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幼時恩人

　　這是……八千多年前？
　　眼前壹片火海，容玄腳踩實地，炙熱火球落地，火星濺在他身上，激得白袍上的黑紋金光大盛，滾燙熱浪迎面撲來，容玄置身其中卻沒有絲毫不適之感，他平靜地看向四周焚成漆黑的地面，遍地死屍，正浴血廝殺的雙方。
　　或者說壹邊倒的屠殺，壹方太強，人數占大多數，另壹方活著的人寥寥無幾。
　　容玄透過重重火焰，壹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天族女子，只有她周身有水靈遊走，冰霜般白皙的臉上掛著淒絕的淚水，沾著鮮血和泥土，依舊不掩其風華，她在化道，不惜燃燒真血與三位黑袍強者對戰，並試圖沖出火海。
　　純血脈天族，縱觀四方，就這壹位。
　　容玄壹眼就能看出，這位女子命數已盡，雖然暫時占了上風，但活不過今夜了。
　　“就是她！容玄救她！”天壹的聲音通過靈玉傳來：“別的什麽都不用管，封禁她之後找個地方埋下，我立刻引妳回來。”
　　容玄萬法不侵身，走在火海中，如同漫步自家庭院般悠閑，幾乎是壹瞬間就出現在那位女子面前。
　　突如其來的威壓震魂，正與她對戰的三人茫然了壹剎，被三柄冰劍洞穿心臟，接連倒下。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女子用盡氣力，已是彌留之際，並沒有因為容玄沒有殺氣，或者幫了她有片刻遲疑，她以冰劍撐地，繞過容玄往外跑，淩亂的發絲貼在臉上，發白的嘴唇動了動，眼裏面上盡是痛苦得瀕臨崩潰的模樣。
　　“我會將妳封住，能保住妳壹條命。”容玄擋在她面前，手中封印演化壹半，冰劍劍尖直指他的咽喉。
　　容玄只掃了那劍壹眼。
　　嘭！
　　半截冰劍應聲而碎。
　　容玄沒料到他救了這女人，對方還刀劍相向，但人要不是逼到絕境上，也不會這般歇斯底裏。
　　“讓開！別擋著我，我兒子還在外面！”
　　“妳兒子？”容玄這下聽清楚了，他頓了片刻：“妳已經有兒子了？”
　　“有！我有兒子。”那女子直點頭，她不知道突然出現的這人是何方神聖，無論怎麽看都看不清容貌，她無心思去理會太多，恨不得放棄天族聖女的身份，直接跪下來。
　　“我已經活不長了，可我兒子還小，我好不容易才帶著他逃出來，懇請恩人，我的死活不重要，讓我去救我兒子吧。”
　　“妳是壹定要救的。”容玄皺眉。
　　只是容玄很奇怪，天壹的妹妹兼未婚妻，已經有兒子了？
　　不會吧。
　　讓壹個本該死的人長眠到壹切塵埃落定了再蘇醒，聽上去似乎並不影響什麽，可如果這個人的死活與另壹個人息息相關呢？
　　也就是說如果只救下這個女人，那她兒子沒人救，註定死於非命。而如果自己不插手，這個女人活不下來，以她對兒子的那份執念，或許會拿命保全她兒子。
　　如果這個女人的性命，與她兒子的性命是緊密聯系的呢？
　　讓壹個本該死了的人活下去，或者讓壹個本該活著的人死了，這個影響小則忽略不計，大則天翻地覆。
　　關鍵是，那個兒子究竟命數已盡，註定命喪於此，還是命數未盡，會替母親活下去？
　　“想不到妳這麽磨嘰！容玄，別跟她廢話，先讓她睡過去。”天壹似乎對這個妹妹很看重，並不想容玄跟她說太多，或者並不想容玄聽對方說太多。
　　“嗚哇……”遠處壹道嘹亮的哭聲如石破天驚般，打破沈寂，吸引殺手往那邊聚集。
　　“在那邊，快去追！那小鬼跑不了多遠。”
　　接著腳步聲，衣料摩擦聲簌簌遠去。
　　容玄壹頓，那小孩是不是不要命了，生死關頭竟然還哭。
　　“這種小鬼，必死無疑，妳別管了，趕緊辦完了回來。”天壹能看到這邊的情景，並向容玄保證：“有我在呢，她活下來，我不會讓她怪在妳頭上。”
　　容玄顧慮的倒不是這個，他的眼皮跳得厲害，心裏總有些不安，就算救人也不能救得不明不白。
　　“妳不救我救，放我走！不然我現在就死。”
　　眼淚順著下巴滑落，那女子無比絕望，她掙脫不開容玄的束縛，竟是直接拿半截冰刃橫在頸項間，以淒厲的聲音嘶聲道：“既然我兒子活不了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妳不救也罷，又憑什麽不讓我救我兒子。”
