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壹節

親戚們走後，我們慢慢地走回病房，眉姐在外面等我。我進去後，看到父親冷冰冰的眼神，以及我媽那淒苦無力的面容。
我不知道就在這個時候，我的幾個外婆家的姨媽出去跟眉姐說了什麽。那些話也許再壹次讓眉姐絕望了，或者是眉姐很是明白那些世俗的道理，她妥協了。
我爸爸把我叫了出去。
“妳是不是瘋了，我們已經夠容忍妳了，妳還要怎樣？”他怒吼著。
我低頭不語，我是有錯，可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我無法明白，直到今日，我都無法明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我只不過愛上了壹個人，很巧的是，她比我大九歲。
我爸又說：“如果家裏沒出事，還好，天都快塌下來，妳知道嗎？知道嗎？”我爸是憤怒，是心痛，是對我的仇恨，如果我不是他的兒子，以他的脾氣，我肯定要吃他的拳頭。
我牙齒咬著嘴唇。
“爸，我們先不說這個，只是我媽希望我們，我沒想氣她，我不知道會這樣！”我跟他解釋著。
“妳少來，妳媽那是疼妳，她什麽都不顧了，我們呢？妳讓我們以後把臉往哪放啊，不是我不通情達理，是現實，妳明白嗎？”他抖了抖手說：“妳若再提這事，再在這個時候，提這個事，我跟妳斷絕關系，妳給我滾，永遠不要來這個家，誰跟妳都沒關系，不孝，不懂事，作孽，不知好歹的東西！”
不管怎麽說，他被氣壞了。
突然眉姐跑了上來，她見到爸爸那樣對我，愁苦著臉，趕緊說：“叔叔，對不起，全是我不好，是我不懂事，我對不起妳們，我不好，請妳別罵他，我答應妳所有事，什麽都答應，叔叔，別責怪小童！”
我爸陰冷地看了看她，然後說了句：“妳都三十多歲了，妳怎麽還不懂事呢？妳到底要我們家怎樣呢？他媽媽那樣，妳看不到嗎？他不懂事，妳不懂事嗎？”
“爸爸，妳別說了！”我擡起頭喊道。
壹個巴掌落到了我的臉上。
我沒有感到痛，也沒有怨恨父親。誰都沒有錯，錯的是我，所有的罪過全是我。
“滾，妳們都給我滾！”我第壹次見我爸發那麽大的脾氣，也許天真的塌了，我真的麻木了，母親快要離開了，而我還要這樣放縱。我是不是真的被愛情，被性迷惑了呢？我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眉姐看了看我，眼裏是同情，是憐惜，是嫉恨，是無奈，全寫在那張說不出話，而又有很多話要解釋的臉上。
她轉身慢慢地走開了。
我想我應該去拉她，但我沒有，我不想找什麽借口，是我懦弱，是我沒骨氣，是我狠心，是我什麽都可以，如果是今日，我仍舊無法選擇，在母親要離開人世的時候，我選擇了做壹個孝子。誰都沒有錯，命運錯過了我們。
眉姐走了。
那晚，我壹人坐在走道裏，午夜的時候，母親趁父親睡覺的時候把我叫了進去。
她摸到我，抱著我就哭了，她說：“小童，乖，媽媽對不起妳，妳別怪媽，我說服不了他們，他們不明白，別怪媽，媽反正就這樣了，不在意什麽，可他們在意，妳也不要怪妳爸爸，以後他壹個人，也不好過！”我媽哭的越來越厲害，我又哭了。
我擦了擦我媽的眼淚，她平靜了下說：“乖，不哭，妳幾日在過道裏哭，媽都知道，可是既然攤上了，沒辦法的事！”我媽又說：“以後啊，這事過去了，若是妳能有能力了，把妳爸照顧好，妳跟小眉就在壹起吧，媽知道這次傷了她的心，媽對不祝糊！”
我哭著說：“媽，妳別說了，我長大了，我能處理好這事，以後都不要操心了，好好養病，醫生說了，沒事的，只要堅持治療，會好起來的！”
