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踏破鐵鞋無覓處

　　血劍門被夷為平地，波動將平，法光散盡，倉皇逃竄的屠神族眾人這才敢返回壹片狼藉的戰場，找到天煥之時，後者半截身體被掩埋，氣息萎靡。
　　古樸的小鼎懸在天煥頭頂，正散著淺淡綠光撒向殘軀，可怖的傷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如果容玄看到定會驚嘆，竟有人在聖人壹擊之下竟還能生還。
　　等天煥醒來，他正在壹處山洞，遠離了血劍門戰場，那裏正被神劍嶺等大教來人占領，他們不便露面。既然有大教插手，這地方不宜久留。
　　見有人回來，身後扛著壹人，天煥站了起來，面色凝重。
　　“找到他了？”
　　“沒找到，那地方被神火焚成灰了，哪裏還會有活人。不過倒是找到了這個，血劍門門主居處成了壹片廢墟，我去的時候發現這人已經瘋了，正跪在那裏刨土，但那地方早就被搬空了，裏頭什麽也沒剩下。”寒鳳搖了搖頭，把壹具幾乎碎裂的肉身拎了出來，只有臉還算完好，壹眼就能看出。
　　那是壹位看上去年歲不過十七八，露出病態的蒼白之色，薄唇也是淡色有些透明，像是白玉精心雕琢而成，卻被摔出裂紋的傀儡，閉著眼的樣子人畜無害，誰能知道正是這麽個人淩駕虛空之上，操縱成千上萬的腐屍如同從陰間歸來的亡者，帶著滔天仇怒，幾乎以壹人之力攪亂了方圓千裏疆域，逼得數大古教派人親臨。正是這麽個人，站起來也就比那位三級煉器師高了小半個頭。
　　“他在找什麽？”
　　“誰知道，偏偏在門主居處，難不成滅了門之後在懺悔？人已經傻了，要殺他麽？”壹位四階靈王道，謹慎起見早已封了這人的修為，畢竟是靈皇強者，任何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哪怕只剩半口氣。寒鳳嘆了口氣，可惜了。
　　就在天煥正打算動手的時候，死屍般慘白的少年動了下，緩緩睜開眼，長睫下灰色瞳眸透著困惑，看清周圍人的剎那身體猛地顫抖，立刻縮成壹團雙手把頭緊緊抱住，嗓音沙啞帶著濃濃的恐懼:“別別過……過來！我不是蒼傀，我不是！”
　　堂堂靈皇在壹群靈王面前瑟瑟發抖。
　　靈王壹靠近，蒼刑恐懼地縮動猛地壹揮手，死氣卷出，角落處散落的骨架顫顫巍巍地站起，但又由於靈力不足而又坍塌了去。
　　天煥看中的是他的能力，其實變傻了更好：“血劍門已經不在了，妳還記得血劍門麽？妳到底是蒼傀還是蒼刑？”
　　前半句沒什麽反應，壹聽這名字，傀儡般的男子抖得更厲害了，拼命搖頭。
　　“以後叫妳小蒼，放心，只要妳不亂來，保證性命無憂還能自由自在。”寒鳳美眸微漾，輕輕壹拍手，就這麽說定了。他們本就是為這人而來，是誰不重要，關鍵是能力逆天，能帶回屠神族自然最好，這樣也不算空手而歸，那群人不會說閑話了。
　　蒼刑手足無措又有些感激，漸漸安靜下來，陷入昏迷。
　　“神火逃逸，帶他回去也算有個交代。事情已經結束，也該回去了。”天煥輕嘆，收了古鼎。
　　“等阿海回來，他去找神火遲遲未歸，怕會出事。”
　　三刻鐘後終於有壹人從外面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他吞吞吐吐卡了半天還有些驚魂未定，最後道:“神火很可能在上清仙宗弟子手裏，有座矮山外有火靈波動，我剛壹接近卻發現有位靈皇守在那裏，正是上清仙宗之人。那靈皇是謝宇策，他竟然出現了！”
