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索爾德林的猶豫

　　七百年後重生的高文·塞西爾，與索爾德林記憶中的並不完全壹樣。
　　作為壹個天生有著悠長壽命的精靈，索爾德林在記憶方面比人類強得多，他能清楚地記著自己這七百年的歷練生活，也記著七百年前那段令人心情激蕩的開拓歲月，他見證了高文·塞西爾是如何從壹個楞頭青的年輕騎士成長為坐鎮壹方、庇護王國的傳奇英雄，他記得這個傳奇英雄勇猛堅毅的模樣，也記得他躺在棺材裏是多麽安詳……
　　好吧，最後這條記憶似乎沒什麽用，主要是剛剛結束的詭異話題實在太讓人印象深刻了。
　　高文也能看出索爾德林時不時流露出的壹絲疑惑和遲疑，並能猜到對方在想些什麽，但這是難以避免的——他終究不是高文·塞西爾，盡管繼承來的大量記憶讓他可以在很多方面模仿出正主的言行，但哪怕有壹絲細微差異，生性敏感又記憶力絕佳的精靈都可以察覺出來。
　　既然如此，那他幹脆不要去強行模仿和演繹——如果讓索爾德林發現刻意之處，那反而更加引起懷疑。
　　他大大方方地主動談及了這方面的話題：“妳是不是覺得我跟七百年前不太壹樣了？”
　　“確實有很多不壹樣的，”索爾德林點點頭，“我知道人類是個善變的物種，但那也是活著的情況下才會有變化，妳這七百年壹直躺在墳墓裏，我不知道妳為什麽醒來之後會變得……如此與眾不同。”
　　“生死之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高文笑著搖了搖頭，“在外人看來，我在這七百年裏是個壹動不動的屍體，但事實上我經歷了很多。”
　　直接用壹個信息量超大的故事轉移註意力，這是相當有效的做法，索爾德林的表情壹下子變得驚奇無比：“妳是說……妳在這七百年的‘死亡’中……其實壹直是清醒的？妳的靈魂去了什麽地方麽？難道真跟外界傳言的壹樣，妳的靈魂遊歷了神界，並且在眾神的宮殿裏滯留了數個世紀？”
　　“外界還冒出這種傳言了？”高文壹楞，緊接著開始懷疑這些傳言會不會也是自己當初散播出去的無數流言裏的某個變種，隨後他笑著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神界長什麽樣，但我的靈魂確實穿越了時空的限制，我看到很多隱藏的歷史，消逝的國度，甚至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知識，要知道，比起三十五年的人類生涯，我在這七百年裏用靈魂所見的東西要多得多，因此復活之後有些什麽變化也是正常的。”
　　這是高文很早以前便思考過的說法——他壹開始就構想過假如真有幾個長壽的“老熟人”蹦出來該怎麽辦，假如真有很了解高文·塞西爾的古人對自己這個復活者提出質疑該怎麽辦，他必須有壹個解釋來說明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任何偽裝和演繹都有出現紕漏的壹天，正面應對並提出個合理的解釋才是最穩妥的方案。
　　畢竟這個世界存在各種超出理解的超自然現象，而作為壹個連死而復生都能辦到的“當事人”，自稱自己的靈魂遊歷了時空也沒什麽不好被人接受的。
　　這顯然是個不可思議的故事，但果然還在索爾德林的接受範圍之內，他只是驚奇地看著高文，壹邊嘖嘖稱奇壹邊點頭：“這真是神奇……怪不得妳突然還懂得了發明東西。不過這些事情妳告訴過妳的那兩個後裔麽？”
　　“瑞貝卡和赫蒂？她們不知道，我沒跟她們提起過，”高文搖了搖頭，“我怕嚇著她們。”
　　他這就是隨口胡謅了，別的不說，就光瑞貝卡那強化等級3+的腦殼和史詩級的腦回路，這點小事還能嚇著她？怕是傻麅子聽到老祖宗在墳裏躺著的七百年間還能靈魂離體去遊歷，第壹反應就是覺得超厲害然後纏著高文跟她講那胡編的故事……
　　但索爾德林並沒細想，只是點了點頭：“也是，這種匪夷所思的經歷沒必要告訴每壹個人。”
　　“我的事情說了不少，還是說說妳吧，”高文揭過了這個話題，轉而認真地看著索爾德林，“妳，為什麽會在提豐，而且還成了提豐的軍官？”
　　“這個問題剛才妳好像問過，”索爾德林頗有些哭笑不得，“又問壹遍？”
　　“剛才是隨口壹問，妳可以隨口壹答，現在我認真問，妳認真答，”高文表情絲毫沒有放松，“難不成提豐有高人能讓妳長頭發？”
　　索爾德林表情壹僵，尷尬地別過臉：“咳咳，跟那個沒關系……”
　　頓了片刻，他才微嘆口氣，說起自己的事情來：“我是壹百年前到提豐帝國的。”
　　“壹百年前……”高文眉頭微皺，聯想到了某件事情，“霧月內亂？”
