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兇吉與牢籠

　　少年頭上插著蘭花，腰間掛壹雙刀劍，身披白衣，渡江而行。
　　——李乘風。
　　武小德此刻轉換身份，再次化作李乘風，來到了劫魔滅世的時代。
　　眼看著沈秀君不斷吃癟，他也是漸漸安心。
　　此刻趁著趙君羽已經掌控局面，他便回到了這個時代，前來尋找下壹張“眾法則的墳墓”套牌。
　　女死神曾給自己留言——
　　“我看到那破碎的生機依附在這張卡牌上……”
　　“如果妳能找齊‘眾法則的墳墓’套牌而不被劫魔奪走，那麽我們才算擁有了真正的壹線希望。”
　　自己已經有了壹張“永夜之星”。
　　接下來，是要去尋找套牌中的下壹張了。
　　渡船靠岸。
　　少年跟隨眾人壹起下了船，緩步而行，朝著前方的熱鬧城池走去。
　　沿途所遇男女老少衣衫襤褸，面有菜色，武小德仔細觀之，只見他們皆是神情惶然，腳步飛快。
　　每個人前進的方向，都是前方的那座城池。
　　武小德隨著大流壹路前行，不壹會兒，到了城門附近。
　　只見兩排手持兵刃、身著戰甲的人類士兵守在城門前，更有兩名身穿道袍的年輕人站在人群中。
　　壹名士兵不停地高聲呼喝道：
　　“平民直接進城！通曉武藝者在此登記，領取錢糧兵甲，得城中配牌，優厚待遇。”
　　武小德打量那些士兵，只見他們神情緊張，手持壹種法盤，對準每壹個百姓。
　　法盤不斷的發出“嗡”“嗡”聲響。
　　每當法盤響壹聲，士兵們便讓開路，放面前的人進入城中。
　　這樣看來，那法盤應當是壹種鑒別身份的器物。
　　又有壹名身強體壯的大漢，徑直來到兩名身穿道袍的年輕人面前，說著自己的本事。
　　壹邊說著，壹邊還擺出架勢，使出壹段拳法。
　　大漢打完拳，朝兩名道士望去。
　　道士搖搖頭，指了指城門，示意他直接進城。
　　——這就是把他當普通人看待了。
　　大漢露出黯然之色，轉身走向城門。
　　武小德自言自語道：“這城裏還在四處招募人手……又是為了什麽？”
　　忽而有人接話：
　　“人族這邊強者死盡之後，有壹座城被麒麟妖獸屠了，更有其他兇惡的家夥接連出世，大家當然緊張了。”
　　武小德扭頭望去。
　　只見道路邊搭著的草棚裏，蹲著壹個手持竹棍的老頭兒。
　　老頭兒面前擺著壹張紙，上面寫著：
　　“問四時兇吉，判朝夕福禍。”
　　——原來是個算命的。
　　武小德沖他點點頭，邁步就要朝城門走去。
　　老頭兒忽然再次開口道：
　　“那頭上插花的小子，這城妳去不得。”
　　武小德頓住腳，拱手問：“為何我去不得？”
　　老頭兒笑瞇瞇地用棍子指了指地上的紙，說：
　　“老頭子也要吃飯，妳且拿錢來，我給妳指壹條明路。”
　　武小德有些好笑，搖搖頭，就朝前走去。
　　剛走出幾步，那老頭兒不滿地嘟噥聲再次傳入耳中：
　　“明明身上有那麽多金磚，卻只用來醫傷病，也不舍得拿出來讓老頭子吃壹頓飽飯。”
　　武小德再次頓住腳步。
　　自己這件白衣是李乘風的，渾身上下連個口袋都沒有。
　　只有聖藏之戒裏堆著壹批金磚——
　　那是給尤利西斯準備的，以便在戰鬥中隨時可以用來頂在頭上，施展治愈之術救自己。
　　這老頭兒怎麽知道？
　　武小德索性走回去，在老頭兒面前蹲下去，問：
　　“您要幾塊？”
　　老頭兒壹笑，露出滿嘴黃牙，伸出三根手指道：
　　“三千塊金磚全拿出來罷。”
　　武小德壹默。
　　自己確實準備了整整三千塊金磚。
　　“您這道行可以啊，怎麽就算出這個數字的？”
　　武小德問。
　　“這世間的事，只要我掐指壹算，就沒有我不知道的。”老頭兒得意道。
　　“您有這本事，何不去那城門處跟那兩個道人說壹說，領些錢財米糧享用？”武小德問。
　　“那可不行。”
　　老頭兒目光忽然銳利起來，壓低聲音道：“眾生被困在這裏，其實每個人命數已定，誰都救不了他們——唯壹有希望的，只有妳小子。”
　　“為何？”武小德問。
