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肚仙
鬼吹燈 by 天下霸唱
2019-3-24 19:59
我們事先盡量設想了各種應急方案,萬壹有什麽不測發生,無不全身而退,早把另壹口漆棺橫在墓室門口作為障礙,眾人在屍體燃燒起來之後,都躲到棺後的墓室門洞中,並且關閉了壹切照明工具,掩了口鼻,秉息凝神地盯著墓室門洞中的火光,明知有事將要發生,難免有些緊張,心口砰砰直跳,只等古墓中的“降仙”出現。
烈焰雄雄,把墓室中照得壹片明亮,那具“觀山師娘”的僵屍遭火焚燒,屍筋不斷收縮,平躺的屍體在火中“騰”地壹下坐了起來,屍體裹著火焰抽畜顫動,壹時間光影搖曳。我們伏在墓室門洞裏窺視動靜,卻完全感覺不到火焰的熱度,反而周身都生起壹層毛栗子出來,惡寒之意直透心肺。
奇怪的是那具屍體被火焚燒,卻並未產生煙霧,也沒有濃重的焦臭氣味,反倒是有壹縷隱隱約約的冷香氣息,正詫異間,忽聽墓室四壁間壹陣悉悉挲挲的輕微響動,我心中暗道這是正點子來,悄悄對眾人打了個手勢,讓他們提起精神仔細看著。
只見在那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下,南鬥墓室的墓磚縫隙裏,接二連三鉆出許多體形瘦小的“陵蠡鼠”來,這種灰鼠生活在陰暗的地下,因其喜食“脫胎蟲”,脫胎蟲也稱“陵蠡”,故而得名。
“烏羊王古墓”如今已成了蟲鼠之輩的巢穴,那些灰鼠原本十分懼火,但似乎受不住焚燒物屍體所產生的香氣,數十只陵蠡鼠繞著屍體圍成壹圈,伸頭探腦地伏在地上,群鼠目光閃爍,又驚又怕地盯著火堆。
我不知那些老鼠在搞什麽名堂。也想不出出古墓裏如何有“降仙”出現。那若有若無的女鬼哭腔,究竟是從什麽東西上發出來的?心下疑惑重重,眼前的景象更是離奇詭異,如同置身與迷霧當中,愈發的摸不著頭腦了。
我感到身旁的幺妹兒瑟瑟發抖,她這種山裏人,從來都是相信“降仙請神”之說,雖然現代此風已然不盛,可在荒僻地區,仍然是有人從骨子裏信服,而且有道是“請神容易送神難”,所謂的“降仙”,百分之九十九請不到真仙,壹是這世上未必真有仙家,二是請降之術近乎行巫,真有仙家也不壹定應念而來。
請上身附體的可能都些“狐、黃、白、柳、灰”之屬,也就是“狐貍、黃皮子、刺猬、長蟲、老鼠”壹類的生靈,因為此輩狡猾,最具靈性,所以合稱“五通”,取通靈之意,也俗稱“五大仙家”。有道是“物老為怪”,那生靈活得年頭多了,就擅於蠱惑人心。在民間普遍有“五通”成精為仙的說法,請降來的要不是這“五通”,也可能是些孤魂野鬼。這些東西很是難纏,不扒妳層皮,就別想打發走它們。
這些傳說我多曾聽說過,連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卻從沒遇到有真實可信的“請降”之事,以前聽聞的種種鄉間野談,在我腦中五五浮現,此刻見墓室裏的灰鼠從四面八方的磚縫裏湧出,轉眼間已不下上百只了,我冷不丁冒出壹個念頭:“想那老鼠乃是五通裏有壹號的灰家,在南鬥墓室中把女屍當做蠟燭燃燒,引得古墓中鉆出許多老鼠,難不成以鬼音指迷的真仙就是灰鼠?它會不會附在我們這五個人的身上?”
我想到這裏竟是心驚不已,不覺出了壹身白毛汗,但此時墓室中又出現了壹些異動,卻與我所料截然不同,在棺後借著火光看得清楚,那情形讓我心頭驟然壹緊,暗道不妙,墓室中怎麽會出現如此可怕的東西?
原來那墓室中屍體遭火焰焚燒,火勢已自燒到最盛之處,那具物女的屍身幾乎成了壹枚蠟燭芯,軀幹頭顱都熔作赤紅的焦炭,暗紅色的火光映在墓墻四壁,只見西墻的墓磚上顯出壹個漆黑的人影,體態豐滿肥胖,看起來是個貴婦的側身像。
鬼影般的婦人輪廓,十分酷似我在墓道裏所見的那些唐代壁畫。我心下又驚又奇,原來南鬥墓室中果然藏著壹些唐代的妖物,多半是“觀山太保”從哪個唐朝古墓裏挖出來的,可壁畫中描繪的情形到底是些什麽?