　　“就是那場動蕩，”索爾德林靠在椅子上，頗為慨嘆，“妳知道，我是個精靈，而且是個在大陸上遊歷多年的精靈，所以我對人類的王朝更叠、權利變換其實並沒多大感覺，但壹百年前的霧月內亂讓我覺得，這個國度已經不適合我繼續待下去了。
　　“只不過六個世紀的光陰，開拓者的後代就似乎忘光了他們先祖在這片土地上的艱辛努力，壹場內戰，所有人都在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將這個國家切割的四分五裂，查理·摩恩的後代為了王位自相殘殺，王國四境的守護者也打的烏煙瘴氣，最後壹個私生子仿佛鬧劇般地組建了個第二王朝，而那個格魯曼·塞西爾……”
　　索爾德林說到這裏，略顯尷尬地看了高文壹眼：“妳應該知道他做了什麽。”
　　“敗光了我的基業，”高文很淡然地說道，“還把我的盾給弄丟了。”
　　“格魯曼·塞西爾其實是個有雄心壯誌的家夥，他希望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束內戰，而辦法就是火速扶植壹個王室成員成為新的安蘇統治者，他認為只有這樣的功績才能匹配先祖闖下的赫赫威名，可惜的是空有雄心卻無能力，他的壯誌也就變成了狂妄自大和愚蠢，他徹底葬送了塞西爾家族的壹切，而我這個局外人……只能坐視這壹切。”
　　高文隨口問道：“妳有接觸過格魯曼麽？”
　　“我甚至直接找過他，想給他壹些建議和幫助，”索爾德林哼了壹聲，“看在妳的面子上，我都做好了重新回歸塞西爾軍團的準備，結果妳那個後裔壹點都不領情——他似乎覺得人類的事情就該人類自己解決，而且他要自己建立比妳當年還要大的豐功偉業，如果接受了我的幫助，那這豐功偉業的榮光就還得分壹半給祖先，這樣他就沒法超越妳了。反正我是不太能理解他的思路。”
　　高文：“……”
　　他真心想罵壹句媽的智障，不過考慮到形象問題硬生生給忍住了——這得幸虧他是借屍還魂來的，這要是正版的高文·塞西爾在這兒坐著，怕不是要氣的當場去世，而且這壹次去世還會格外不安詳……
　　話說要不要現在表演個心肌梗塞來增強壹下自己的真實度？
　　高文腦海中閃過了壹些不靠譜的想法，嘴裏則下意識問道：“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就去提豐了，”索爾德林聳聳肩，“我又不是人類，我與安蘇這個國家的所有牽絆都在那場內戰中結束了——在確認塞西爾家族仍有繼承人之後，我就徹底沒了牽掛，還留在這兒幹什麽？”
　　這位高階遊俠說的很是灑脫，然而高文完全可以想象出當年他是帶著怎樣的心情離開這個王國的。
　　多半是徹底心灰意冷了。
　　索爾德林在強調自己的精靈身份，強調自己和這個國家的毫無瓜葛，然而有壹個事實他始終無法否認：哪怕他是個異族人，他當年也跟著北方的開拓者們壹起，壹刀壹槍壹磚壹瓦建立起了這個王國。
　　不是徹底對安蘇的繼承者們失望，他何必離開？
　　想明白這壹點之後，高文便問道：“妳未來怎麽打算？”
　　“未來？我的未來取決於妳怎麽打算，”索爾德林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我現在可還是妳的俘虜吶。”
　　“但是否要繼續當俘虜，就得看妳的意願了，”高文不為所動地繼續說道，“妳現在有個選擇的機會，是要回到提豐，還是留在我這兒，妳可以選。”
　　這壹次，索爾德林陷入了長久而認真的思考中。
　　“如果是在霧月內亂之前，妳從墳墓中爬出來對我提出招攬，那我根本不會有任何猶豫，”良久之後，索爾德林才擡起頭看著高文的眼睛說道，“但我現在的身份可就尷尬了。”
　　“妳是個傭兵，剛才我可是打聽到了的，妳可沒有對提豐皇室宣誓效忠。”
　　“但我對傭金效忠啊，”索爾德林壹攤手，“傭兵也是有職業操守的。”
　　“這麽說，妳打算回到提豐？”
　　高階遊俠陷入糾結之中：“這就是我糾結的地方——我現在知道妳是真的，妳讓我扭頭回去我還真覺得可惜了。而且再說了……妳就舍得把我這麽個高階遊俠放回去？”
　　“我當然希望妳能留下，我這裏現在到處都缺人手，”高文聳聳肩，“所以我都下好決心了，如果妳執意要回提豐，那我只能放妳走，然後半路上把妳打暈綁回來再勸壹次……”
　　索爾德林：“……”
　　“玩笑而已，”高文笑了起來，“我知道妳在顧慮什麽，所以我不會讓妳這麽快下決定的。妳可以在這片領地上多呆些日子，用自己的眼睛來見證壹下這個地方值不值得妳再次投身其中。而至於妳帶來的那些提豐士兵……放心，我說了留他們性命就不會反悔，我會妥善安置他們的。”
　　索爾德林長舒口氣：“這是最好的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