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咬血的項圈

　　因為咬血向來避免對我使用預知夢，所以我有時候難以想起來她其實掌握著如此恐怖的能力。
　　她的對手是黎明和法正，這兩個人縱使在超主力級術士的區間裏也是毋庸置疑的領袖級強者。無論她是要單獨挑戰哪邊，難度都不下於挑戰列缺，勝算不足壹成。更何況是同時挑戰兩個人，那難度就更是有了質變，連百分之壹都不會有。
　　正常情況下，她是無法對這兩個人使用預知夢的。因為預知夢裏的她只會做出現實中的她在未來有可能做出的行動。如果現實中的她說什麽都不會去冒險，預知夢裏的她也斷然不會去冒險。而暫且不論支持她做出這種挑戰的動機為何，既然她都拿出了如此決心，甚至還為此預演了七八千次，那麽勝算就反而會去到很高的地步。即使她原本的勝算只有千分之壹，也應該可以把握住勝利了。
　　她失敗的原因，難道是因為黎明有著真靈之力嗎？她之所以從來不對我使用預知夢，也是因為我的真靈之力能夠在預知夢裏殺傷她。但是我和塞壬早先就對此有過推測，黎明的真靈之力應該無法用於戰鬥。況且，要是黎明可以那麽做，那麽咬血也根本無法做那麽多次預知夢，只怕在頭十次就在預知夢裏被黎明用真靈之力斬殺了。
　　以防萬壹，我還是姑且壹問：“是因為黎明使用了他的真靈之力嗎？”
　　“不，根據黎明此前的種種表現，我斷定他沒有辦法把自己的真靈之力用於戰鬥。他在曙光夢境戰役裏對我們表現出來的戰力，就基本上是他所有的戰力了。所以我才有底氣對他使用預知夢。以防萬壹，我也在預知夢裏面反復地檢驗了這壹點。這個推測不會有錯。”咬血冷靜地分析道，“我失敗的原因，還是我之前說過的那個弱點，即我的預知夢只能夠預知到自己失敗的結局。這意味著我實際上能夠把握住的就只有自己的敗北路線，而勝利之法則不然。”
　　“如果是要我去做十選壹的單選題，那麽我就可以通過預知夢來排除其他九個錯誤答案去得出唯壹的正確答案。但是現實世界有著無窮多的可能性，我無法靠著自己的能力排除所有的錯誤答案。”她繼續說，“每當我設計出來新的刺殺方案放到預知夢裏去檢驗，這個方案就必定會在夢裏失敗。數千次的預知夢，我嘗試了數千種不同的法術和戰術的組合去刺殺黎明，每次都會在我達成目標之前就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而敗北。”
　　“不止是戰鬥而已，潛入、欺騙、陰謀……我越是想要在預知夢檢驗什麽方案，越是會在最後壹步之前栽跟頭。如果只是想要靠著預知夢從敵方陣營裏得到大量的情報，那還可以分成多次進行，但是在取下敵人的首級這種事情上就無法那麽做了。”她略帶遺憾地說。
　　“也就是說，雖然失敗的路線可以在夢裏確認到，但是勝利之法就只能在現實中檢驗。”我說。
　　“是的。不過經過數千次預知夢，我也算是積累到了海量的失敗經驗以及敵方的出招規律，正所謂‘失敗乃成功之母’，要借此得出勝利之法也不困難——原本我是這麽想的，但是棋差壹著，我還是失敗了。還被黎明的火焰所重創，只能先在迷霧內部暫時潛伏起來。”她說，“雖然也有想過是不是要先撤離到外界去，至少先把那封信件的自動發送時間延長壹些時日，但用普通的移動方法是無法離開這片迷霧的，而之前的我傷勢過重，在恢復前都拿不出來用空間轉移法術去往外界的力量。直到前不久我才終於完全恢復，又感應到了妳的靈性波動從遠處傳過來，就連忙趕了過去。”
　　“黎明和法正的聯手居然強到了這種地步嗎？”我先是吃驚，又感覺自己抓錯了重點，“不，妳和他們戰鬥本來就是走鋼絲，稍有差池就會粉身碎骨，這本身倒也沒有那麽奇怪……不如說，妳都失敗了，居然還能夠逃出去？”
