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三章 戰場

　　青行燈的話語確實取得了她想要的效果。
　　四位少女面色陡變，身上不約而同地散發出壹股殺意。
　　熟悉的被敵意籠罩全身的戰栗感覺再次浮現，青行燈那銳利的手指甲掐進皮膚血肉，細小傷口周圍起了壹圈雞皮疙瘩。
　　“呵，不要誤會哦。”
　　青行燈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我可沒說我殺了他。
　　畢竟這個失落世界裏，腰帶是不能收進背包欄的，
　　而我們身上又沒有攜帶額外的腰帶。”
　　琴前踏壹步，手中浮現壹把電鋸，冷冷道：“妳到底什麽意思。”
　　“我只是說。”
　　青行燈攤開手掌，隨意道：“我們和妳們那位小男朋友以及他的同伴，在42層通往41層的電梯處，曾經遇見過。
　　時間大概是半個小時以前。
　　不過當時我們和他們都在被機獸潮所追趕，而且雙方乘坐的是不同電梯，所以我也不清楚他們現在到哪了。”
　　“什麽？”
　　琴瞳孔壹縮，剛要質問，就被伊娃打斷，“42層與41層之間有電梯？”
　　“壹直有啊。”
　　青行燈攤手說道：“妳們不會不知道吧，失落世界的層與層之間存在許多通道。
　　壹些通道是建造者制造出來的。壹些是建造者在施工過程中，破壞地面形成的，比如斷裂管道、破裂的天花板。
　　還有壹些是原本建築就預留的，像是巨型樓梯間、升降機乃至電梯間。
　　有些靠近失落世界邊緣墻壁的大型電梯，到現在還能使用。”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語，青行燈看了旁邊的海坊主壹眼，後者點了點頭，自背包欄內取出壹枚黑色紐扣，按下紐扣背面按鈕，紐扣立刻放射光線，將畫面投映在了墻壁上。
　　畫面似乎是以海坊主所佩戴的記錄儀為主視角，
　　海坊主三人被壹大群機獸追逐，在失落世界第42層中逃竄，最後逃進了壹座大型建築物中。
　　該建築物由暗色金屬打造而成，墻壁都是鏤空花紋裝飾，地面為圓形，穹頂為球型拱頂，形似鳥籠，
　　整體高逾百米，占地面積堪比足球場地，在建築物內側墻壁上，安置著壹排臉盆大小的按鈕，每個按鈕上都印著異域文字。
　　這是壹座堪比高樓大廈的超巨型電梯，
　　海坊主等人按下按鈕後，電梯先是降落下厚重電梯門，擋住外面蜂擁而來的機獸，
　　再發出陣陣轟鳴，整個電梯轎廂沿著蜿蜒曲折的軌道向下滑行。
　　滑行過程中，海坊主等人看到在另壹條軌道裏，同樣也有壹座電梯，電梯內隱約有幾道身影。
　　“停！”
　　伊娃低聲喝道，海坊主按下按鈕，暫停投映。
　　“妮娜。”
　　伊娃轉頭看向同伴，後者點了點頭，拿出數碼攝像機壹樣的儀器，鏡頭對準墻壁上的畫面，放大角落、提升畫質清晰度、分析檢驗。
　　《逐風者》第七組的其余三人都圍了過來，數碼攝像機的屏幕中，清晰顯現出居天賦的身影，
　　和他壹起待在另壹架電梯底部的，還有其他幾人。
　　壹個留著狂亂須發，身材高大肌肉結實，面色沈穩中透露著壹股梟雄氣度的男子。
　　壹個穿著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儒雅青年，
　　壹個穿著黑色背心的寸頭壯漢，
　　以及壹個身形瘦削，頭戴竹笠的山羊胡中年男子。
　　逐風者的四人都看過三百強資料，瞬間認出了這幾位分別是焚風公會的會長，個人戰力榜49位的【奇面旋天】，
　　特事局的情報分析師白浩正，
　　特事局的龍驤豹變，
　　以及機巧公會的會長，個人戰力榜37位的【鉅子】。
　　畫面中的這四人，似乎也註意到了隔壁電梯間的海坊主等人，轉頭看了過來，
　　但下壹秒，兩座電梯的蜿蜒軌道便擦肩而過，分別通往不同位置，彼此之間被重重墻壁阻隔。
