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四章 寒江雪

　　95無名河畔，壹塊青石之上，壹道孤寂的身影默默佇立著。
　　剛下了入冬以來的第壹場雪，再過三天，就是新年了。
　　河面已經結了厚實的壹層寒冰，不遠處幾棵老柳樹的枯枝之上，也都掛了厚厚的壹層白雪。放眼望去，大地壹片蒼茫。
　　空氣裏散發著滲人的寒意，就算是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在外面站得久了也會感到壹絲絲寒氣入體。
　　“雅姐，不知不覺間，妳已經離開半年多了。妳在看著我嗎？再過三天，咱們的魅族iphone就要上市了。這第壹款機器，我給它起了個代號，叫做雅致，這款機器，是我做給妳的禮物，妳喜歡嗎？”面對著茫茫的大地，劉宇凡嘴裏喃喃地說道。
　　撲面而來的，是徹骨的寒意。壹陣冷風吹過，夾雜著幾絲雪粒，打在人的臉上，又迅速化成冰水。
　　“索泥公司在華的業務，已經銳減到了百分之四十，這款機器，將會成為壓倒它的最後壹根稻草。用不了到春節，我就能把索泥公司從中國壹腳踢出去。”劉宇凡望著遠處的蒼茫，靜靜地說著，像是在說給雅姐聽，又像是在說給他自己聽。
　　“不過，僅僅這樣還不夠。我說過，要拉整個索尼公司給妳陪葬！這款手機，將會給傳奇帶來數之不清的財富，而這些財富，將化成壹把刀子，狠狠地紮在索泥公司的心臟之上！”劉宇凡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
　　不遠處，壹陣清遠的蕭聲傳來，若隱若現。因為距離太遠，聽得不是很真切，不過那旋律，卻是給人壹種蒼涼、靜寂、遼闊之感！那簫聲伴著陣陣朔風，竟是隱隱有與這天地融為壹體之感。壹剎那間，劉宇凡的心神竟是被這簫聲所惑，有些迷失起來。
　　只是，那簫聲時斷時續，其間更是有數個氣口，停得很是突兀，像是在等待著什麽壹般。
　　“這簫聲，應該是有琴相和才對，不知道為何只有那簫聲。”劉宇凡的心裏默然想著。
　　這半年來，他幾乎隔上幾天，就要來這裏走上壹趟，看著岸邊的青草由綠轉黃，他的心境卻無壹刻得以寧靜。雅姐的影子，不但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去，反而愈見清晰起來。
　　每隔半月左右，劉宇凡總能遇上壹次那簫聲，有的時候是在目力所及的地方，看到壹葉扁舟，但更多的時候，卻是只聞簫聲而不見其人。有兩次，劉宇凡也讓人找來了壹條小船，試圖去尋訪那吹簫之人，不過向前駛了沒多久，就像是遇了迷宮壹般，四周壹片天水茫茫，不知所蹤，慢慢的，劉宇凡也就絕了這個念頭。
　　他在音樂方面自然是個大行家，不過在這段簫聲面前，卻讓他生不出壹絲優越之感。劉宇凡不是專攻吹管樂器的，不過他可以肯定，這個人只要是肯出來演出，憑著他的這幾首曲子，肯定能夠成為中國民樂界的泰山北鬥級人物！
　　“不知道是個什麽樣的人，才能吹出如此玄妙的曲子來。”今天的這首曲子，顯然劉宇凡是第壹次聽到，不過他還是在聽到第壹縷簫聲的時候，就判斷出了這曲子肯定是之前那個人所演奏的。這首不知名的曲子，似是和這天地融在了壹起，將此刻的景色詮釋得入木三分！劉宇凡確定自己從來沒有聽過這首曲子，不過那蒼涼古樸的旋律，卻是只聽得壹遍，便將其牢牢記在了腦海之中。