　　在上清仙宗修行的大衍神朝皇族之壹便是謝宇策，這人以雷厲風行之勢殺了進仙宗角逐帝位的皇族，十年前排在第兩百位開外，如今成了第三十二位，此人五洲有名，壹直在屠神族發放的斬殺榜中排前列。
　　“哦？確定沒看錯！當真只有他壹個？”天煥大驚，他重傷未愈，喉間壹抹腥甜，他緊捂住嘴身體佝僂。
　　謝宇策輕易不現身，就算外出也會有聖者相隨，如今竟然壹個人出現在這裏，簡直是殺他的大好機會。
　　“肯定是謝宇策，那種壹開口嗆死人不償命的語調，除了他沒別人了。很可能那種古怪的功法還是法決動靜太大，引來了上古大教的註意，現在除了上清仙宗，包括神劍嶺在內不少大教都在搜尋那功法，我遠遠地跟了他壹路並未被發現，他似乎心情並不怎麽好，有神劍嶺的弟子靠近，全被斬了沒壹人生還。”
　　寒鳳道:“既然已經完成了任務，現在已經超出我等能力範疇，把這消息帶回去也是大功壹件。”
　　以天煥的狀態不適合繼續呆在這裏，天族與姬族有大仇，幾乎水火不容，如果讓天煥留下保不準這人會做傻事。兩人眼神示意，把天煥按住，就算再按捺不住也只能撒手了，這若是被族內其他人知曉定會捶胸頓足，不過那不是他們該擔心的，當初他們幾個被分派到這等邪異之地，麻煩又危險，也該讓其他人嘗嘗另壹種滋味。
　　天煥不得不妥協，手掌握緊骨節分明：“我們回去，把消息散布出去，會有更多人趕來。到時候讓他們留意壹下三級靈紋師，就算強行動手也要把他帶回去！”
　　“我說妳就死心吧，那人真死了。天煥妳是不是看上那張半臉了，總覺得妳這幾天壹直心神不寧，先前就壹直圍著他轉悠，沒見妳對任何人上心過。”
　　先前他就註意到神火沖去的那個方向，裹在壹身黑袍裏的三級靈紋師正站在那兒，連人帶衣被整個吞沒，等火光散盡，方圓數米地面被燒得什麽也不剩下，連靈皇都煉化不了的神火，三階靈王躲閃不及，只有死路壹條。
　　“妳腦子裏除了歪念沒別的了麽。”天煥掃了他壹眼，的確魂印也是差不多那時候斷了聯系，如果人死了，魂印的確也會消失。
　　“只是可惜而已，希望那人還活著。這是絕對的可造之才，若能好好培養定能成長到難以想象的地步，應該不是神劍嶺弟子，估計是是上清仙宗，或者是不朽山，又或者凰門，哎，連名字都忘了問，這是天意麽。”天煥苦笑出聲。
　　在幾人沒有註意到的地方，蒼刑露出單純的笑容，血眸清澈，壹只茫然壹只癲狂詭異地融合在壹張臉上卻無比和諧毫無違和感，他隱在陰影中的另壹邊嘴角大大裂開，嘴唇顫抖著無聲道:“容族不朽，容族長存。”
　　**
　　但凡仙的後輩血脈之力越強，天賦越高，皇族全都如此，葉天陽的確是大衍神朝姬氏皇族，並且血脈純凈，而且赤子之心乃是大氣運者，極為難得。容玄原本以為只有姬凡壹個對手，原以為有人除掉姬凡就能拋之腦後，其實不然。
　　謝宇策鼎鼎大名，上清仙宗核心弟子中只手遮天的人物，有望衍魂峰峰主之位，似乎葉皓然還仰慕過他，不過那是上壹世的事，這輩子聽到這名字容玄避而遠之，本以為沒什麽交集，又怎麽可能聯想得到，這人竟然會是大衍神朝皇族，還是角逐帝位的風雲人物！
　　容玄只記得有壹個姬宇策，對謝這個姓沒什麽印象，誰知是同壹個人。那可就難辦了，葉天陽有個這麽強勁的對手，容玄始料未及的同時還有些期待，他不怕麻煩。
　　還好有個心理準備，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大衍神朝的水太深，更何況還有所謂容族的秘密得守住，依仗煉丹布陣的天賦在哪立足都不成問題，想要不被人左右，需要的還是修為。就算暫時不暴露，容玄不允許自己有任何弱點，相比而言，混元噬道中卷遠比神火還要重要百倍。容玄轉回去血劍門，親自去門主所在住處轉了壹圈，但體內吞噬本源力毫無異動。