　　“妳留在這裏，我去看看。”容玄站了起來，他直接擊暈了女子，把她放在地上，身形壹閃，來到壹裏開外的密林深處。
　　“容玄，我最後壹次警告妳，別去，否則……”隔著靈玉，也能感覺到天壹森冷的語氣，已經處在即將爆發的邊沿。
　　“閉嘴。”
　　容玄發誓他只是來看看那個孩子是不是氣數已盡，如果是，他扭頭就走……
　　然後他在壹個布滿裂紋的防禦光罩裏，看到了個粉雕玉琢的小孩，睜著無比澄澈的大眼睛，驚恐看著屠刀降下，泫然欲泣。
　　那雙眼睛無比澄澈，像壹汪清泉，明亮而透徹，容玄只聽說過剛出生的嬰兒或許目光明凈。
　　就在那壹瞬間，容玄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或許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小鬼生機旺盛，在這壹刻驟然黯淡了。
　　而周圍那些黑袍殺手無壹不是氣數將近，甚至會比那個天族女人還死得早。
　　天壹在騙他。
　　葉皓然唯壹做的件好事，就是提醒了他，上古十族貌合神離，天族真仙不可信。
　　雖然那時候他並沒當回事。
　　等容玄回過神來，十多位黑袍殺手接連爆碎，血霧彌漫開來，濺了那小鬼壹臉。
　　搖搖欲墜的防護罩總算徹底報廢，天族血脈之力從那個孩子身上傳出。
　　再熟悉不過的魂力波動，之前有光罩在，竟沒留意到，這個人是……
　　“……天陽。”如果容玄再認不出來，他就太失敗了。
　　“妳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小天陽很驚訝，也很謹慎：“妳知道我是什麽人，所以特地來救我的嗎。”
　　容玄心裏說不出的五味陳雜，他重重壹捏，手中靈玉支離破碎，簌簌落地。
　　靈玉裏頭記載的渡劫方法，其實本該是引路人在虛無天境告訴他的，方法簡單得很，不過是找到自己的仙器，拿它葬盡壹域，只是與仙器的磨合過程，看能發揮出多大的威力，才能看出是哪壹級別的仙。
　　“既然如此，回去壹戰吧。”
　　靈玉破碎的那刻，傳來天壹的冷笑。
　　連解釋都不用了，葉天陽跟天壹沒關系，他母親是罕見的純血天族後人，但不可能是天族真仙妹妹。
　　讓救的是天陽的母親，母親活著，兒子就得死。
　　如果壹開始葉天陽就沒了命，那或許連容玄都沒可能成仙，的確是天翻地覆，就那麽小小的壹步，就能把後世壹切葬送。
　　不愧是大局觀神圖的創始人，從壹開始就沒安好心，打的是壹局定勝負，兵不血刃，簡簡單單除掉其他真仙的主意。
　　“妳怎麽不早點過來。”見這人傻楞著沒動，來救他的不是敵人就是屬下，天陽嗚咽著埋怨道，把容玄當自己人了。
　　“……”
　　眼前的小鬼才三歲多。正應了姬帝的那句話，三四歲的時候覺醒了天族血脈，被谷族發現，不得不逃亡在外。
　　“妳是我父皇派來的嗎？”
　　“不是。”
　　“那妳是誰。”
　　“我是妳師父。”容玄惡狠狠地瞪了他壹眼，不想跟他壹來壹去，耽誤時間。
　　誰知那小鬼比他的聲音還大，更尖：“胡說！我不認識妳，才沒有拜師父。”
　　這聲音引來了壹些人往這兒來。
　　“走。”容玄額上青筋直跳，伸出手：“先離開這裏。”
　　等會殺過來的敵人更多，容玄不能保證每壹個都該死，比起殺錯人，還不如不交手，總之此地不宜久留。
　　“不走。”這小鬼突然想起什麽了，驚恐地道：”穿白衣服的是谷族，我娘說了，不跟穿白衣服的人走。”
　　容玄認真道：“我是妳師父。”
　　“妳才不是呢。拜師是件大事，拜了師就得聽師父的話，我娘說像我這麽好的天賦，都是搶著搶著要收我為徒的，我父皇，父皇可是大衍神帝！大衍神帝妳知道嗎，就是坐在，比天還高的雲上，妳看都看不見……”
　　“以後這些話別說了。”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
　　難道他娘沒有告訴他？
　　“我才不聽妳的。”小天陽滿不在乎，皇子的架子還在那擺著：“妳能比我父皇母後厲害？”
　　我還真比妳父皇母後都厲害。容玄提醒自己不跟小孩壹般見識。
　　“走不走？”容玄不耐煩了，沒想到葉天陽小時候這麽聒噪。
