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再世牢中

　　夜色，更深沈了。

　　煙霞山莊之內，壹片靜寂，僅有莊後幾點明滅的嬁光，在寥寥的閃爍著……壹堆假山之後，隱約地依著壹個人影，只見他身形微壹轉動之間，在稀落的星光下，閃耀出壹股淡淡的金紅光華，他──就是江青！

　　暗影中，可以看出他的面孔露出不屈的堅毅表情，嘴唇緊扣著，瞳孔中閃射出令人駭異的精芒，他在這隱蔽的假山之後，已躲藏了壹段極長的時間了。

　　江青仰首向天，深深的吸入壹口午夜清新的空氣，混沌的頭腦，亦好似清寧了幾分……煙霞山莊仍是壹片岑寂，沒有***，沒有更鼓，亦沒有人跡，壹切都是這麽平靜，這麽森冷，但是，隱隱中卻覺得這四周的沈靜氣氛，好象隱有壹股說不出的危機似的，暗黑中的每壹個角落，都宛如有著壹個張開的陷阱般……江青那雙炯然如炬的星目，敏銳的向周遭探測著，他利用全身的每壹根聽視神經，如蝸牛的觸角似的，同四周伸展，觸摸……江湖上錯綜復雜的環境，人與人之間的勾心鬥角，陰詭殘辣，己在這短短的時日中，江青將磨練得比昔年精練了不少，他已不再像三年前那般幼稚與天真，現在他知道，該如何在險惡的環境中，去運用自己的智能，為自己尋取生存之路。

　　江青沈默的依在假山之後，他白天激戰時所耗去的真力，在這壹段靜息的時間中，已完全恢復過來。

　　他運用敏捷的頭腦，極快的思忖道：“自己逸出飛索專諸全立等人的追襲後，不知他們回去會如何處置大哥等人，尤其……尤其蕙妹妹，她會不會受到更大的折磨呢？”

　　江青想到這裏，平靜的思潮不由起了壹陣波動，周身血液，亦不安的加速循環起來……他深深吸入壹口空氣，勉強壓制住心頭的煩躁，想道：“煙霞山莊到底還有沒有其它的高手在內呢？若僅只白天現身的那些，自己倒不用如何憂慮，因為，這些人武功雖高，哼，卻也未必見得能困住自己，白天的事情，不就是壹個最好的證明嗎？”

　　他想到這裏，俊俏的面孔上，不免浮起壹絲傲然的笑意，於是，他又想：“目前，他們雖然會四處搜捕自己，但是，他們卻定然料不到自己會先行潛入，這樣，也可以攻他們壹個措手不及，這就叫做大隱於朝，小隱於市！”

　　江青想著，目光環轉之下，身形已若鬼魅般閃出五丈之外，微壹幌掠，就消失在夜影之中……他身形快速得簡直會令人懷疑那只是壹道淡淡的煙霧，幾次縱躍之後，到達壹幢高大寬闊的大廳長廊之外。

　　這座大廳，正是適才飛索專諸全立等人在此議事的地方，這時卻空蕩無人，顯得壹片靜寂……江青隱身在長廊外的朱欄陰影中，仔細地向四周探了壹番，看清四處無人後，隨即躣向大廳門側，大廳內，這時正燃著壹盞青白色的琉璃燈，微弱的燈光，映在四壁，現出壹股陰黯沈重的氣氛……江青向大廳內望了壹陣，暗忖道：“這麽大的壹個煙霞山莊，怎的自己壹路行來，卻連半個人影也未看到？”

　　他隨即又想道：“難道他們自恃聲威極隆，便料定不會有人敢來此踩盤窺探麽？不，這壹定是壹個陰謀圈套，全立這老狐貍，決不是如此粗心大意之人！”

　　江青想到這裏，正待離去，長廊上壹陣輕微的步履聲響，隱隱傳來，仿佛，還有低沈的談話之聲……江青迅速的藏身於廳門之後，傾耳聆聽，壹個沙啞的嗓音在低沈的說道：“老六，咱們交過班了，現在不妨去喝他兩杯，這幾天也確實夠累的……”

　　按著，壹個沈穩平板的語聲白起道：“唉，今日過了，尚得應付明日，那火雲邪者壹天不落網，咱們便休想安枕，阿光，妳看莊主平昔何等威武雍容，為今日之事，卻也愁眉不展，面目鐵青，咱們也只好賠著受罪……”