　　“拿三千塊金磚來，我這就跟妳說。”老頭兒瞪眼望他。
　　武小德伸手壹抹戒指。
　　三千塊金磚剛壹取出來，壹瞬間就不見了。
　　再看老頭兒，臉上的喜色連遮掩都遮掩不住。
　　“現在可以說了嗎？”
　　武小德沒好氣地問。
　　“可以可以——這樣跟妳說吧，妳小子骨骼清奇，有壹道靈光從天靈蓋冒出來，真是不得了，妳比眾生多了那麽壹絲希望。”老頭兒道。
　　“三千塊金磚，您就用這句話當回答？”
　　武小德耷拉著眼皮問。
　　錢是小事。
　　您有本事，拿錢辦事，我沒話說。
　　可您要拿錢不辦事，轉而還忽悠我，那我就不依了。
　　武小德伸手輕輕按在腰間的刀柄上，嘴角浮現似笑非笑之意。
　　老頭兒看在眼裏，連聲道：
　　“兄弟，火氣不要這麽大嘛，我話還沒說完。”
　　“您指教。”武小德道。
　　老頭兒咽了口吐沫，緩聲解釋道：
　　“咱們這些算命的，之所以能算眾生的福禍，都是要八字去算人身的初始構成法——”
　　“用妳可以理解的方式說，八字算的是人身的出廠設置。”
　　“壹看出廠設置，知曉這身軀的七情六欲如何構成，又是如何牽引命運，便可斷事兒——這簡單吧？”
　　“您這比喻有意思，如果這麽說，身軀卻是靈魂的囚籠了。”武小德笑著打趣道。
　　他目光中流露出些許凝重之意。
　　——這老頭兒的話讓自己想起了“罪獄”。
　　應該不是騙子。
　　“您繼續講。”武小德拱手道。
　　老頭兒見他把手從刀劍上松開，這才透了口氣，得意洋洋的抖著腿說：
　　“妳小子是死過壹次吧？妳的出廠設置消抹幹凈了，但妳人還在，這就有掙脫牢籠，跳出三界的機會。”
　　“為什麽我不能進城？”武小德直截了當地問。
　　老頭兒嘿嘿壹笑，壓低聲音道：
　　“人因為有這身子，所以有禍福旦夕；這世界呢，也有不測風雲。”
　　“世界……”武小德略壹沈思，說：“是指無量大劫？”
　　“聰明！人有牢籠，世界也有嘛，這很公平。”老頭兒贊了壹聲。
　　武小德陷入深思。
　　老頭兒看他壹眼，繼續說下去：
　　“妳之所以能得壹張牌，是因為和第壹位劫魔相持不下，這才讓法則們看到了希望。”
　　“但如果妳還沒戰勝第壹劫魔，就想獲得第二張牌，壹定會被其他劫魔發現，法則也幫不了妳。”
　　“到時候，哼哼，劫魔們壹起發力，妳覺得自己能以壹敵眾？”
　　武小德臉色壹凝，扭頭望向前方城池。
　　這壹回，不知為何，他心中忽而生出了些許寒意。
　　“您是專門來提點我的？”
　　他問。
　　老頭兒頓時愁眉苦臉地說：“誰叫妳學了那壹招呢，我這是不得不來壹趟啊。”
　　“小子，珍惜眼前的局面吧，法則們已經竭盡全力，讓妳目前只能遇見壹名劫魔了，不過這局面很快會打破。”
　　武小德心頭凜然，不由擔心起了趙君羽。
　　“戰勝壹位劫魔，才可能獲得接下來的牌？”
　　他進壹步問道。
　　老頭兒看著他，目光中浮現些許鋒銳之意：
　　“毀滅是壹切的必由之路，除非妳找到脫身法，比如跳出七情六欲，才可以從苦海囚籠中脫身——如果妳想救眾生與世界，則需要戰勝劫魔，才有資格去獲得法則們的最後套牌。”
　　武小德拱手道：“不知閣下是？”
　　老頭兒“哈哈”壹笑，搖頭道：“不必多問，妳快回去吧，如果我所料不差，妳想贏過那位劫魔，並非是簡單的事。”
　　——他不說啊。
　　武小德略壹思索，摸出壹把寶石塞在老頭兒手中，再次拱手道：
　　“多謝閣下提醒，還不知閣下身份。”
　　“老夫才不會因為這點寶石出賣身份的，哼，絕對不說。”老頭兒道。
　　武小德壹揮手。
　　轟隆隆——
　　數不清的寶石在道路前堆積如山。
　　這時候，四周的人都消失了，連城池也消失了。
　　兩人蹲在壹片空白的世界之中。
　　——唯有那座寶石山還在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這世界之術開啟的無聲無息，幾乎沒有讓我察覺……真是厲害。”
　　武小德心道。
