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小星星變奏曲

　　“壹閃壹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輕快的旋律從劉宇凡的右手指尖流出。他彈的是那麽寫意，臉上的神情也透著壹股放松之色，就仿佛不是在舞臺上表演，而是在和鍵盤玩壹個有趣的遊戲。
　　聽到這熟悉的旋律，基辛挑了挑眉毛，饒有興致地看了看坐在他身邊的這個比他還要年輕的小夥子。即興演奏，基辛壹點也不陌生，更不含糊，但他沒想到的是，對方居然選擇了這樣壹個題材來進行變奏。
　　沒錯，這正是全世界老少皆知的《小星星》，壹首再簡單不過的兒童歌曲。而且，稍稍對鋼琴了解壹些的人都知道，這首曲子，也曾經被著名的大作曲家莫紮特改編成《小星星變奏曲》，將壹首簡單的小曲編成了復雜無比卻又動聽無比的鋼琴曲。
　　而現在，他居然要用這條旋律作為變奏的題材？有莫紮特的珠玉在前，難道他有信心挑戰經典和權威？
　　不過，基辛的神情也隨之興奮了起來，演出了這麽久，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麽有意思的事情，看著這個年輕人，基辛眼裏露出渴望的神色，他期望這個不知道姓名的東方人，會帶給他更多的驚喜。
　　“居然選的是小星星的旋律？這個劉宇凡，搞什麽啊，他不會不知道莫紮特早已經改編過這首曲子了吧，還是他認為自己可以比莫紮特演奏得更好？他的腦子裏都在想著什麽東西？”王羽佳皺著眉頭看著劉宇凡，眼底有壹絲擔憂。她不知道劉宇凡要幹什麽，不過她身為隊長，想的自然要比隊員多壹些。眼看著劉宇凡上臺，她最擔心的不是劉宇凡彈好了怎麽樣的問題，而是彈砸了如何收場的問題。要知道，這裏可不是在國內，不是在中音，而是在柴院，而在此時此刻，說是在世界的舞臺上也壹點不為過，因為此刻臺下坐著的六千余名觀眾，來自數十個國家，而且全部都是音樂精英。在這樣的場合下演奏，彈好了還好說，彈砸了，那可真是把人丟到全世界去了。
　　“宇凡，妳壹定行的，好好彈！”看著劉宇凡開始演奏，陳思穎眼裏閃過壹抹期望的神色。對於劉宇凡的琴技，她壹直是充滿了信心的，此刻看到在這麽多人面前，劉宇凡居然仍然有勇氣，大步走到臺上去，這讓她對劉宇凡更多了壹絲欣賞。
　　“有意思，這個新生看上去像是來自中國的，也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不過他的勇氣倒真是很令人欣賞。《小星星》，倒要看看他能彈出什麽樣的變奏來。”梅爾計諾夫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個坐在基辛身邊的身影，壹只手撫著下巴，眼裏閃過濃郁的興致。
　　全場六千多觀眾，靜靜地看著劉宇凡的演奏，雖然此刻在許多人的心裏，對劉宇凡選擇的這個主題有些意外，甚至還有些不屑和嘲笑，但在劉宇凡演奏的時候，他們還是保持了足夠的安靜，這些人的專業素養還是不容懷疑的。
　　右手隨意地在琴鍵上“劃”出這幾個音符，劉宇凡臉上神色淡定，整個心情，也漸漸隨著這音樂，安靜了下來。
　　即興變奏，在他和莫言學習的三年多時間裏，幾乎有將近三分之壹的時間，劉宇凡都在練習這個。按照莫言的說法是，練習古典是為了磨練技巧，而練習即興則是了解鋼琴，了解音樂，兩者缺壹不可。而對於這種即興變奏，劉宇凡也從壹開始的不習慣，不適應到漸漸熟悉，以至於喜歡。這種自由的演奏手段，可比單純地彈那些記錄好的譜子有意思多了。
　　這首《小星星》，就是劉宇凡平時練習的時候，最喜歡拿來做原型的音樂素材。而且有意無意的，劉宇凡總會拿自己演奏的版本去和莫紮特的《小星星變奏曲》進行對比，不斷嘗試盡可能多的手法，融入更多的鋼琴技巧，時至今日，劉宇凡已經能夠信手對這條簡單的旋律進行不下百余種的變奏了。
　　正因為這樣，劉宇凡才會有勇氣和基辛演這場“對手戲”。他這樣的舉動，看似冒險，其實卻是心裏有底。
　　基辛側身看著劉宇凡在琴鍵上的右手，他並沒有因為劉宇凡演奏的這個開頭簡單而小看他。能夠有勇氣在這樣的情況下走上舞臺的人，應該沒有壹個是簡單的吧。
