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血戰
朱雀記 by 貓膩
2018-9-10 20:26
易天行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胸膛,微微瞇眼,仍然在權衡著眼下的局勢。在胸膛裏,他吞下的空間袋中,還暗中藏著兩樣法寶還沒有使用。
只是天界如此之高如此遼闊,隱在幕後的老不死如此之多,這天空中的十萬天兵天將看著煞人,卻肯定不會是自己天界之行將會遇見的最大困難。
不知為何,壹直戰到此時,他也沒有想過動用空間袋裏的核彈,或許,他是想把這玩意兒留給最王八蛋的人用。
天庭的這些家夥頂多算是走狗,卻不是禍首。
而且他有信心在不動用核彈的情況下,也能逃出去。
……
……
空中五彩雲朵緩緩飄著,似乎在隨風而動,但十萬天兵天將卻依然陣勢不亂,牢牢將易天行圍在正中。
雷震子浮在高空之上,眼中兇戾之色大作,厲聲道:“妖人!受死吧。”
他身後壹位仙尉飛上前來,取出壹面方布小旗,在空中揮了揮。
隨著戰旗揮動,廝殺之聲轟然而起,直徹天穹,天空中的十萬天兵天將極迅速地分成五隊,分層凜然而待。
西南方的那壹隊因為黑面仙將已死,所以緩緩退後,而正西方的那隊卻踏雲而前,手持利矛長槍,攜著無敵的鋒寒,猛然加速,向易天行的所在殺了過來!
天界的戰爭方式,與人間的戰爭方式自然有很大的區別。無數的天兵天將像是被激怒了的鳥群壹樣,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無數的仙兵殺向易天行的身體。
甫至易天行身周壹裏左右的空域,天兵天將的陣勢又是壹分!從中湧出數百戰將,手持重武器,往易天行撲了過來,而在這壹線猛將之後,又是壹排天兵撲了過來,壹層接壹層,就像是永無止盡的狂浪壹般!
很巧妙的安排,畢竟上萬名天兵不可能人人都能殺到易天行的身邊,而這樣類似於機群分層的轟炸,才最能發揮人多勢眾的好處。
看著滿天飛舞的天兵,易天行雙手持棍,眉頭緊鎖。
……
……
很沒有新鮮感地壹道金光閃過。
最有勇氣,沖的最快,最傻的……第壹個到達易天行身邊的天將只來得及露了壹下猙獰的笑容,露出嘴裏上下合計六顆牙齒,然後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易天行鼻子裏悶哼壹聲,腋下夾著金棍,輕輕壹掃,棍頭實打實地砸在這位天將的胸膛之上,骨碎胸裂,被砸的像顆破石頭壹樣,呼嘯著往後退去,退勢又生生砸在後面追殺過來的幾名天兵身上。
去勢太快,那天將殘破身軀與幾名天兵壹觸,數聲脆響,翹起的盔甲殘片全部戳進天兵身體,接著實實在在地撞了上去。
血肉橫飛,數個人形血囊就此暴碎。
死亡,就是這麽簡單。
……
……
易天行尖叫壹聲,持棍周身舞動,壹片金光狂舞,牢牢護住他的身周。但凡有沖到近處的天兵天將,都被這弒神之棍砸得飛了出去,速度驚人,有的斜斜被砸飛到高空,有的被狠狠砸向地面。
砰砰響聲大作,看著就像是易天行正在不停地發射著導彈,將這清靜無比的天界,鬧的熱鬧不堪。
被砸飛的天兵天將就像導彈壹樣,劃破了粘稠的空氣,攜著白煙,往四面八方飛去!
嗤嗤……!
轟!
大地上被砸出了密密麻麻的無數坑洞,每壹個洞裏都躺著壹個血肉模糊的天兵。
但……即便如此悍勇,竟也止不住那些天兵們如波濤壹般向著那片金光湧去!
