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員工手冊

　　這裏確實是酒館。
　　但他面前的人叫蘇夏。
　　“規矩……”
　　蘇夏面不改色，玻璃酒杯在手裏轉了個圈，杯裏的酒水灑出來了幾滴。
　　這條規矩確實有其存在的意義。
　　成為正式成員的殺手，幾乎都是靈能生物，個個手段超然，破壞力強，壹旦喝多了在酒館裏打起來，那結果可想而知。
　　沒有這規矩，酒館地下壹層不可能這麽平靜，每年浪費在修復設施上的金錢與時間都不知道有多少。
　　在地上壹樓，普通人喝酒的區域，沒有規矩約束，就時常有打鬥發生。
　　但這條規矩定得太死，讓壹些惡心的玩意將酒館當成了避難所，這讓蘇夏覺得很不好。
　　如果有壹方殘忍殺了另壹方的全家，並且在對方面前輸出嘲諷，對方也不能動手嗎？
　　“面具老大，妳也清楚那條規矩吧？”
　　薛林見蘇夏不再開口，心裏有了些底氣。
　　他緊繃的身體松了點，依舊盯著手裏的空酒杯，壓著聲音說：“面具老大妳時間寶貴，總不能在酒館裏壹直守著我。”
　　“酒館裏有吃有喝，有住處，還有女人來來往往，以我這些年攢下的積蓄，我可以在這裏過上壹輩子奢華的生活……”
　　“即使不能離開酒館也沒什麽，我可以搭建壹個虛擬現實房間，足不出戶享受整個世界的景色……”
　　“……”
　　他絮絮叨叨，說起這些，自然是為了將蘇夏逼退。
　　像他這種人，在零點酒館裏生活壹輩子都可以，但蘇夏呢？
　　傳聞面具怪客自由散漫，無拘無束，行事瀟灑，來去如風，他真能在這個小小的酒館裏守壹輩子嗎？
　　薛林篤定蘇夏不敢違背酒館的原則，說著說著，語氣間的自信也多了起來。
　　他感覺自己掌握了談判的主動權。
　　“面具老大，人的欲望是無窮的，有需求就會產生潛在市場，而我只是壹個滿足市場的供應商。”
　　他提到了自己的糖水公司，也是這次沖突的根源。
　　壹開口就把自己的責任丟給了所謂的潛在市場，而且他試圖把話題從他身上轉移到整個糖水產業上。
　　“糖水這種東西，還有其它類似的產物，從古至今就有。”薛林認真地說，“就算我不做，也會有別的人去做，我只是分了壹點蛋糕而已。”
　　“在這座城市，我的市場份額才15％左右，而且都是下沈市場，賺錢很少的，面具老大妳若真想對這個行業動手，為什麽不盯緊那城裏最大的那兩個家族企業呢？”
　　“姜氏集團，還有魏氏集團，他們的集團大樓都在市中心屹立著，他們擁有超過70％的市場……”
　　“……”
　　薛林很喜歡玩轉移話題這壹套，擅長制造矛盾，煽動人心。
　　他自己尚在危險之中，卻想將禍水東引，讓蘇夏去對付他的兩個死對頭。
　　可蘇夏卻不吃這壹套，只是平靜地說：“那條規矩有壹個前提，我想妳師父應該知道。”
　　“面具老大，妳想讓師父剝奪我的正式成員身份？”
　　薛林似乎早有預料。
　　那條規矩的前提很簡單，即被約束的對象都是酒館正式成員。
　　他明白，面具怪客在這裏等薛烈回來，無疑是要把他做過的事告訴薛烈，然後讓薛烈從員工系統裏刪除他。
　　壹旦他的名字從系統中消失，他就不再受這條規矩的保護了。
　　薛林並不害怕，話語間的自信反而更多了：“不，面具老大，我沒有違規，哪怕是我師父也不能刪除我的身份。”
　　“是嗎？”
　　“面具老大妳沒有看過員工手冊吧？”
　　薛林多了壹份從容，內心的不安越來越少。
　　既然蘇夏說起這件事，就表明他打算按規矩辦事，而這條規矩卻是無法繞開的。
　　“只要每月順利完成三個任務，並且沒有任何違規行為，正式成員身份就會自動延續，各地分部的店主不得以任何理由開除正式成員。”
　　說著，薛林不慌不忙地從衣服裏取出壹本藍色的小冊子，鎮定地放在吧臺上。
　　零點酒館的員工手冊！
　　說實話，大部分正式成員都沒看過這玩意。
　　加入酒館後，除了幾個要註意的基本問題，別的就不用管了。
　　蘇夏確實沒看過。
　　但薛林卻把上面的每壹條規則研究得清清楚楚，畢竟零點酒館是他最後的退路。
　　他翻開小冊子，鎮定地說：“面具老大，妳可以看看，咱們是殺手的身份，無論殺人、販毒還是賣淫都是被允許的，這是成員個人行為，酒館方面不會因為這種事就開除成員。”
　　他這話說得有理有據，酒館裏實際上也沒多少好人，大多數任務都是殺人任務，而且不分好壞地殺。
　　都是做殺手的，能幹凈到哪裏去？
　　換做是正常年代，蘇夏做過的事足夠他在牢房裏蹲到下輩子了。
　　“以師父的性格，當他知道我做的事後，他會很憤怒，但他也只會跟我斷絕師徒關系，並不能開除我。”
　　薛林緊緊按著小冊子，這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對此，蘇夏沒有任何表示，他將手裏的酒杯放下，對吧臺後面的侍者吩咐：“這杯酒給我留著，我十點再回來喝。”
