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哥哥

　　黎星闌與賀塵的交集，是在壹年前的夏天。
　　那個夏天也是燥熱的，路上的行人額頭冒著細密的汗，盡可能的將自己的身體蜷縮在樹影中。
　　賀塵坐在開著空調的車內，隔著車窗看著外面的香樟樹迅速掠過，連成壹片模糊的綠色。
　　畫著精致妝容的女人還在耳邊不停地叮囑著，賀塵有壹句沒壹句的聽著，時不時敷衍的回應壹聲示意自己在聽。
　　女人看著他半垂的眼簾，終於察覺了他的心不在焉，伸手將他的腦袋轉了過來，盯著他的眼睛問道：“賀塵，我剛剛說的，妳都記住了嗎？”
　　賀塵被迫回過神來，眉心有些不悅的蹙起，偏頭躲開了賀曼容的手，沒有回話。
　　賀曼容擡眼打量了壹眼後視鏡，卻正巧與司機的目光撞在壹起，賀曼容沖司機露出壹個得體的笑，又在司機收回目光後狠狠瞪了賀塵壹眼。
　　車壹路開進了別墅區，司機下車打開了後排的車門，賀塵跟在賀曼容身後下了車。
　　賀曼容擡頭看了壹眼面前精巧的歐式建築，揚起了嘴角。
　　他們壹路跟著司機走進了壹樓的客廳，壹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正慵懶的靠在沙發上，見他們進來，男人站起了身，有些嚴肅的臉上露出了笑意，走到賀曼容面前，親昵地攬過她的肩，看著賀塵問道：“這位就是小塵吧？”
　　賀曼容笑著看向賀塵，眼中卻露出了警告的意味：“小塵，這是妳黎叔叔。”
　　賀塵擡起了冷漠的眼，在和黎景曜目光相對時還是禮貌的開口道：“黎叔叔好。”
　　黎景曜點了點頭，安頓他們坐下，讓人端上了茶水，開口問道：“再過三個月小塵就滿十七歲了吧？叔叔也有個和妳差不多大的兒子，比妳大幾個月，以後就是妳的哥哥了。”
　　賀塵聽黎景曜用和善的語氣說著命令式的話，心中隱隱有些不悅，卻還是乖順的點了點頭：“好。”
　　賀曼容這時開了口：“說起來，怎麽今天不見星闌？”
　　黎景曜的眼中露出了些許煩躁：“大概和朋友們出去了吧，晚上我會叫他回來壹起吃飯。我先給小塵安排住處吧。”
　　黎景曜站起身帶著賀塵上了三樓，指著壹間房道：“我已經讓人為妳布置好了，以後妳就住在這裏吧，就在妳哥哥房間的隔壁。”
　　賀塵擡眼打量著面前的房間，房間的布置與這棟別墅整體風格壹樣簡約大氣，沒有什麽裝飾品，應有的家具卻是壹應俱全，以前應當是備用的客房。
　　“謝謝黎叔叔。”
　　黎景曜對賀塵的順從十分滿意，點了點頭，繼續囑咐道：“妳這兩天可以抽時間讓司機老宋幫妳去把自己的行李搬過來，如果還有什麽缺的東西就直接告訴李雅寧讓她幫妳置辦。哦，剛剛給妳沏茶的那位就是李雅寧，妳叫她李阿姨就好了。”
　　賀塵繼續點頭說好，黎景曜囑咐得差不多了，便道：“那妳先自己熟悉壹下環境，我再去和妳媽談點事兒。”
　　賀塵看著黎景曜上了電梯，又趴在欄桿上看著黎景曜與賀曼容在樓下攀談了起來。
　　賀塵關上門，躺倒在了柔軟的床上，盯著潔白的天花板出神。
　　還沒過去幾分鐘，房門便被敲響。
　　李雅寧站在門外，看著賀塵打開門，擡眼問她：“李阿姨，還有什麽事嗎？”
　　李雅寧註意到賀塵擡眼時眼尾會輕微上挑。他和賀曼容眉眼長得有些相似，只是這樣相似的眉眼放在他這張少年的臉上，甚至可以用艷麗來形容。
　　“黎先生讓我來帶妳熟悉熟悉環境。”
　　賀塵垂眸思索了壹下，似乎並不太情願，卻還是開口道：“那就麻煩李阿姨帶路了。”
　　李雅寧走在了前面，向賀塵介紹起了各個房間。
　　李雅寧的態度既不過分殷勤，又不顯得冷漠，把握著壹個讓人感到舒適的尺度，賀塵忍不住多打量了李雅寧兩眼。
　　李雅寧和賀曼容壹樣，單從容貌和穿著上很難看出確切的年齡，但是黎景曜讓自己叫她阿姨，想來應該不是十分年輕。
　　介紹完別墅內的各個房間後，李雅寧帶著賀塵來到了前院，指著壹間有些迷妳的木屋，說道：“那是安徒生，是小少爺養的薩摩耶。”
　　賀塵聽到少爺這個稱呼的時候楞了壹下，如果不是自己兜裏還揣著手機，他都要以為自己生活在了舊社會。
　　賀塵並不喜歡狗，所幸那只薩摩耶也沒有要與他這個新成員會面的意思，從賀塵進入黎家到現在都沒有露過面。
　　參觀完整個庭院後賀塵終於回了房間，李雅寧隨後給他端來了壹杯熱牛奶。
　　“晚飯前就先喝點牛奶墊墊肚子吧。”李雅寧將牛奶放到了桌上，賀塵禮貌地道了謝，李雅寧沖他頷首微笑，離開了房間。
　　終於可以獨處的賀塵戴上了耳機，喝完了那杯溫熱的牛奶，放了幾首助眠的純音樂，將自己埋在了柔軟的被子裏。
