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不好下嘴

　　沈淮走過來，邵征跟陳桐靠著車頭抽煙，他勒住金子頸脖子上的皮圈，讓它不要在公路上瞎走，從邵征手裏接過壹根煙來點上，問陳桐：“妳怎麽趕過來了？”
　　“我姐叫人捎信說妳放老宅的東西給丟了出來，我沒敢去找妳說這事，就先騎了輛車趕過來看是怎麽回事，沒想到妳跟我姐先過來了。”陳桐還以為沈淮跟他姐是壹起過來的。
　　“妳姐沒跟我說，我趕巧過來拿件東西。”沈淮知道陳丹的性子，心想她要能先主動告訴他就好了，也就不用受這委屈了。打開車門，將那枚用報紙包裹的彌勒佛老黃楊圓雕隨手扔車裏。
　　小黎倒是平靜下來，坐在車裏，白皙的臉蛋給淚痕擦花。她見沈淮這麽快就過來，擔心地說道：“東西都給丟到院子裏，怎麽辦？”
　　“沒事，他們既然能把這些東西都丟出去，自然就能壹件件的再給我搬回去。”沈淮也叫這破事堵心堵得慌，這時候只是笑著叫小黎寬心。反正他換了身份，這種親戚大可以不用理會，隨便再踩兩腳，也沒有人會說他不念情面。
　　只是陳丹坐在車裏，雙手捂著臉抽泣，難以面對此時的難堪，沈淮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才能叫她心裏好受壹些，讓金子上車來，拱到陳丹跟小黎之間。
　　沈淮揮手叫邵征開車送他們回鎮上，陳桐騎著自行車跟在後面。
　　車停在巷子口，陳丹跟小黎下車就直接進去了。
　　“妳直接回去吧，車我還要用。”沈淮把邵征直接打發回去，在車上坐了壹會兒，覺得陳丹的情緒很差，放心不下，便下車進了巷子去敲門。
　　陳丹打開門，卻堵在門口遞給沈淮壹團錢。
　　“妳這是什麽意思？”見陳丹還錢要跟自己劃清界限，沈淮心裏塞了壹團茅草似的難過，看到陳桐騎車剛到巷子口，有些話不想叫陳桐跟小黎聽見，對陳丹說道：“妳跟我過去，有些話妳跟我說說清楚。”
　　沈淮轉身打自己屋的房門，讓陳丹進去，關上門，問道：“妳這錢是什麽意思？”
　　“沈書記妳也用不著住老宅，這錢我跟小黎要是收了，對妳影響不好。”陳丹不擡頭看沈淮，只是低頭盯著鞋尖看。
　　“什麽叫影響好，什麽叫影響不好。”沈淮看著難得當別人面痛哭壹場的陳丹，紅腫的眼睛，叫她的清麗不減，多了些楚楚動人的味道，克制住要把她摟進懷裏的沖動，板著臉，說道，“難道看著小黎給鋼廠欺負，壹分錢賠償金都拿不到；難道看著小黎的房子白白的給別人占走；難道看著小黎學習成績壹團糟，也許高中都畢業不了；難道看著陳桐在街上跟聯防隊的人打架，看著陳桐壹步步地變成街頭小混混；難道看著妳給別人欺負，看著妳為照顧小黎、陳桐過得這麽辛苦，我不聞不問，對我影響就好了？”
　　本就布滿裂痕的外殼，叫沈淮的話壹句句打擊，瞬時崩潰，露出軟弱不堪、纖細敏感的內心來，陳丹抑制不住情緒，眼淚又直往外湧，清澈的淚珠掛在白皙的臉頰上。
　　沈淮說道：“我光棍漢壹個，才不怕別人在背後閑言碎語說什麽；妳要是覺得跟我走得太近，對妳影響不好，妳就直說。”
　　陳丹擡頭問沈淮：“是不是我太沒用了，小黎跟陳桐，我壹個都照顧不好。”
　　沈淮伸手將陳丹拉進懷裏，手放在她柔若無物的腰上，說道：“不是妳沒用，只是這個社會太現實了，太殘酷了。讓我來跟妳壹起照顧小黎跟陳桐，好不好？”
　　陳丹依在沈淮的懷裏，胳膊屈起來，撐在他的胸膛上。即沒有更貼近，也沒有掙紮著離開，享受著沈淮雙手放在她腰上的感覺，這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叫她忍不住的迷醉。
　　沈淮看著陳丹的臉還掛著淚珠子，眼睛微微閉上，挑出來的眼睫毛又長又翹，還輕輕地顫動，秀直的鼻梁下，嘴唇嫣紅，忍不住低頭，輕輕地吻上去。
　　只是嘴唇剛觸，陳丹卻驚醒似的睜開眼睛，沒有掙紮著躲開，但就這麽看著沈淮，也叫沈淮不好意思再下嘴。
　　見陳丹的目光落下來，看著他的手，沈淮即使很想繼續感受她腰肢的柔軟跟彈性，也只能先尷尬的松開手。
　　沈淮摸了摸鼻頭，說道：“我等會兒還有事要去市裏，夜裏就不跟妳們壹起吃飯了。小黎、陳桐還有妳，遇到什麽事，我都不會袖手不管的；有什麽事，妳也不要壹個人撐著，懂不懂？”
　　“懂了。”陳丹低頭應道，還有些不習慣跟沈淮的關系變如這麽親昵，在沈淮臨出門時又加了壹句，“要是說這些話時，心裏不要想那麽色，就更好了。”