　　難道真是無緣了麽？
　　昔日的山門早已成了廢墟壹片，偶有神劍嶺的弟子來往，均神色匆匆。此地所有腐屍屠戮壹空，天色恢復清明，只有血腥之氣還久未散去。
　　容玄停在山門外，方圓千裏風吹草動盡收眼底，他站在高處眺望，驀然壹怔——天煥！昔日屠神族壹眾正悄無聲息地離開此地。
　　天煥似有所覺，回頭望了壹眼，但見壹處山巖上，高挑男子正巧轉身壹躍而下，長袍鼓動，消失在密林中。果然上清仙宗真正派人插手了，他回過頭，繼續趕路。
　　熟悉的聲音通過冰蟲傳到容玄識海，容玄分辨聲音的源頭，往密林深處走去。
　　“何必讓自己不痛快，既然親眼看到神火朝那方向去的，足以把人血骨焚燒成灰，那地方方圓十米內成了壹片焦土。妳師父估計難逃壹劫，勸妳死了這條心，大爺看妳挺順眼的，進了上清仙宗大爺可勉為其難答應罩著妳，只要半個靈魂當報酬，怎麽樣，劃算吧！”吳胖子剛說完，便換成壹聲慘叫。
　　“妳別再說了。”葉天陽面如死灰，加持在胖子身上的禁靈神鏈又加緊了三分，胖子疼得大叫，葉天陽嗓音平緩：“妳身上骨頭都被震碎了，不這樣固定，若是長錯位了就得掰斷了重新續接，那樣會更痛苦，我是煉藥師這些事比妳清楚。”
　　很多年之後吳大仁才知道這是酷刑的壹種，能接骨但根本不叫救人之法，但此刻葉天陽開口，吳胖子信了八分，他相信葉天陽不會殺人，但沒想到這人會遷怒於他。
　　這種非人般的折磨比死還難捱，胖子只能咬著牙撐住，疼得牙關直顫，苦中作樂亂說壹氣。
　　“那都是錯覺。大爺連命都豁出去了，妳怎麽壹點事都沒有，這就是天意。告訴妳，千萬別亂來，妳不在上清仙宗或許不知道，妳師父和大爺那可是莫逆之交，早在葬仙島就結下了善緣，敢對大爺不敬，妳師父在天之靈肯定不會放過妳！”
　　“我知道妳和師父相熟……”
　　容玄站在洞口，封住的石門轟然粉碎，然後擡步走進去：“他說什麽妳就信？他說為師要妳拜他為師，妳是不是也信了。”
　　“妳妳妳沒死？”吳胖子滿頭冷汗壹下子掉下來了，趴在地上又往後拖了幾步，“禍害！就連神火都沒收走妳！”
　　葉天陽瞬間松手，脖子僵硬地轉過頭，看到容玄，抿著唇沒有說話。
　　吳大仁的樣子著實有些淒慘，渾身血肉模糊，四肢骨骼外包裹的壹層皮，肥肉全被炸沒了，又重新長出來壹層，要不是聽聲音，單看形貌幾乎認不出來。
　　“大爺錯手把妳推下去實屬無心之失，事後愧疚難當，為了將功補過，特地壹路保護妳去了血劍門，可是那裏戰鬥太激烈，壹不小心……”
　　容玄視線落在胖子身後不遠處大開的包袱上，大腦轟地壹聲，耳中再也聽不見其他。手臂發熱，體內吞噬裏仿若翻江倒海般，強烈共鳴！
　　雜七雜八的壹堆靈寶旁邊還有壹堆隨意扔著的破爛，頭骨臂骨指骨等等，砂石枯木中，有枚黝黑的石塊躺在草邊，就跟普通石塊壹樣很不起眼。幾乎是進來的剎那手臂發燙，那枚隱現的鑰匙紋路隱現，幾乎能感受到傳承地的存在。
　　那枚黝黑的石子竟能和體內吞噬本源共鳴，波動及其強烈，容玄彎腰把石塊撿了起來，不動聲色地藏進袖中，順手又拿起旁邊壹柄殘損的斷劍，面無波瀾地起身，望向兩人。
　　“這些東西是哪裏來的？”
　　見他拿的只是壹柄斷劍，吳大仁咳嗽了聲，道：“這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容玄目不斜視從葉天陽身邊走過，走到胖子身邊。
　　“大爺洗劫了血劍門高層的居處，包括門主在內。”吳胖子說完，壹臉嫌棄道，“也就這麽點東西，再加壹堆垃圾，實在是窮的要命。這劍妳喜歡，妳拿去，只要三塊極品靈石。”
　　容玄：“……”
　　“哈哈，開開玩笑別當真。”吳胖子幹笑。
