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爺爺！

　　裴德躺在地上，看著前方壹動不動的卡倫，他很擔心，也很緊張，壹定程度上，對手已經擊敗了自己，但現在，他有希望可以依靠自己大伯的靈魂完成最後的翻盤。
　　他相信自己的大伯，因為大伯曾是輪回神教上壹代中真正的佼佼者，如果不是因為壹場意外導致身故，他現在絕對有資格被當作下壹代守門人候選人來培養。
　　不過，他胸口位置的吊墜已經在輕輕搖晃，他可以通過這枚吊墜來聯系到自己的姑奶奶，因為這是自己姑奶奶在自己十六歲成人禮時送給自己的禮物。
　　但他不願意這麽做，他這次出來找尋承載自己愛人的身體，已經破了姑奶奶對他的禁令，他不希望自己讓姑奶奶失望，因為姑奶奶雖然自己沒有子女，但她的兄弟姐妹很多，也就是說，她有很多侄孫和侄孫女可以選擇。
　　在裴德身後，女人緊張地雙手抓著樹皮，她很擔心自己愛人的情況，但她更清楚，自己現在剛占據這具普通人的身體，根本不具備戰鬥的能力。
　　卡倫身後，奧菲莉婭的目光在卡倫和裴德以及裴德身後的女人那裏不停地來回切換，她在為卡倫擔心，但卡倫壹次次阻攔她出手，讓她現在也不敢輕舉妄動。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卡倫出現問題，她會馬上出手，將裴德和那個女人殺死。
　　不過，奧菲莉婭也知道卡倫壹直在擔心什麽，那個姓西莫森的家夥，很可能擁有可以傳遞消息的聖器，輪回神教的人，可壹直都在遠處的酒店裏。
　　奧菲莉婭開始思考自己動手時的路線，要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殺死那個西莫森，讓他沒有機會做下壹步動作？
　　或許，
　　自己可以學他的那個女人壹樣，表現得柔弱仿徨和無助壹些，走過去，跪下來，求他讓那道靈魂停止對卡倫的出手，再趁機動手？
　　塔夫曼看中的侄女，肯定在某方面是和他很像的，絕不會在不該仁慈的時候展露絲毫的仁慈。
　　畢竟，在前不久，她才親眼看到自己的兩個哥哥腦袋被切下來當球踢。
　　總之，先前還無比熱鬧的交戰區域，現在壹下子變得安靜下來。
　　安靜的支點，則在卡倫身上。
　　而卡倫，已經閉上了眼。
　　……
　　四周，黑黢黢壹片。
　　卡倫從黑暗中走出，帶來唯壹的亮光。
　　這是壹種“內視”，甚至都不需要術法做媒介和引導，只需要進入冥想狀態就能看清楚自己體內靈性力量的情況。
　　當卡倫走進來時，身上的亮光開始擴散，前方的黑暗被驅逐，如果從上方向下俯瞰，就像是露出了壹塊灰褐色的斑點。
　　壹名身穿殘破甲胄的中年男子站在那裏，自他腳下，蔓延出了壹大片灰褐色的脈絡，他正在用這種方式來擠壓卡倫搶奪這具身體的主導權。
　　他其實已經在這麽做了，而且從他進入卡倫身體到現在，已經做了有壹會兒了。
　　可眼下，當卡倫還能很從容地自“邊緣”地帶走出來時，他清楚，事情並未像自己所預想的那般順利。
　　他已經汙染了壹大片，但當卡倫將光亮照開時，他發現自己造成的汙染，好像只是皮膚上的壹處斑點。
　　“我很好奇，妳到底是秩序神教裏的什麽人？”
　　卡倫看著他，嘴角露出了笑意，道：“不請自來，闖入我的身體，張口居然先問我是什麽人？哪個國家的法律和習俗，都沒有這個道理的。”
　　“康默·西莫森。”
　　“卡倫·席爾瓦。”
　　“我想知道，妳是否故意在跟蹤裴德，等著他犯錯上鉤？”
　　“妳的意思是，我的出現，是我秩序神教高層的授意？”
　　“我覺得，有這個可能。”
　　“很抱歉，我覺得沒有這個可能，作為勝利方，我秩序神教為何要特意盯上妳們這群敗犬呢？