　　“不走。”
　　容玄猛地擡起手掌，他壹只手比天陽壹張臉還大。
　　小天陽哇地大哭：“妳打我，妳敢！我父皇母後都沒打過我，我要告訴皇祖，讓皇祖把妳這放肆的家夥拿下。”
　　這還沒動手呢。
　　容玄還不至於真到對小孩下狠手，他頂多嚇唬嚇唬，要不是知道這是葉天陽，他真想揚長而去，什麽也不管了。
　　“誰給妳慣的這些臭脾氣！”容玄把那哇哇大哭的小鬼拎了起來。
　　這是他溫文爾雅的故友，乖巧懂事的徒弟？橫看豎看都不像。
　　“妳才臭，妳最臭。”天陽兩腳亂蹬，往容玄臉上踹。
　　“……”
　　容玄：“不聽話是吧。”
　　“不聽，就不聽。”
　　容玄把他丟在地上，按著他的頭：“那就跪下拜師，現在就拜。”
　　“我不。”天陽不服，卻還是被容玄按著腦袋，往下壓。
　　“不拜就得聽話。”
　　頭沒碰著地，更沒磕傷，這小鬼還算硬氣，死活就是不低頭，容玄也沒真想逼他就範，見他點頭，於是就這麽隨隨便便地算了。
　　“不許哭。”容玄拉不動他，把小胳膊小腿給拉折了，幹脆道：“不走？我打折了妳的腿！再帶妳走，妳選壹樣。”
　　“壹點也不好玩，我要回皇宮，我要回家。”小天陽嗚嗚哭著，壹屁股坐地上，也不反抗了。
　　許是眼前這人揮手間十多人沒命的實力，讓他印象深刻，或者是深山野林，處處被追殺，擔驚受怕得多了，熟悉的人壹個接壹個死去，以至於真被逼起來，他還是怕了。
　　容玄皺眉，兩族真血的後代，從小集萬千寵愛，要什麽有什麽，沒人敢威脅他，真要照這個德行成長下去，不驕橫跋扈才怪。
　　也許幼年流落在外，對葉天陽而言本就不是什麽壞事。
　　壹個人的經歷影響性格，性格決定成敗。
　　再者，這貨不流落在外，自己又怎麽會認識他呢。
　　盡管這樣告訴自己，容玄仍心疼。
　　“皇宮不是妳家，所以妳被趕出來了。今後別想回去，我帶妳去另壹個地方，那裏才是妳該待的地方。”
　　“哪兒？”小天陽問。
　　容玄想了想，說：“青山派。”
　　“那是妳的地方嗎，妳在那兒？”
　　“不……”容玄下意識否決，轉念壹想：“嗯，我在。”
　　小天陽哼了壹聲：“我才不去呢。”
　　容玄笑了笑，他彎下身，托著小鬼的屁股，把那小鬼抱了起來，往回走。
　　小天陽趴在他肩上，小聲抽泣，漸漸應該是哭累了，頭側對著他，沒了聲音。
　　能感覺到溫暖的呼吸噴薄在頸項。
　　容玄心道，果然還是乖巧些好。
　　小天陽半睜著眼睛，怎麽都氣不過，突然湊到他頸邊，狠狠咬了壹口。
　　容玄黑著臉停了下來。
　　小天陽眼裏蓄滿淚水。
　　容玄：“疼嗎？”
　　“哇……”小天陽裂開嘴，壹顆牙掉了出來，口水混著鮮血流出嘴角，他疼得哇哇大哭起來。
　　容玄想了想還是沒有動用仙力，他耗費大半個晚上的時間，給這小鬼找靈藥，及避開那些黑袍者。
　　神識之下不難分辨這地方還在大衍神朝境內，多得是黑袍者的身影，在四處搜尋。但這都難不倒容玄，他不下手殺人，但要瞞過眾人眼線還是不難的。
　　不知不覺就遠離了他母親昏迷的地方，容玄看著自己這身衣袍，心情實在復雜，竟是壹時沒記起來。
　　小鬼自作自受崩掉了牙，塗了靈藥等傷勢愈合，還是對容玄不理不睬。
　　容玄簡直啼笑皆非，很想揉他的臉和小腦袋，但還是沒好意思。
　　天漸漸亮了。
　　突然，容玄渾身壹震。
　　糟了，忘了件大事。
　　讓葉天陽熟睡過去，容玄把葉天陽安置在壹處安全的破亭子裏，布下陣法封了此地，直接破碎虛空離開。
　　說他暫時放不下葉天陽也好，說他還沒做好面對撕破臉的天壹的準備也罷。
　　容玄得重新想辦法，老實說多半那女人和天壹沒有任何關系，就算有關系，容玄對這樣的娘親有的只是羨慕，以及為葉天陽感到高興。
　　那貨不是無親無故，無人在乎，他的娘親寧可付出性命也要救他性命！
　　不論如何，既然有機會，救了她母親再說！天壹說的，不失為壹個好辦法。
　　封禁以後，等同於與後世隔絕，不影響走向。
　　唯壹的差別，是葉天陽會多壹個重視他至極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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