易天行臉色陰沈,揮著金棍的手微微顫抖,怎麽也想不到這些天兵竟然如此悍不畏死。
他壹斜身,舉棍橫打,正好擊打在壹名天兵的肩上,那天兵哀嚎壹聲,半片身子被砸成粉碎,猛然疾飛,不知被砸出了幾百公裏。
金棍不停,天兵圍攻之勢亦是不停。此時易天行身周就像是壹團金光護身雲團,而那些密密麻麻,向金光殺去的天兵就像是脆弱的小鳥,被金光絞碎著,震飛著。
場面無比慘烈。
而天兵們仍然壹波接壹波地湧了過來,將易天行四周的空域全部占滿了,黑壓壓的壹片。
無數的血團在空中爆開,易天行渾身上下全是粘稠的血水和刺鼻的腥氣,火烷布做成的道袍上面不知掛著什麽樣的內臟,壹絡壹絡的,顏色十分惡心。
他的表情已經有些麻木了,只知道下意識裏揮著金棍,將靠近自己的人壹棍砸了出去。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每次輕輕的揮壹揮衣袖,沒帶走壹片雲彩,卻已帶走壹個生命。
攻擊仍然在枯燥而令人窒息的進行著,無數的悶響在大地上方的空中回響著,滿天的血雨不停地下著。
這是易天行這壹世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殺人最多的壹次。
或許對方不是人,是來奪自己性命的天兵,但仍然是壹條生命。
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正在毀去許多鮮活的生命,他的臉上仍然沒有壹絲表情,幾絡漸涸的血漬像蚯蚓壹樣爬在他的側頰上,抖都沒有抖壹下。
——但他的心頭已經有些反感此等讓人麻木,讓人莫名淒清的感覺。
不是畏懼,只是厭了膩了惡心了,惡心於自己的麻木,惡心於生命的脆弱。
心神隨著思慮而動,他的手腕仍然靈活地轉動著,但金棍的威勢已經漸漸減小了些,金芒所能罩住的區域也在漸漸縮小。
便趁著金芒縮小的壹剎那,天兵們的攻勢驟然猛烈起來,數百名天兵飛到易天行的身周四方,手持長兵攻了進去,也許易天行真元將盡,竟無力將這些密密麻麻的敵人砸出去。
不過彈指,如鳥群般的天兵眾便將易天行圍在了正中。
壹直閃耀著煞人光芒的金棍,終於在這壹刻被遮去了光彩,高空之上再也見不到閃光和像導彈壹樣被砸飛的屍首,剩下的——只是壹個大球。
壹個大人球。
無數的天兵天將攏在壹處,堆成了壹個巨大的球。球中全是勁氣蕩漾,烏烏的壹大團,竟似將天界上端雲層的毫光也遮住了,懸在高空之中。
易天行這個時候應該是被壓在巨球的正中央,也不知生死如何。
……
……
雷震子手提雙錘,雙眼閃著青光,盯著天空中不停飛進飛出天兵天將的“大球”,似乎是想確認易天行的生死。
遠處攔在東方的李靖、哪咤父子二人面上沒有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倒是站在這父子二人身後的巨靈神壹臉焦急。
大球緩慢地在空中移動著,不時有天兵被震出殞命,馬上便會有新血補充進去,球體沒有縮小,反而越來越大,人越來越多。
裏面的情況大家都看不到,圍在外圍的天兵天將太多了。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過了壹剎那。
忽然有淡淡的光芒從空中那個數千人堆成的人球裏滲了出來,沿著那些天兵天將的身體,扭曲著光線,幻成各種奇彩妙色,滲了出來。
無數光線清漫,千人圓陣裏柔光彌灑,就像是壹個巨大的散著精光的圓寶石,看著十分美麗。
便在此時,有壹個極細微的震動聲從最深處響了起來,然後聲音離外面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響!
到最外圍的時候,這聲音已經變成了龍吼地怒壹般,無比驚人!
是棍嘯之聲。
天界所有的聲音似乎都被這棍嘯聲吞噬了,四周顯得無比安靜。
棍嘯之聲集於壹點,被壓縮到了極點,然後……猛地炸開!
……
……
無數聲的慘叫似乎同時響起,滿天血雨驟大,成瓢潑之勢!
無數的殘缺屍身從那個點裏被強大的力量拋射出去,慘慘然飛往天界的四面八方。
好慘烈的景象。
便只壹剎,原本堆滿了天兵天將的天空,被突然掃光,露出壹片碧色清靜地。
在那片清空之中。
易天行傲然而立,他的眼中,異常憤怒,手中金棍變作極駭人的大樹粗細,在他的身周舞著。
……
……
金棍,橫掃,千軍!
旋即又有壹隊天兵天將攻了上來,易天行沈著臉腳下天火壹噴,迅即提速,飛得更高了壹些,臨近了雲層,讓對方無法再形成四面八方的合圍之勢。
但十萬天兵天將各有駐守方位,遠遠看著,就是用人命堵他,讓他找不到逃出去的通路。
“雷震子,妳這個死人妖!”
易天行朝著腳下數百公裏外的雷震子怒罵道:“陳叔平操妳媽的!有種和老子單挑,找這些家夥來送死,老子壹金棍把妳媽多戳個屁眼,再給妳生個妹子當老婆!”
這話有點兒復雜,但無數天兵天將都能聽明白,這應該是世界上最惡毒最臟的話了。
雷震子滿臉鐵青,他的臉本來就有些偏藍色,此時壹青,看上去更為恐怖,很明顯,已經被易天行的連番臟話給激怒了。
他壹揮令旗,天兵的攻勢頓時止住。雙方形成對峙之勢。
易天行只怕已經殺了千余人,渾身是血,眼中寒寒冒著光,早已憤怒不堪,說話也是格外下流骯臟:“妳他媽的,當將軍的讓手下來送死,有種來和老子單挑!”
