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起居註裏的啟示

　　我們在巨人的催促下拿起隨身裝備，準備繼續前行。這時汪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讓我們都等壹等。也就是在這時候，我發現了壹個現象，那個倒黴蛋像是極其看不上汪三，並且似乎隨時都在防備著他。
　　汪三蹙著眉毛像是在回憶著什麽：“沙場再現，沙場再現……前行三百又七十步，方向東南，行至石墻，有暗門……”他邊想著邊復述想到的內容，我當即明白，他定是在想那本起居註裏面的記述。他擡起腳步按照他的復述內容操作著，邊走邊往前面量著步子，我們壹行人都跟隨在他身後，壹起走到了他復述的腳步數時，眼前所見和方才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他按照復述的內容轉了方向，之後盡量沿著直線朝前走去，嘴裏依然在不斷復述著後面的內容：“以身相撞三次，內有響動，門豁然而開，隨從舉燈先入，燃壁燈，頓見四壁金黃……四壁金黃……”我們隨著他走了有幾分鐘之後，到達了這壹側面的石壁之下。汪三繼續念叨道：“以身相撞三次……以身相撞……”說話的同時動身朝著那平坦的石壁上撞去，連撞三下後，嘴裏滿懷期待地念叨說，“內有響動，內有響動……”可是我們只聽見了他嘴裏說這話的聲音和心跳的響動，裏面屁動靜都沒傳出來。
　　這會兒包爺說道：“不對，當時皇帝的步子哪能像咱們這麽大，儀態方正的，往這邊來這邊來。”說話間已經往壹旁走了去，走過有五六米後，吩咐著我們所有人站成壹排，大家壹起朝著石壁上連撞三下，我們幾個原班人馬自然會認真地照做，不明情況的巨人倒也算是配合，那倒黴蛋雖然也照著包爺的說法撞著，嘴裏卻邊撞邊不滿地嘀咕著什麽，說的不是漢語，我自然也聽不懂。
　　我們滿心歡喜地撞了壹輪下來，靜靜等了片刻，竟然沒有絲毫反應。包爺隨後又讓我們繼續往下面站隊，繼續撞。
　　“壹、二、三……”
　　我自己數著撞了三下，因為我們幾個都是緊挨著，並且據汪三陳述的內容顯示，只是壹個人撞上去三下即可，說明根本用不著我們喊著口號壹起撞。
　　這壹輪撞完後，我正在靜等著裏面的響動。只見汪三壹把拉開挨在他旁邊撞墻的倒黴蛋，嘴裏不滿地罵道：“就三下妳還少撞壹下，懶死妳算了。”說著側過身體朝著那石壁上撞去，他身體還沒從那石壁上離開，裏面就傳來了像是大金屬球相碰的聲音，石壁頓時向地下縮去。那石壁往下縮去的速度完全可以用“飛快”來形容，就像是下面本來就有足夠的空間裝下這個暗門，下面就是懸空的，只要遭受這種特定的撞擊，啟動金屬球機關之後，擎著石門的東西就會立即消失不見。
　　汪三還沒顧得上撤回身子，就隨著慣性直接摔進了黑黢黢的石門內，鄭綱敏捷地跳上去要伸手拉住汪三，可還是沒能趕得上。只聽見汪三“啊”的壹聲大叫，隨後就傳來他摔倒在地的“撲通”聲，再之後就是汪三發出來的壹句發自肺腑的罵聲。
　　鄭綱舉著探照燈率先沖了進去，隨後我們幾個也緊跟著鉆了進去。鄭綱把摔在地上的汪三扶了起來。包爺迅速點燃火把，直接朝著墻壁上的壹盞大壁燈裏面扔過去。各個壁燈之間應該是由環形的大燃料槽相連接，火把將這個大壁燈點燃之後，火苗沿著火槽如蛇壹般向前躥去，迅速點燃下面壹盞大壁燈，之後火苗由那盞壁燈繼續往前飛躥而去……
　　就在這火蛇飛躥的同時，我們每個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鎮住了，震驚得幾乎掉了下巴。
　　刺眼，刺眼，就是刺眼。
　　紮眼，紮眼，就是紮眼。
　　或銀白或金黃或翠綠的光芒都如針壹般向我的眼睛刺來，但縱使這光芒把眼睛刺得再疼，我也舍不得將眼睛閉上，我敢說這世上絕對沒有幾個人見過如此驚艷的景象。我甚至有些懷疑，我內心裏對於財富的欲望是不是在這壹刻真真正正被激發了出來，但是我又明明知道，我的目光裏並不是貪婪，而是驚異，驚異於這堆積如山的財富。