　　“算起來，這應該是自己聽到的第三首曲子了。”劉宇凡掏出隨身所攜帶的筆記本，刷刷幾筆下去，便將剛剛那簫聲的旋律記錄了下來。憑著劉宇凡此刻的作曲水平和耳力，莫說是壹首只有單旋律的簫曲，就算是壹首鋼琴曲，只要它的織體不是特別復雜，他也可以在聽上壹遍之後，將全曲完整地記錄下來。這樣的能力在普通人看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不過對於那些音樂大家來說，並不是多難做到的事情。
　　三裏之外，湖心深處，壹個占地不過數畝的小小孤島之上，壹個完全用木頭和衰草搭起來的小亭子內，壹位身著青衫的老者，負手而立。他的右手握著壹根洞簫，竹子的顏色呈現深深的紅褐色，隱隱透著壹股沈實的烏光，壹看就是經歷了很長時間的浸潤而成。
　　在這隆冬的寒天裏，老人卻只穿了壹襲單衣，但在他的臉上，卻絲毫看不出有絲毫寒冷之意，他的面色紅潤而有光澤，看起來充滿了活力。
　　說來也怪，以這個小島的大小，若是以三裏之外的距離，斷然沒有看不到它的道理。不過在距離小島十余丈外，便完全看不清楚小島的模樣，就像是有壹層天然的屏障，將其遮住了壹般。
　　老者目光似開似闔，不過遠在三裏之外，岸邊的那個年輕人的壹舉壹動，卻盡然落入他的眼中。
　　在他的身後，壹位披著青色棉披風的女人，靜靜地坐在亭子裏的石凳之上。在她的面前，擺著壹架造型古樸的古琴，琴體通體呈現壹股暗紅之色，在其末端，隱隱有燒焦的痕跡。
　　“青兒，那岸上之人，妳是否認得？”老者轉身看著撫琴的女子，淡淡地發問道。
　　“老師，青兒不認得他，壹點印象都沒有。”被喚作青兒的那位絕色女子，聽到老師再壹次問起這個問題，雖然有些不耐之色，但還是回了壹句。
　　“他連續半年徘徊於此，神色愁苦，若不是心有所念，斷不至此。半年之前，我從河水之中將妳救妳，醒轉之時，妳對之前的事情全無印象，怕是妳真的與此人認識，也未可知。妳難道真的不想與他見上壹面？或許，他能夠幫助妳喚回之前的記憶也未可知。”老者淡然道。
　　“不必了，記起又如何？青兒現在只想壹心跟著老師學習音律之道，凡俗之中那些事情，忘了就忘了吧。”女子說著，纖手輕揚，在那琴弦之上輕輕壹撥，古琴頓時發出了壹聲清遠、蒼勁、渾厚之音。
　　見自己的這個學生執意如此，老者便也不再勉強。這位天音門的當代門主，空負壹身音律絕學，卻可惜生不逢時，與現代社會完全隔隔不入的他，自五十年前將上壹代門主，也就是他的師傅葬在了這小島之上之後，便孤身壹人住到了這裏，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現代社會，科技發展日新月異，但那些傳統的東西卻日漸式微。江湖、門派、武俠、修真，這些東西，現在已經完全淪為了小說和電影裏的事物，又有多少人真的知道他們的存在。
　　天音門，壹個傳承了千余年的古老門派，因其專於音律，不喜與人爭鬥，故此在江湖鼎盛之時，也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門派的存在。而且天音門收徒極嚴，因音律壹道，對人的悟性要求十分之高，若沒有過人的天賦，根本無法學習天音門的諸般傳承，因此，這個門派壹直十分低調，而且人丁稀少，有的時候，甚至是壹人傳壹人，若是哪個門主不負責，又或是沒有找到合適的弟子，很可能這個門派就會就此消失。但幸運的是，壹直到了幕容滄海這壹代，始終沒有斷了傳承。
　　半年之前，幕容滄海從水中救起這個女子，將其救治好之後才發現，這個女子已經失憶了，不過讓他意外的是，她對於音律方面，卻有著十分不錯的天賦。這麽多年來，幕容滄海堅持每年出去壹次，尋找有緣之人，但卻壹直尋而未得。直到此女的出現，才讓他生出了壹絲希望。