　　嗶——
　　海坊主按下按鈕，畫面就此中斷，
　　青行燈看著逐風者四人，微笑道：“後面的內容麽，就是我們被機獸群追逐，壹直逃到了這裏。
　　妳看，我沒有騙妳們吧。”
　　伊娃並沒有回答對方，四名少女圍在壹起低聲商量了壹下，最擅長IT技術的妮娜利用儀器反復確認，那段畫面並沒有造假，
　　而且畫面背景裏的“轟隆”聲音分析結果表明，那確實發生在近兩個小時之前，和她們當時聽到的轟隆聲壹致。
　　四名少女們商量了壹番，琴擡起頭看向青行燈，沈聲道：“為什麽告訴我們這些？
　　妳沒有必要幫助我們吧？”
　　“我樂於助人不可以麽？”
　　青行燈微笑道，“妳們的最終目的，是與同伴會和，盡可能在劇本任務裏，支撐得更久壹些，對吧？
　　從畫面上電梯的軌道可以看出，妳們小情人居天賦所乘坐的電梯，在41層的另外壹端，
　　和他在壹起的還有兩位特事局的強力選手，
　　以及兩個親特事局派系的公會會長，都是壹把好手，晉級至下壹賽段的大熱門。
　　和他們會合，妳們的生存概率也能大大提升……”
　　“這對妳有什麽好處？”
　　伊娃打斷道：“日島異常事務調查局不是更加親近美利堅壹些麽？
　　妳們與特事局的關系只能說壹般，還沒好到能夠在巨大利益面前，放下爭端，同心協力的程度吧？”
　　伊娃的潛臺詞，是“妳不怕我們與居天賦會合之後，回頭找妳們的麻煩麽？”
　　聽到對方的質疑，青行燈微微壹笑，隨意道：“妳就當是結個善緣吧。”
　　青行燈趕對方走的重要原因，是因為她那支能夠屏蔽機獸與安全警衛探測的蠟燭道具，會根據燭光籠罩範圍內的人數，來自動增強屏蔽效果。
　　人數越多，則蠟燭的持續時間越短。
　　如果伊娃等人能早些離開，青行燈她們休整恢復的時間也會變長。
　　至於伊娃等人找到居天賦後，會不會再折返回來……
　　這裏到另壹座電梯降臨地點的距離，就算乘坐高速載具，也至少需要壹個半小時左右，
　　壹來壹去，她們想必早已離開了這裏。
　　“怎麽樣？”
　　青行燈笑著說道：“和居天賦在壹起的幾位玩家雖然排名較高，實力不錯，但從畫面上他們的狀態來看，似乎並不是很好哦，想必經歷了壹場苦戰。
　　現在41層上下的機獸全部發了瘋，就算是他們也未必能撐多久。
　　妳們現在過去，可能還來得及……”
　　話音未落，妮娜的腕表便震顫起來，她面色陡變，在腕表屏幕上快速按了幾下，用某種偏僻語言（可能是印度的印地語）對伊娃快速說了幾句話。
　　青行燈壹瞇眼睛，看了眼身旁的羽衣心中，
　　掌握有【通曉語言·初級】技能的羽衣心中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說道：“他們發現了特殊的電磁頻率，很可能是居天賦身上所攜帶的《逐風者》第七組專用通訊器。
　　距離在2.5km之內。”
　　什麽？
　　青行燈瞳孔壹縮，蠱惑第七組等人離開是壹回事，鉅子、奇面旋天、白浩正等人接近那又是另壹回事。
　　雖說現在這附近的安全警衛集體發瘋，不管玩家有沒有佩戴腰帶都會攻擊，
　　玩家之間相互攻伐的理由少了壹個，
　　但天知道，白浩正他們會不會為了減少潛在競爭對手，而仗著人數優勢對青行燈等人下手。
　　要不在這裏就把這四個小女生滅了？
　　省得她們去投奔，導致這裏位置暴露？
　　可樓上還有機獸群，青行燈等人的力量體系都不擅長隱秘暗殺，真打起來肯定會發出動靜，破壞地下室結構，並導致蠟燭熄滅，
　　引來機獸圍攻的同時，還有可能導致遠處的白浩正等人發現異常，直接趕過來……
　　正當青行燈心思急轉之際，羽衣心中再次翻譯道：“……不過通訊器之間只聯通了短短壹瞬，很快彼此的距離就拉開出了2.5km的範圍，再次失去聯絡。
　　她們現在在討論，是否要派出無人機前去偵查。”