　　那叫老六的人，聲音略為高吭的道：“阿光，說句實話，想那火雲邪者能在這麽短暫的時間裏，就能掙得如此威名，可也不是簡易之事，光看人家出手前那份灑脫，就足以令人心折，啊啊，我自出娘胎以來，倘沒有見過武功比他更高的人呢，連萬老爺子上場也弄了個灰頭土臉……”

　　那叫阿光的人急急噓了壹聲，輕微的道：“老六，聲音放小點行麽？讓別人聽到傳報上去，包管妳吃不了，兜著走！”

　　二人的腳步聲，似乎在大廳外停頓下來，壹道黃閃閃的孔明燈光，同大廳內微微壹轉，沙啞的聲音又白起道：“媽的，管事交待下來，要咱們多註意，多戒備，憑人家那種身手，不找我們下手開刀，已是謝天謝地了，咱們還能戒備個鳥！”

　　這時那沈穩的語聲亦忍不住氣，在發牢底道：“說得是嘛，明明將擒住的那對頭關在那鬼門關似的”再世牢“中，卻硬要吾等四出巡行，虛張他娘的聲勢，媽的，若真的碰上那火雲邪者，咱們還能將人家怎樣？了不起壹拍屁股開溜！”

　　那老六亦接道：“對，不跑的就是孫子，走吧，回去灌他兩杯黃湯才是正經，在這黑幽幽的地力窮磨，準管磨不出好。的來！”

　　壹陣低沈的腳步聲，又已逐漸遠去，終於至消逝無蹤。

　　江青自門後閃出，喃喃自語道：“再世牢？這是什麽地方？名字倒是相當嚇人……”

　　他略壹猶豫，同四周黑沈沈的建築微壹打量，雙臂微振，身形已似壹頭大鳥般淩空而起，同莊後壹排連綿的屋宇樓閣飛去。

　　江青身形才飛越過壹堵不高的紅磚圍墻，目光瞥處，已發現在這片圍墻之內，有著三間十分高大的石砌巨屋，這三位黑石塊築成的房屋，孤零零的聳立在這片闊幅約有十余丈的圍墻之內，其外，便沒有任何建築，僅只是壹些極為稀疏的花草樹木栽植於四周。

　　這三位巨大的石屋，矗立在煙霞山莊之內，與其它玲瓏堂皇的樓閣比較起來，非但顯得不襯，更透著離奇，就好似壹些衣飾華麗的富商巨賈之間，坐著壹個衣衫襤褸的乞兒壹樣……！

　　江青急速的將體內真氣沈下，身形在空中直射而下，他腳尖甫壹沾地，立即閃進壹叢花草之後。

　　他凝眸註視著前面沈寂無聲約三幢石屋，良久，良久……石屋中，除了正中的壹間之外，余下兩間，則是壹片漆黑。

　　忽然，江青發現在這位石屋外的曠地上，有壹片泥土微微壹動，按著，那片泥土竟緩緩移開，露出壹個深坑來，坑中，隨即現出壹個黑衣大漢，向四周略壹探視，雙掌輕輕壹拍，丈許之外的壹片泥土，又緩緩移開，這名黑衣大漢立知縱身掠入！。

　　江青正自暗捏壹把冷汗，他身側不遠處的壹片花草上亦在悉嗦移動！隨即自那片偽裝的花草之下，露出壹個人頭來，向周遭仔細的環視了壹遍，按著又隱身下去！

　　原來，這三幢石屋的曠地上，貿然壹見，全然靜蕩無防，其實，在這片寬闊的曠地地底，正藏著不少土坑，土坑浮土花草偽裝，並鑿有眼洞，藏身土坑之下的人，可將周遭情勢，看得壹清二楚！

　　江青壹看這嚴密的防守情形，心中已然知曉這定是那拘禁拜兄等人的“再世牢了”，但是，他內心卻十分憂慮，因為，在這種罕見的防衛之下，若想不露痕跡的摸入那三幢石屋之內，卻並非壹件易事！

　　江青靜靜的伏在地下，聽著周遭的動靜，腦中亦在不停的思忖對策……忽然，他像毅然決定了壹件事，將身軀盤膝坐好，面孔卻微微仰起，正對著始才自東方緩緩升起的上弦月……近了壹刻後，只見江青那白凈的臉龐，逐漸轉為喑紫之色，而且，那瘦削的身體亦徐徐縮小，他那時間攏合的嘴唇，正對著月華，蜿蜓噴出壹條淡淡的紫氣，這時，每在他呼息壹次之時，他那盤坐的身軀，便仿若被空氣托起似的，向空中微微壹升。

