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坦白

　　第二天，老三出來了，派出所也到學校解釋，屬於自我防衛，沒有影響到上學，那個程公子也消失了，沒來找過他們，據說出門買煙被人看到的時候，右臉腫的跟捅了馬蜂窩似的，側面也說明了他爹是個左撇子。
　　10號下午，學校連上10天，放兩天假，聶德軍也趁這個機會請錢才吃個飯，表示感謝。
　　桌上老三自然是覺得錢才救自己理所當然，因為自己也這麽對兄弟，老大老二卻覺得老三缺點禮數，提議讓老三給錢才以茶代酒敬壹杯，錢才連忙擺手，聶德軍卻說這麽喝沒什麽意思，從桌下順出兩瓶珍藏多年的五糧液。
　　錢才再沒拒絕，因為連壹直不太說話的女主人劉文慧也站起來喝了壹杯，這幾天劉阿姨也是操碎了心，錢才去的那天她還回了娘家找自己那個退休的科長爹托關系找人。
　　眾人又說起錢才的生意，劉文慧雖然覺得不太妥，但是聽到錢才準備轉行開個1500平規模的超市，也是震驚得連連點頭，說這孩子有出息，她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這麽有出息的孩子，又聽說錢才成績還好，連連說讓聶俊林好好跟著妳學，阿姨開了個順德酒樓，以後有什麽事，來酒樓找阿姨。
　　錢才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這酒樓生意不太好，遠沒有聶德軍的生意掙錢，不過裝修還不錯，連連表示以後公司聚餐壹定去光顧。
　　眾人推籌換盞，聶德軍也站起來說，我們壹家人就講個恩怨必報，除了孩子他媽是個講文明的人，我這老大老二兩小子也是個江湖兒女的脾性，以後用得著的，妳說話。
　　言語間就差沒說妳要不爽誰開個腔，我們爺四個幫妳套他麻袋，錢才哭笑不得，連連說叔叔我以後會好好做正經生意，好好讀書，不會惹事的。
　　這話聽得劉文慧又是頻頻點頭，說聶德軍妳看看，人家的孩子，多懂事？妳每天教的都是些什麽？
　　說完錢才，劉文慧突然提到老大聶澤翾的事，問老大畢業了，以後想怎麽安排。
　　聶德軍頓時擺擺手，說我都給老大想好了，先讓他耍幾個月，以後就跟我我工地上幹，這小子不成材，只能跟老子混混。
　　劉文慧卻不滿意，說妳那個地方，打架扯皮的事太多，別把這壹套傳給兒子。
　　錢才也聽懂了，笑著說阿姨，妳希望大哥學點什麽，我這裏正缺人手，馬上年底也還有計劃要開新店。
　　劉文慧頓時笑起來，說我就知道妳這個孩子有靈氣，阿姨看妳是個人物，妳也幫我帶帶我們家老大，讓他學學看看做生意就行，工資不用給，等他想好了做什麽，以後我們兩口子給他錢去拼。
　　錢才同意了，說給他幫著超市總經理跑跑腿，總經理是個能人，以前是家樂福的片區老總，跟著他能學的更多，他也忙不過來，工資還是照給。
　　劉文慧站起來直說好，這可能也是她最想要的結果，跟著個做生意的能人學學，能少走不少彎路。
　　錢才說那就等大哥想上班了，就過來，劉文慧卻說不等了，就明天，阿姨謝謝妳。
　　老大聶澤翾澤站起來敬了杯酒，立馬改了口說錢總，那以後我就是妳的兵了，錢才也鄭重點了點頭，告訴他超市的位置，明天直接去找總經理余元瀟，自己會跟他交代。
　　臨走時，老三摟著錢才，也有了點醉意，老三說兄弟妳不厚道，超市這麽大個事不帶我，錢才表示妳先好好讀書，等大學了跟我去滬上，掙錢機會絕不止眼前這點，對妳有大安排。
　　在聶家壹家的相送下，錢才上了出租車。
　　……
　　翌日，錢才壹早去門店收了錢盤算了壹下，手裏差不多又有了30萬，去超市叫上余元瀟拿上手續去了壹趟銀行，因為還沒有註冊公司，以超市的營業執照註冊了個體戶賬戶，存到了卡裏，把卡交給了余元瀟兩人回到了超市。
