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話說回城的途中， 只見沿途全是白色的揚紙錢，每隔壹段路程，在路口可?以看到不少熄滅的香燭和祭拜的果子， 壹路全是路祭， 可?見這壹兩個月來?，清遠城到底死了多?少人。
　　尤其， 待下了山後， 竟聽到“嘎嘎”“嘎嘎”幾聲烏鴉的叫聲，烏鴉壹直在頭頂盤旋，此時， 天氣已不知不覺間從盛夏來到了初秋，原本已茂密蔥綠的樹蔭漸漸零落， 淒厲的烏鴉叫聲在這蕭瑟的路上莫名平添了幾分淒慘和瘆人之氣。
　　那烏鴉的沙啞叫聲聽得吳氏心頭直打鼓，忍耐許久， 終究忍不住掀開車簾朝著外頭的吳庸道：“不知可否勞煩吳護衛將這兩只鳥驅趕走， 叫得?我心頭直打鼓。”
　　吳庸朝著馬車內看了壹眼，意會過來?， 正要拿箭射走， 片刻後，猶豫壹下，還是翻身下了馬，拿著路邊的石子驅趕了半晌，兩只烏鴉這才飛停到了樹上。
　　全程， 柳鶯鶯都?壹聲未吭， 形同木偶， 壹動?不動?的坐著，沒有往外看過壹眼。
　　吳氏壹直想?開口勸慰幾句， 卻最終張了張嘴，竟無從勸慰起，最終只長長嘆了口氣。
　　許是連瑤瑤都?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壹路上都?安安靜靜的依偎在了吳氏懷裏，不吵也不鬧，時不時朝著對?面長姐的臉上看上壹眼。
　　壹直快要到城門口時，才見柳鶯鶯拉開車簾，朝著城門方向看了去。
　　歷經近乎兩個月的摧殘，眼前?這個城池已是千瘡百孔，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巍峨莊嚴的城墻上還殘留著烏漆嘛黑的油淋火燒的痕跡，城門之上，那些傳聞中掛著的幾十顆人頭此刻早已不見了蹤跡，只是，城門之下的鮮血凝固發黑了，不知是那些故人的鮮血，還是將士們的熱血。
　　柳鶯鶯定定那些黑色的血跡，神情有些麻木和遲鈍。
　　待入了城後，卻又完全是另外壹番景象，相比城門處的蕭瑟和莊嚴，城內百姓有序，街頭人頭攢動?，已陸陸續續恢復了七八分原有的熱鬧氣息。
　　生命力川流不息，哪怕歷經再多?兇險，再多?苦難，生活總得?向前?。
　　人總得?往前?走。
　　正如眼前?這些百姓們。
　　而待經過壹處茶棚時，才見人潮湧動?，竟被堵得?水泄不通，過往車輛幾乎無法移動?，再將車簾緩緩掀開時，才見此地正是當初柳鶯鶯他們出城時被劫殺之地。
　　周遭壹應鋪面盡遭毀壞，此刻被臨時搭建成了幾處歇腳茶棚，只見壹說書老漢在人群的簇擁下款款而談道：“聽說那平南王身高?九尺，眼如懸鏡，口若血盆，醜陋如斯，生得?那叫壹個可?是恐怖瘆人，他壹手可?以提拎起壹個八尺大漢，雙手可?直接將壹個人徒手撕碎，掏出內臟，他可?是遠古魔頭煞星轉世，從軍三十年來?可?謂打遍天下無敵，此番可?謂以壹己之力踏平清遠，咱們整個清遠城的百姓毫無還手之余地，就連沈家那位西北戰王竟都?不是他的對?手，眼看著咱們整個清遠將要徹底被他夷為平地之際，卻不料天不亡我，這時天降將星奇才——”
　　“各位可?記得?那日天灑霞光，紫雲密布，東邊有壹縷金光灑地，那可?是神靈問?世之天象，就在那日，霸星戰神轉世，只見那戰神著金色黃袍，身配甲胄，手持長矛，可?謂刀槍不入，萬法不侵，通身威武霸氣，再見他眉間鳳眼威儀，細細看去，那雙劍眉星目之間虎虎生威，竟還有第三只眼來?，那便是戰神的第三只天眼，他便是鼎鼎有名的二郎神轉世，只見這位霸星戰神壹個手起刀落，竟直接將那平南王斬殺下馬，長矛壹揮，直接砍其頭顱，挑其筋骨，碎其膚發，壹瞬間，那平南王化作?壹股流膿，在這天地間消失殆盡，天神壹聲怒吼，還不待天神再出馬，那些擁護平南的蝦兵蟹將們瞬間嚇得?壹個個丟盔棄甲，至此，我清遠城天上的烏雲散去，咱們清遠城瞬間壹改之前?的頹勢，將士們在沈家的帶領下壹呼百應，很快攻城略地，將清遠城收復失地，這才有了今日妳我的歡聚壹堂，百姓的安居樂業。”
　　那位說書先?生精神矍鑠，口若懸河，又妙語連珠，圍觀者可?謂裏三層外三層，壹個個聽得?或如癡如醉，或激動?亢奮。