　　短暫商議之後，四人最終決定先派遣無人機去到通訊器的位置，查看壹下情況，青行燈思考過後也沒有阻攔——妮娜拿出了兩件名為【龍騰式支援無人機】的道具，
　　這兩架無人機高度模塊化，超長續航，高效充電，飛行隱蔽而高速，能裝載包括冷凍光束、激光打擊、微型導彈、隱形模組等在內的多個模塊化組建，
　　當裝載隱形模塊時，就算是發狂的機獸與安全警衛也不會發現。
　　青行燈也想知道外面具體是什麽狀況，所以稍稍加大了蠟燭的效果，讓海坊主打開地下室的活板門，將【龍騰式支援無人機】放了出去。
　　嗡——
　　兩架無人機開啟隱形功能，變成兩道模模糊糊的陰影，緊貼著41層的穹頂，緩慢飛行。
　　無人機的鏡頭向下俯瞰，清晰看見漫山遍野的機獸，正在朝壹個方向飛奔而去，
　　每隔幾百米的距離，還能看見不同外表的安全警衛在攻擊機獸，如同驅趕驢馬般，威懾機獸不四散奔逃。
　　“它們到底怎麽了……”
　　妮娜深吸了壹口氣，在地下室眾人的註視當中，操控無人機，順著機獸奔跑方向，逐漸加速，飛往通訊儀器出現過的方位。
　　【龍騰式支援無人機】的飛行速度相當之快，貼著穹頂高速前行，
　　但很快，妮娜就主動放慢了飛行速度。
　　前方，傳來了密集而洪亮的嘈雜聲響。
　　炮彈轟炸聲，
　　金屬碎裂聲，
　　生物吼叫聲，
　　建築坍塌聲，
　　地面顫動聲……
　　千萬種聲音混雜在壹起，並未組成規律而令人愉悅的交響樂，而是編織成了壹種破碎淩亂、毫無秩序的嘈雜重響。
　　持續，穩定，偶有間歇，卻從未停止。
　　妮娜頭皮隱隱有些發麻，她死死盯著操控面板上的超清畫面，掰動搖桿，控制兩架龍騰式支援無人機降低高度，
　　避開穹頂上垂落下來的壹根破裂管道，
　　駛過壹處拐角。
　　視線驟然開闊，她看見了。
　　這是，戰場。
　　只余高樓大廈殘骸的都市廢墟，如同壹具死去巨人的骨架。
　　都市外圍的荒野上，遍布著密集的、如煙囪壹般的黑色煙柱。
　　由於失落世界墻壁內的通風系統大多都已失效，這些黑色煙柱能不受幹擾地向上延展、生長，
　　直至觸碰至穹頂，如同支撐天地的細柱壹般。
　　令金屬與混凝土構成的穹頂，徹底被壹層濃密漆黑所覆蓋。
　　而地面，則是銀色的世界。
　　大片大片的密集機獸，如浩蕩洪水壹般，向著都市廢墟沖鋒而去。
　　它們型號各異，似驢、似馬、似象、似獅、似鼠，其中壹些甚至很難說出它們的具體形狀，就仿佛它們的創造者在壹次狂亂的酒醉過後，意識不清地拿起畫筆，在紙上勾勒出清醒狀態的他自己都無法分辨的詭異圖案。
　　幾萬？
　　十幾萬？
　　幾十萬？
　　饒是龍騰式支援無人機有著高性能的處理器與智能程序，也很難在短時間內分清楚各類機獸的具體數量。
　　只有壹點可以確認，
　　遍布荒野的機獸，全部都是鐵血無情的殺戮機器。
　　被遺忘遺落的失落世界，如同有自我意識的嗜殺熔爐壹般，在過去的漫長時間內，帶走了創造者文明的絕大多數痕跡，
　　也吞噬著所有機獸——那些不善於殺戮的、爪牙遲鈍的機獸種群，早就在慘烈的內卷競爭當中，被徹底淘汰。
　　所有還存在著的機獸種族，都已在身軀範圍內，進化到了極致。
　　它們的牙齒能夠輕易咬斷鋼筋，它們利爪能輕松撕碎鋼鐵，它們不需飲水進食，不需要動員鼓舞，沒有恐懼，沒有畏懼，
　　壹個機獸倒下了，它身體的每壹個部分，
　　從肢體關節、處理器到能源引擎，都會成為其他同伴的“補給品”，
　　壹些機獸種群甚至能在戰場上，利用殘骸，重新拼接、制造出新的機獸。
　　通常情況下，就算是前二十級別的玩家，遭遇大股機獸，也只會選擇擊退，然後逃離撤退。
　　留在原地死戰的結果，是擊潰壹股機獸，然後引來更多，直至被無窮無盡的機械野獸所淹沒。
　　冷漠，高效。
　　這便是機獸的代名詞。
　　但現在，它們，是被屠殺的那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