　　容玄眸光幽暗，幾乎是握住黑石塊的剎那，手臂上有鑰匙紋路的地方像被灼傷了般，石塊被吸納而去，剎那間空無的傳承之地似乎又多了些什麽，真正地混元噬道中卷，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他的手中。
　　容玄只覺圓滿了，簡直得來全不費功夫，他面色如常，本來打算回頭斬了這胖子，此刻他改變主意了。
　　吳大仁以為他要報復，趕緊道：“大爺知道妳吃力不討好，現在心情不好也能理解，反正大爺被妳徒弟說服了，最後結束戰鬥的聖人壹擊可是大爺的功勞，現在殘成這樣也是報應，說到底都是受害者。要怪就怪那什麽葉皓然，早在妳之前他就進了藏寶地，估計有好東西都被搶光了，口上說得好聽，什麽忙也不幫平白無故占了便宜，這種人就連大爺也不恥。”
　　“就看來大爺把妳徒弟照顧得這麽好，自己壹身傷的份上！”
　　容玄關註點在其他，原來不是聖者親臨，也對，如果真是聖者到來，神火也不會落到他手裏，但現在就說不準了。容玄清楚前因後果，葉天陽會有保命之物在情理之中，但對這人能說服吳大仁倒是容玄很詫異，他似乎只是說過讓這貨保住性命別輕舉妄動。
　　話說回來，他好奇的是葉天陽竟然沒有反應，並沒看出多高興。
　　“怎麽，妳在生為師的氣？”容玄這才看向葉天陽。
　　葉天陽死死盯著容玄的臉，幾乎要崩潰，他緩緩走過去，站在容玄面前：“師父妳讓我抱壹下，我就不氣了。”
　　“妳無緣無故生氣也得為師哄？妳以為妳是幾歲。”容玄皺眉。
　　葉天陽神情搖搖欲墜，卯足壹口氣不至於太過失態。他拿出壹卷金文卷軸，遞到容玄手裏：“高階易容咒，地級巔峰靈決。”
　　“裂空符，瞬息千裏，就算被困住也能撕裂空間離開。”
　　“玄冥鐵煉制的匕首，無所不破。”
　　“……”
　　壹件件寶物拿出來，吳胖子眼睛都直了，好家夥，難怪對門主屋裏的寶物看都不看壹眼！
　　到最後只見葉天陽甚至直接把外袍解了下來。
　　“千年冰蠶絲防禦力……”葉天陽哽咽了下，拿著外袍往地上狠狠壹扔，“我穿著有什麽用！”
　　容玄壹楞，便聽到葉天陽嗓音平緩，語速極快繼續道。
　　“師父果然神機妙算，知道就算這人不靠譜會對師父下手也還會對我手下留情，我怎麽覺得自己這麽金貴的命還不如師父壹張臉重要簡直蠢斃了，對不起我該相信師父就算陷入絕境也能扭轉乾坤，現在師父沒事才是意料之內。我有聽從師父的吩咐從頭到尾沒有輕舉妄動，既然事情解決，歷練也該結束了，我去接青山派的弟子，盡快趕回青山派。”長段話壹氣呵成，葉天陽說完，頭也不回地沖出門去。
　　容玄拿著壹堆寶物，莫名其妙：“他在氣什麽？”
　　“這還看不明白，他以為妳出事了懊惱得要死，看到妳沒事又很激動，結果妳跟大爺講話看都不看他壹眼。大爺小看他了，想不到他真敢對妳生氣，大爺做夢都想有人這樣鬧脾氣，就算寶物往臉上砸也沒事，大爺臉大！切，還真沒見過這樣的，怎麽就攤上妳這麽個師父。”
　　吳胖子顫顫巍巍從地上爬起來，問道：“有種他要做傻事的不祥預感，妳徒弟做過最蠢的事是什麽？”
　　容玄臉色壹變：“追！”
　　“餵，妳們等等大爺我啊！”吳胖子立即起身，哎喲壹聲跌坐回去。他面露掙紮之色，拿出黑幡猛地壹揮，黑霧籠罩所有挑出來的靈寶，瞬間靈氣氤氳湧入他的軀體，恐怖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他壹躍而起，動作稍微壹大哢嚓骨折，胖子跌跌撞撞地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