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登船之日

上城區的大教堂附近有壹座高臺，它曾是城市公園的壹部分，但隨著蒸汽核心的改造工程，原有的公園設施被轉移到了別處，這裏便只剩下壹座孤零零的高臺——仿佛壹位被遺忘的騎士，站在高處守望著下方的廠區與廣場。

在高臺上，可以俯瞰到整個教堂區與中央工廠區。

在偶爾閑暇的時候，凡娜會來到這裏散散心，在心緒難以平靜的時候，她也會來到這裏靜靜思考，以整理自己的心情。

午後的陽光很好，即便有些許微風，高臺上也不是很冷，輕柔的海風吹過平臺時，會卷起耳旁的頭發，略有些癢。

凡娜把白色長發甩在腦後，靜靜註視著視野中那片蜿蜒且霧裏繚繞的蒸汽管道，良久才打破沈默：“我要出門壹段時間。”

“出門？”海蒂有些驚奇地轉過頭，“妳要去哪？”

“不確定，可能是很遠的地方，可能會離開很久，”凡娜看著海蒂的眼睛，“具體行程不能透露，但離開之前應該和妳說壹聲。”

海蒂眨了眨眼睛，看起來有些困惑：“但妳是城邦審判官——審判官可以隨便出遠門的嗎？”

“我……”凡娜張了張嘴，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是壹個微笑，“是教會的安排，風暴大教堂直接下達的調令。”

“啊……原來是這樣，”海蒂恍然地點了點頭，她其實並不太懂深海教會內部的運行規矩，只是當“風暴大教堂”這個名頭被擡出來的時候，許多事情也就不需要解釋了，“那看來這是壹次神聖的使命？伱是被派往教區之外和異端作戰麽？”

凡娜表情似乎僵硬了壹下：“……從某種意義上，確實跟異端有點關系，但並不是戰鬥任務。”

海蒂卻沒有察覺到好友語氣中的微妙變化，只是突然嘆了口氣：“哎，最近我父親也出了遠門，提前都沒什麽預兆，就突然告訴我他要出門辦事，母親也不讓我多打聽——現在妳也要離開了，感覺妳們都神神秘秘的。”

“莫裏斯先生也出門了麽，”凡娜隨口嘀咕道，但很快便搖了搖頭，臉上帶著些許自嘲的表情，“他應該是去見自己在學術界的朋友了吧，或者參加什麽活動，像他那樣的學者，是時常會受到各種城邦大學的邀請的……反正跟我要去的地方不壹樣。”

海蒂轉過頭，有些疑惑地看著自己的好友：“我怎麽覺得妳怪怪的，看上去心事重重，是因為要出遠門有些不安麽？妳好像確實沒怎麽離開過城邦。”

“這倒不是，大概只是因為突然被指派了從未接觸過的任務而有些緊張吧，”凡娜搖了搖頭，“不用為我擔心。”

“那好吧，”海蒂呼了口氣，隨後好像突然想起什麽，略帶興奮地提議道，“對了，那要不咱們壹起去影院吧？最近有壹部新劇，就當換換心情——妳應該多接觸接觸時下流行的東西，這說不定還能拓展壹下妳的社交圈子……”

凡娜完全沒在意好友最後兩句話在說什麽，只是好奇地挑了挑眉頭：“新劇？講什麽的？”

“大導演桑多科的作品，名字叫《邊陲驚魂》，講的是壹個邊境小村陷入異端崇拜，把村中女性獻祭給‘洞窟惡靈’，最後勇敢的守衛者們剿滅邪惡的故事，據說這部劇還使用了壹種叫做‘音軌’的新技術，在播放畫面的時候還有同步的聲音從熒幕兩旁的機器裏放出來……”

海蒂興致勃勃地向好友介紹著“時下流行的新元素”，卻發現凡娜的臉色越來越怪異，說到壹半便遲疑著停了下來，隨後她想了想，擺擺手：“好吧，妳可能不喜歡這個，那還有另壹部劇，叫《守夜》，講勇敢的守衛者踏入秘境，卻不小心被困在異端巢穴，不得不依靠自己的智慧和經驗在巢穴中生存下來，並想辦法堅守本心……妳也不喜歡啊？”

海蒂撓了撓頭發，努力搜刮著腦海：“那我給妳推薦本書吧，最近的流行小說，叫《與陰影同行》，說的是……”

凡娜終於聽不下去了，近乎臉色鐵青地打斷了好友的絮絮叨叨：“我謝謝妳啊，但真的不用了。”

隨後她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的態度有些生硬，不由得微微嘆息，壹邊用手指揉著額頭壹邊小聲解釋：“謝謝妳的關心，不過我接下來要執行的任務需要堅定的意誌和純粹的思維，出發前最好不要接觸太多容易擾亂心靈的東西。”

“啊，好吧，那是我考慮不周了，”海蒂有點尷尬地笑了笑，“忘記了妳是個‘專業人士’。”