　　錢才看著差不多裝修完畢的超市，轉頭問余元瀟：“員工招聘和培訓怎麽樣了？”
　　余元瀟沈吟了壹下道：“如果要勉強開業是足夠了，但是考慮到開業前幾天可能會異常火爆的情況，還需要招聘壹些大學生暑假工來充當臨時工。”
　　錢才擺擺手：“別用餐館那壹套來應付，寧願擴大員工基數，也要力求服務質量，員工以後開了分店還可以分流，現在也要多培養人才。”
　　說罷，想起昨天的事，錢才又道：“今天有壹個叫聶澤翾的過來報道，人可能下午到，以後就跟著妳學習學習，妳也幫著帶帶，正好妳也忙，跑腿的事就讓他去做，工資就按營銷部的基礎工資開，以後幹得好再說。”
　　余元瀟點點頭：“我這正好也缺個人幫我聯系貨的事，來得正好。”
　　錢才壹聽也想起來了：“貨源都怎麽樣了？”
　　余元瀟盤算了壹下回道：“除了妳要的生鮮，差不多都談好了，錢到位就能發貨過來，都是我之前的老關系，答應壓款百分之75，但是結算周期不長，壹個月。”
　　“利潤呢。”錢才問道。
　　“這個基本沒有太大爭取空間，大多品牌商品到處都有賣，包括壹些零售店，按我們的進貨價，利潤在百分之18到百分之25。”余元瀟回道。
　　錢才估算了壹下道：“那開業打折就按兩部分，超過百分之20利潤的88折，不到的92折，弄壹個抽獎，電飯鍋，糧，油，代金券，消費超過300的都可以抽壹次，500抽兩次，比例妳自己算算，力圖開業當天壹炮打響。”
　　余元瀟頓感輕松，點點頭道：“那肯定沒問題，這個優惠力度很大了，妳也真舍得。”
　　錢才算了算日子道：“貨能賣出去，那結款不成問題，那就15號前，貨架先鋪滿，再留存100萬存貨，加上妳那裏結余的今天開始可以發傳單，聯系各單位印刷購物卡送點過去，8月16號我們試營業，20號我們正式開業。”
　　余元瀟也開始算賬：“裝修錢妳後來零零散散拿來的加起來共30萬，結余15萬多，加上這30萬，現在共有45萬多。50萬能進200萬的貨，剩下5萬搞宣傳和壹些開業活動的抽獎獎品，按妳的要求時間開業，沒問題。”
　　錢才算算賬，那這個超市現在前後總共花了135萬才開業，還欠下了房租8萬和貨款150萬，細帳不可算，120萬總歸是想得太美好了，手裏還得多幾臺印錢的機器才行。
　　“好，我現在把門店那邊安排壹下，盡快回款。”錢才幹脆答應道。
　　余元瀟也是個幹事的人，說完便進去和培訓的員工訓話開業事宜去了。
　　不過算賬時超過預期的成本，也讓錢才多了個想法：得有個人來現場監管，要不不管是真花了，還是被余元瀟看自己經常不在而克扣了壹些，心裏都會留下壹根刺。
　　草創班子壹旦面臨大量資金進入，就會體現出不少的弊病，監管不力是導致人心分離各揣私欲的最大源頭，眼看馬上開業，大量流水即將進賬，錢才需要壹個人壓陣監管，確保自己的利益實現。
　　這件事情要落實，其實自己有壹個最合適的人選。
　　去了壹趟門店跟三順溝通了加速催款事宜後回了家，錢宗華還在睡覺。
　　這老頭其實也是個非常懶的人，如果沒事，他那壹覺堪稱是能睡到想幾點起就幾點起，眼看自己事都快辦完了，這都快正中午，老頭那打鼾聲還猶如滾滾雷霆。
　　錢才惡作劇的心思湧起，想上前嚇他壹激靈，但想到人都有起床氣，驟然嚇醒可能導致重生者這個行當自從重生就沒挨過爹媽狠揍的這個鐵律就此打破，還是小心翼翼的上前，拍了拍錢宗華的手臂。
　　緩慢叫醒壹個人熟睡的人是壹件有趣的事情：不論他年齡多大，從輕到重的拍擊他的肩膀，在熟睡漸醒的過程中，清醒過來的第壹反應是呼吸節奏被打亂，體現在打鼾的人身上則是會“哼哼”兩聲，然後眼皮開始跳動，驟然睜開眼睛的話，會被光源刺激得又閉上，然後又睜開，看待世界的眼神會像初生嬰兒般好奇打望，這壹秒，睡懵了剛醒的人會思考人生三大哲學問題的前兩個“我是誰”，“我在哪裏”。
