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七章 神的背叛！

　　米其歐斯說完這些後，就在認真註視著卡倫，他希望從卡倫這裏得到壹些反饋，但很顯然，他失望了。
　　因為卡倫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簡單得……就像是很純粹地在回應：哦，知道了。
　　這讓米其歐斯有些無法理解，但他又不敢直接去窺覷卡倫的內心，哪怕他有這樣的能力，但他害怕，自己進得去，卻出不來。
　　作為曾經永恒之神手中的神器，他清楚知道神祇……不，是紀元霸主，到底有多麽的恐怖。
　　所以，他決定采取最直接也是最真誠的方式，開口問道：
　　“您不覺得驚訝麽？”
　　“我能預料。”
　　“您不覺得失望麽？”
　　“我能理解。”
　　“您不覺得憤怒麽？”
　　“我能認可。”
　　米其歐斯攤開雙手：“可我沒法理解，還是說，他欺騙了我？這個世上能欺騙我的人不多，但他屬於壹個，畢竟，他是提拉努斯的傳承者。”
　　“他是諾頓。”
　　米其歐斯笑了：“在這壹點上，您和他很像，我能感受得出來，妳們對自己背後的身份，並不認可，這和正常人的選擇完全違背。
　　對正常人來說，先祖的名號永遠擺在首位，接下來更是壹系列的身份地位尊稱，最後，才是自己。”
　　“那很幼稚。”
　　“幼稚？這可是神的尊稱。”
　　“可畢竟不是自己，正如妳先前所說的，妳無法理解諾頓，但我能理解；妳無法理解這種自我身份認定，我依舊能理解。
　　他是秩序神教的大祭祀，我是秩序神教秩序之鞭的序列2。
　　我的視角沒有他高遠全面，但我們看待神教和看待世界的方式是壹樣的，可妳並不是秩序的信徒，永恒神教，更是早已消亡。
　　妳無法理解我和他的這種自我身份認同，是因為妳壹直都是以永恒之神器靈的身份存在，妳很睿智，可妳的睿智是狹隘的，因為妳連妳自己都沒辦法完全看清楚。
　　我們的立場、地位、出發點，都完全不壹樣，所以，站在妳自己的角度，妳肯定無法理解，也會想當然地認為，我的認可更無法被理解。
　　但是，身份互換的話，我想，我應該會做出和諾頓壹樣的選擇。
　　我無法知道，秩序之神到底在哪裏，祂到底是以何種方式降臨，現在的狀態又是怎樣。
　　我更無法清楚，新降臨的秩序之神是否還是上個紀元的那位，他們是不是同壹個存在，亦或者，新的秩序之神已經腐朽墮落。
　　有太多太多的不確定性在幹擾，可我又不想將未來交托給命運，那我寧願在我還活著的時候，盡我所能，把事情確定。”
　　說到這裏，卡倫嘆了口氣：
　　“這場劫難，我們會去直面，可哪怕是再樂觀的人，也很難再去抱有成功的希望，妳無法理解這種感受的，因為妳雖然被囚禁在這裏，但妳壹直在等待著永恒之神的回歸。”
　　“那您會去告訴諾頓，您的真實身份麽？”米其歐斯面露微笑，“以我對諾頓的了解，在知道您是偉大的秩序化身後，他很有可能會改變原有的決定。”
　　“暫時不會，因為我和他有些地方很相似，我們都更看重自己，更願意相信自己的抉擇，更希望以自己為主導去承擔責任以及後果。
　　我們連神都不願意相信，更別說是相信其他人了。
　　剛剛在下面，我選擇了星輝之神的防禦性神器。
　　因為我不喜歡賭，我討厭那種雙腳離地期盼著風帶我走的感覺；
