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心驚肉跳的夜宿

　　“花瓶”本是想討論壹下，我們所處的地方、時間，究竟是現代還是兩千年前，或者這期間的某個時間段、某個位置。但大家都累得幾近虛脫，腦子也不靈光，只好先睡壹覺，等到能量補充回來再說了。
　　幫歐陽簡單處理了壹下腿傷後，我們幾個也躺了下來，這時我才好奇地認真觀察了壹下這個古舊蒙古包的架構。
　　蒙古包內部呈現壹個大圓錐形狀，四周的側壁由幾大塊木條編成的網狀東西組成，每壹塊的高度大約壹米多，長度應該超過了兩米，幾大塊相挨著連接在壹起，圍成了壹個大圓柱，圓頂極其像壹個撐起的大雨傘傘蓋，四周與側壁連接在壹起，看不清具體是用木條還是用繩索銜接起來的。帳頂和四壁都用毛氈子圍著，只是那毛氈子已經殘破不堪，幾乎已經碎掉，但還可以看見用來固定那些氈子的繩索。這個蒙古包的門板歪斜著依靠在壹邊，我們剛才就是從那兒進來的。帳頂上的覆蓋物已經所剩無幾，單從那骨架上看，上面可以看到壹個圓形的天窗，估計能起到采光、通風、排放炊煙之類的作用。
　　我突然覺得很好笑，幾個從現代文明社會跑過來的人，做夢壹般睡在吊了壹屋子骷髏的不知道是何年何月處於何地的破舊蒙古包裏。
　　包爺突然說道：“這世界真奇妙啊，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妳們看那星星，那麽亮，比咱那狗屁現實世界要亮壹百倍。”
　　我仰著頭在這蒙古包裏閑看著，睡意也變得越來越濃，我感覺腦子被什麽東西給占得滿滿當當的。我甚至不能分清楚自己此時正處於睡夢中還是清醒狀態。我突然想通，被那群騎兵追擊時，我為什麽會有股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是因為那場景和來這裏之前我應冒頓侍者之邀去赴約時，在那個雅情調咖啡館內向落地窗外看見的場景很像，那帽子、那弓箭、那彎刀……
　　我囈語般接著包爺的話：“是真的，真是真的。那騎兵我見過，真見過……”之後我是否說過更多的話，我就無法記得了。
　　大家都疲憊得讓人想死，本以為能好好地睡壹覺，可我卻被嚇醒了。
　　因為我做了壹個夢，但我又不確定那是不是夢。
　　明亮的月光投射在網狀的蒙古包外壁上，躺在地面上的我們的臉上都畫滿了被扭曲的網影。我心裏面像是在微微地悸動著，似乎有什麽隨時可以威脅生命的事正在悄然靠近。我呆呆地看著那網墻外面，看著外面被月光映照得發白的地面，甚至能看見流動的風。我眼睛看見的壹切，都被那網狀的蒙古包外壁切割成壹段壹段。
　　壹個人影從我的左側走進了我的視線，在我正對著的方向停了下來，他緩慢地向我這邊轉過身來，之後像是沖我笑了笑。我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用力眨動著眼睛，可卻因為太過疲倦而沒能如願。那人就站在那裏壹直沖我笑著，還沒走出視線，又壹個很瘦小的身影蹦跶著跟了上來，在他身邊停下來，也是緩慢地向我這邊轉過來，和方才那個壹樣，也是沖著我笑了起來。
　　我的視線從模模糊糊的狀態變得漸漸地清晰起來，腦子也漸漸地從迷糊狀態清醒了些許。我的第壹反應是，那是身穿匈奴戰袍的兩個匈奴戰士，壹個個子較高，身材卻明顯有些臃腫。另壹個差不多剛到他的肩膀，身材很瘦弱。我驚嚇得腦門出了冷汗，嘴裏不由自主地連聲念叨著：“不好不好，追來了追來了……”我恍惚以為這兩個人就是方才追殺我們的匈奴兵，但接下來壹瞬間，我看見的情景讓我真正不得不瞠目結舌。
　　我看見了那兩個人的臉，兩張熟悉的臉，兩張不可能在這裏出現的臉。
　　我像是陷入了夢魘之中，正掙紮著醒過來。忽然，我像是打了壹個大激靈，猛地坐了起來，腦子隨著這麽猛的壹下而輕微有些發暈。
　　耳邊傳來“站住”的壹聲怒吼，循聲轉過頭去，才看見鄭綱已經追了出去。我疲憊地再次躺了下來，感覺胳膊被推了壹下，轉過頭去，是躺在我身側的“花瓶”。“花瓶”的聲音有些驚恐地顫抖著，她在我耳邊緊張地說道：“外面那個，小個子的，怎麽好像在哪兒見過？”
　　我整個人幾乎都嚇得麻木掉了，過了壹會兒才問她：“妳看見了？”