　　話壹落，立馬有人跳著問?話道：“那照先?生這麽說，這位戰神可?是沈家人咯？”
　　便見那說書老先?生捏著胡須意味深長道：“非也非也，那位戰神可?是天神下凡轉世，豈能是常人？”
　　“那是誰？莫不是皇帝老兒不成？聽說皇上駕臨咱們清遠城呢。”
　　又有人道：“咱們這位皇上可?是文人出身。”
　　再有人道：“莫不是打京城來?的貴人？”
　　人群中七嘴八舌，討論得?熱火朝天，氣氛達到前?所未有的高?潮。
　　便見那說書老先?生捏了捏胡須道：“欲知詳情如何，請聽明日解說。”
　　壹語，惹得?所有人齊齊噓聲，有人意興闌珊，也有人抓耳撓腮，人群瞬間壹哄而散。
　　沈家所乘的馬車終在人群中慢慢前?行?，落下車簾的壹瞬間，只見車簾外有人壹臉神秘道：“聽說此番解救咱們清遠於危難中的乃是壹位皇子——”
　　另壹人道：“太子不是西去了麽，當今聖上膝下已無子，莫不是從哪位王爺那裏過繼來?的新皇子？”
　　馬車越過幾人，很快將這壹番噪雜熱鬧甩在了身後。
　　半個時辰後，終於抵達沈家。
　　馬車緩緩停靠了下來?，相比城門口的熱鬧喧嘩，越往沈家這個方位走，聲音便越發安靜了下來?，直到馬車停下後，四周壹片寂靜無聲，像是來?到了壹處空曠之地，四周沒有壹絲鮮活的聲音。
　　“姑娘，到了。”
　　吳庸在馬車外第三次稟告著，馬車內卻壹直靜悄悄的。
　　吳氏悄然拉開簾子朝著外頭看了壹眼，頃刻間雙眼微微壹紅，良久良久，終是不忍提醒道：“鶯兒，到了。”
　　說著，微微嘆了口氣道：“咱們去給逝者祭拜罷。”
　　說著，輕輕拉了拉柳鶯鶯的手，柳鶯鶯這才神魂未歸般，訥訥點了點，卻在下馬車的壹瞬間，將小?幾上備下的麻布取來?系在了頭上。
　　而後，由吳氏小?心扶著緩緩下得?馬來?。
　　下馬車後壹擡眼，只見整個沈家老宅被壹片白色覆蓋，從前?熱鬧軒麗的宅子此刻卻門庭清冷，連大宅門口都?無壹人駐守。
　　聽說，除了少數幾位沈家人外，沈家多?數人已被斬殺，余下就連仆人，男仆全部被絞死扔進了亂葬崗，女仆全部充進軍營，淪為軍妓。
　　可?謂慘不忍睹。
　　眼下，府門大開，遠遠看去，裏頭靜悄悄的，空無壹人，卻見那偌大的庭院中，密密麻麻的，擺放著壹口壹口的棺材，全部都?是。
　　沈家的庭院素來?是整個清遠城最大的，此刻，卻仿佛都?快要擺放不下了，直接擺到大宅門口來?了。
　　看到那密密麻麻的棺材，當即，所有人都?忍不住渾身巨震，驚恐又直哆嗦了起來?。
　　並非害怕或者恐懼，而是壹種?震撼人心的畫面，直沖人的心靈。
　　那是壹種?對?故人的惋惜，對?生命逝去的不忍，對?死者的無限憐憫。
　　壹人尚且讓人不可?接受。
　　何況，是密密麻麻，這麽多?人。
　　柳鶯鶯，包括吳氏等人，此生從未曾見過眼前?這等悲慘畫面，壹度驚到頭皮發麻，渾身陣陣顫栗著。
　　柳鶯鶯只覺得?腳下有千斤重?般，竟如何都?提不動?腳，立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終於死死掐著雙手提步踏入時，卻見這時遠處有儀仗隊伍浩浩蕩蕩而來?——
　　“皇上駕到——”
　　“大皇子駕到——”
　　不多?時，沈家得?了信，迎了出來?，只見為首的乃是壹向鮮少露過面的清河郡主，壹左壹右跟著沈月澶，宓雅兒，再有便是二太太，蘇子磬，沈月蕓，沈月驪，三房穆氏，沈月靈，還有四房，六房幾個女眷。
　　壹眼望去，嘩啦啦的竟全部都?是女眷，各個穿喪帶白，身側無侍女，無隨從。
　　壹直到最後，才見沈燁，沈慶，沈戎，還有沈鈺四人落在最後踏出，沈燁好似壹夜之間變得?深沈了，成了壹株沈默的參天大樹，沈戎那張俊美?的臉上壹條頎長的刀痕直接從眉骨削到了左臉上，傷口瘆人可?恐，那張俊美?的臉面儼然盡毀，至於沈慶，臂上頭上皆是白布深捆，可?見傷勢，這是沈家目前?為止僅能露面的四人，不知是不是僅剩的四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