　　我想，我的大祭祀也壹樣。
　　不過，米其歐斯，妳的目的還是達成了。”
　　“您在說什麽？”
　　“這不是妳把我請到這裏的目的麽？妳不希望我的身份暴露，妳不希望我被處死，妳不希望秩序之神能重新收獲力量延遲妳主的回歸。
　　妳很煎熬。
　　在沒有希望時，煎熬是麻木的，但希望出現在眼前時，煎熬就變得鮮活了。”
　　米其歐斯沈默了，這也是壹種默認。
　　卡倫轉過身，擺擺手：“時間不早了，我該離開了，再不走，就要被那東西看見了。”
　　米其歐斯向卡倫行禮送別，但在彎腰下去時，他開口道：
　　“是我天真了，我竟然妄圖以自己的智慧，去影響偉大的您。”
　　“是妳運氣不好，在我來這裏之前，剛剛在第壹騎士團聽到了大祭祀的講話，我清楚，他不是壹個怯懦保守的人。
　　妳說，我是信妳口中的他，還是信我親眼看見親耳聽到的他？”
　　其實，這裏面還有執鞭人的貢獻。
　　卡倫壹直好奇，執鞭人為什麽總是熱衷於將大祭祀的態度問題和自己溝通同步。
　　有了執鞭人做這個“中介”，卡倫眼裏的大祭祀諾頓，早就不再是單純高高在上的大祭祀，而是變得更具體也更寫實了。
　　至於說大祭祀到底有沒有對米其歐斯說過，要把自己殺死，以及他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這對卡倫而言，根本就沒什麽影響。
　　因為在過去，卡倫壹度也陷入了長久的迷茫和自責，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存在有負罪感，甚至考慮過要不要自殺，讓秩序之神可以為這個幹凈的世界再多支撐壹會兒。
　　米其歐斯開口道：“諾頓其實還說了壹句話，在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後面……”
　　“哦？什麽話。”
　　“他說：‘他相信後人的智慧。’”
　　……
　　壹刻鐘的時間到了，卡倫走了出來，維克將大門關閉，觀察口裏，目光也隨即回歸，警惕地巡視著四周。
　　它是盡職盡責的，但很可惜，指揮命令它的人，瀆職了。
　　維克將鑰匙抽出，跟隨卡倫向外走去。
　　奧尼斯特在第二道門禁後面等待，卡倫出來後，他馬上吩咐芮麗爾拿起相機，他要和卡倫合影。
　　卡倫面帶微笑，做著配合，但在快門聲響起時，臉上的笑容卻又立刻斂去。
　　不是卡倫懶得在這個時候做戲，而是他忽然想到當初在下地洞時有個誌願者，也要過自己的合影，同樣是說要帶回去給自己的女兒看。
　　那位父親，死在了那次行動中。
　　現在，再看著奧尼斯特興高采烈地捧著相機在查看的畫面，卡倫心裏不由得生出壹股煩躁。
　　維克觀察到了卡倫的情緒變化，默默地在心底準備把該案調查提速，爭取讓他們父子早日在紀律部監獄城堡裏相聚。
　　走出別墅大門，來到院子裏時，那條柯基趴在狗窩前，像是在睡午覺。
　　奧尼斯特帶人送走了卡倫的馬車，回來時經過狗窩，柯基擡起頭，目光冷冷地看著他。
　　奧尼斯特將相機和照片丟給芮麗爾，示意她離開，然後他自己蹲在了狗窩前，和柯基對視。
　　過了壹會兒，
　　奧尼斯特跪伏下來，臉貼著草坪，再擡起頭時，臉上除了鼻涕眼淚外，還沾滿了草屑。
　　“您覺得我還有希望麽？”
