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六十九章 神臨北野！

　　熊抱族，王庭。
　　霄劍道人漫步於帳群之間，感受著雨後草原上清涼的微風，眺望著天邊還未散去的雲朵，以及那條懸掛在天穹下的彩虹。
　　來北野不過四五日，霄劍道人那顆道心徹底放松了下來。
　　這裏的生活，是何等的無憂無慮？
　　壹排排美麗的少女翩然起舞，壹位位強壯的漢子躍狼奔馳，夕陽下的老者站在山崗喊出悠遠曲調，夜晚的篝火旁總有壹堆堆人影。
　　真想與這片草原相融，張開翅膀化作蒼鷹，在天地間翺翔馳騁。
　　相較而言，無妄憑什麽喜歡人域？
　　人域的繁華，與他們修士當真有關嗎？
　　若是將凡俗中的大城遮住，所剩不過壹個個近乎沒有人影活動的山門，大部分修士壹生大部分的歲月，都在感悟大道、體會大道。
　　到底是道之自我，還是我之自我？
　　霄劍道人憑空泛起了諸多感悟，背著手站在山崗上，目光越發悠遠。
　　就是，有些奇怪的是……
　　‘北野的女子們為何都隨身帶壹根棍子？還有意無意，總是瞧貧道的身後？’
　　忽聽兩聲鷹啼劃過高空，打擾了霄劍道人楞神。
　　他不用擡頭去看，便知高空多了兩道身影——吳妄與泠小嵐。
　　霄劍道人的仙識壹直鋪在方圓數千裏，監察著大半個熊抱族領地，他來北野之前，也得了劉百仞叮囑，讓他感受下北野的風土人情，想壹想人域未來的出路。
　　劉閣主，老出題家了。
　　吳妄急速落下，落地前的壹瞬，地面聚起了厚厚的氣息，將他沖勢完全抵消，壹股勁風席卷各處。
　　泠小嵐就文雅的多了，踩著白雲緩緩滑落，離地三尺時，又收攏裙擺、靜靜地坐在雲上，對霄劍道人打了個招呼。
　　“看來是我有些過於憂慮了。”
　　吳妄笑道：“北野風平浪靜，沒什麽麻煩，若是接下來沒有什麽異樣，咱們再歇息幾日就回去吧。”
　　霄劍道人溫聲道：“無妄妳好不容易回來壹趟，多呆些時日也是無妨的。”
　　言說中，這位道人擡手做請，與吳妄散步聊天。
　　泠小嵐卻道：“我去尋素輕飲茶。”
　　“嗯，晚點見。”
　　吳妄答應壹聲，泠小嵐坐在雲上飄去王庭。
　　霄劍對吳妄眨眨眼，想調侃他幾句，笑道：“無妄殿主，這半個月，修為可有精進？”
　　“還是那般。”
　　吳妄略有些泄氣，目中帶著幾分困倦。
　　霄劍道人笑道：“妳也有今天！”
　　“嗯？”
　　“咳，貧道是說，妳竟也能遇到瓶頸，剛剛的口吻是代表驚訝，詫異。”
　　霄劍道人擡手幹咳了兩聲，忙道：
　　“妳有哪裏不懂的，不如與貧道辯論壹二？咱們論壹論道，說不定就能對妳有所啟發。”
　　吳妄背起雙手，幽幽壹嘆：“沒用的，論不動。”
　　“這有啥論不動的？”
　　“那我問，道兄妳是修的什麽道？”
　　“劍道。”
　　霄劍道人右手張開，壹縷縷仙光凝成了三寸小劍：
　　“準確來說，貧道的道乃是自身之道，此道演劍之無窮變、定殺伐之兇瑞。
　　其本源，乃殺伐之道、兵器之道等多條大道融合而成，劍既是貧道與大道相接的媒介，也是貧道寄托自身之道的形物。
　　並非貧道的道就是劍，只是貧道之大道寄於劍之上，以此形展於天地間。
　　大道無形，大道無名，大道無終。
　　殿主，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吳妄：……
　　總覺得自己被這家夥針對了。
　　“理解很深刻嘛，”吳妄淡定地看著天空，“我現在就在想，自己的道有沒有可能超越星辰大道。”
　　霄劍道人本著嚴謹的原則，問道：“這裏的星辰大道，是指天地間存在的星辰本源大道嗎？”
　　“不錯，也不必瞞著道兄。”
　　吳妄道：
　　“我此前沒想太多，所走的路，就是感受星辰之存在，用自身之道演繹星空，而後與滿天星辰共鳴。
　　但沒想到，這其實就是在演繹群星為何而存，以及如何存在。
　　道之存在，就是道之本源的含義。”
　　霄劍道人笑道：“這不是挺好的？”
　　吳妄緩聲道：“跟星神大人執掌的大道撞了。”
　　“這？”
　　霄劍道人瞪著吳妄：“什麽意思？”
　　“星神大人此時雖然在沈睡，但這條大道始終只遵從星神大人的意誌。”
　　吳妄長發隨風飄散，眼神透著淡淡的無奈，嘴角露出幾分自嘲的笑意，他道：