我看棺後的胖子有些按捺不住了,趕緊輕輕擺了擺手,示意他沈住氣靜觀其變,現在還不是行動的最佳時機,這時幺妹兒似乎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景象,顯得極是驚訝,多虧孫九爺手快,壹把捂住了她的嘴,她的壹聲“驚呼”才硬生生咽了回去。
Shirley 楊也對我打個手勢,讓我快看墓室裏邊,我心知有異,急忙定睛看去,只見屍身上燃燒的火焰逐漸暗淡下來,滿室灰鼠都如喝醉了壹般,壹搖三晃,緩緩爬向墓墻前方,不知是哪只老鼠觸發了暗藏的機括,猛聽“哢”地壹聲輕響,墓室那面有“鬼影”浮現的墻壁上,忽然緩緩轉動起來,原來是壹道“插閣子”的機關墻。
隨著壹陣悉悉挲挲的怪異響動,暗墻後是壹個端坐的女子,衣飾裝束皆如唐時,那女子厚施脂粉,妝容妖艷,滿身都是白花花的贅肉,皮膚紅潤細膩,似乎吹彈可破,但神姿消散,完全沒有活人那股生氣,壹看就是壹位唐代僵人。
那鼠顯得戰戰兢兢,紛紛拖著鼠尾,對著那具唐時古僵拜伏在地。我目不轉睛地註視著這壹幕。記得搬山道人的分甲術,乃是善用世間萬物的生克之理,有壹物必有壹制,老鼠的天敵極多,貓蛇之物都以鼠類為食。據說老鼠遇貓,是聞聲便伏,只要聽見吃過百鼠的老貓叫聲,灰鼠就嚇得趴地上動不了勁了,但這種事只是民間傳說,吃過多少碩鼠的老貓也不可能壹叫喚就把耗子嚇死,而且那從唐代古墓裏挖出的僵人,對於老鼠來說又有什麽好怕?
我心中恍惚,就在這麽壹走神的功夫,就聽那唐裝貴婦般的僵人好象突然冷笑了壹聲,我只覺頭發根子都“刷”地壹下同時豎了起來,但既是打定了主意要窺其究竟,只好橫下心壯著膽子伏在棺後壹動不動。
這時就聽那唐代古屍發出壹陣鬼腔,如泣如訴縹緲虛無的“鬼音”,再次在墓室中出現。我心想僵屍真能唱曲不成?睜大了雙眼竭力去看,壹看更是吃驚,那體態臃腫的僵人身不動口張,而且背後就是巖壁,壹縷縷鬼音都是從僵屍肚腹中傳出。
我暗道作怪了,原來吟唱鬼音的竟是“肚仙”,那也是請降的壹種異術,聽說會請“肚仙”的人,都是會“腹語”之術,利用“腹語”說話可以不用張嘴,不知究竟的人,當面見著這等奇事,自然是相信那術士肚子裏有位“神仙”。
但眼前所見卻是古怪得令人費解,使腹語請降“肚仙”的怎麽可能是壹具屍體?死人的肚子裏還會發出聲音?
斷斷續續的“鬼音”在我聽來簡直就是“荒腔走板”,我連聽京戲都不太懂,哪裏聽得出失傳千年的“鬼音”是什麽內容,聽了壹會兒,被那古怪的聲音攪得心下逐漸焦躁,正想從棺後的陰影裏走出來,把那唐代古墓裏的僵屍揪出來看看是什麽作怪,卻見壹旁的孫九爺貓著個腰,正用熒光筆寫了許多字在漆棺的棺板上。
我見孫教授支著耳朵的樣子,多半是他聽清了“鬼音”中的內容,為了防止聽漏了,就把聽到的內容臨時記錄在了棺材板上。
孫教授寫的字跡雖然繚草,我卻仍可辨認,低頭壹看,他寫的是:“巫峽棺山,地仙遁隱;群龍吐水,古墓遺圖;武侯藏兵,棺樓迷魂;生門相連。壹首壹尾;兩萬四千。百單有七……”
Shirley 楊等人也看到了孫九爺的舉動,眾人心口砰砰狂跳,壹來慶幸孫教授能夠聽懂“鬼音”古曲;二是“觀山指迷賦”後邊的內容,深意藏玄,令人難思難測;另外如何確定這段“觀山指迷賦”是真的,萬壹是幽靈做祟,搞出壹些假象來迷惑盜墓者,象此前所遇的那座“無影仙橋”壹般,再次把人引入絕路送死怎麽辦?