　　柯基擡起爪子，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說道：
　　“我覺得，我這個眼神很清晰了，因為我分明是在用壹種看死人的目光看著妳。”
　　奧尼斯特坐了下來，說道：“可是，我奮鬥了這麽久。”
　　“妳是在為秩序奮鬥麽？”
　　“我以為您能理解我。”
　　“是的，我是看著妳長大的，從妳還是個孩子，妳父親在這裏上班時帶著妳來，妳不能進去裏面，就在外面陪著我，壹陪就是壹整天。
　　小時候的妳，很可愛。
　　我看著妳長大，從壹頭青春茂密的頭發變成了現在的禿頂。
　　我原本很欣慰，當初的那個孩子，在這裏發展得很好。
　　但是，妳太讓我失望了。”
　　“規矩確實是在那裏，但不守規矩的，又不僅僅是我壹個。”
　　“真正的規矩，都在《秩序條例》裏，妳能將手掌放在《秩序條例》上，起誓說自己從未違反過麽？”
　　“啪！”
　　奧尼斯特雙手狠狠怕打著地面。
　　柯基：“自首吧，孩子。”
　　“我不甘心。”
　　“那妳隨意吧，帶著妳的家族，妳的朋友，妳的同僚，壹切和妳有關系的人，壹同墜入深淵。”
　　“我還有壹個機會。”
　　“妳沒有機會了。”
　　奧尼斯特深吸壹口氣，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妳說得對，我沒有機會了。”
　　……
　　接上了伯恩後，馬車行駛。
　　“有人準備對妳動手。”
　　伯恩壹邊繼續給自己倒著酒壹邊說道。
　　卡倫沒吃驚，而是笑著問道：“妳不是去訪友的麽？”
　　“既然是訪友，那自然會聊會兒天，然後就聊到了這件事，他雖然上岸了，但老本行沒落下。”
　　“辛苦妳了，伯恩。”
　　伯恩抿了壹口酒，說道：“總不可能讓妳死在我前面，否則到時候輪到我時，該死給誰看？”
　　隨即，伯恩看向維克，說道：“妳查到了麽？”
　　維克點了點頭，說道：“已經在監控中了，只是近期的壹場小反撲，他們被逼急了，才會用這麽愚蠢的方式來報復。”
　　近期秩序之鞭開展的大清洗，程度深，波及廣，得罪了很多人，自然會招致怨恨，從而出現報復。
　　只不過這種報復無疑是愚蠢的，屬於完全沒有其他辦法，不顧後果地出氣，想要用歇斯底裏的方式同歸於盡。
　　但凡他們能在官方層面對卡倫進行有效的打擊，都不會這樣去做，但問題就在於，卡倫現在的地位，在明面上，根本就無法撼動。
　　伯恩問道：“封禁空間呢，也調查了？”
　　維克回答道：“您說的是奧尼斯特麽？他快入獄了。那些個想要用原始手段報復的小團體，我們會同樣以原始手段將他們清理。”
　　“呵。”伯恩搖了搖頭，“這不正常，少數個別人的發瘋，這很容易理解，可忽然這麽多個小團體發瘋，妳就不覺得奇怪麽？雖然他們看起來很天真甚至很可笑，但這可能僅僅是人家想要讓妳看到的東西。”
　　維克收斂起了臉上的怠慢的神色，對伯恩很嚴肅地說道：“請您教我。”
　　“真正的獵手在打獵時，喜歡在陷阱裏布置壹些新鮮的餌料。”
　　這時，壹只黑烏鴉飛到了車窗旁，維克打開車窗接過烏鴉，看完後對卡倫稟報道：
　　“奧尼斯特要自首，而且他還有重要的事情坦白。”
　　“妳下去處理吧。”
　　“是，部長。”
　　維克下了馬車。