　　好象此刻他身體的重量，已全然消失，而欲與空氣融合為壹似的。

　　江青此刻所運出的功夫，乃是邪神嫡傳的絕技之壹，“廣寒蹈虛”！

　　這種功夫，乃是邪神昔年古洞面壁之時，苦思領悟的絕技，這在邪神那壹身深如浩海的武功中，亦算是最傑出的絕著之壹，施用此功時，必須面對明月，吸其精華，再以壹口至真至純的先天真氣，將全身血氣逼聚，然後，便可借著吸取的精氣，匯合本身的綿綿潛力，在空中隨意飛翔。

　　但是，施用此功，極傷真元，每用壹次，至少便須養息十日以上，才能復原，而且，此功施用時間，亦極短暫，若強自超施，便會引至血氣潰散，還攻倒流的現象，輕則成殘，重則喪命！

　　江青這時將真氣凝聚丹田，而他的身軀，亦縮短到不及三尺之譜！

　　江青心中十分清楚，他所要施出的“廣寒蹈虛”之深異武學，雖然危險，但是，卻能在那短暫的剎那之間，發揮由其舉世無匹的功效！

　　此刻，他緩緩站起，雙臂猛然壹抖，身形猝然間升空七丈，江青那纖小的身軀，在他拔升之勁消失後，卻並未向下墜落，竟似夜空中的壹片浮雲般，又輕輕飄起，隨風向那三二十丈外的三幢石屋飄去。

　　這時，如有人擡頭仰視，可以看到的，僅是壹片約有三尺多長的陰影在空中載浮載沈的輕輕移動，而斷然不會懷疑到｜那竟是壹個人的身體！

　　因為，這己決對不會是壹個人的天負稟能所做得到的！

　　江青的身軀，仿佛已與夜空中的雲霧清風交流，融為壹體，頃刻間，已飄移至那二幢石屋之頂！

　　但是，他卻並未向屋頂落下，緩緩的幌進那居中石屋壁端的壹個通風口中！

　　這通風口位於石屋的三丈墻壁頂端，寬約三尺左右，內側尚嵌以核桃粗細的鐵柵。

　　江青身形始才閃動，目光壹瞥之間，已發現在這石屋之內，坐著四名身著黑衣的彪形大漢！

　　這四名大漢，個個腰粗膀闊。殺氣騰騰，圍坐在壹張木桌四周。

　　石屋四壁，尚插著八只松枝火把，熊熊的火光，映得室內纖毫畢露，恍若白晝。

　　四名黑衣大漢的兵刃，俱皆置於桌上，八只眼睛，神光奕奕，沒有壹絲倦容的向四周察視著。

　　神態之緊張，真是如臨大敵壹般！

　　江青又向室內微壹打量，發現除了這四人壹臬，這石屋內並沒有其它的對象！

　　連在這石屋左右的另兩間石室，卻被壁端約兩扇沈重木門嚴密隔絕，無法窺探。

　　江青心中不由疑惑起來，忖道：“這問石屋空洞洞的，根本就沒有囚人之處，但是，這四個呆烏卻若有其事般嚴陣以待，又是什麽原因呢？”

　　他目光又向那兩扇木門壹瞥，想道：“是了，可能他們已將拜兄等人，因於另外那兩間室內……”

　　江青想到這裏，輕輕以右掌貼在面前的鐵柵之上。

　　於是，片刻之間，兩根粗約核桃般的鐵條，已在他手心壹點精純至極的“三昧真火”焚炙之下，無聲無息的融斷！

　　江青望著下面那四個黑衣大漢，仍然毫無所覺般靜坐不動，他心頭不禁暗暗哂笑壹聲。

　　這時，他伸手摸出壹件金光閃閃的小形對象來，在手中微微壹拈，以中指輕輕壹彈，這枚小形對象立時颯然向下飛去。

　　江青發出之物，乃是邪神當年行道江湖時，別具匠心所打造的壹件奇物，此物以合金制就，內裝精巧風葉，以內勁發出後，即曾往空中極快的旋回不停，並發出陣陣衣袂帶風之聲，令人揣摸不定，邪神稱之為“擾心鏢”！

　　江青將手中擾心鏢甫壹施出，雙手十指隨即猝然彈出自十股尖銳的勁風破空而去，瞬息間，石屋中的八只火把己應聲而息！

　　暗影中，只聽那四名黑衣大漢嘩然大叫道：“不好，火雲邪者來了！”