我又驚又喜,又是滿心的疑惑,聽得墓室中鬼音漸漸微弱下來,便立刻把註意力從棺材上移開。繼續去窺探墓室中的動靜,就見墓室中的灰鼠們,正魚貫鉆進墓墻後的暗室,它們就如同受到了催眠壹樣,爬得那唐代古屍滿身皆是大小老鼠,唐代貴婦屍身的口部突然張開,從中探出壹只幹枯的爪子,揪住其中攀到頭臉處的壹只老鼠,壹把拖進女屍嘴裏。隨著那只灰鼠“吱吱吱”的絕命慘叫聲,瞬間就從僵屍口中淌出壹縷汙黑的老鼠血,只剩了壹條鼠尾在它口邊不斷抽搐,鼠尾的抖動越來越是微弱,象是用來計算死亡的鐘擺,無機地搖晃著。
我想起唐代壁畫中在那貴婦舌尖打坐的精瘦老頭,不由得毛骨聳動。在心裏打了個顫,此時不知是誰藏得久了腿腳發麻,或是被那僵屍吞吃老鼠的情形震懾,忍不住挪了挪腿,伸腿的時候無意中碰到了漆棺,發出壹聲動靜,墓室裏燃燒的屍體跟隨著熄滅,眼前壹片漆黑,等我再打開戰術射燈看時,南鬥墓室中只剩下壹具燒成焦炭的物女屍骸,墓室暗墻已經閉攏,剛才混亂的群鼠都沒留下壹絲蹤跡,好象適才什麽都沒發生過,要不是還有孫教授寫在漆棺上的數行字跡,真會使人以為這壹切都是壹場噩夢,心中的駭異之情,久久不能平復。
孫教授長出了壹口氣,靠著漆棺坐到地上,對我說道:“剛才在墓室中的是不是肚仙?我緊張得連神經線都快繃斷了……”說罷,他自己反復念了幾遍“肚仙”的指迷之語:“巫峽棺山,地仙遁隱;群龍吐水,古墓遺圖;武侯藏兵,棺樓迷魂;生門相連,壹首壹尾;兩萬四千,百單有七……這些話都是何所指啊?什麽是武侯藏兵?古墓遺圖又在哪裏?”
我見孫九爺正自揣摩“觀山指迷賦”,現在不好打斷他的思緒,就站起身來向有暗閣的墓墻走去,剛走出壹步就被孫教授壹把扯住。
孫教授問我道:“胡八壹,妳去哪?”他不等我回答,又說:“我想我已猜出些眉目了,結合我以前搜集整理的資料來分析,這段指迷賦應該是說地仙村藏得十分隱蔽,外人絕難尋訪,好象還說古墓的群龍吐水處,遺有地仙所繪的壹幅地圖,在棺材樓裏找到生門,就能發現地圖了。妳想想……烏羊王地宮有三層墓門,高處有雕刻蒼鱗老龍的瀑布,咱們應當立刻去那裏取出地圖,然後……”
我推開孫教授拽著我的手說:“先不忙著去,這段觀山指迷賦真偽難辨,要是瀑布處有陷阱埋伏,咱們輕易過去豈不要吃大虧?胡爺我得先在這間墓室友裏調查調查。”
孫九爺奇道:“調查?妳要弄清那墓墻後邊的古屍是什麽來歷?”我點了點頭:“肚仙之事格外蹊蹺,不看個明白,我終究是不能放心,唐代的僵屍腹中即便真有肚仙,它又怎麽會知道明代的觀山指迷賦?反正早已失傳的鬼音象是貓哭耗子叫,根本不象是人類的動靜,我是連半個字也沒聽清楚,現在要不冒險查個水落石出,今後的行動就要冒更大的風險。”
我心意已決,任憑旁人說出天來也不會更改,下意識地按了按攜行袋裏裝的種種僻邪之物,對胖子和Shirley 楊壹招手:“上吧。”我們三人做此等勾當都是老手了,彼此間的默契也是外人難及,根本無需臨時部署,當即從容地繞過漆棺進了墓室,打開戰術射燈走至西側墓墻近前,在墻壁上築籬式地搜索機關,想要把機關墻重新翻轉開來。
我從左到右,又從上到下摸索了壹個來回,不見有什麽機關,石墻厚重,凹凸不平之處頗多,正在我苦於無從著手之際,Shirley 楊低聲在我耳邊說了壹句:“妳有沒有發覺……孫教授的行為太反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