　　伯恩又喝了壹口酒，說道：“妳身邊的這些年輕人，和妳壹樣，都很優秀，但他們有壹個缺點，就是年輕，因為妳無法否認的是，有些時候做事情，確實需要壹些第六感。”
　　卡倫端起水杯，倒了水，小康娜很懂事地把保溫桶打開，往卡倫杯子裏放入冰塊。
　　“所以，我從不拒絕有老年人加入我的團隊。”
　　伯恩從懷裏拿出了壹份文件，擺到了卡倫面前：“這是我近期著手調查的壹件事，現在，算是有些眉目了。”
　　卡倫翻閱起這份文件，裏面記錄著的是壹個特殊的組織對自己實施的觀察與監控。
　　而且，這個組織還和秩序神教內的原教旨主義份子有牽扯，確切的說，是合作。
　　看完文件後，伯恩豎起壹根食指，立在自己唇前，示意沈默。
　　卡倫笑道：“難為妳了。”
　　文件肯定早就帶在身上了，卻特意在這個時候取出來，而且是在維克離開後。
　　伯恩是故意的，動機也很清晰，可以代入成壹個來面試的求職者，正在向負責人展露自己的價值。
　　伯恩說道：“這個組織，是壹個禁忌。”
　　“他們為什麽會盯上我？”
　　“他們沒有理由不盯上妳。”
　　“唉，好吧。”
　　“妳打算怎麽做？按照他們的行為邏輯，似乎在布局謀劃之余，還想和妳接觸壹下，他們不是奔著要弄死的目的在計劃這件事，因為現在想弄死妳，代價太大了，成功率也不高。”
　　“我對這個組織比較反感，也無意接觸。
　　這件事，妳來負責吧，整個約克城大區的相關力量，由妳來調動，凡是牽扯到的，無論教內教外，全部嚴肅處理。”
　　“唉，我的生命所剩本就不多了，這件事很勞心勞力，做完它，怕是撐不到月底了。”
　　卡倫喝了口冰水，說道：
　　“把這件事處理完，妳就可以去死了。”
　　……
　　秩序神教，辦公神殿。
　　從第壹騎士團駐地回來的大祭祀，很快就投入到了日常的政務工作中。
　　與此同時，在辦公神殿的下壹層，那壹片幽冥海域壹樣的沙灘邊，出現了諾頓的身影。
　　他神情嚴肅，對著大海，壹言不發。
　　壹頭體型巨大的海龜，緩緩上浮，它看著諾頓，開口問道：
　　“大祭祀，這還是我第壹次感受到這樣的情緒，出現在妳的身上，妳在仿徨。”
　　諾頓沒有回答，他的腦海中，還在浮現著自己演講時的異動。
　　上壹次秩序第壹騎士團異動，被外界認為是秩序之神回歸的標誌，秩序之神也被公認為“第壹歸來神”。
　　這很符合秩序之神作為上個紀元末期霸主的形象，如果諸神要歸來，沒理由秩序之神會排在後面。
　　可這壹次，同樣是第壹騎士團的異動，卻給了諾頓壹種極不尋常的感覺。
　　站在沙灘上的他，開始環視四周。
　　《秩序之光》中有這樣的記載：神，無時無刻不在註視著妳。
　　現在，諾頓就覺得自己被註視到了。
　　巴塞不敢再言語，默默地陪著大祭祀。
　　終於，大祭祀開口了：
　　“諾頓，妳阻擋不了的，無論妳企圖做什麽，都無法阻擋我主的回歸。”
　　巴塞巨大的身軀隨之壹顫，它認出來這句話是誰在說了，馬上開始下潛，它要躲避。
　　“提拉努斯，我有個問題想問妳。”
　　“諾頓，妳是我的傳承者，為妳解惑，本就是我的職責之壹。”
　　“我該相信我主麽？”
　　“呵呵呵……哈哈哈……”
　　笑聲，從諾頓嘴裏很恣意地發出，似乎他壹直都在等待著這壹刻。
　　然而，就在這時，諾頓舉起手，壹件鈴鐺，對著自己的眉心砸了下去。
　　“砰！”
　　諾頓的眉心，被開出了壹個洞。
　　他開口道：“巴塞，上來！”