　　跟著，他們又聽到壹陣衣袂帶風之聲，在空中往來遊走！

　　四人驚悸的大喝數聲，手中兵器狂舞如風，在石屋中捉迷藏般四處追逐起來！

　　但是，任他們急劈亂砍，又怎能撲中目的之物呢？

　　這時，那兩扇密封的木門，倏然敢開，登時壹陣亮光透入，十數名黑衣大漢在百步彎月傅泉及鐵筆四雄的率領下急沖而進！

　　這兩扇木門開啟的剎那間，江青壹眼看清另兩間石屋之內，亦竟然和中間這間壹般布置，除了壹桌數椅之外，蕩然無物！

　　但是，江青卻發現，在那左側的石屋之內，卻多出壹個二尺高矮的石墩！

　　他心中念頭壹閃，雙掌又再用勁劈出，狂風卷處，另外兩間石屋內的***亦驟然熄滅！周遭頓時重又恢復壹片黑暗……於是，兩支體形微小的“擾心鏢”，又分別向這兩間石屋中旋回飛出！

　　江青乘著發出“擾心鏢”的剎那之間，身形猝然如幽靈般掠入那左面石屋之內！

　　這時，三間石室中，俱是盤繞回轉的衣袂飄風之聲……：“吾等小心應對，必是那江青已經潛進來了！”

　　百步彎月傅泉此刻不由又驚又怒，他大喝道：說話中，他身形卻撲向左面石屋之內！

　　此際，三間石屋內已亂成壹片，兵刃交擊之聲隨處可聞，只聽那鐵筆四雄的嗓音大吼道：“媽巴子的，妳們這些混賬亂打個什麽勁？喲，妳這壹刀怎麽砍到老子頭上來？”

　　江青目光銳利無匹，可以暗中視物，百步彎月身形向內壹撲，他心中己自雪亮。

　　傅泉內力雖然極佳，但在這漆黑如墨的石屋中，卻僅能看清五尺左右距離，他大半全憑聽覺摸索，這時，他身形始才撲進，便掠向那石墩前，急急用手向石墩後壹摸。

　　隨即，傅泉面色壹松，大聲道：“大家註意，來人可能尚在外面！”

　　鐵筆四雄又大叫道：“傅當家，來人身法好快，又好象不止壹人……”

　　傅泉凝神傾聽著那已逐漸微弱的衣袂飄風之聲，不由緊皺雙眉，掌勢已提至胸前。

　　正在這時，他驀覺身後的氣流，好似起了壹陣極為輕悄的波動，按著颯然壹響，壹股風聲急速的掠前而去！

　　百步彎月大喝壹聲，抖手便揮出十掌，身形亦急追而出！

　　他身形始出的剎那間，壹條纖細的黑影輕輕地飄至那石墩之前！

　　不用說，這又是江青所施出的手法！

　　江青身形甫至，立即迅速伸手向那石墩之後摸去，手指觸處，卻發覺有兩個突起的暗鉤！

　　他微壹猶豫，於是驟然伸手向那兩個暗鉤同時按下！

　　隨著江青的動作，這二尺多高的石墩竟毫無聲息的移開，露出壹個黝黑的深洞來！

　　江青適才伸手按鉤的動作，可說被他誤打誤撞的碰上了訣竅，否則，他如只按下其中之壹，那麽，不但興這暗鉤消息相連的埋伏會突然發動，且更會實時警鈴大作！

　　江青眼看著石墩移開後，毫不考慮的掠身而下，就在他身形甫落的剎那間，這石墩又緩緩回復封閉！

　　這石墩下的黝洞，原來卻是壹條地下秘道，尚砌有層層石階。

　　江青在腳踏實地後，急急吐出壹口氣，他那奇小的身軀，也隨著吐氣的動作，霍然恢復原狀！

　　他略微休息了壹陣，然後緩緩地向前移進。

　　這條秘道，長約五丈，壁端掛著兩盞氣死風燈，昏淡的***，映得這幽長的甬道，氤氳著壹股陰森森的鬼氣……江青小心的步步踏行，他望著甬道盡頭的壹扇黑色石門，正在心中疑慮，腳步踏處，突的驀覺壹軟！

　　江青心頭壹悚之間，壹股本能的反應，促使他迅速躍起！

　　於是，他適才立身處的墻壁之內，霍的壹聲伸出十柄鋒利鋼叉，急然戮出，又忽而縮回！

　　江青正待向下飄落，頭頂壁端又是“軋軋”壹響，壹股勁風，已向他背脊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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