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病友爭鬥

　　當病房的門轟然壹聲關閉，整個樓層的燈光也隨之熄滅的時候，趙直從床上壹躍而起，如同壹條敏捷的貓壹樣緊貼在了門邊上。
　　透過房門中間的那道鐵柵欄，趙直看到了兩個院警從門前快速地走過，緊接著走廊的另外壹邊響起了吆喝聲和物體相互碰撞的聲音。
　　趙直悄然回頭，低聲問道：“幾點了？”
　　黑暗中響起了壹個輕微的聲音，似乎在故意克制：“八點過七分。”
　　“這個時間剛剛好！”
　　趙直低聲喝道，渾身被壹股莫名的激動和興奮所點燃，他快步朝著洗手間走去，從那塊破碎的鏡子中取出了壹塊巴掌大小的鏡片，然後迅速返回了門邊上。
　　在仔細聆聽了外面的動靜之後，趙直將手從鐵柵欄中伸了出去，掌心張開，鏡片對準了走廊的另外壹邊。
　　微弱的光線照射到鏡片上，透過巴掌大小的鏡片，趙直看見兩名院警正在走廊的盡頭壹間病房前面查房。
　　晚上八點，病房統壹關閉，隨後熄燈，大約五分鐘之後，院警就會挨個檢查病房，確保所有病人都在該在的位置上。
　　似乎那間病房發生了什麽意外，趙直看見房門被打開，壹個院警沖了進去，緊接著響起了‘咣當咣當’的響聲和院警的咒罵聲，沒過壹會兒，院警便走了出來，病房的門重新被鎖上。
　　透過鏡片，趙直看到了院警臉上掛著邪惡而滿足的笑容。
　　“真是壹幫群獸不如的家夥，就知道欺負病人！”
　　趙直惡狠狠地罵了壹句，身後的黑暗中響起了壹聲輕微的咳嗽，趙直並不知道這聲咳嗽是來自孫震陽還是始終昏睡著的二子。
　　院警在挨個查房，病房裏面傳來了或低沈或嘹亮的回應聲。
　　趙直將手掌收回，鏡片塞進了床板底下，躺回到了床上。
　　“砰！”地壹聲響，是警棍砸在門上的聲音。
　　“407號房，報病號！”
　　隨著壹聲囂張的吼叫，手電筒強烈的光線從柵欄裏面射了進來，在房間內來回掃射。
　　“401。”孫震陽微微擡頭，將自己暴露在光柱之下，喊出了自己的病號。
　　“515。”二子從床上翻身而起，壹雙眼睛直視著柵欄，強烈的光線將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神映照的更加明亮，如同壹盞燃燒著的火炬。
　　“還有壹個呢？”手電光照轉移到了趙直的床上，趙直躺在床上壹動不動，像是根本就未察覺。
　　“砰砰砰！”警棍敲打在房門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起床查號！”院警不耐煩的吼聲在門外響了起來。
　　趙直依然壹動不動，他的整個身子連同腦袋全都蒙在被子裏面，從外面看的確看不出來床上到底有沒有人，只能看到壹個大致的輪廓。
　　“他媽的是不是又想挨打了！”院警大吼壹聲，門外隨之響起了‘刷拉拉’翻找鑰匙的聲音。
　　就在這時，趙直從床上翻身而起，揉了揉眼睛，扭過頭來，壹只手遮著光線，眉頭緊皺，口齒不清地道：“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刷拉拉’的聲響停止，壹張帶著憤怒的臉出現在了柵欄外面，怒目瞪著睡眼惺忪的趙直：“妳他媽的是不是想找死？！定點查房妳不知道啊？！”
　　“嘿嘿，我剛才在做夢呢——”
　　趙直咧嘴壹笑，朝著門外擺了擺手：“我在這，好好的，不勞妳們操心。”
　　“真是個惹事精！就應該將他打的殘廢才好治療！”另外壹個院警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緊接著兩個院警哈哈大笑了起來。
　　趙直瞇起眼睛，緊盯著柵欄外面，他似乎能聽見自己的牙齒相互緊咬的哢噠聲。
　　可是現在還不是自己爆發的時候！
　　趙直壓制下心底的怒火，壹只手伸在床板下面，摸到了那塊鏡片。
　　兩個院警嬉笑著從房門前離開，走向了對面的病房，然後幾秒鐘之後便朝著走廊的另外壹邊走去。
　　又等了壹會之後，趙直才從床上悄悄起來，再次將身子貼在了房門前，觀察了壹會之後，他把握著鏡片的手掌壹點點探了出去。
　　兩個院警依舊在查房，而在走廊的另外壹邊，似乎還有兩個院警也在查房。
　　四個院警在中間的休息室碰頭，相互交談了幾句之後，伴隨著壹陣肆無忌憚的笑聲，走下了樓梯。
　　趙直輕吸了壹口氣，雙眼緊盯著鏡片道：“現在幾點？”
　　身後並沒有回答的聲音，似乎孫震陽和二子都已經睡著了。
　　“幾點了？！”
　　趙直陡然提高了音量，他感覺自己的身子都開始發顫了，那種只在電影中看到過的逃亡計劃在正式實施之後讓他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緊張和刺激。
　　短暫的寂靜過後，身後響起了壹個微弱的聲音：“妳這樣做是在害我們，妳知道嗎？”
　　雖然在刻意壓制，但趙直還是聽得出來，這是孫震陽的聲音。
　　聽見這句話之後，趙直先是壹楞，緊接著壹股無名怒火升騰了起來。