凡娜擺了擺手。

又過了壹會，她聽到海蒂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的休息時間快結束了，下午還有兩位預約的病人。”

凡娜輕輕呼了口氣：“妳去忙吧，我也該做做出發的準備了。”

海蒂嗯了壹聲，但在離開高臺之前卻又突然停了下來，她轉過頭，在午後的陽光與微風中，她臉上的表情帶著些許遲疑：“妳出發的時候，我能去送妳嗎？”

“……不能，這是特殊任務。”

“那妳會寫信回來嗎？”

凡娜遲疑了壹下。

她看向海蒂，微風吹動了白色的長發，在發絲飛舞的紛擾中，自己與好友之間仿佛已經隔了壹層飄動的帷幕。

“……我不知道，”凡娜很小聲地說道，“但我會……努力的，或許，那裏也沒有那麽嚴格。”

“好，那我等著妳的信，”海蒂臉上頓時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接著她突然走上前來，從衣領中拉出了那枚水晶吊墜在空氣中晃了晃，又指著凡娜胸口，“同款護身符——妳會有好運氣的。”

好友離去了。

風中的高臺上，只剩下了凡娜自己。

年輕的審判官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口那枚小巧的吊墜。

“……好運氣啊，”她輕聲咕噥著，表情變得有些古怪，“希望那位古董店長的東西真的能帶來什麽好運吧。”

壹陣響亮的鐘鳴突然從教堂方向傳來，打斷了凡娜的思緒。

她擡起頭，看向鐘聲響起的方向，看到大鐘樓上碩大的表盤正指示出時間，而太陽的光輝也已漸漸越過天空中的最高點，向著大教堂的西側緩緩移動。

她摸出了那張羊皮紙，看向羊皮紙背面的文字——那是她的“入職說明”。

按照入職說明上的提示，壹小時後，會有信使來接她，她應在那之前前往大教堂的中庭等候，整個交接過程不會有無關人士打擾。

那會是怎樣的信使？自己又將如何被送到遠在無垠海的失鄉號上？

凡娜心中有巨大的疑問，但她還是邁開腳步，走向了大教堂的方向。

她原本還有許多計劃，在離開這座出生長大的城邦之前，她還想去自己最熟悉的店鋪逛逛，去壹趟劇院，再去壹趟港口，還要再見幾位朋友，去聖堂做壹次禱告……

但時間不夠，她並沒有那麽多余裕。

大教堂的中庭，教皇海琳娜和大主教瓦倫丁已經等候自己多時。

“信使還沒有到，”瓦倫丁對走入中庭的凡娜點了點頭，“妳做好準備了嗎？”

凡娜看了看自己手邊的東西。

除了那把不離身的大劍之外，便只有壹個打包好的行李箱——她的私人物品不多，行李箱中除了必要的換洗衣物之外，最占分量的便是她的祈禱書，以及壹些受過賜福的教會讀物。

那是可以在無垠海上安全閱讀的東西，或許能排解在船上生活的無聊。

“都在這裏了，”凡娜點點頭，接著擡頭看向了旁邊不發壹言的教皇，“我在船上仍然可以祈禱，對嗎？”

“當然可以，”海琳娜微笑著，“鄧肯船長甚至承諾了，妳可以把壹間額外的艙室布置成小聖堂。”

“……那我姑且就對接下來的‘船員生活’多壹份期待吧，”凡娜嘆了口氣，“完全想象不到那會是怎樣的生活。”

海琳娜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就在這時，壹陣火焰爆鳴的劈啪聲以及拍打翅膀的聲音卻突然從天空傳來，打斷了中庭內的交流。

信使來了。

凡娜驚訝地擡起頭，卻只來得及看到壹片綠色的火焰如流星般從天空墜落，火焰中有巨大的骨翼猛然張開，下壹秒，那火焰便已經“墜落”在中庭的小徑上，化作了壹道旋轉升騰的門扉。

“該出發了。”教皇海琳娜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帶著提醒與催促。

“嗯。”凡娜輕輕點了點頭，在這壹刻屏棄掉心中最後壹點遲疑，向前邁出腳步。

她深吸了壹口氣，跨過那道旋轉的烈焰之門，在這壹刻，她的頭腦中思緒沸騰。

門背後會是怎樣的景象？什麽樣的生活在那艘船上等待著自己？自己會首先看到那個可怕的幽靈船長嗎？還是失鄉號上的某個……水手？

那艘船上的船員，會是怎樣壹幅詭異的模樣？

火焰轟然而起，又轟然褪去，跨過大門只需壹瞬。

凡娜只覺得自己恍惚了壹下，便已經有濕潤寒涼的海風迎面吹來，耳畔則傳來了嘩嘩的海浪聲。

她眨眨眼睛，用力拍拍自己的額頭。

她覺得傳送可能出了點問題。

或者自己的眼睛出了點問題。

因為她看到……莫裏斯站在自己面前，正對著這邊露出微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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