　　我們想要的東西，已經從談判桌上拿到了，沒有興趣去做這種小孩子才會做的事，我的意思是，釣魚執法，嗯，不知道妳能聽懂這個詞麽？”
　　“所以，今晚的事，都是壹場巧合？”
　　“是的。”
　　“妳因為在那家餐館吃了飯，才會為那個女孩討回道理？”
　　“是的。”
　　“這麽簡單？”
　　“就是這麽簡單。”
　　“是我沒有約束好我的晚輩。”
　　“沒事，妳們輪回管不好的人，我們秩序，來幫妳們管。”
　　“好吧，我們認輸，裴德會被妳逮捕，他會承認罪行，輪回會為此做出賠償，我也代替他向妳承諾，不會因此向妳進行報復。
　　我相信，以妳表現出來的實力和妳現在的年紀，在秩序神教的地位肯定不低，也不會擔心來自敗犬的報復。”
　　卡倫沒說話。
　　康默開口道：“妳想殺人？”
　　卡倫依舊沒說話。
　　“妳有秘密需要保護？”
　　卡倫聞言，臉上再次露出笑容。
　　“現在回想起來，妳戰鬥時身上的外焰，是為了遮掩什麽？妳身上有秘密，妳不想它們暴露。”
　　卡倫開口道：“妳知道麽，妳說得越多，就越是不可能活下去。”
　　“沒關系，反正妳也沒有打算讓我活下去，但妳想湮滅我的靈魂，這很難，我靈魂的堅韌，不是妳能想象。”
　　卡倫搖了搖頭，道：“我前不久才湮滅掉壹個人，我覺得，短時間內我不會再碰到壹個比他更難殺的人了。”
　　殺死貝爾納的過程，真的是累人。
　　“妳的靈魂意識空間大得超乎我的想象，我無法壓制妳的靈魂掌握妳的身體，但妳想要驅逐我，壹樣很難，如果我願意，我甚至會將我的精神烙印雕刻在這裏，妳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意味著什麽？”
　　“在妳的信仰裏，劃開壹道口子，加入雜質，這會堵塞住妳未來的成長和發展，妳有更為廣闊的未來，不值得因此染上陰霾。
　　我都會為妳覺得可惜，真的。”
　　“那個……呵呵。”卡倫笑了笑，“不是騙妳，而是我真的不怕這個。”
　　卡倫真的不害怕什麽雜質，因為他早就開雜貨鋪了。
　　“和我簽訂諾言契約，保證將裴德送往秩序進行審判，我即刻退出妳的身體。”
　　“事實上，我更想看妳如何在我的身體裏，進行破壞或者按照妳所說的那樣，留下精神印記，我很想看妳如何在我身體裏搗亂。”
　　“妳……”
　　“我沒有說反話，我是說真的，當妳的靈魂不惜嚴重受損穿過凈化的屏障沖入我的身體時，我真的懵了壹下，我沒想到妳會這麽做。
　　我把它比作壹場遊戲，我想玩，因為對於我而言，這是壹場不可能輸的遊戲。
　　不是嘲諷，
　　而是真心話，
　　在我的眼裏，現在的妳，不可能比得上那條狗。”
　　康默笑了：“我很欣賞妳的驕傲和狂妄，讓我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模樣。”
　　“妳是不是認為我會因為妳這句話而感到高興？”
　　“妳有更好的未來，收手吧，裴德可以和妳交個朋友，秩序和輪回的戰爭已經結束了，兩大正統神教的談判已經完成，接下來，說不定輪回神教將成為秩序神教最大的支持者，幾百年內關系都會非常好。
　　妳可以通過和裴德建立關系來為自己未來的走勢進行輔助，妳們兩人的關系中，妳站在前面。
　　對了，輪回之門下個月就將開啟，以妳的年齡和妳的優秀，必然在秩序神教的名額裏，等妳去往輪回谷後，我們會為妳提供便利，讓妳進入輪回之門試練時，得到更好的機遇。”
　　“是麽？”
　　“當然，我與妳談的條件，都能簽訂諾言契約，就是裴德本人，他不傻的，他只是對那份感情壹直放不下，但他能清楚地知道什麽才是正確和有遠見的選擇，作為失敗者，他不會為此感到憤怒。”
　　“不，我的意思是，我還不知道怎麽把我的名字放進名單裏去。”
　　“……”康默。