　　她言簡意賅地回答：“我事先準備過後路。不過，當時確實是九死壹生。”
　　“說到底，妳為什麽非得去刺殺黎明？”我問，“我知道他壹直都在用像是詛咒壹樣的火焰遠程攻擊妳，但如果只是為了解決這個麻煩，妳也不是只有刺殺他壹條路可以走吧。”
　　我補充，“況且，妳不是還說過黎明會自爆嗎？縱使妳真的把他給殺了，壹旦他自爆，妳也會被爆炸卷入，死無葬身之地。”
　　“這個我自然也早有準備。我有辦法從他的自爆裏逃脫出去。至於我刺殺他的最重要的理由……”她說著，聲音卻是越來越低，最後只是壹言不發地凝視著我。
　　我反問：“難不成妳想要說是為了我？像是信裏說的那樣，僅僅是為了讓我表揚妳？”
　　“我不可以這麽說嗎？”她幽幽地說：“為什麽妳就是不願意擁抱我呢？只要妳願意再次擁抱我，我什麽都會為妳做的。我會奉獻自己所有的智慧和力量，賭上自己的性命，成為專屬於妳的利刃。只要妳肯點頭……”
　　“然後妳就會用那把利刃割開我的喉嚨是嗎？”我這句質疑壹出口，她便頓時沈默了。
　　“妳不會已經忘記了吧，我有著妳全部的記憶。”我說，“妳的過去、妳的思想、妳的本質，以及，妳是懷著什麽情緒虐殺妳的親生母親的，我都看得壹清二楚。就算是妳無意識不去思考的事情，我也了如指掌。妳哪怕騙得過別人，騙得過自己，也絕對騙不過我。”
　　“妳的意思是，我真正的願望並不是被妳擁抱，而是想要等到妳擁抱我之後轉頭咬碎妳的喉嚨……是這樣嗎？”她緩慢地問。
　　“妳不會是想要否定這件事情吧？”我問。
　　“不，我不否定。”出乎預料的是，她搖頭了，“妳的懷疑是正確的。”
　　“什麽？”反倒是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當妳在首都拒絕我之後，我花費了很長的時間，去思考妳不願意接受我的理由。就像是妳說的那樣，我無意識地逃避了去思考妳擁抱我之後的事情，只是渾然忘我地想著要怎麽做才能夠被妳擁抱。而妳則敏銳地註意到了這個矛盾，所以才會對我那麽冷漠吧。”她說，“而且，雖然我當時說自己會為了妳而改邪歸正，但是如果妳死去，我就壹定會重新變得邪惡。不，哪怕是現在，我也不可能真正地洗心革面，只是為了得到妳的擁抱而委曲求全罷了。因此與其被我欺騙和殺死，不如從壹開始就與我劃清界限，最好是利用我對妳的好感來設下陷阱，趁機把我困殺……妳壹定是這麽思考的吧。”
　　我感覺自己的內心像是被她剝光並摸了個透徹，甚至不由自主地懷疑她是不是用了讀心術或者記憶讀取術，要不然怎麽能夠看得如此清楚？但是我想，她壹定沒有，也不需要玩弄那些小把戲。
　　人心鬼蜮是她最精通的領域，看透他人的心思對她而言簡直就是反掌觀紋。這才是混血惡魔咬血的正常發揮。
　　因此我也索性承認了，“是。”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會不會真的在妳擁抱我之後殺死妳……但是根據我過去的種種經驗，我八成真的會那麽做。而現在的我之所以無法浮現出要殺死妳的想法，多半是因為我本能地知道，只有真心實意地愛上妳，從妳的身上得到幸福，在之後將其踩碎的時候才能夠獲得令我陶醉到不可自拔的破滅的快感。”她像是在剖析旁人壹樣剖析自己的心理，“而且妳還是個對於惡意無比敏感的人，如果我對妳懷有絲毫的惡意，就註定無法得到妳的真心。我壹定也本能地把握住了這壹點吧。”
　　“既然妳都明白到了這個地步，那麽以後就不要再跟我說那種異想天開的話了。”我說。
