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親爹是樂子人

正走進船長室的鄧肯突然停了下來，扭頭看了壹眼身後。

船頭甲板方向似乎有些許動靜，在失鄉號傳來的微妙感知中，那動靜是雪莉跟阿狗弄出來的。

但那邊並無問題。

“做個作業這麽費勁。”鄧肯嘀咕壹聲，搖搖頭，邁步走向海圖方向。

正在航海桌邊緣認真掌舵的山羊頭頓時發出吱吱嘎嘎的木頭摩擦聲，它扭頭看向鄧肯，兩只黑漆漆的黑曜石眼睛都好像明亮起來：“啊！偉大的鄧肯船長來到了他忠誠大副身旁——您今日的收獲……”

“今天沒有魚，”鄧肯看了山羊頭壹眼，“就寒霜之前的動靜，怕是接下來壹段時間在這裏都釣不到魚了。”

山羊頭剛醞釀出來的壹串吹捧頓時就被憋了回去，那木頭脖子吱吱嘎嘎地左右晃了兩下，半晌才憋出壹句：“啊……那您至少收獲了壹個閑暇的清晨，今日海風舒適，陽光很好，是個在海上漫遊的好日子，如果您有興趣，我們可以去冷港附近……”

“沒興趣，我暫時不打算讓失鄉號靠近任何壹座城邦。”鄧肯打斷了即將逼逼叨叨起來的山羊頭，目光則隨意地落在了眼前的海圖上。

朦朧的霧氣在那海圖上緩緩起伏著，霧氣繚繞間，又有壹道清晰的航路被標註出來，那是失鄉號這壹路向北方航向所標註出來的路線，而在象征著失鄉號的艦船虛影周圍，則可以看到代表寒霜的投影，以及散發著微弱綠色火光的海霧號。

後者此刻正停靠在寒霜城邦邊緣。

“海霧號那邊看著還挺安靜……”鄧肯目光落在海霧號的投影上，嘴角突然翹起壹點弧度，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愉快的事情，“看樣子挺順利嘛。”

“順利？啊，船長，我感覺您似乎又有了偉大的謀劃？”山羊頭壹聽頓時精神起來，壹邊使勁朝海圖方向伸著脖子壹邊聒噪，“您有什麽計劃？是要顛覆正在虛弱中的城邦？還是趁機徹底收復當初擅離艦隊的海霧號？不愧是您，您所謀劃的果然不只……”

鄧肯默默地看了山羊頭壹眼：“妳心裏面就只有這些打家劫舍陰謀顛覆的點子嗎？不存在壹些積極正面的可能性？”

山羊頭想了想，換了個說法：“您是要親自幫助寒霜重組秩序以度過這次難關？還是要引導提瑞安擺脫如今不光彩的叛逆身份，令他回到正確且偉大的道路上？”

鄧肯頓時以壹種怪異的眼神看著這家夥：“妳怎麽想到這些的？”

“船長，或許您沒有註意，但我還是有壹些觀察能力的，而且相處了這段時間，我也在越發了解您，”山羊頭慢慢轉動著脖子，那雙黑漆漆的眼球中無法流露出任何感情，但它的語氣顯然帶著壹絲得意與放松，“您不會放著如今的寒霜不管——與普蘭德不同，寒霜在這場災難中受到的破壞更為嚴重，真放著不管的話，是要出大事的，而您……”

它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是在尋找著合適的措辭，過了片刻，它才不緊不慢地繼續開口：“而您，充滿人性。”

鄧肯壹時間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註視著山羊頭那雙漆黑到仿佛能吞噬光芒的眼球，過了許久，他才輕聲打破沈默：“觀察力很敏銳。”

山羊頭遲疑了壹下，突然脖子裏發出嘎巴壹聲：“這這這……這聽著好像是要滅口前……”

鄧肯卻笑了起來，輕輕搖搖頭：“看，妳還是不夠了解我——我並不介意觀察力敏銳的家夥，這可以讓我省掉很多心思。”

說完之後他擺擺手，也沒在意山羊頭後續有什麽反應，便起身看向了不遠處的那面古樸圓鏡。

幽幽火焰在他的目光中悄然升騰，鏡面隨之變得深邃漆黑，在平靜蔓延開的光影中，提瑞安匆匆忙忙跑來的身影正逐漸清晰。

“早上好，提瑞安，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伱休息，”鄧肯平和地看著鏡子裏明顯是壹路小跑過來的“大海盜”，嘴角帶著壹縷微笑，“昨晚休息的怎麽樣？”

鏡子裏的提瑞安明顯有點緊張，使勁喘了好幾口氣才平復下來，嘴角扯著僵硬的笑容：“父……父親，早上好，我正要找您——哦，我昨晚休息的還可以，謝謝您的關心。”

“妳對我說話太有距離感了，不必這麽緊張，”鄧肯調整了壹下坐姿，似笑非笑地看著鏡中身影，“怎麽，之前那副姿態嚇到妳了？”