　　當然，如果像曹操這類虧心事做多了的又惜命的，可能會瞬間睜開眼，從床上彈起來提劍砍人。
　　錢宗華朦朧中醒來，摸了摸頭，在頭上搓了兩下，這時節他的地中海發型已經具備三分規模，這壹下頓時讓他邊上往中間圍攏的頭發有點無處可去，到處飄零著，散發著個性與張揚。
　　起床抽了根煙，錢宗華終於徹底蘇醒。
　　“幹什麽？餓了？”錢宗華壹邊扣著皮帶壹邊走到客廳沙發坐下，還不知道錢才出了趟門回來。
　　“打個電話給老媽吧，有大事要說，很大的事。”
　　錢才怕不再加個“很大的事”，錢宗華會回他壹句“多大的事有妳媽掙錢重要？”
　　畢竟錢才現在也是個“好學生”了，無形中具備了提議召開家庭常委會的權力，錢宗華猶豫了兩秒，還是準備起身打電話。
　　“等等。”錢才拉住他，兜裏掏出手機遞給他，繼續說著。
　　“用這個打吧。”
　　他決定壹步步給這個老頭壹定量的驚嚇，別壹次到位，畢竟老爹這人容易激動。
　　錢宗華胸口壹挺吸了口氣正準備大聲說什麽，錢才擺擺手打斷，示意“妳先打電話”。
　　這壹下讓錢宗華認真了起來，畢竟這時節孩子手中突然出現壹個最便宜也是3000多的手機，對壹個2001年的小家庭來說可不是什麽小事。
　　那麽能讓錢才認為“這件事可以先不議”的大事，最低也高於壹萬塊。
　　錢宗華聽到那邊接電話的徐鳳的聲音，也不用亮明身份，直接說了壹句“妳快點回來，錢才的事，有大事”。
　　掛了電話的錢宗華正準備重新問什麽，錢才又擺擺手。
　　“媽回來壹起說。”
　　於是錢宗華也不再發言，兩父子開始對峙，錢宗華也開始以沈默烘托氣氛，蓄滿怒氣值。
　　錢宗華此時有些像壹個武士，手不時的扶在腰間的皮帶，頗有些“將軍未掛封侯印，腰間常懸帶血刀”的味道。
　　等著錢才如果說出什麽“在外面偷了錢”或者“我把哪家姑娘搞懷孕了”之類的話時，他就隨時抽出皮帶釋放大招。
　　20分鐘後，懷疑錢才是不是出什麽禍事了的徐鳳火速到達現場，鞋也沒換，直接匆匆走進客廳，松了壹口氣的徐鳳看向錢宗華。
　　“什麽事？張師壹個人在炒菜，忙不過來。”
　　徐鳳很著急的樣子，示意他快說。
　　錢才開口了：“媽，妳壹個月掙多少？”
　　徐鳳以為他要錢，有點不耐煩，又想到兒子最近成績不錯，又幫徐老三做了件大事，還是問道：“妳要幹什麽，要多少錢？”
　　錢才不想浪費時間了：“不是要錢的事，妳直接回答我問題就行。”
　　徐鳳壹時間也想不到答案了，開始算賬。
　　“多的時候拋開水電房租兩三千，少的時候壹千多，行情不好可能還賠。”
　　錢才從兜裏掏出四五千塊擱在桌上，繼續說道：“我超市馬上開業了，妳把店關了，雇妳兩個月，幫我監管錢的事。”
　　氣氛壹時有點沈悶，兩口子都沒反應過來，看錢才也不像有搶銀行那個體格的人，壹時間都沒想清楚這件事情的邏輯。
　　於是錢才開始從頭怎麽做文具生意，怎麽發家說了壹遍，跟胡蔚的版本差不多，沒提太多讓人擔心的事，唯獨多交代了壹個壹千塊啟動資金的事。
　　錢宗華這時也顧不得從自己這騙的“啟動資金”了，立馬起身，看了徐鳳壹眼，又轉頭看向錢才。
　　“走，帶我們去看看。”
　　徐鳳也表示同意。
　　“對，去看看再說。”
　　路上，錢才又打電話叫了三舅，以證明自己資金來源的合理性，批發門店不打算帶他們去看了，免得想太多。
　　自己老媽做生意多年了，雖然是小生意，但那種屬於商人的精明是有的，她能看出很多問題，自己坦白的原因之壹也是贏得壹個寬松的自由環境，所以並不想節外生枝。
　　到達超市時，錢才叫了余元瀟出來，先介紹了雙方，余元瀟對著徐鳳點頭道：“大姐妳好，我也是石子坡考出來的，跟徐老三是同學，他跟我說過妳。”
