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七章。
　　羊子的父母和哥哥像候鳥壹樣飛回來了。四個男女只得作鳥獸散，羊子和黛霜搬回學校裏去，開始正常上課。兩個男人被拒絕在女生宿舍之外，學校嚴格禁止異性進入女生宿舍。
　　陳文傑說他有壹套房子，如果兩個女孩兒願意的話，可以搬進去住。但羊子拒絕了，她說她要安心學習，靜壹段時間。優雅的陳文傑壹聽這話臉都白了：“羊子，妳——是不是討厭我了？”
　　“我這樣說了嗎？”
　　羊子反問。
　　“沒，沒有。那，搬來住吧，求妳了羊子。”
　　陳文傑斯文掃地哀求道。壹個男人向女人說：“求妳了”這種話是愚蠢的。
　　羊子曾經對黛霜說過：“妳永遠不要對男人示弱，更不要可憐他們，妳越是鄙夷他們，他們就會更加對妳敬畏。”
　　陳文傑這時候正像壹條可憐巴巴的小狗壹樣。但性感迷人的羊子既可以熱情似火，也可以冷若冰霜，拒人於千裏之外。壹旦她決定了的事情，便再也無可挽回、無可改變。
　　“妳不要說了，我說真的。看妳愁眉苦臉的熊樣！我說不定哪天就自己去找妳了。”
　　羊子的話給了陳文傑希望，他如釋重荷，恢復常態，優雅地走了。
　　羊子說她討厭那個教美學原理的男教師。羊子的邏輯很古怪：她說她壹看見他就會想起男人蹲馬桶的樣子。
　　黛霜仔細揣摩了幾天，卻得不到同樣的結論。相反，她十分驕傲自己在這個年輕老師那裏的得寵，這是她唯壹明顯意識到的來自異性的特殊對待，而且優於羊子。
　　大概就是這個原因才讓羊子對他產生惡感的吧？
　　羊子是個占有欲很強的女孩。她走路時頸項揚起的樣子，以及她那毫不掩飾的昂胸姿態，似乎表明，任何男人都須對她側目以視，暗中戀慕，否則便是淺薄！
　　最終，羊子固執而放肆地放棄了對這壹門功課的學習。當其他學生在聽年輕的教師侃侃而談審美、價值，柏拉圖和萊辛時，羊子卻明目張膽地趴在桌子上打瞌睡，或者自己在壹張紙上塗抹老師的肖像漫畫，並被自己的傑出的幽默感逗得哧哧發笑。
　　年輕的美學老師在講臺上怒目圓睜，盯著羊子傾瀉在桌子上的秀發。壹個漂亮的女孩的蔑視，是任何男人都無法忍受的，但如果他恰恰擁有可以令對方認輸的武器時，他就會毫不猶豫地以此來證明自己是不容忽視的。
　　但他的眼光壹轉，便看見了旁邊的另壹張臉。這張臉上洋溢著傾慕之情、崇敬之情，而這是壹張無與倫比的、用他的話說叫“崇高”的臉。它像壹輪圓月壹樣安靜而又潔白。他在深受感動之余，會覺得心裏有壹種神聖感，這是與剛才那種惡狠狠的感覺完全相反的壹種感覺。
　　看著羊子的秀發，他會不自覺地興奮起來，這是奇妙的感覺，也是男人的弱點。
　　壹個漂亮的女孩子，無論她怎樣輕侮妳，作為壹個男人，如果對方作出讓步的話，妳便會馬上感激涕零起來，放下壹切積怨，甚至會迫不及待地愛上對方。
　　或者，如果壹直是被侮慢的，妳便會心存報復。而男人報復女人，最可能采取的方式便是占有她、征服她。
　　年輕的男老師的神色忽陰忽晴。當他的眼光落在羊子那桀傲不馴的秀發上時，他就會想沖過去，揪起那些頭發，把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娼婦弄到壹個角落”，他堅信，他可以讓她發出那種最下賤的叫聲，而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他壹邊大聲講著美和美的事物，壹邊在心裏像個流泯那樣咬牙切齒。