“沒……沒有！”提瑞安頓時坐直了身體，仿佛課堂上突然被叫起來的學生，“我只是對您多了壹些敬畏……”

“可以了，我只是希望妳放松壹點——不管哪副姿態，都不應該讓妳緊張成這樣，”鄧肯搖搖頭，“妳說妳正要找我？是有什麽事情？”

提瑞安猶豫了壹下，似乎是在整理思路，斟酌應該如何開口，過了片刻才遲疑著說道：“是關於寒霜方面，我不知道該怎麽跟您解釋，但他們似乎想……”

大海盜有點卡殼，仿佛是拿不準某些事情是不是該說出口，但就在這時，鄧肯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他後面的話：“讓我猜猜，妳接下來會是什麽身份——寒霜城邦的將軍？市政廳的高層？或者……他們幹脆直接讓妳當執政官了？”

正在糾結怎麽遣詞造句的提瑞安頓時壹楞，錯愕地擡起頭。

“您怎麽會……”

“很簡單，因為這是我建議的——讓海霧艦隊入城，”鄧肯壹臉坦然，“否則妳認為還有別的因素可以讓壹團混亂的市政廳如此迅速地行動起來並統壹看法嗎——妳是了解他們的辦事流程的。”

提瑞安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地精彩起來，頗有壹種“我這裏抓心撓肝壹整宿考慮人生和未來結果驚聞親爹是個樂子人”的情緒醞釀在眼神裏面，但他看著眼前的鏡子張了好幾次嘴，最後還是沒敢把腦海裏那點不太恭敬的念頭說出來，只是以壹種糾結又費解的眼神看著鄧肯：“您為什麽要這麽做……”

“很簡單，因為寒霜需要妳，而妳需要寒霜，”鄧肯收起了嘴角那壹縷屬於樂子人的微笑，轉而表情嚴肅地看著提瑞安，“從內部，那座城市的混亂局勢需要壹個足夠強大的力量來平抑和安撫，從外部，寒霜海軍遭受了重創，整座城邦急需強有力的保護，那麽還有誰既擁有強力的手腕和管理經驗，又擁有壹支強大的艦隊呢？”

鄧肯微微調整了壹下自己的位置，身體前傾，看著提瑞安的眼睛。

“看上去妳已經接受了他們的邀請，就像我說的那樣，寒霜需要妳——妳也需要它。”

提瑞安眼神中似乎有壹絲躲閃：“五十年，我也當夠海盜了，換個生活方式似乎也不賴。”

“說真話。”

“……畢竟您也親自出手保護了那個地方，我不希望看到您的心血白費……”

“說真話。”

“我欣賞寒霜人表現出來的頑強精神——面對災難，他們沒有退縮，哪怕在您沒有出手相助的時候，他們也不曾投降過，我承認，我不想讓這些人在接下來的日子受苦。”

鄧肯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提瑞安。

提瑞安聳了聳肩：“另壹方面，我也不願意看著蕾·諾拉陛下曾保護過的地方就此陷入漫長而壹蹶不振的黑暗時代。”

鄧肯仍舊沒有說話。

“好吧……”提瑞安終於嘆了口氣，壹副無可奈何的模樣，“以上全部。”

“很好，做壹個坦誠的人，尤其是在我面前，”鄧肯收回了目光，姿態重新放松下來，“那麽，妳現在的身份是？”

“他們讓我當執政官，”提瑞安表情復雜地扯了扯嘴角，“甚至……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壹大堆預案。”

鄧肯壹時間沒有說話，似乎是陷入了短暫的思考，過了幾秒鐘，他才輕輕呼了口氣：“比我預想的更有魄力壹點。”

提瑞安猶豫了壹下，眼神中帶著壹絲探詢：“您對我有什麽建議嗎？”

“為什麽要問我的建議呢？”鄧肯笑了起來，“妳曾追隨寒霜女王，又統禦海霧艦隊五十年，與冷冽海上的每壹個城邦都打過交道，我不認為在‘擔任執政官’這件事上，我能給妳什麽意見。”

“我只是想聽聽您的看法。”

鄧肯沈吟下來，短暫的思索之後，他才輕聲開口：“那就好好幹吧，盡妳所能——在這個冰冷的世界上，人們能倚靠的事物已經很少了。”

“……我明白了。”

“嗯，”鄧肯隨口應了壹聲，緊接著突然側過頭，看了旁邊的海圖壹眼，“另外，還有件事。”

提瑞安壹聽，表情迅速壹整：“您請吩咐。”

鄧肯的目光看向海圖，看著上面幾乎與海霧號重疊的位置上，白橡木號的虛影正在迅速浮現。

他轉過頭，面帶微笑看了提瑞安壹眼：“待會站穩扶好。”

提瑞安壹楞：“啊？”

鄧肯揮了揮手，隨手散去了鏡中火焰，在那火焰消散的壹瞬間，鏡子對面傳來了提瑞安隱隱約約的驚呼——

“哎我……什麽情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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