　　“是。”
　　侍者身體前躬，態度極為恭敬。
　　此前蘇夏是用現金結賬的，沒有使用身份卡，所以侍者不知道他身份。
　　但現在，通過兩人的對話，侍者知道了，他竟然是傳說中那位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面具怪客！
　　能跟這種大人物簡單說幾句話，都會令人倍感榮幸。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酒杯，杯中酒水沒有壹滴灑落，目送蘇夏離去的背影。
　　薛林冷冷壹笑，說道：“這面具怪客也只不過是個被規則約束的普通人而已，還以為他有多厲害。”
　　“剛才他在的時候妳怎麽不這麽說？”侍者問他。
　　“給他幾分面子罷了！”
　　薛林哼了壹聲，收起吧臺上的員工手冊，端著酒杯走回大廳裏的沙發上。
　　他現在不敢離開酒館，就怕蘇夏在酒館外面等著他。
　　以對方的恐怖實力，在他雙腳離開酒館的那壹瞬間，他的腦袋就會跟身體分家。
　　“十點回來？看來他還是想見我師父。”薛林坐在沙發上暗想，“留著他始終是個麻煩。”
　　可這座城市，能對付面具怪客的，也就只有機械族和那兩個大家族。
　　薛林拿出手機，打開通訊錄，找到壹個名字，手指停留在那個名字上方，猶豫了許久。
　　現在最重要的是他的命。
　　與之相比，別的都算不了什麽。
　　最終，他咬了咬牙，臉上閃過壹抹肉痛的神色，下定決心打了過去。
　　“餵？姜總嗎……”
　　……
　　蘇夏離開酒館後，並沒有在外面守著。
　　他在薛林身上留下了納米機器人，隨時都能監控其動向。
　　上次與安瀾壹戰後，他手裏剩下的納米機器人已經不多了，無法再完美覆蓋全身，只能簡單做壹些偵察巡視的工作。
　　距離薛烈回來還有壹個小時，蘇夏打算利用這點時間去這座城市的貧民窟看看。
　　貧民窟距離零點酒館所在的這片老城區很近，出了老城區就是。
　　有好幾個老北風組織的成員的家屬都在裏面。
　　與珊瑚城那邊不同，魚鱗城的貧民窟，是以前那些工廠廠房、員工宿舍、家屬樓等等改造的，外表看上去要好壹點。
　　但實際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蘇夏走進壹棟棟老舊危險的樓房，走過骯臟混亂的樓道，惡臭的氣息始終在鼻尖縈繞。
　　這些惡臭來自大量生活垃圾、廢水、死老鼠甚至被丟棄的已死亡的嬰孩。
　　幾乎每壹個狹小陰暗的房間裏，都擠著七八個甚至十多個住戶。
　　正常世界的人，只是在這裏待上十多分鐘可能就會受不了，很難想象這些人是如何長期生活在這裏的。
　　“已經九點半了，太陽出來了這麽久，霧氣怎麽還不散開？”
　　蘇夏站在樓外吸了壹口新鮮空氣，卻感覺呼吸道有點不舒服，竟然出現了壹絲想咳嗽的感覺。
　　在以前那位指揮官的記憶裏，這座城市汙染嚴重，常年霧蒙蒙壹片。
　　今天親身感受到，蘇夏才明白到底有多嚴重。
　　“咳……”
　　蘇夏清了清嗓子，總感覺有什麽東西黏在嗓子裏。
　　他換了個好點的口罩，重新戴上，再回到壹棟棟破爛的舊樓與廠房裏。
　　這次他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只用了十多分鐘，就找到了壹個老北風組織成員的家屬。
　　那個成員名叫柳小雨，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加入北風組織的時候才剛成年，幾個月後就遭遇了那殘酷覆滅的壹夜，在睡夢中死於炮火轟擊。
　　她的家裏還有三個人活著，壹個三十多歲表姐柳紅英，以及兩個五六歲的小孩。
　　在這種地方，壹個女人要拉扯兩個孩子長大相當不容易。
　　蘇夏站在遠處觀察了片刻，兩個孩子都是營養不良的樣子。
　　柳紅英皮膚蠟黃，壹臉病態，枯瘦如柴，嘴唇毫無血色，衣著破爛，比街邊的乞丐也好不了多少。
　　只是她的小腹微微臌脹，似乎有了第三個孩子。
　　蘇夏眨了眨眼，仔細看去，眼前彈出壹行提示。
　　【柳紅英，女，33歲，原北風組織成員柳小雨表姐，已有三個月身孕】
　　【胃癌晚期，癌細胞已擴散至全身，預計還能存活兩個月時間】
　　柳紅英抱著兩個孩子，半靠在銹跡斑斑的鐵床上，靜靜看著窗外，表情麻木，眼神空洞，像是放棄了所有希望，活壹天是壹天，就這樣等著死亡到來。
　　蘇夏輕嘆壹聲，沒有靠近，用壹個鐵盒子裝了些紙鈔，用另壹個鐵盒子裝了六支藥劑，然後寫了幾句話。
　　“生活總會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