“小童，妳的幾個姨說想讓妳早點成家，在這之前，妳給媽聽著，媽不是要臉面的人，媽到今天才知道，活著幹嘛給別人看啊，妳自己讓自己活的好就行了，不要聽他們的，妳要過妳喜歡的生活，明白嗎？”
我點了點頭，抿著嘴。
我生命中的兩個最疼愛的女人都是如此的好，對我都是那麽好，我想我應該感謝上蒼，他帶來了疼愛我的女人，至少在我二十三歲的時候，讓我感動過，明白了，活著的道理。
後來我的姨媽們果然說了這件事，讓我早點成家，趁在我母親之前，讓我媽開心，我當時動搖過，但我爸也沒答應，他並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他最理解我媽，他也不想讓兒子這樣做。
眉姐那晚走後，就沒聯系我，我也跟她失去了聯系，她走了，我問了她舞蹈學校的老師，她們說她去了美國。
那段日子，我活的像個被掏空的木偶，沒有方向，不知該怎麽辦，我並不抱怨什麽，只有太多的自責，在這個故事裏，除我之外，都是受傷的人，我能理解。
我媽那段日子，發現眉姐走了，老是問我，不停地自責說是她的錯，她說她真的不該在那個時候生病，是她對不起小眉。
壹個星期後，我接到了眉姐從美國打來的電話。
我抱著電話急切地問她在哪，為什麽要這樣。
“小童，我給那卡裏又打了十萬，如果妳們想來這邊看病，我幫妳們聯系，我問過了不少這邊的醫生，雖說希望不大，但可以試試！”
我沒有回答她這個，壹直追問：“為什麽要走，為什麽要離開我？”我很是任性，不講道理地問她。
“沒有原因！”她的口氣讓我很難受，變了，像個朋友，壹個陌生人。
“難道壹定要用這樣的口氣跟我說話嗎？”我咬著牙齒問她。
她聽了這話，哭了，又回到了從前，用那種柔弱，無奈的口氣問道：“媽還好吧，沒事吧？”她哭的厲害。
“她很想妳，壹直問我妳在哪，她說是她的錯，她——”
“讓我跟媽媽說話好嗎？”她問我，我點了點頭，走到房間把電話給了我媽，我媽急忙接過電話，很是明白地強裝歡笑，然後問了聲：“是小眉嗎？”我媽很快急忙地說：“寶貝，乖，別哭，媽在這呢，很好，媽想妳！”我聽到眉姐很是深切地喊了聲：“媽！”哇哇地哭了。
“媽也想妳，我很好，妳回來吧，媽想看看妳！”那邊說“恩！”
她們沒通多久，電話轉到了我的手上。
眉姐說：“小童，妳好好照顧媽，別多想了，別老擔心我，妳是大人了，應該知道該怎麽做，明白嗎？姐想妳，不會不要妳的，不要擔心！”
我“哦”了聲，然後問她：“妳回來嗎？”
“過幾天說吧！”她沒有松口。
那段日子，她壹直陪我，陪了我很久，時常打電話來。就在我媽壹遍遍地請求父親，父親終於答應我們可以在壹起，但不能結婚的時候，她沒有答應回來。
我打電話給她，很開心地要她回來，她說她有事，來不了，說的是壹些搞不明白的話，而我知道她不會回來了。
後來，我又知道，她是明白的，即使我們可以在壹起，很多人也要承受痛苦，也要受傷，不會開心地看到我們在壹起。
也似乎，她離開後，想的開了。
我沒有怪她，無聲地掛了電話，誰也不怪，這是沒有道理去追問的事。上天不講任何道理地帶走我們想要的，不給我們原因。
今夜，當我講述這些事的時候，我只想為自己的活著找尋借口，能夠在黑夜裏，無聲地睡去。
故事在繼續，所有的悲傷，快樂，都在無聲的夢境裏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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