　　那是壹座足有兩人高、底部直徑足有十米長的大圓錐形狀，而堆砌成這大圓錐的竟然是壹錠錠光澤刺眼的黃金白銀以及鑲著玉邊的酒盞，黃金打造的座椅，看不出是何等名貴材料的翠綠刺眼的首飾……
　　那光芒不僅是把墻壁和我們的臉鍍得金黃翠綠，就連空氣中的每壹條光線都如金條銀條壹般刺眼奪目。
　　“哇！”
　　這聲充滿貪婪的贊嘆是汪三發出來的，他左手放在摔到過地上的右肩上，驚訝得忘記了揉捏。
　　我們幾個繞著這堆財寶轉了壹大圈，接下來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巨人看上去對這些財寶沒有壹點兒興趣，言簡意賅地建議道：“我們去找天臍。”這話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回應，巨人似乎有點兒惱怒，把肩上的布包往肩膀內側挪了挪，轉身就要走，被包爺勸說著給攔下，包爺隨後問汪三道：“那本起居註上還說了什麽？”
　　因為是汪三根據起居註的描述才引著我們找到的這些寶藏，目前看來汪三已經成了我們這些人的主導。按理說我應該比出發時更加相信汪三才對，但我註意到包爺看汪三時仍然有些不信任的眼神，以及包爺曾經跟我們講過的十年前的那些舊事，我心裏又不免隱隱擔憂。現在我們的行程乃至我們的壹切幾乎都押寶在了汪三的那本起居註上面，雖然我們剛剛借助那本起居註找到了這麽壹大堆寶藏，但問題在於這起居註只有汪三壹個人知道，如果他出於不純的目的唬我們，我們的處境就會變得極其堪憂。
　　包爺的問話並沒有得到汪三的認真對待，汪三的壹雙眼睛被那大堆的寶藏牢牢吸引著，他只是隨意地回應道：“沒了沒了，就這些。”隨後又用興奮且貪婪的聲音說道，“這些寶藏是我們的，我們這麽多人分，也夠花幾輩子了……”他這話還沒說完，壹把閃亮的匕首就橫在了他的脖子上。握著匕首的並不是包爺，而是最讓我們出乎意料的壹個人——倒黴蛋。他用意大利味兒的中文有些激動地威脅道：“我要找我的朋友，妳再、再這樣，我就殺了妳。”倒黴蛋雖然瘦弱，但比汪三的身高要高出壹頭，像此時這樣站在汪三身後威脅著他，單純看身高的話，肯定會被誤認為是壹大流氓綁架了壹個中學生。
　　汪三非但沒有露出絲毫害怕的神色，反倒極其不屑地冷笑了壹聲，只見他忽然用力將身子往後仰去，緊緊貼在了倒黴蛋的懷裏，腦袋向左側躲避開，同時右腿猛地用力向上踢起，汪三的腿竟然踢得這麽高，躍過自己頭頂後，壹腳落在了還沒搞清楚情況的倒黴蛋的下巴上。倒黴蛋趕忙松開匕首去捂住下巴，疼得蹲在了地上。此時汪三的手已經把槍摸了出來，正要朝倒黴蛋的頭上指去，聽見包爺說的話後又收了回來，包爺說道：“我要找小眉。”又補充說，“還要找天臍。”
　　汪三把槍收好，在我們所有人身上掃了壹眼，估計也是看出我們都想找天臍的意願，畢竟我們這麽壹大幫子人，他單槍匹馬肯定是惹不起的。
　　“妳把起居註上關於找天臍的內容都說給我們，妳可以不壹起去，妳繼續琢磨這些寶藏。”包爺說完這些又狠狠地加重了語氣，“別騙我！”
　　汪三挑起眼睛在包爺的臉上瞄了壹下，鼻孔裏噴出壹個不明含義的很輕的“哼”字來，帶著壹副玩世不恭的態度應了個“好吧”。他邊回憶著邊復述起居註上關於天臍的記述。我擔心他會隨便編壹些內容出來忽悠我們，特意留心觀察了他回憶時的神態和說話的流暢程度，再和之前他尋找寶藏入口時的神色、語言加以對比，得出的結論是二者幾乎壹模壹樣，我基本上可以斷定，他說的都是實話。