　　“花瓶”又往我這邊稍微挪了壹點，把手環在我的胳膊上：“是我方才推妳起來看的啊！”我自己根本沒有被她推起來的感覺，只是覺得自己處於夢境和現實之間。“花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猛地搖了壹下我的胳膊，嘴裏連聲念著：“是他，是他。”我看見了她瞪大了眼睛，沒等我問話，她直接說了下去，“就是從我爸帶回家的資料裏看見的那個人，被古箭射死的那個人……”她似乎還沒意識到問題的關鍵，語氣中還為了想起這件事而稍有興奮，可興奮勁兒還沒過，就突然安靜了下來，結結巴巴地說道，“他、他、他不是死了嗎？”
　　方才我也看到了那兩個人的臉。小個子、瘦削身材的正是“花瓶”口中所說的人——順子，被來自兩千年前的鳴鏑古箭射穿在我面前的順子。而另壹個，正是和我們壹起參加“都市尋寶”活動，被古代投石機壓成肉醬的電視臺的老沈。
　　順子、老沈，沒有錯，就是他們倆，兩個已經死掉的人，方才正穿著匈奴兵的戰袍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驚魂未定，追出去的鄭綱已經返了回來，壹個人也沒追上，甚至追出去後就沒看見那兩個身影。
　　也許就是在這壹刻，我腦子裏才有意識地提醒自己說，我們正身處的，很可能不僅僅是兩千年前的匈奴世界那麽簡單。這裏肯定存在某種超人類的力量，這種力量遠遠不是現代科學能夠解釋得清楚的。我的心裏充滿了恐懼，那是把人放在壹個完全黑暗的境遇中，除了黑暗妳什麽也看不見，而妳又不能老老實實待在原地，妳要不斷地尋找活路，想方設法走出黑暗。可是這黑暗卻是永無止境的，並且隨時隨地會給妳設下陷阱，每壹個陷阱裏都有隨時可以取妳性命的怪物。
　　天也快大亮了，這麽壹折騰大家也都醒來了。歐陽和包爺問起了方才怎麽回事，鄭綱說只看見兩個匈奴兵裝扮的人影在外面，就追了出去。我想了想後，還是沒有講出我和“花瓶”認為那就是順子和老沈的事。倒是“花瓶”繞著彎說：“如果真有匈奴兵在附近，總不會真怕鄭綱吧。有沒有可能是幻覺？因為某些我們講不清楚的原因而形成的。”也就是她的這個胡亂假設，引起了我們幾個圍坐在壹起討論是否相信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對於這個問題，已經完全無可爭議，我百分之百相信。“花瓶”似乎還無法確定，支吾著在信與不信之間來回徘徊。包爺稱他十年前就已經相信並且見證過。問到歐陽時，他只是說：“跟小印來，就是信了。”
　　只有鄭綱不肯對這個問題表態。但基本上可以確定，那兩個被我認定為順子和老沈的匈奴兵裝扮的人，對我們肯定不會有攻擊性。
　　鄭綱像是想起了什麽，問我道：“小印兄弟，入睡前，妳接包爺的話是不是說過，那騎兵妳曾見過？我見妳迷迷糊糊的，就沒及時問妳。妳講講？”我飛速轉動著腦子，也有隱約的記憶，自己好像是這麽說過。既然已經到這個情況了，我對鄭綱自然也沒什麽好隱瞞的，用眼神咨詢了壹下歐陽的意見後，便把之前和冒頓侍者見面的前後經過詳細地講了出來。當我再次講到冒頓侍者將手放在佩刀上，念起咒語將匈奴騎兵召喚而來的情景時，我還是不由地呼吸加速。
　　頭壹次聽到這些的“花瓶”在旁邊感慨著：“我的天，還有這麽壹段呢。”
　　待我講完後，鄭綱帶著疑問的語氣問道：“錦城？雅情調咖啡館？”我認同地點頭應他：“是啊，有什麽不對？”鄭綱繼續問道：“就是在隔壁城市的城郊地帶開發出來的文化產業新區？”隨後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解釋說，“哦，我是從網上看見的介紹，之後去那兒玩過，就是旅遊。”正說著，鄭綱又把語氣放得稍微緩和些，“據我所知，那裏面是壹個文化產業新區，有很多影視剪輯工作室之類的小機構。那個雅情調咖啡館的旁邊，就是新搭建起來的幾個影棚，幾乎是壹個小影視基地的規模，新聞上說已經有幾部古裝戲在那邊開機了。”我還沒聽出問題關鍵，傻呵呵地應著：“怪不得在那麽偏的地方開了個咖啡館，敢情客源還都是明星大腕呢。這老板還真有眼光。”