　　只不過，經過這半年的相處，幕容滄海卻也慢慢發現，此女在音律壹道上的悟性，雖為出色，但離他的要求，卻似還差了壹絲。就拿剛剛那首《寒江雪》來說，幕容滄海的簫聲渾厚悠遠，反觀此女的琴聲，雖然在節奏上尚能與之相和，但在演奏功力與神韻上，卻還是差了不少的火候。到了此時，幕容滄海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選錯了對象。
　　只不過此女雖然悟性稍差，但心性卻極是刻苦耐心，無論幕容滄海為其定的標準有多高，曲子有多難，她練起來卻都是沒有半句怨言，正是因為這壹點，才使得幕容滄海壹直沒有放棄對她的指導。當然，指導歸指導，但幕容滄海卻始終未將其收歸到門下。否則，女子稱呼他便不會是那聲“老師”了，應該叫“師傅”才對。
　　“算了，能否進入我天音門，便看妳的緣分罷。”手持洞簫的老人看了看埋頭練琴的女子，不再理她，轉身負手徑直離開，向十余米外的兩間茅屋走去。
　　另壹邊，劉宇凡離開了無名河畔，轉身回到傳奇娛樂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時許。
　　簡單吃了點東西，劉宇凡旋即走向了自己的琴室。
　　雖然現在傳奇集團的攤子鋪大了，且比起傳奇地產、傳奇科技和傳奇網絡而言，傳奇娛樂給傳奇集團帶來的利潤已是不如從前那麽明顯和主要，不過劉宇凡還是習慣把這裏當成是自己的大本營，他的辦公室，也壹直沒有更換過。
　　這間寬大的琴室，就位於他的辦公室的斜對面，占地面積近二百平方米，經過專業的聲學專修，其專業程度堪比壹些專業級的小型音響廳。
　　琴室最中央的位置，靜靜地放置著壹臺斯坦威的九尺三角大鋼琴，琴蓋打開著，壹排黑白分明的琴鍵，在柔和的白光燈下閃著朦朧的光芒。
　　這段時間，劉宇凡俗務纏身，又因為江雅的出事而消沈了很長壹陣子，不過無論是什麽樣的情況之下，他都沒有中斷過對鋼琴的練習。音樂，特別是鋼琴音樂，已經成為了流淌在他骨子裏和血液裏的壹部分。
　　只不過，現在的他，更多的時候演奏的，都是壹些悲憤、哀傷的曲子，那些歡樂的、熱情的曲調，已經很少從他的手上聽到了。就像是之前他特別喜歡的壹首貝多芬的《熱情》奏鳴曲，他現在已經很少去彈，更多的時候，他還是喜歡演奏《悲愴》、《月光》這類曲子。
　　至於公開演出，他現在幾乎是很少參加，期間也曾經陸續接到過壹些邀請，不過他都以自己的身體不適為由，推脫過去了。以前很喜歡站在舞臺之上，享受聚光燈、鮮花和掌聲的感覺，現在對於這壹切，他似乎突然之間失去了興趣。他的音樂，只給最親近的壹些人聽，甚至，有的時候，只給他自己聽。
　　靜靜地站在琴室中央，劉宇凡楞了壹會兒神，緩緩從口袋裏掏出壹張有些發皺的紙，放在了鋼琴壹旁的譜架之上。那張紙上，記了幾行簡譜，卻沒有歌詞，也沒有曲名，赫然正是今天下午劉宇凡在河邊的時候，聽到的那首不知名的曲子。
　　緩緩地踱到鋼琴壹側的壹排樂器架上，在架子上，橫放著許多的吹管樂器，主要是曲笛和簫，也有壹些葫蘆絲和巴烏。除了練習鋼琴，有的時候，劉宇凡也喜歡吹幾首古曲，抒抒情懷。
　　他的腳步，停留在樂器架最左側，信手從最下面壹排中，取出壹根長約壹米有余，通體黑灰色的洞簫。
　　這是壹只A調的低音簫，用的是上好的紫竹，是最頂級的九節簫。整支簫通體質料密實，做工精致，是壹支難得的精品。在簫底部的出音孔處，刻著制作人的簽名，赫然正是“馬迪”二字。