　　徐鳳頓時聽到余元瀟的自我介紹，更認真了壹些，隨後沒等錢宗華開口，問起店內情況。
　　錢宗華確實也開不了口，他對開超市這種“大生意”不能說壹問三不知，但除了起名字這件事他這個文化人能參與參與，其他也是兩眼壹摸黑，連從哪問起都不清楚，只能問了壹句“這店開起來，花了多少錢？”在得知目前開業前投入達到135萬的數字後，也成了壹道背景墻。
　　老媽徐鳳則是精明得多，從手續是怎麽辦的開始問起，到營業許可，到煙酒證，進貨渠道等關鍵部分的細枝末節，壹直問到三舅到達現場。
　　三舅也又解釋了壹部分他知道的情況，直到三舅說完，老兩口才確定了這家超市是屬於他們家的“產業”了。
　　錢才看情況差不多說了壹聲：“余叔，妳先去忙妳的吧，確保開業時間，馬上開業了，今天開始我媽過來這邊代替我看看店。”錢才想了想“行使監管權力”這幾個字還是太硬了，不合適。
　　余元瀟手上事確實也多，跟幾人打了個招呼，便忙去了。
　　錢才招呼老兩口和三舅進了壹樓給他預留的那間辦公室，進門直接開口道：“情況妳也看到了，媽，這裏以後妳就幫忙給我監管財務，以觀察為主，但是不要過於插手經營，我估計第壹個月的毛利就會超過80萬，這個數字但凡有百分之壹的損失，那重要程度肯定超過妳那個餐館，妳說呢。”
　　徐鳳前幾年也開過雜貨店，能想到的東西多，聽到這裏點了點頭：“我壹會回去就跟張師商量，能先開著就開著，不行再請個人。”徐鳳為那個小餐館也苦苦拼了好幾年，還是有點不忍放棄，而且這個從天而降的大超市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暫時遠不如那個餐館來得踏實。
　　錢才點點頭，這事得潛移默化，急不得。
　　說罷轉頭看向老爹：“爸，這件事我沒跟妳商量，包括當初啟動資金騙了妳是我的不對，但是妳也看到了，攤子已經搞起來了，肯定不能放棄，135萬呢，妳要幹100年才能攢起來，還得不吃不喝。”說到這裏他加大的聲調，試圖摧垮錢宗華最後壹道底線。
　　錢宗華頓時覺得兒子有點掃了他面子，清了清嗓子說：“那學習呢？不管了？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作為壹個文化人，學習還是第壹要務，這會在“學習到底為了什麽”這件事上，他還是沒轉過彎來。
　　錢才馬上開口結束他的疑慮：“這個妳不用提醒，妳也看到這段期間我的成績，我是壹定要考到滬上交大的，我會拼命學習，但是時間上妳要給我壹定自由，包括夜不歸宿的權力，成績上我可以給妳保證，最終結果不會改變，滬上交大。”錢才結尾又強調了壹遍。
　　“不行！晚上超市又不開門，妳夜不歸宿幹什麽？”先反對的竟然是老媽：“妳壹個男娃，現在又有了錢，晚上不回家，幹什麽，泡姑娘？我跟妳說，外面亂得很！”
　　她最擔心的還是安全問題，怕錢才出去亂花錢，遭了搶都還好，那社會上的人，萬壹見財起意，綁了他怎麽辦？壹時間她想了很多。
　　壹旁的三舅開始發揮他的作用，他看得通透，他認為錢才最近的表現來說精明程度不下於自己，壹個悶聲不坑氣能賺出壹百來萬的人，還對未來發展有規劃，怎麽可能出去到處露富？於是打著圓場。
　　“這麽高興的事，搞得劍拔弩張幹什麽？成績也好，又能賺錢，孩子馬上成年了，妳們管不了太多了，走走走，找地方吃飯，慶祝慶祝才是正經事。”言語間無不提醒著他們應該放手了。
　　兩口子也開始恢復氣氛，心裏充滿欣慰。
　　陽光下，壹個巨人的身影又開始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