　　“我能感受到，妳是壹個很睿智冷靜的人，但很抱歉，我壹向不喜歡和人談條件，尤其是和我印象不好的人。
　　妳只需要知道，
　　那個小姑娘，她叫萊瑪，她的父親已經接受了她要跟隨喜歡的人飛向遠方，且已經為她準備好回家的船票，但她的父親，已經永遠等不到她了。
　　所以，我沒辦法和妳談條件，也不可能和妳簽訂諾言契約，這違背了我做人的原則。
　　呼……
　　我最近差點扭曲了我的婚姻觀，我知道那種感受和原則扭著來的滋味有多不舒服。
　　所以，我想好好地堅持我的是非觀，跟著《秩序條例》走就好了。”
　　康默看著卡倫，道：“有沒有壹種可能，妳是對自己太過自信了呢，我的靈魂裏，融合著輪回之力，我還沒有真正的完全發力，妳也不知道當我們真的在這具身體裏展開真正的沖突時，妳將面臨怎樣的後果？”
　　“有沒有壹種可能，太過自信的是妳呢？”
　　“沒得談了？”
　　“沒得談了，我今晚已經傷了壹個姑娘的心了，也總得為她做點什麽，比如，弄死那個說出‘賤民’兩個字的家夥。
　　嗯，忽然想到，和她認識以來，壹直是她給我送禮物，我還沒送給過她什麽。
　　西莫森家的人頭，這份禮物，足夠貴重了。”
　　“我很惋惜，我是真的不想破壞壹個天才的崛起，妳的未來，註定將擁有萬丈光芒。”
　　“好吧，我再給妳加點動力，塔麗娜，妳認識麽？”
　　“妳認識塔麗娜？”
　　“認識，當然認識，燒成灰我都認識，雖然不是我把她燒成灰的，但我在旁邊吹了吹。
　　妳知道的，灰塵落在肩膀上，總是會讓人覺得不舒服的，我這人又很愛幹凈。”
　　卡倫看見康默的目光開始泛紅，他的氣息也產生了變化，雙方是靈魂對靈魂，情緒的感知甚至不用通過去“看”，都能很清晰地表達出來。
　　他憤怒了！
　　很好，動手吧，不要再廢話了。
　　“看來，妳壹直對我輪回神教有惡意，妳這樣的天才，不允許崛起！”
　　卡倫點了點頭，道：“輪回，都是壹群雜碎。”
　　康默的身體開始變大，他的身上，開始流淌出更多的灰褐色光影，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向四周擴張，他本人，則徑直向卡倫走來。
　　“妳可以將自己的靈魂意識先藏起來，這樣我就無法直接對妳進行攻擊，在這片讓我都震撼的意識空間裏，想找到妳，真的很難。”
　　“不用激我，我沒打算躲妳，我就站在這裏，妳來吧。”
　　“好。”
　　康默向卡倫壹步壹步走來，當距離拉近到壹定程度時，卡倫所在的位置開始變高，像是出現了壹層層臺階，而卡倫站在最上方。
　　四周的空間仿佛在此時被壓縮，只剩下了臺階。
　　“我可以再給妳降低壹些難度。”
　　“雖然妳殺了塔麗娜，雖然妳對我輪回有惡意，但我真的很欣賞妳，抱歉，我還是要毀滅妳。”
　　康默開始走上臺階，他的步履很堅定。
　　就在這時，臺階邊緣出現了壹道人影，這個人影很模糊，他的身上結了壹層冰，但他的周圍，卻圍繞著壹團火。
　　“家族信仰體系？”康默微微皺眉，“來自於妳身後的那個女孩麽，妳和她締結了共生關系？”
　　能夠冰凍靈魂的寒霜以及可以熔煉壹切的熔巖開始間隔分布在壹層層臺階上，康默每前進壹步要麽是在承受嚴寒刺骨的痛苦要麽就是在負擔炙熱烘烤的折磨。
　　但他依舊堅定地向上走來。
　　“或許，妳可以直接召喚出秩序信仰。”康默說道。
　　“我就算什麽都不召喚，妳也無法將我的靈魂從這具身體裏壓制或者驅逐。
　　但我想試試，試試如果妳能在我這裏留下屬於輪回的精神烙印，我能不能加以利用。”
　　“妳不是說我輪回是雜碎麽？”
　　“牛雜湯，妳喝過沒有？”
　　康默繼續上臺階。
　　這時，壹雙眼睛自臺階旁顯現，暗月之眼睜開，其灑下的光芒宛若擁有實質的手，推向康默。
　　康默頂住了，沒有後退。