　　“我做我的，妳做妳的，我絕對不會牽連妳，但請妳也不要幹涉我。”
　　趙直將手掌收回，轉過頭，對著孫震陽的床，語氣堅定地道。
　　“可妳已經幹涉了，我說過不會幫助妳，就絕對不會！”
　　孫震陽的音量陡然提高，但他依舊躺在床上，這使他的聲音聽起來有壹種怪異的感覺，如同被人扼住了咽喉。
　　“我只是問了妳壹個時間而已！”
　　心底的那股怒火越來越盛，他覺得孫震陽是在故意阻攔他，只是為了讓他自己更好地繼續呆在這裏。
　　在趙直看來，這是壹種自私而又懦弱的行為。
　　“可我想睡覺。”孫震陽的語氣中也帶著壹絲的怒意。
　　趙直忽然快步走了過去，壹把抄起了孫震陽的手腕，望著他手上的那個有些老舊的電子表，然而還沒等他看清時間，孫震陽豁然起身，猛地推了趙直壹把，大聲道：“妳要幹嘛？！”
　　“我要看時間！”趙直同樣吼道。
　　“妳是不是瘋了？！”孫震陽壹只手在枕頭旁快速尋找著眼鏡。
　　“妳要不想看我真瘋，就告訴我時間，我他媽會盡快離開著！越快越好！”趙直低沈著聲音，喉間發出了如同惡狼壹般的低沈叫聲。
　　“妳信不信我明天就去告發妳！”孫震陽將眼鏡戴在臉上，瞪起了眼睛。
　　“妳覺得我會承認嗎？！即使他們相信妳，我依舊會在這裏，就算是換了病房，我還是會這麽做！妳根本阻止不了我，而妳有沒有想到過，如果我真的逃出去了，我就會證明自己的清白，而這裏所發生的壹切將是壹條爆炸性新聞，到時候說不定妳也會過得更舒服壹些！”
　　趙直低聲吼叫著，他的身子緊繃，看起來像是壹頭隨時都會爆發的野獸。
　　“妳這是在自尋死路！妳根本就逃不出去！”孫震陽同樣吼叫著。
　　就在這時，壹個短促有力的聲音驟然響起。
　　“妳們不要吵了！”
　　二子從床上翻身而起，壹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望著漆黑的暗夜，大聲道：“即使是天方夜譚，倘若還有壹絲希望，就去做，沒什麽大不了的。”
　　二子的聲音鏗鏘有力，趙直很難相信這句話竟然會從整日昏睡，看起來壹副混吃等死的二子嘴巴裏面冒出來。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了壹陣腳步聲。
　　趙直心中壹緊，壹個箭步沖到了自己的床上，將被子‘唰’地壹聲直接蒙在了身上。
　　手電筒的光線在屋子裏面掃射了起來，緊接著，壹個冷澀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發生了什麽事？”
　　孫震陽的頭從枕頭上擡起，望著門外的院警道：“沒事沒事，剛才有人在說夢話。”
　　手電筒的光線依舊在來回掃射，良久過後，院警才道：“快點睡覺！別給我找麻煩！”
　　“不會的，放心。”孫震陽說道。
　　當院警的腳步聲消逝在走廊裏面之後，房間內陷入壹陣難熬的寂靜當中。
　　良久之後，趙直輕嘆了壹口氣道：“孫老師，二子，剛才是我不對，我道歉，這種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但我還是希望妳能——”
　　趙直的話還沒有說話，孫震陽忽然道：“妳問我的時候，是八點四十分，現在是九點五分。”
　　趙直將這個時間記在了腦海中之後，低聲道：“謝謝。”
　　孫震陽嘆了壹口氣，然後翻了壹個身，將眼鏡重新摘下，放在了枕頭旁邊，睜著眼睛，望著漆黑的天花板。
　　外面的雨勢似乎變大了，敲打在窗戶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二子的床發出了壹陣嘎吱的聲響，似乎是翻了壹個身，他睡覺的時候幾乎從不翻身，都是直挺挺地躺下，直挺挺地立起，但不知為何，他今晚翻了壹個身。
　　房間內很寂靜，沒有人說話，甚至聽不到呼吸聲。
　　雨滴打在窗戶上的聲音單調而沈悶，讓人莫名地煩躁焦慮。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黑暗中響起了壹個低沈的聲音。
　　“妳們他媽的能睡著嗎？”
　　“的確睡不著，不過習慣就好了……”
　　“我們睡得已經足夠多了，怕是比外面的人大半輩子睡得都要多。”
　　三個不同的嗓子，三種不同的語調，三股情緒，三雙睜著的眼睛。
　　“如果出去的話，我首先會去爬山，在離天空近點的位置，呼吸新鮮空氣，看看飄動的白雲和蔚藍的天空。”
　　“我很久沒去過動物園了，倒是想去看看。”
　　“現在的冰激淩還是五毛錢壹個嗎？”
　　“我想在人群中抽煙，將煙灰彈在美女的腳踝上……”
　　有人在黑暗中笑了出來。
　　笑聲越來越大，沖出了屋宇，沖進了暗夜，在雨線連綿的夜空中流竄升騰，有壹部分笑聲被雨滴壓進了泥土，沒入了塵埃，另外壹部分笑聲迎流而上，沖破壹層層阻攔，直達九天雲霄。
　　就算是受盡萬般苦難，承受千人指摘。
　　該是我的自由，誰也奪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