　　“我想修行成仙，就是要立足於這條大道之上，成仙後的修行，就是在這條大道上攀升。
　　說句犯禁的話，那不就是跟星神大人爭大道了嗎？
　　人域此前，修星辰之道有較高成就的各位修士，都是避開了星辰本源之道，演其他大道，比如星象、星宿、星位變化。
　　我差不多將四海閣給我的星辰道感悟搜了壹遍，沒有找到任何壹個走通了本源道的修士。
　　換而言之，星神應當是留下了禁錮。”
　　吳妄不斷說著，霄劍道人眉頭越皺越緊。
　　“那無妄妳現在不如就換個方向修行。”
　　“我還想試試，說不定有壹線之機。”
　　吳妄的雙眼倒映著天地壹線之處，緩聲道：
　　“不去追求極致，只能淪為平庸，不去修最頂級的大道，也無法改變這天地的任何局勢。
　　若我並未從熊抱族走出去，此時選其他方向走下去，自沒有什麽。
　　但此刻，我心不甘。”
　　霄劍道人含笑點頭，看著吳妄的側臉。
　　他突然道：“無妄妳可知，貧道最欣賞妳的壹點是什麽？”
　　“什麽？”
　　“就是……”
　　吳妄淡然道：“就誇長得帥、沒內在，人品還行不缺愛。”
　　“我！”
　　霄劍道人壹口氣差點沒喘上來，瞪著吳妄不知該如何評說。
　　吳妄淡定地仰頭看天，“看，我說此道論不動吧？”
　　“妳還是自己琢磨吧！”
　　霄劍道人搖搖頭，笑道：
　　“若是缺了感悟，此時貧道或許可以給妳壹二點啟發，但跟先天神爭搶大道的歸屬，此事貧道還真做不到。
　　不過，無妄妳還是不要完全壹根筋，適當變通變通，沒必要跟自己較勁。
　　燧人先皇也是屠了遠古火神，才將火之大道奪到手中。”
　　吳妄目中有少許光芒閃爍，緩聲道：
　　“星辰大道與火之大道不同，前者包羅萬象，甚至壹顆星辰都有可能涵蓋無數不同的道則。
　　我可能，還有壹絲機會。”
　　霄劍道人略有些不明所以，扭頭看著吳妄的側臉，卻見吳妄面容上，有著他看不懂的光亮。
　　但以未成仙的道境，去與先天神爭奪大道？
　　這本身就有些不合邏輯……
　　莫名的，霄劍道人心底浮現出幾幅畫面。
　　那是吳妄與他在仁皇閣中散步論道，是吳妄在藏經殿中留下的經文殘片，是吳妄身化金龍與他在地下練功場中的壹場場搏殺。
　　此刻，霄劍道人隱隱能察覺到，吳妄的身軀每時每刻都會變強壹絲絲，兇神蠪侄的神力壹刻不停地匯入他的身軀。
　　從認識吳妄以來，那壹幕幕情形接連在心頭滑過……
　　“妳可以的。”
　　霄劍道人突然笑道：“重新定義星辰大道，重新演繹星辰大道，走出壹條與先天神截然不同的本源大道之路！”
　　“道兄太高看我了，”吳妄苦笑道，“我只是想找找，星神大人的大道之下，是否存在什麽縫隙。”
　　“加把勁！”
　　霄劍道人擡手在吳妄肩頭打了壹拳，咧嘴笑道：
　　“妳這壹關如果邁出去了，以後貧道就是妳最堅實的擁躉，誰敢說妳不行，貧道壹劍劈了他！”
　　吳妄擺了個苦瓜臉，繼續在有些濕濘的草地上漫步散心，與霄劍道人聊起了修道之事。
　　前路雖艱難，卻也並非毫無希望。
　　只是，霄劍道人說的重演大道，彼此都知那是玩笑話。
　　天地大道之所以存，是因它本身就存在，不以生靈意誌為轉移，不因生靈所識所知而改動。
　　修士修行，只是修自身，以自身之道感悟天地大道，而非改造天地大道。
　　星神誕生於星辰大道；
　　他吳妄不過是借著觀想星神本相，走到成仙之前的修行者。
　　星神此時主意識已被摧毀，而她留在大道上的烙印，反而成了吳妄這般修行者無法打破的壁壘。
　　其實吳妄也想過，等母親壹步步實現她的計劃，讓大荒改天換地，自己安心享受，做個正兒八經的神二代。
　　但他稍加考慮，還是決定再多努力壹把。
　　就為了到時能去打死那個運道神！
　　打不死打吐血也行！
　　母親既然有意謀劃三條大道並立，讓他們壹家立於不敗之地，應當也是有什麽擔憂。
　　實力這種東西，妳可以不用，但必須要有。
　　“星辰。”
　　吳妄灑然而笑。
　　嗨，瞎琢磨吧。
　　……
　　人域，北部邊境附近，壹處深山中。
　　吳妄當年親手打造的純手工木制樓閣，不知何時已從西野搬到了此處，且安置在了壹片秀麗山水間。
　　披著蓑衣的赤腳老翁，仰躺在閣樓前的老人快樂搖椅中，曬著太陽、品著小酒，神情舒暢、怡然自得。
　　仿佛壹切都在他掌握之內。