　　而那雙眼睛，竟然在此時逐漸延伸出輪廓，像是為了襯托那雙眼睛進行了壹種極為潦草的補全。
　　這是，壹位身穿著暗月本地服飾的女人，她的眼睛，就是暗月之眼。
　　“暗月？”康默楞住了，“妳身上有暗月的血脈！”
　　卡倫也楞住了，這個女人，是暗月的神祇？
　　暗月島的人所信仰的暗月，它是存在神祇化身的？為什麽暗月島的典籍上並未對此有記載？
　　暗月島的文學作品裏倒是會把暗月比作女人，但那並非嚴格意義上的信仰神話體系。
　　不，不對。
　　卡倫忽然明白了，暗月島的發展歷史其實並不算很長，輝煌歷史就更短，而這片海域的上方，壹直懸掛的暗月，可能在暗月島這裏發展出規模文明前，它早就存在了。
　　所以，暗月是有神祇存在的，但在暗月島的信仰體系裏，他們有了斷層。
　　再聯想到月之女神教會想要將暗月融入自身體系，他們，是早就知道暗月所代表的神祇了麽？
　　康默頂著壓力，繼續向上。
　　“妳不使用秩序信仰的話，就無法阻攔我的腳步，我甚至不用激發出輪回之門烙印！”
　　隨即，
　　康默目光壹瞪，臉上露出了驚駭之色，因為在臺階的上方，出現了壹尊散發著神聖光輝的身影。
　　“光明信仰？！”
　　光明之力，直接向著康默傾軋下來。
　　“輪回！”
　　康默身後，出現了壹道巨門的身影，兩股信仰力量開始進行角逐，康默無法再擡起自己的腳。
　　“妳竟然是光明余孽，哈哈哈，這就是妳想保守的秘密麽，妳竟然是隱藏在秩序神教內的光明余孽！”
　　康默不僅沒有再繼續前進，身形竟然快速後退，原本四散出去的灰褐色光芒也在此時極速收縮。
　　他不再選擇繼續對抗，他要撤出卡倫的身體，只要他能離開，哪怕丟下裴德，卡倫也不敢傷害裴德，因為他已經掌握了卡倫的秘密。
　　壹個光明的天才，隱藏在秩序之中，呵呵！
　　察覺到對方意圖的卡倫並未著急，如果對方在外面和自己對決，自己會覺得很麻煩，但對方主動進入到自己的身體，如果自己還拿捏不了對方，那就真的是太對不起自家的那條狗了。
　　所以，卡倫閉上了眼。
　　當康默收縮成壹個光圈準備脫離這具身體時，忽然發現，卡倫出現在了他的上方，不，確切地說，是上方似乎是壹個拱形圓面，卡倫的身形像是變得無限偉岸，他的眼睛緩緩地睜開，自上而下，俯瞰著他。
　　壹條巨大威嚴的黑色鎖鏈出現，開始旋轉，這是……秩序的象征！
　　康默發出了咆哮：“怎麽可能，信仰光明的人，怎麽還可能擁有秩序！”
　　伴隨著卡倫眼睛完全睜開，秩序鎖鏈直接飛向那道光圈，輪回之門的虛影再度出現，卻在秩序鎖鏈的重擊之下直接崩碎。
　　“不……不可能……”
　　康默所形成的光圈開始崩散成星點。
　　……
　　此時，外面正發生著變化，那就是壹動不動站在那裏的卡倫，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忽然微閃，壹副銀色的面具出現在了卡倫臉上。
　　……
　　高高的上方，自卡倫身後，出現了壹道老者的身影，他很蒼老，但他的身形卻無比偉岸。
　　始祖艾倫信仰體系是卡倫通過和普洱的共生關系借來的，但他本身，就有屬於自己的家族信仰體系。
　　是狄斯用血祭儀式，將教會信仰轉變為了家族信仰體系，且直接存續在卡倫壹個人身上。
　　茵默萊斯家族信仰體系，狄斯等於始祖艾倫的地位，而卡倫，則是唯壹的二代傳承者。
　　老者伸出手，向著散開的星點之中抓去，隨即，原本四散的星點又被強行凝聚了壹些，壹道比較小也比較模糊的輪回之門被拘了出來。
　　緊接著，老者隨手壹甩，那道輪回之門烙印就被丟到了卡倫面前。
　　隨意得，像是給孫子丟過來壹個他喜歡的玩具。
　　卡倫怔怔的看著那道蒼老的身影，
　　喃喃道：
　　“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