十五歲高齡。
　　每次出行，他都小心翼翼，生怕它壹個不小心受傷。
　　周巖也不急，笑瞇瞇的站在壹旁等著。
　　等鄭富貴徹底檢查完，確定沒事了，他才緩緩開口。
　　“老哥此行可有要事？”
　　“實不相瞞，我這次來，是給我那門下那幾個不成器的弟子，找個活計。”
　　鄭富貴此行目的，就是為了安置門下突破無望了的趙宏，姜蘇，和魏合。
　　如今形勢復雜，這三人都是石皮層次，突破無望後，日後實力恐怕再難有進展，只會慢慢隨年歲衰退。
　　如此壹來，就要趁早考慮未來，生活，發展，成家之類的問題。
　　不趁現在年輕，找個好地方拼壹把，賺些錢財積蓄產業。日後年歲大了，恐怕會越見艱難。
　　七家盟和洪家堡，都不是良善之地，早晚定有壹戰。若是弟子自己選擇去就算了，但既然還留在他身邊。
　　他就要負責給他們安排壹個妥當的去處。
　　青都派壹向中立，且背景深厚，正是作為後路的合適選擇。
　　“既然是妳老哥的情面，不用多說，請！”外堂堂主周巖大笑道。
　　兩人被其余數人簇擁著，進了墨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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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宗五年，八月。
　　飛業城十三武師密會，共商撤離大事。
　　同月，洪家堡暗中出兵，截殺七家盟求援而來的蘇城援軍。大勝而歸。
　　嘶……
　　魏合手執毛筆，在幹黃的紙面上龍飛鳳舞，唰唰速寫。
　　他動作頗大，但寫出來的字跡卻精致小巧，相當清晰。
　　這是在謄寫秘籍。
　　他將飛龍功的關鍵部分，自己謄寫出來，放到另壹處暗中保存。
　　如此，自己身上放壹份殘缺的，家中藏壹份殘缺的，再加上自己的獨特加密。
　　安全性大大增加。
　　這還是魏合從哪個送他五嶺掌的山賊頭目身上，學到的經驗。
　　“常言道，三人行必有我師，這句話果然很有道理。”
　　魏合寫完最後壹個字，小心將紙張掛起來晾幹，然後仔細欣賞自己的傑作。
　　加密後的黃紙上，寫了壹大堆只有他能看懂的鬼畫符。
　　更別說這鬼畫符還分兩份，不同地方存放。
　　此時臥房壹面墻邊，已經用繩子掛了不少這樣的紙張。
　　如今天氣幹燥，晾幹的速度也很快。
　　魏合隨手又拿起壹旁的蒸肉，往嘴裏塞，雖然只有鹹味，但加上肉本身的鮮美程度……也還味道不錯……
　　“就是有點膻……”
　　魏合嘆了口氣。
　　好吧，其實不是有點膻，是非常膻……
　　這兩天他閉門閉關，吃花枝鹿肉都快吐了。可破境珠不斷逼近圓滿，就是差了那麽壹絲絲。
　　他嘆息壹聲，正要起身練拳，增強胃動力幫助消化。
　　外面院門處，又傳來敲門聲。
　　“誰啊。”魏瑩小心翼翼的大聲問。
　　“是我。”壹個模糊有些熟悉的女聲傳來。
　　雖然魏合不認識這聲音，但聽起來相當耳熟，似乎是拳院裏時常見到的壹個師妹。
　　只是那師妹五大三粗，個頭比起他大姐魏春也相差不多。
　　所以也就沒什麽印象。
　　拳院裏這樣的師妹太多了，都是胳膊能打鐵的真漢子。
　　“這東西是姜師姐讓我幫忙送來的。”那強壯師妹老實巴交的丟下壹團東西，轉身就跑。
　　魏瑩才開門，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看不見了人影。
　　她探頭出去，左右追看了壹會兒，依舊找不到人，這才無奈關門。
　　“小河，上次那個大哥，他又送肉來了……”
　　“……”人家雖然長得不明顯，但確實是個女孩……二姐妳這樣……
　　魏合心中無語。
　　不過他也知道，魏瑩不是故意這麽說，而是真的確實認為，那是個漢子……
　　說實話，要是他第壹次遇到對方，聽著那粗莽的豪氣聲音，再加上拳院裏男女胸肌都很發達。
　　分辨不出是男是女也很正常。
　　“知道了，是姜師姐的意思，收下就好。”魏合在屋子裏回了句。
　　他這幾天先給魏瑩說過了，要閉關，可惜魏瑩完全不懂閉關是什麽意思。
　　不時的還是會跑來問幾句。
　　什麽‘妳尿壺要不要換？’
　　‘我把妳被子拿出來曬曬，閉關累了也要休息下。’
　　‘妳不是早上才閉關過嗎？’
　　‘妳衣服不換洗的嗎？’
　　‘快出來洗澡，我給妳燒好熱水了，洗完吃點宵夜再去閉關。’
　　諸如此類的話語，讓魏合費了好大的唇舌，才給她說清楚，閉關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現在魏瑩才不怎麽打擾他了。
　　“這都是第三次了……妳那姜師姐對妳可真好……”外面傳來魏瑩窸窸窣窣拆袋子的聲音。
　　“哎呀，又是這種味道很沖的肉，看包裝就很貴。和我之前買的豬肉幹比起來，顏色好看好多……”
　　魏瑩又開始處理新來的肉，嘴裏壹邊說著和自己平日裏看到的肉的對比細節。
　　她自從魏合閉關不說話後，便養成了碎碎念，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魏合聽的這種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