　　賀塵從小跟著賀曼容時常搬家，沒有認床的習慣，應付黎家的人又讓他覺得有些疲憊，因此很快便陷入了沈睡。
　　壹陣敲門聲擾亂了賀塵夢中揉成壹片的雜亂色彩，賀塵睜開眼，發覺外面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賀塵打開手機看了壹眼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八點，李雅寧是要敲門叫他下樓吃飯。
　　賀塵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雖然剛睡醒並沒有什麽食欲，但還是跟著李雅寧去了餐廳。
　　賀曼容與黎景曜都已經坐到了餐桌前，賀塵過去跟黎景曜打了招呼後也坐了下來，席間並沒有見到黎景曜說過會壹起吃晚飯的所謂哥哥。
　　黎景曜用公筷往賀塵的碗中夾了只蝦：“妳哥哥他今晚有些事要晚點回來，我們先吃不等他了。”
　　和黎景曜中午說過的話壹聯想，賀塵便大概猜得到，他的這個哥哥恐怕是不願意回來見到他們。
　　畢竟自己的父親剛與母親離婚不久，便迫不及待地將小三和她的兒子接進家門這種事，不是誰都能輕易接受的。
　　晚飯期間賀曼容壹直在和黎景曜交談，賀塵雖沒有胃口，卻也不好提前離席，只能盯著桌上豐盛的菜肴出神。
　　黎景曜突然把話題轉到了賀塵身上：“小塵現在在哪個中學？”
　　驀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賀塵的思緒才回到了餐桌上，見賀曼容壹時沒答上來，才開口回應道：“我在五中上學。”
　　黎景曜思索了壹下，開口道：“五中畢竟升學率不高，星闌在壹中上學，要不我把妳轉去壹中，妳去了的話和妳哥哥有個照應，司機接送起來也更方便壹點。”
　　賀塵對此倒是有些驚訝，壹中是這裏升學率很高也很難考的壹所公立高中，他本來以為像黎星闌這樣有錢人家的少爺都會去貴族私立學校。
　　“黎叔叔，我的成績可能考不到壹中。”
　　其實不是可能，是壹定考不到壹中，他也並不想和那位註定會仇視他的哥哥有什麽照應。
　　但是黎景曜完全沒有註意到他的不情願，繼續說道：“考不上沒關系，壹中畢竟有著很好的師資力量和教學環境，我可以安排妳去借讀。”
　　“但是我如果去了之後跟不上進度的話，恐怕會很吃力。”
　　“沒關系，星闌學習好，妳可以讓他多教教妳。”
　　賀塵還想再掙紮壹下，卻突然留意到壹旁的賀曼容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多年以來的經驗讓賀塵迅速判斷出這種狀態的的賀曼容不能招惹，便只好選擇妥協，對黎景曜道：“那就麻煩黎叔叔了。”
　　黎景曜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神色，將話題扯到了別處。
　　晚餐時間終於結束，賀塵迫不及待的回了房間。
　　剛過了兩分鐘，敲門聲便響起，賀塵“嘖”了壹聲，又擺出和善的表情開了門。
　　房外的李雅寧微笑著說道：“我剛剛見妳基本沒有動筷子，怕妳晚上會餓，所以過來提醒壹下，拐角處的冰箱裏放了牛奶和面包，如果妳晚上餓了可以自己去拿。”
　　“我知道了，謝謝。”
　　李雅寧走後，賀塵隨手打了幾把手機遊戲，連敗之後意興闌珊地將定格在“defeat”界面的手機扔在壹旁。
　　已經十二點半了，但是因為睡了壹個下午，此時的賀塵毫無睡意，百無聊賴的在床上滾了兩圈，才感受到了饑餓，想起了李雅寧的話，便下了床，走出了房門。
　　此時外面壹片漆黑，賀塵摸索著打開了走廊上的燈，正準備去找拐角處的冰箱時，卻聽到樓下傳來了動靜。
　　賀塵趴在欄桿上，看著有人推開了樓下的門，緊接著玄關的燈便亮了起來。
　　相隔太遠賀塵看不清對方的長相，只能隱約看得出對方身形高挑，穿了件寬松的白色體恤，身旁跟著壹只壹個勁往他腿上蹭的雪白的薩摩耶。
　　賀塵想，這大概就是黎景曜口中的兒子，黎星闌。
　　哦，對了，還有他養的狗，安徒生。
　　黎星闌似乎是註意到了樓上的燈光，擡頭看了過來，賀塵對上黎星闌的目光，突然有些惡趣味的露出壹個乖巧的笑，壓低音量叫了聲“哥哥”。
　　黎星闌沒有聽見那壹聲哥哥，只是在看清樓上少年的剎那，便蹙起了眉頭，沒有理會賀塵，自顧自的牽著狗上了樓，結果發現少年正站在自己的房門口。
　　二人目光相對，賀塵這才看清了黎星闌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