　　不遠處乾坤出現扭曲，兩道人影壹左壹右同時踏出乾坤波痕，卻是劉百仞與風冶子壹同趕來。
　　那風冶子搶先半步，朗聲道：“啟稟陛下，臣有要事稟告！”
　　劉百仞撇撇嘴，也道：“陛下！臣也有要事稟告。”
　　“過來吧。”
　　神農淡定地招呼壹聲，兩人壹並進了院落，對神農做道揖行禮。
　　神農問：“妳們兩個的要事，可是壹件事？”
　　“陛下，我們不打同處來，”劉百仞笑道，“只是趕巧了。”
　　風冶子面露肅容，正色道：“陛下，根據天宮內應所報，天宮少司命與十數名神靈聚集，似是要討論外出之事。”
　　“哦？”
　　神農笑道：“最近這個少司命倒是頗為活躍，此前都是大司命行事。看來此次天宮，是有意要對咱們下死手了。”
　　劉百仞淡然道：“但總是感覺這個少司命不是太聰明的樣子。”
　　神農道：“主管萬靈生育的女神，如何會不聰明？”
　　劉百仞當下就將【無妄子東海遭神手，巧計脫身全無恙】之事詳細說來，風冶子也在旁補充了幾句。
　　神農卻道：
　　“妳覺得這少司命沒強行留下那小家夥就是不聰明？
　　錯了，她是太過於聰明，她給自己立下了重信守諾的原則，就壹直按這般原則行事。
　　見眼前之利而不擇手段，不過是逞壹時之兇。
　　像少司命這般，壹直按自身原則行事的神靈，便是天宮遭劫，也有她活路之處。”
　　劉百仞嘀咕道：“陛下，臣怎麽覺得，那個少司命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嗯？”
　　“臣沒半點質疑陛下的意思！”
　　“嗯，”神農收回了差點甩出去的木鞭，那木鞭伴著少許光華，恢復成了木杖的樣式。
　　劉百仞那張富態的面容上，頓時冷汗涔涔。
　　神農緩聲道：“人都把無妄子放回來了，還不興咱們誇她幾句？”
　　風冶子問：
　　“陛下，此事是否要重視？
　　內應此時還未探查到，少司命為何要召集那十多神靈，但那十多神靈實力都不低，是壹股不容忽視的戰力。”
　　神農沈吟思索。
　　劉百仞道：“會不會，是去收服靈山十巫？”
　　風冶子補充道：
　　“有這般可能，天宮如今明裏暗裏地在收服此前離他們越來越遠的古國。
　　最近三年內，青丘之國也發生了變故，老族長無故暴斃。
　　大人國其內也有內亂，但迅速平息，根據四海閣搜查到的訊息，也證明是天宮大司命所策劃。”
　　神農笑道：“天宮是真的慌了。”
　　“陛下，天宮這是怎麽了？”
　　“許多事暫時無法對妳們言明，”神農緩聲道，“占蔔卦象，其實是遵循道之變化，對今後之事有壹個模糊的預料。
　　天宮自也有這般本領，而且他們得出的結論，應該是大兇之兆。
　　咱們人域此刻所求的，就是壹個穩字，短則數十年、長則幾百年，此事自見分曉。
　　且，吾已定下千年後討伐天宮之策，有些事，便了結於吾之手吧。
　　百仞，妳有哪般要事？”
　　“陛下，臣是來稟告有關北野之事。”
　　劉百仞拱手矮身，立刻道：
　　“此前霄劍用通信之符回稟，北野風平浪靜，天宮並未發難。
　　他與七日祭之首蒼雪，也就是無妄的母親接觸了，感覺這位蒼雪大人深不可測，便是霄劍也覺有些心驚膽戰。”
　　“不要去試探北野的七日祭。”
　　神農微微皺眉，緩聲道：“更不要去試探無妄的家人，無妄為咱們人域做的事還少嗎？妳怎麽叮囑的霄劍？”
　　劉百仞趕忙解釋：“陛下，陛下，這並非試探，只是霄劍有感而發。”
　　神農淡然道：“罰他三百年俸祿，賞他壹個教訓。”
　　“哎，是，這就去罰。”
　　風冶子也有些納悶，嘀咕道：“陛下，為何天宮對北野這般忌憚？
　　少司命此前應當已發現了諸多破綻，竟然只是睜壹只眼閉壹只眼。”
　　神農道：“如果沒有星神當年與燭龍搏命，哪來的如今天宮？他們……”
　　嗡！嗡！
　　風冶子袖中傳來震動聲。
　　這位四海閣閣主對人皇陛下做了個道揖，趕緊後退幾步，將袖中的壹枚玉質碟片取出。
　　那碟片中飛出壹抹流光，鉆入了風冶子掌心。
　　風冶子表情幾次變化，很快就皺眉向前走了幾步，眼底帶著幾分震動。
　　“陛下！”
　　“講。”
　　“少司命帶著那十多名神靈並未去西野，反而是……出了天宮，朝北而去，應是去北野！”
　　神農目中精光壹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