　　交待完了音樂主題之後，劉宇凡的左手也搭在了琴鍵上，開始了第壹次變奏。
　　這是壹次很規矩的變奏，沒有令人眼花繚亂的裝飾音，也沒有高深的復調。右手是旋律，左手是全分解和弦伴奏，壹切都顯得那麽有條不紊，此外還透著壹股單純、天真。
　　沒錯，此刻劉宇凡手下的音樂，就是透露給人們壹種這樣的感覺。那種天真爛漫的表情，透過簡單的旋律，充分地展示了出來。
　　再看他在琴鍵上的手指，每壹次擡指，都帶著壹股輕松、歡快的情緒。就那麽自自然然的，擡起、落下，沒有任何修飾，就像壹個毫無心機的孩子，在演奏著壹首童謠般。
　　簡單，卻見功力。
　　基辛眼前壹亮，看著劉宇凡的演奏，眼裏閃過了壹絲欣賞。
　　真正好的音樂是什麽音樂？是有著讓人眼花繚亂的技巧的音樂嗎？還是大氣無比，情感豐富的音樂？都不完全是。在基辛的眼裏，最好的音樂，可以不復雜，可以不艱深，但壹定要誠實。
　　誠實，是的。只有誠實的音樂，才具有打動人心的力量，才是好的音樂。
　　什麽樣的音樂是誠實的音樂？沒有壹個統計的標準。基辛只知道，此刻他聽到的這首簡簡單單的小曲子，帶給他的第壹感覺，就是“誠實”。
　　為演奏而演奏，不摻雜別的感情，不誇張，不炫耀，不自大，也不自卑，只有音樂，再無其他。這樣的境界，正是基辛所欣賞的，也是他壹直在努力做到的。
　　如同風鈴般的音樂結束了，結束的那般自然，正如開始時壹樣，沒有壹絲壹毫的生澀與造作。
　　劉宇凡看著基辛，用眼神示意道：“該妳了。”
　　基辛沖著劉宇凡聳了聳肩，做出了壹個“好玩”的表情。隨即他的雙手也搭在了琴鍵之上，似乎也沒怎麽看那琴鍵，手指隨意動了起來，然後，《小星星》的旋律就響了起來。
　　因為基辛是在劉宇凡的左手邊，也就是鋼琴的低音區，所以他的演奏聽上去，聲音便結實了許多。而且，他也沒有刻意去追求剛剛劉宇凡表現出來的那種晶瑩剔透的感覺，而是將旋律換到了左手，彈起了結實厚重的低音。
　　這種本能的反應，其實也體現了基辛對鋼琴深刻的理解。要彈出好聽的曲子，就壹定要了解鋼琴每個音區的特點，低音區的魅力在於哪裏，結實、厚重、踏實，這些特點，就是低音區的精髓。顯然，基辛的第壹反應很準確。這段低音旋律，和剛剛劉宇凡演奏的那段高音旋律放在壹起，相得益彰，可以說是各有特色，同壹段旋律，卻彈出了不同的味道。
　　兩個人各完成了壹小段變奏，而對於這次變奏來說，這，只是開胃小菜。
　　接下來，便到了真正的“表演時間”。
　　劉宇凡在琴鍵上的右手，倏然靈巧了起來。手指以壹種細密的頻率起落著，隨即類似《鐘》般繁復的復調出現了。那種如同水滴般快速而顆粒感十足的音符，用在表現這首《小星星變奏曲》上，居然也是那般合適！
　　看著劉宇凡的演奏，基辛揚了揚眉毛，卻並沒有露出太多的驚訝之色。敢於走上這個舞臺，敢於和他坐在壹張琴凳上，表現出這樣的水平，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但是，他倒是很欣賞這個家夥對於力度的控制。做到高速不難，但在高速演奏下，還能做到對每個音的精準控制，包括“感覺”的控制，很難。這個人的演奏，顯然將“快速”與“細膩”兩者完美地結合到了壹起，很不錯。
　　很快又到了基辛的演奏。這壹次，他將旋律重又放到了右手部分，隨著腕子快速的起落，音樂也變得大氣而激動起來。
　　這是中音區，和低音區不同的是，中音區的表現力更為豐富，層次更多。能夠彈好中音區，是檢驗壹個鋼琴家好壞的重要標準。
　　或雙音，或和弦，基辛的右手憑著直覺，將簡單的《小星星》旋律最大化的豐富了，但每個和弦之間的銜接，卻依然規範無比，沒有壹處用錯，或是出現“反功能”和弦。在即興的狀態下能做到這個程度，只能說基辛對於和聲的感知，已經深入到成為了壹種本能！
　　“果然很強大。”聽著基辛的這段變奏，劉宇凡算是體會到了對方的底蘊。看著基辛輕松的神色，劉宇凡就知道，這只是對方實力的冰山壹角，還差得遠呢。
　　“既然這樣，我也加把勁吧。”劉宇凡心裏想著，雙手再起，第三次變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