　　剛剛下潛的巴塞，不得已重新浮出海面，不管眼前這位此時到底是諾頓還是提拉努斯，它都不敢拒絕對方的命令。
　　“請您吩咐。”
　　“幫我，看到真相。”
　　諾頓身形飄浮起來，來到了巴塞的龜殼上。
　　根據《秩序之光》記載，這座龜殼，曾托舉過秩序之神，只不過那是初代巴塞，此時的這位，則是第五代。
　　龜殼上古老的紋路開始浮現，匯聚到諾頓腳下。
　　諾頓伸手從眉心空洞處，抓出了壹縷縷金色的絲線，將其和身下的龜殼覆蓋融合。
　　這是……神性的氣息。
　　巴塞心頭巨震：大祭祀，這是要凝聚出神格碎片了？
　　提拉努斯：“為什麽，妳要壓制自己的境界。”
　　諾頓：“我可不想受到秩序之門的邀請，讓我進入神殿；我想，神殿裏的那幫人，很希望看到這壹幕，他們無比渴望，我能離開大祭祀的位置。”
　　提拉努斯：“諾頓，妳要做什麽？既然妳詢問了我，我可以給妳答案。”
　　“妳是提拉努斯麽？”
　　“當然，我是。”
　　“或許，妳曾經是。”
　　“現在，也是。”
　　“人是會變的，神，也是會變的，那位創建秩序神教，提寫《秩序之光》的提拉努斯，已經不是單指壹尊神，而是壹道精神信仰符號。我想知道，我主，有沒有變。”
　　“我可以回答妳。”
　　“不，我要自己看。”
　　“妳想看什麽？”
　　“想看看……妳們。”
　　巴塞的身軀上，浮現出金色和藍色的火焰，從諾頓的眉心破口位置，不斷的有絲線流轉出來，和身下這座龜殼，形成了呼應。
　　海面開始蒸騰，四周的海水，開始立起，形成了壹圈浩瀚高聳的水幕。
　　自水幕中，最先出現的，是壹幅巨像，因為水波蕩漾，所以巨像看起來，也是動態的。
　　十字架上，提拉努斯被釘在那裏，鮮血不停地滴淌。
　　隨即，是第二尊巨像：
　　奧古雷夫懸浮在壹片孤寂之中，雙眼被兩根可怖的雷霆洞穿，無盡的雷火，正在灼燒他的身體。
　　緊接著，是第三尊巨像：
　　西古曼正在寒霜之中，神軀和神魂，不停地因冰凍而剝離，卻又在下壹刻恢復。
　　第四尊巨像：
　　米洛加爾被無數兇獸殘魂環繞，它們正在他的軀體和神魂中，進行著綿延無盡的爭奪和廝殺，死去的殘魂會借助米洛加爾的軀體重生。
　　第五尊巨像：
　　勒夫蒂娜抱頭，在壹片熔漿之中不停地沈淪，這片熔漿可怕的不是溫度，它是精神風暴的更極端顯化，她的秀發散亂，原本聖潔的女騎士，此時如同壹個瘋子。
　　第六尊，第七尊……
　　壹尊尊巨像浮現，諾頓看見了四大扈從，看見了12秩序騎士，看見了其他《秩序之光》中曾記載過的分支神。
　　在壁畫中，祂們都是偉岸神聖的存在，是秩序信徒膜拜禱告的對象，祂們的故事，更是被壹代代歌頌和傳唱。
　　可現在，祂們無壹例外，全部都在承受著難以想象的酷刑。
　　如果把水幕裏的巨像拓印出去，很可能將顛覆整個秩序神教兩個紀元以來所構築的神話敘述體系，擊碎絕大部分秩序信徒的信仰觀。
　　諾頓怔怔地看著這壹幕幕，他笑了，笑得很開心。
　　然後，他說道：
　　“看來，妳們背離了我主。”
　　下壹刻，
　　提拉努斯占據了諾頓的身體，諾頓臉上的笑容轉而變成最為扭曲的猙獰，他雙手攥緊，發出壹聲無比憤怒的咆哮：
　　“不！
　　是我主，
　　背叛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