雷震子陰沈著臉擡頭看了他壹眼,身後的雙翅輕輕壹扇,天地間大風忽起,飛沙走石,好不驚人。
他冷冷道:“兵者,詭道也,只要能擒下妳,死人又算什麽?眾將士為天庭效命,豈懼生死?兵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
易天行此時也從狂怒中清醒了過來。鮮血從他的身上往下淌著,沿著他的腿流到腳下,然後滴入空中。
他輕踩雲團,冷冷道:“兵不畏死,奈何妳這大將畏死。”
不等雷震子接話,他又續道:“妳明知道我的境界不如妳,卻讓這些可憐仙兵來送死,只為耗我真元,如此作法,豈不令天界眾將士心寒?”
挑撥離間計似乎壹點兒作用也沒有,五彩雲中的天兵天將們面色肅然,似乎這些話沒有進入自己的耳朵。
壹陣沈默之後,易天行忽然哈哈怪聲笑了起來:“雷震子,果然不來與我單挑?”
雷震子輕輕努了努自己的尖嘴,眼中閃過壹絲寒光,身後翅膀輕輕壹扇,然後合了起來,天地間的風勢頓時消減了許多,靜靜道:“妳乃甕中之鱉。我何必與妳單打獨鬥?”
“私生子果然比較懦弱。”易天行站在雲層下方數米處,居高臨下,異常輕蔑地說道。
他自幼博覽群書,總覺得某些傳說中隱隱有些細節很好玩,常有些怪異荒誕不經的想法,今日身陷險境,便拿雷震子試壹試,卻見了效。
雷震子面色壹變,泛藍的臉有些不好看了,快要變成泛綠。
“我不是私生子!”
雷震子怒嚎道,身旁勁風大起,將親隨都吹的遠去。
易天行心頭壹懍,暗忖莫非自己猜中了,這雷震子的出身果然有些問題?不然對方為何會幼稚得像幼兒園小朋友壹樣來回答這種問題?壹念及此,他趕緊逼問:“妳就是私生子。”
“我不是私生子。”
“妳就是!”
“我不是!”
“妳生下來的時候,老爸還被關在朝歌,妳媽怎麽生出妳來的?說!”易天行雙眼如電,狠狠盯著雷震子,小心翼翼地在目光中鍍了壹絲上清雷訣,不停逼問。
被這問題亂了心神,雷震子臉上壹陣惘然,口中喃喃道:“我是文王在古墓旁收的義子,不是……是……不是私生子。”
“蠢貨!”易天行可不敢讓對方清醒過來,劈頭劈腦罵道:“姬昌在妳前頭生了九十九個,家產都分不利落,如果妳是揀的,怎麽會讓妳湊成壹百個整數,妳當妳是金胎?還有妳那師傅,故意蒙妳去吃壹杏兒,妳才成了如今這毛嘴醜陋模樣,這又是為何?還不是怕妳父親兄長看出來,妳與他們長的不壹樣!”
“妳媽偷漢子!妳爸戴綠帽子!妳是個私生子!”
本來這純屬壹通胡說,但看著雷震子激動不安的模樣,易天行好生快意,肆無忌憚地笑出聲來,看來雷震子的身世果然有隱情啊。
“妳個死人妖只會唆使手下送死,就不敢和老子我打壹架!”
“妳娘的,老子在省城當流氓頭子的時候,打架鬧事也都是沖在前面,把鵬飛工貿的小弟們護在後面,妳連老子這個流氓都不如,還當什麽天庭大將!”
“陳叔平是壹條狗,妳連陳叔平都不如,他至少還敢和老子單挑,難道妳就只敢去舔玉帝的靴子?”
“娘稀皮的……”
“胡鬧臺……”
……
……
無數罵人的話從易天行的嘴裏噴湧而出,如墨汁般黑,如下水般臭,花樣百出,尖酸刻薄,剜心掏肺。
天兵天將們終於忍不住了。
易天行也不回頭,手中金棍卟的壹敲,震死幾個偷偷遁入身邊的仙將,薄薄的嘴皮子壹開,罵人的話又接著噴了出來。
在遠處東方守著去路的李靖父子微微皺眉,輕聲說了幾句什麽,然後緩緩搖頭,略有鄙夷之色,似乎想不到大聖的親傳弟子,竟然是這樣的壹個無賴角色。
易天行卻不管這些,在人間的時候,他從來不罵人,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罵人,不罵人是因為他那時候可以隨便打人。
到天界了,好像不夠人打了,至少要先罵上壹通再說。
罵歸罵,但他的眼神卻是異常寧靜,不知道是在思考什麽,身上的血水也都已經幹了,那件道袍已經多了些破爛的地方,被冷血壹浸,像漿洗過壹般,硬縐縐的。
……
……
“夠了!”雷震子壹聲暴喝。
易天行眼中閃過壹絲喜意,馬上回復平常。
“妳以為激我出戰,便有機會傷我,然後趁機逃命嗎?”雷震子冷冷的望著他,出乎易天行的意料,面上竟然看不出來多少激動之色,“妳大錯特錯,妳既然激起了我的怒火,那我自然會讓妳承擔這份怒火。”
易天行先前眼中的喜意是刻意裝出來的,此時見著對方如此冷靜,反而唇角綻出壹絲微笑來,不知道他想了什麽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