鄭綱沒有理睬我說的內容，繼續按自己的思路說了下去：“我們來做壹個假設，如果那裏開機的影視劇目有涉及匈奴騎兵場景的，那些騎兵只是在外面采壹個落日余暉的場景，正好被妳碰見，或者說，這些都是那個什麽冒頓侍者事先知道並且安排好的呢……”我插話道：“問題是，那咖啡廳裏落地窗邊的人，除了我之外，大家都是壹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甚至沒壹個人往落地窗外看。”話音剛落，鄭綱就接了下去：“劇組裏的演員，到咖啡廳裏難得休閑，誰還有心思再去看那些看了八百遍的場景？妳方才也說，出租車飛速行駛到咖啡館，路旁的老年人都沒有怎麽在意。妳想想，在影視基地看慣了相似甚至相同場景的人，對這些場景沒有絲毫反應，是不是很正常？”他稍微停頓了壹下，又說道，“如果不是怕妳看出破綻，他為什麽會把妳的行程規定得那麽嚴格，時間也是可丁可卯的，限定妳在某個時間趕緊來，又催妳在某個時間趕緊離開，並且開車送妳到火車站，甚至連返程的車票都給妳準備好了。”
　　雖然他說的也能解釋得通，但我還是認為現實情況並不是他假設的那樣，而是那壹切都是真的。包爺聽完鄭綱講的這些後，從牙縫裏齜出了兩個字——“扯淡！”
　　歐陽拍了壹下鄭綱的肩膀，滿含歉意地解釋說：“兄弟，這些事，沒想著要瞞著妳，怕妳不相信才……”鄭綱笑著打斷他，淡然壹笑：“說什麽呢，都是兄弟。”
　　我跟他們提及和冒頓侍者見面的事，順便再壹次提醒了自己這次來的目的，以及目的中的要求。那句話又在耳邊響了起來——“從我發妳口諭後第壹個正子時算起，在第七個正子時，準時把東西放在相應位置。妳將看到奇異之景，便可。”
　　這壹路來，我們只顧著找水活命、躲避狼兵騎兵，不覺間已經在這裏過了兩個晚上，離規定放回佩刀的時間已經越來越近。
　　接下來，鄭綱的壹個提議引起了震耳欲聾的爭吵，鄭綱建議說：“妳們先回去！”我們幾個剛稍有躁動，他就進壹步解釋說，“歐陽的腿傷雖然沒有毒，但傷口不淺。這壹路折騰也沒得到什麽處理，我們這麽亂跑也不知道前面還會遇到什麽情況，時間長了難免會發炎潰爛甚至更嚴重。而‘花瓶’和小印在野外生存的能力都不是很強，現在連坐標指示器材也沒了，這麽貿然地去找目的地也不太現實，倒不如找到回現實世界的路子。包爺護送妳們，這樣大家都安心。我留下先引開那幫匈奴兵，然後我再想辦法脫身。”大家聽他這麽說都有些坐不住了，但第壹個表示極度反對的卻是包爺，包爺說道：“那咱哥兒倆換換。”說著還用厭煩的余光瞥了我們壹圈，“我可沒興趣和這幾個白癡壹路，這任務還是交給老兄妳吧。”
　　“花瓶”憤怒地站了起來，指著包爺的鼻子嚷嚷：“妳說誰白癡？妳說誰白癡？！稀罕妳不成？老娘還不回去了呢！誰愛回誰回！”她的話音剛落，歐陽應該是也被說得有些不爽，彈跳著站了起來：“我沒事，從來就沒當過弱者。”他指了指自己受傷的腿，攥著拳頭在傷口上連著打了兩下，壹旁的鄭綱趕忙給拉住。
　　見這狀況搞得壹團糟，鄭綱忙又說：“既然這樣，咱先不討論這個問題。但我們現在總得找壹條路出來，這麽幹耗下去，只能渴死累死或者是被那群匈奴兵給活活殺死。”他這麽說，我們倒是誰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氣氛鬧得多少都有些不愉快。
　　鄭綱倒是完全沒有因歐陽和“花瓶”的胡鬧而生氣，平靜得像是方才他們的吵鬧完全跟自己沒有壹毛錢關系。稍稍平靜了壹下，他說：“這樣吧，我簡單安排壹下。我們路過的溪裏，水是流動的，既然是流動的，肯定會通向大河，我們雖然不辨方向，但跑的時間並不長，也不至於太遠。我們幾個分頭去找，不管找到與否，正午的時候開始原路往回趕，壹定要到這裏來集合。如果先找到水源了，就先回到這裏等著大家，壹定要不見不散！”
　　我們對鄭綱的分析和安排都沒表示出任何異議，正準備走出蒙古包各自上路尋找，鄭綱卻從袖子裏抓出了壹些魚蝦分給大家，我大感好奇他是什麽時候留的這壹手。包爺也從口袋裏拿出了東西讓大家吃，只是包爺拿出來的東西讓我和“花瓶”都不禁作嘔，竟然是那條咬了歐陽被包爺活活打死的蛇。
　　看了那條蛇後，徹底倒了胃口，我和歐陽分別拿了魚放在兜裏，“花瓶”把蝦米挑了出來拿著。趁著包爺和鄭綱還沒開始分食那條蛇，我們就快步離開了蒙古包，按照分配好的方向各自走去。
　　剛壹上路，我就發現壹只巨大的老鷹在頭頂上忽高忽低地盤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