　　老頭兒看看那座寶石山，再看看武小德，猶豫數息，嘴唇囁嚅著道：
　　“小子這麽上道——好吧我只說壹次啊，妳附耳過來。”
　　武小德身子前傾。
　　老頭兒滿臉肅然，在他耳邊悄聲道：
　　“在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壹座不夜城。”
　　話音未落。
　　霎時間。
　　整個空白世界連同老頭兒都不見了。
　　武小德發現自己蹲在路邊，前方是城池，身後是流民，壹切恍若未變。
　　他蹲在地上，怔了數息，緩緩起身。
　　“不夜城……”
　　是因為自己覺醒了這個技能，不夜城的存在有所感應，故意前來點化自己？
　　對了。
　　他說局面很快會有變化。
　　趙君羽談戀愛可以，別的可不行啊！
　　不行，得立刻趕回去！！！
　　武小德再無猶豫，立刻輪換成自己的身軀，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
　　撒熱鎮。
　　酒吧。
　　沈秀君坐在吧臺前，以手托腮，呆呆的思索著。
　　沈飛雪勸道：“妹妹啊，小武道長是方外之人，不喜歡妳也沒什麽，別放在心上。”
　　“我知道，姐姐，其實我只是感謝他照顧我們。”沈秀君笑道。
　　“嗯，妳能這樣想最好。”沈飛雪拍拍她的手，柔聲說道。
　　沈秀君伸了個懶腰，說：“我出門轉轉，壹會兒回來。”
　　她走出酒吧，來到外面的街道上。
　　如果壹直這樣發展下去，自己就輸定了。
　　總覺得……
　　似乎有什麽不對。
　　對方身上給自己壹種很混亂的感覺，與之前有些不同了，然而到底不同在哪裏，自己竟然看不出來。
　　要不要賭壹把？
　　沈秀君在空無壹人的街道上慢慢走著，忽而擡起手，做了個詭異的手印。
　　壹陣狂風襲來。
　　她在風中壹抓，頓時抓住了壹根頭發絲。
　　——這是那少年身上脫落的發絲，不知掉在哪裏，但只要自己想尋找，只需壹些術法自然能找到。
　　少女以兩根手指夾住頭發絲，微微感應片刻，喃喃道：
　　“……個體的信息素變了，壹定有問題。”
　　既然如此。
　　值得賭壹把。
　　少女松開手指，任由那發絲隨風而去。
　　她擡起雙手虛按在半空道：
　　“呼喚——”
　　“時間之屍的寄生者。”
　　霎時間，無盡的黑芒從她雙手中飛出去，憑空讓整個世界壹變，化作壹處徹底黑暗的所在。
　　腳下是壹片看不到盡頭的黑水。
　　少女站在水面上靜靜等待。
　　忽然，壹根長長的觸須從黑水中伸出來，化作無面的人形，發出沈重的聲音：
　　“吾在此地鎮壓時間之屍，爾可知此地之重要？”
　　“知曉。”少女道。
　　無面人形的聲音變得嚴厲：“爾雖為魔主，若無重要之事，亦不可前來，否則必須將自身九成力量貢獻於我。”
　　“我知道，但我這裏出了點問題，需要妳憑借時間之威，幫我看壹眼。”少女平靜地說。
　　“妳確定有問題？而不是妳自己弄錯了什麽？”對方冷笑道。
　　少女行禮道：“確實有問題——如果我料錯了，甘願被閣下抽走九成力量。”
　　無面者沈默半晌，似乎沒想到對方是這樣幹脆的態度。
　　“也罷，我替妳看看……若是真有人快要打敗妳，那確實是壹件大事。”
　　它說完這句話，身形壹陣蠕動，再次化作觸須，猛然轉入虛空不見。
　　與此同時。
　　武小德回到了撒熱鎮。
　　他剛壹落下來，忽見亡靈之書上黑霧彌漫。
　　不祥預兆！
　　武小德想也不想，低喝道：“不夜城。”
　　話出口的同時，異變陡生——
　　只見壹根黑色的觸須猛然出現在他的身邊，化作壹名無面的人形存在。
　　這個詭異的存在漂浮在武小德面前。
　　它看不見他。
　　他卻知道它已經來到。
　　無面者停了半晌，低聲道：“果然有問題，這個世界已經變成了兩個不同的平行世界，其中壹個化為了死胡同，即將崩散。”
　　“究竟是什麽人……”
　　怪物陷入了沈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