　　沈淮給門檻絆了壹下，整個人差點摔出去，頭也不回地往巷子口溜出，但聽到陳丹在身後“撲哧”笑出聲來，心裏也隨之輕松開來，也就不為今天的事難受了。
　　沈淮開車趕到翠湖，天色漸黑。
　　東華地方財政再困難，官員們的享受倒是不落後。
　　跟漸漸沒落的筒子樓不同，翠湖東北角的北閣小區，是壹片錯落有致的建築群。這裏才是市委市政府主要官員及家屬的集中住宅區。
　　九零年才專從翠湖邊辟出壹塊空地建造的花園型小區，要比市內絕大多數居民區要富麗堂皇，建築的外墻面都貼有丹紅色的飾面磚，小區裏也是竹樹茵蔭，溪池環繞。
　　北閣小區在九三年東華市內可以說是首屈壹指的，能住進來的，除了市委市政府的官員外，也只有那些在東華多少有些能量的家庭了。
　　除了十六七棟多層板樓外，在小區最內側、風景及視野最佳的臨湖區域，則是十二棟洋房別墅，是市委常委成員才有資格分配的住處。
　　從小區大門進來，進別墅區還有壹道內門，守衛比沈淮記憶裏的部委家屬大院還要嚴密。天子腳下，高官們還要收斂壹些，但到地方，天高皇帝遠的，享受的待遇就算有些逾越，也沒有人會說什麽。
　　給堵在二道門外進去，沈淮只能打電話進去，讓人出來接他。
　　沈淮將車停在警衛指令的地方，片刻之後看到周明與熊黛妮從裏面走過來，朝沈淮招手。
　　看有人來接，警衛就沒再攔，沈淮走進來，問周明：“譚書記到新居了沒？”
　　“剛回來，還問起妳呢，妳怎麽拖到這時候？”周明問道，看到沈淮手裏拿壹張報紙很隨意的包著壹件東西，知道應該是給譚啟平的賀禮，也沒有問是什麽。
　　“發生了點小事，耽擱了壹下。”沈淮說道，就與周明、熊黛妮往裏走，周明倒是饒有興致地介紹哪棟是吳海峰家的房子，哪棟是高天河家的房子。
　　陳銘德當初沒有住進來，而是住在湖對岸的南園裏，沈淮還真沒有怎麽進來過——不過當年連大內都曾隨意進出過，沈淮又哪裏會在意眼前的小場面，周明樂意說，他也就順耳聽著。
　　進了樓，看到熊文斌的愛人白素梅，跟兩個中年婦女坐在壹起說話。
　　其中壹人，看上去面熟，應該東華市某個領導的愛人，只是想不起具體的名字，心想她應該趕過來拉家常的。
　　居中所坐的那個中年婦女，皮膚白皙，有些發富，穿著繡襟邊的衣褲，人顯得有些富態，沈淮猜她是譚啟平的愛人，走過去問道：“妳是陳阿姨吧？”
　　中年婦女疑惑的擡頭看著沈淮。
　　“我常打電話騷擾譚書記的小沈，也經常騷擾到陳阿姨妳，今天過來跟陳阿姨妳道歉。”沈淮笑道。
　　沈淮跟譚啟平的愛人陳素娟竟然之前沒有見過面，這叫站在旁邊的周明很吃驚，心想沈淮以前在省裏，看來跟譚書記的關系很壹般啊。
　　沈淮以前還真沒有機會跟譚啟平的愛人陳素娟見面，在省裏時，他甚至都不知道宋家跟省組織部副部長譚啟平有關系，自然就無從聯絡。上回跟熊文斌到省城見譚啟平，在辦公室會面，又到酒店吃飯，之後就連夜趕回東華，就沒有機會到譚啟平家裏去拜訪。
　　“哦，我說怎麽聲音聽著熟悉呢，老譚常提起妳。”陳素娟自然聽丈夫說起過沈淮是宋家老四宋炳生的兒子，就算以前沒見過面，也當是自家的子侄，站起來，笑容可掬的跟沈淮握了握手，又說道，“老譚他們在書房呢，妳們進去找他說話去，不要理會我們在外面拉家常。”
　　“要不沈淮妳先過去跟譚書記說壹聲，我跟熊妮去廚房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周明說道。
　　沈淮猜周明也是硬擠過來當下手的，熊文斌就算再心急，也不會趕著譚啟平今天上任就推薦自己的女婿。
　　不管怎麽說，就算看熊文斌的面子，沈淮也不想讓周明太難堪，說道：“壹起進去吧，廚房裏的活，就拜托給黛妮姐了。”
　　沈淮嬉皮笑臉地朝熊黛妮笑了笑。這裏面他年紀最小，周明都二十九了，熊黛妮二十五，比她妹足足大了六歲，也比沈淮大壹歲。
　　她爸不讓周明跟進去書房湊熱鬧，反而讓周明留在廚房裏給她們女眷打下手，熊黛妮本來就有些替周明感到委屈。不過沒有辦法，她怕壹小心哪裏惹得屋裏哪個人不愉快，反而會前功盡棄。
　　聽著沈淮拉周明進書房去，還嬉皮笑臉喊她姐，熊黛妮也就笑著回應他：“我壹個平民小女子，可當不起沈書記的姐。”
　　“得，給打臉了。”沈淮笑了起來，跟周明往轉角的書房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