　　倒黴蛋邊揉著下巴邊質疑說：“妳、妳……我們怎麽知道妳說的是真是假？”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不太敢直視汪三，話語裏的底氣也不是很足，很顯然是被汪三方才那壹下給踢怕了。我本以為只有我聰明地留心觀察了這個問題，但還沒等我回應他，鄭綱就說道：“他說的是實話。”我不知道鄭綱這麽肯定的語氣，是不是出於跟我壹樣的觀察。那倒黴蛋轉頭看了鄭綱壹眼，根本沒有問及鄭綱是如何判斷的，他只是很信任地點頭應了個“哦”。也許是鄭綱身上特有的那股子剛硬氣質，讓這個老外如此信服吧。
　　根據汪三所復述的內容來看，康熙當年之所以和郎世寧來封存天臍，並且沒有動用這裏的財寶，實際上是想將這些財寶置放於此處，以備自己萬壹日後需要，隨時可以來取用。並且這裏面有兩座相對應著的巨型大山，其中壹座裏面儲存著大量財寶，也就是我們正親身所處的這座。另壹座就是天臍所在之地，起居註上對封存天臍的大山描述的是“上下皆通天”。
　　對於這些聽起來異常玄虛的內容，我們也沒必要作過多常理上的猜測或者推斷，因為這根本就不是建立在常理之上的。我們關心的是那座封存天臍的大山在哪裏，既然寫到與這座大山相對，我們要找到對應著那座山的出口才行。
　　好在根據汪三所說，對於這個問題，那本起居註上有足夠詳盡的敘述，那座“上下皆通天”的大山離我們這裏很近，雖然距離很近，但想順利到達那裏卻並不輕松。因為這座大山內有多處暗道設有致命暗器機關，並且整體上是按照迷宮模式修建的。如果單憑我們隨意去摸索，就算是沒被機關暗器弄死，興許走到出口時也已經是三五年以後了。我們唯壹的辦法就是嚴格按照起居註上的敘述來操作。根據汪三的復述就可以得知，因為需要避開多個致命的暗器機關，從此山通往彼山的具體步驟也就變得異常煩瑣了，單靠記憶難免會出現紕漏，最好的辦法還是把汪三這個活起居註帶在身邊，讓他陪著我們過去。
　　我們幾個紛紛提出這個意向後，汪三雖然壹開始似乎有些不情願，但他想了壹會兒後，最終還是答應了，並且表示要跟我們壹起尋找到天臍後再返回來取寶藏。或許我們對天臍的熱衷，也激發了他對這未知神秘物的好奇心。
　　汪三跟我們的目標達成壹致後，我們很快就離開了這個裝有寶藏的山洞。我走到洞口時，還忍不住回頭朝著那大堆的寶藏上看了壹眼，或許每個人心底都有對財富的渴望吧。
　　我們按照起居註上的指引，離開裝有寶藏的山洞後，繼續往前走了二三十分鐘，在壹個十字路口處向東拐去，之後又走了很長壹段距離，用方才連撞三下的方法打開了壹扇石壁暗門，進入到壹個空蕩蕩的石洞內，洞內的石壁上開著數十扇門，在與入口相對的正半圓處的房門進入，之後再……
　　我們足足繞了幾個小時，我的腦袋都快繞得暈掉了，終於看見白花花的天光從前面投射進來，我們快步走到了陽光投射而來的大山出口，汪三指著正對面的壹座高聳入雲的大山說道：“到了。”
　　此時在我們的頭頂上可以看見壹片藍天，藍得有些讓人不敢置信的天。
　　按照汪三復述的起居註上的內容，當陽光被黑暗吞噬之時，正臨東南向的洞口就會赫然出現，但萬萬不得當即進入，而是要歷經“殺身之險後，夜幕降臨，待見金甲頭狼開門，方可入內……”
　　我們按照起居註上的指示，來到了距離對面大山東南方向十幾米外的壹塊平坦幹凈的石地上停了下來。包爺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二十分。這壹路下來，我們幾個都沒吃沒喝。距離“陽光被黑暗吞噬”還有壹大段時間，我們幾個決定先圍坐下來填飽肚子，之後再席地躺下來瞇上壹會兒。養足精神和體力，以便應對起居註上並沒有詳細闡述的“殺身之險”，以及等到夜幕降臨後，去見識這世界上無幾人能見的絕世奇觀。
　　有了起居註這麽詳盡周到的輔助工具，我似乎覺得我們接下來會壹路無事，會順順當當地進去並且安然無恙地出來。但就在我滿心歡喜地邊躺在地上吃著幹糧，邊暢想著回去跟“花瓶”在壹起的美好生活時，要命的情形卻再壹次發生在了我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