　　“不，無論我最後打算怎麽做，至少現在的我對於妳是真心的。”她先是搖頭，然後伸手進了自己的懷裏，“所以……”
　　說著，她露出了下定決心的表情，從懷裏拿出來個黑色的鐵制環形物體，然後雙手捧著這個鐵環，向我遞了過來。
　　“請收下這個。”她說。
　　這個鐵環的形狀看上去像是個螺栓帽，尺寸似乎正好可以套在自己的手腕上，光看外表完全看不出來是用來做什麽的。我自然而然地對於未知的對象升起了警惕之心，正要詢問這個鐵環的底細，就聽見塞壬在我的腦海裏震驚地發出了聲音，“啊？”
　　“這是什麽東西，有危險嗎？”我意識到塞壬好像知道這個鐵環的底細。
　　她遲疑著回答：“沒有危險，不如說對她很有危險……”
　　既然連她都這麽說了，我自然是全盤相信，並且向這個鐵環伸出了手，同時等待下壹步的解釋。而就在我觸碰到這個鐵環的瞬間，我產生了奇妙的幻視——只見鐵環上面有條虛幻的鐵鎖鏈向前延伸，壹路延伸到了咬血的脖子上，而在那裏竟有另外壹個形狀相同、尺寸更大的鐵環，就像是鐵項圈壹樣冷冰冰地掛在了上面。
　　突如其來的幻覺令我反射性地收回了手。不，這不止是幻覺。咬血脖子上的鐵項圈是真實存在的，只是用法術的力量暫時隱藏了起來，恐怕可以看到這個的就只有咬血自己和接觸到鐵環的我而已。
　　而那虛幻的鐵鎖鏈則多半代表著鐵環和鐵項圈之間的靈性力量聯系。
　　“這是對於我的咒縛。”咬血主動地解釋，“今後，只要我對於妳產生了攻擊或者陷害的想法，這個項圈就會自動對我施加就連我也無法忍受的激烈痛苦，令我失去壹切行動的能力。就算我在上壹刻想要置妳於死地，下壹刻也會立即倒在地上，連正常的思考都無法進行。而這種痛苦只要持續超過數秒鐘，甚至足以令我魂飛魄散。”
　　“同時，項圈的咒縛也可以由妳這邊主動觸發。妳只需要把自己的靈性力量註入這個鐵環裏，就可以強行對我施加上述的痛苦。這是壹種無視時空距離的詛咒效果，即使妳在地球的另外壹邊也可以對我發動。此外，雖然這個咒縛有著解除的方法，但是如果我在腦子裏產生了企圖將其解除的念頭，也同樣會自動觸發先前我所描述的痛苦。因此不可能由我這裏主動解開……”她繼續說，“只要有了這個東西，妳就不用擔心我背叛妳了。”
　　“妳……”我無法料到她會突然來這麽壹出。
　　同時，我在心中詢問塞壬，“她說的都是真的嗎？”
　　“是真的。”塞壬回答，“在咬血的記憶裏面存在著與這個物品對應的信息，就和她剛才自己描述的完全壹致。以及，在妳觸碰到鐵環的時候，我也分析了鐵環的靈性波動成分。這是如假包換的真貨。”
　　“怎麽可能……”我在情緒混亂的同時也快速地分析起了咬血這種做法的合理性。
　　雖然咬血曾經在戰鬥中繞開過我對於惡意的感應，但是從她的記憶裏我可以知曉，那其實是種把惡意包裝成其他情緒的招式，即使可以欺騙對手也無法欺騙自己，也不適用於欺騙詛咒方面的約束。
　　並且，往近處說，之後我還需要與她聯手對付黎明和法正，有了這個東西就等於沒有後顧之憂了；而往遠處說，由於可以主動觸發鐵項圈的咒縛，我無論何時都可以置她於死地，之後哪怕她用自己得意的空間轉移逃跑也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這是名副其實地把自己的性命和自由全部交到了我的手裏。
　　咬血雙手捧著手裏的鐵環，忐忑不安地說：“就算不能立即接受我也沒關系，至少，先把這個收下吧……”
　　猶豫再三之後，我還是無法找出不收下的理由，便慢慢地伸出手來，把這個鐵環接到了自己的手裏。
　　她流露出了掩飾不住的喜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