　　星期六下午。黛霜從鋼琴房裏出來，在走廊盡頭碰上了美學老師。
　　“黃老師妳好。”
　　“練琴啊。”
　　他裝作偶然遇上的樣子，若無其事地問了壹句。其實他站在這裏等了很久，從黛霜走進琴房，他就站在這裏了。
　　女孩子黛霜臉上甜甜的笑容弄得他心痛，他的洗凈了粉筆灰的手孤獨地暴露在空氣中。
　　“真冷啊。”
　　他壹邊盯住這張離自己近在咫尺的美麗的臉，壹邊堅定了自己的信心。
　　黛霜的手指和手腕在隱隱作痛，她的手上戴著暖和的手套，這讓美學老師有些失望。
　　“妳主修鋼琴？”
　　“不！是選修。”
　　“練琴很累吧？”他看見黛霜在抖弄手腕，心裏升起壹股沖動，他想把那雙小手攬過來，按摩它們，把它們貼到自己冰冷的臉上，或者火熱的胸口。但是，厚厚的手套阻礙了他就那雙纖柔的小手作進壹步的遐想。
　　“哦，對了，”他拿出壹個老師心懷叵測時常用的借口，“我有點事情跟妳說，到我辦公室裏來，好嗎？”
　　黛霜遲疑了壹下，她不知道為什麽要到他的辦公室去，但他是老師，於是她順從地點點頭。
　　練完琴的學生從他們的身邊走過去。黛霜和老師並肩上樓，樓梯發出空洞的聲音，她心裏突然湧上壹種奇妙的感覺，仿佛……仿佛被吻了壹下。她想起妹妹黛雪信裏那句話，繼而，她又想，今天晚上應該給黛雪寫封信了。
　　黛霜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壹樣站在那裏，老師坐下來，臉上的表情開始發生了壹種怪異的變化。他說：“天真冷啊。”
　　然後站起來，把門關上了。黛霜聽見彈簧鎖哢嗒壹聲，門鎖上了。她想：
　　我是不是應該走掉。
　　“坐吧，坐吧。”
　　老師拖過壹把椅子給黛霜。
　　“黃老師，有什麽事情嗎？”
　　“先坐下先坐下。……其實沒什麽大事，只是，關於羊工楠的問題。妳們關系很好吧？”
　　“嗯。”
　　“妳應該勸她好好聽課。我想我應該找她談談，但是妳知道，她是個個性很強的女孩子，正面跟她說可能不解決問題。妳們是好朋友，妳應該勸她。”
　　黛霜奇怪自己剛才怎麽會誤會老師，心裏放松下來。
　　“我勸過她。”
　　“妳告訴她，再不註意，我不會讓她通過。”
　　“我會的，老師。”
　　關於羊子的問題談完了。黛霜想要走了，隔著窗子，她看見壹群學生湧出教學樓，樓裏該空了。
　　“還有事嗎？黃老師。”
　　“嗯……沒事了。”
　　“那我先回去了。”
　　“再坐壹會兒吧。”
　　老師擱在桌子上的手擺弄著壹撂講稿。黛霜只好坐著，那種奇妙的感覺又上來了。她有些害怕。
　　“練琴很累吧？”
　　“嗯。”
　　“在學校習慣嗎？”
　　“嗯。”
　　黛霜開始討厭這些問題。她的視線壹直跟在老師的手上。很奇怪，她覺得那仿佛是莊文浩的手，而自己此刻卻壹絲不掛。她站起來，說：“老師，我得走了，要吃飯了。”
　　年輕的老師在心裏嘆口氣，他實在不甘心放棄這個單獨相處的機會。如果她粗魯壹些會怎麽樣？她會大叫嗎？會拒絕嗎？她看起來是那麽柔順，那麽需要愛撫。但是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