　　劉宇凡是馬懷遠的得意門生，又和北派笛子大師馬迪有過數面之緣。馬迪對於劉宇凡演奏笛子的技藝也極是推崇欣賞，兩個人雖然平日裏甚少見面，但從來也沒有斷了聯絡。而劉宇凡這裏所用的大部分笛簫，也都是馬迪親手鑒定過的精品。像此刻劉宇凡手裏拿的這壹支大A的紫竹簫，放在市場上，壹支的售價至少要在兩千元以上，這還是通常意義上的鑒定。而像是劉宇凡收藏的這些笛簫，每只的市場價至少要在這個標準上再翻個翻，也不壹定能夠買得到。
　　雙手持簫，六根手指輕覆音孔，雙腳自然開立與肩同寬，手臂微張，簫身與身體構築成了壹個最為舒適的45度斜角。下唇輕壓吹孔之上，似離實粘，正應了笛簫演奏中“內緊外松”的要義。劉宇凡在吹管樂器壹道上，也浸淫了不下數年苦功了，且得的都是名師的指點，此刻的水平，雖說比不得國內民樂的那些大家們，但實際也相差不多了。如果他願意的話，恐怕經過幾場演出，就能在民樂這壹塊兒闖出個名堂來。
　　深吸了壹口氣，待到七、八分滿的時候，隔肌微微下沈，壹陣平緩厚實的氣流從雙唇形成的氣口中徐徐吐出，灌入了洞簫之中。
　　壹聲渾厚、悠長的簫聲，頓時充盈在這二百多平方的琴室之內。雖然沒有加上任何的混響，但簫聲本身的厚實，就足以形成最為自然的和聲，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壹條旋律，卻將洞簫的音質詮釋得淋漓盡致！
　　旋律低沈、蒼涼、古樸，隨著這簫聲的節奏，劉宇凡的身體跟著自如的擺動著，似乎是完全沈浸在了這古老蒼勁的曲調裏。
　　壹曲吹罷，他佇立在原地良久，長時間地沈默著。
　　“原以為，自己在吹管樂這塊，也算得上是半個行家，今天才算明白，自己這點水平，還真是不夠看啊。”劉宇凡長嘆壹聲，把這管簫又放回了原處。這壹曲，才讓他明白自己與那素未謀面的神秘人的差距，剛剛在演奏的時候，劉宇凡雖然也是把那曲子的旋律模仿得半點不差，可卻是徒有其形而無其神，聽著自己吹出來的曲子，怎麽也找不到當時自己聽到的那種味道。而且，其中的幾個句子，劉宇凡在演奏的時候，居然有種氣息不繼之感。他此刻正值壯年，氣息充沛，再加上技巧嫻熟，尋常的曲子在他這裏根本就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能夠讓他都有這種感覺，這曲子的難度可見壹斑！
　　雖然用循環換氣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不過劉宇凡知道，那並不是自己想要的感覺。當然他聽到這首不知名的曲子的時候，可是感覺全曲壹氣呵成，毫無半點勉強之意，也聽不出任何換氣之處的生硬，更談不上什麽循環換氣了，說到底，還是他的功力不夠。
　　不過這首曲子，卻是讓劉宇凡生出了壹些興趣。已經有很久，沒有壹首曲子能夠讓他產生這種感覺了。自問已經熟練掌握了所有笛簫演奏技巧的他，還是第壹次感到有這種挑戰之感。
　　“不知道這是壹首什麽曲子，有時間的話，倒是可以找那些笛簫界的朋友們討論壹下，或許他們之中，有人知道這首曲子也不壹定。”劉宇凡心裏想著。不知為什麽，對於這首不知名的曲子，他隱隱有壹種莫名的好感，而且有壹種想要把它做出來的沖動。
　　不過眼下，卻還有壹件更為要緊的事情等待著他去做，因為向索泥和其他的數碼公司刺出的最致命的壹刀——魅族iphone馬上就要面世了，可以預見的是，這必將是數碼產品業界的又壹場強力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