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壹章 實心人 死心人 有心人

　　聽完鄭咤的解釋，李淳罡恍然大悟，對他所說又信了幾分。
　　因為在出發前，徐驍曾跟他說起過鄭咤夫婦的情況。
　　總結壹句話就是，他們非常神秘，北涼探子雖然查到了他們的來歷，但中間卻有二十年的空白。
　　那二十年間他們完全不知所蹤，兩年多前卻突然回家，然後開始遊歷江湖，直到在陵州城外遇到徐鳳年。
　　這些情報跟鄭咤所說，能夠完美的對應上，那就說明，他的話十有八九是真的。
　　那二十年的空白，顯然就是因為他們身處那個地方，無法出來。
　　如此說來，自己去了那裏後，也得每隔二十年才能出來壹次，但每次出來卻能待上二十年。
　　李淳罡心下激動不已，但他忽然想到壹事，皺眉道：“十七年，不知道十七年後，綠袍兒有沒有轉世。”
　　鄭咤道：“那沒有意義，因為妳愛的是綠袍兒，而不是她的前世或來生。”
　　“那裏的復活，是根據妳對她的記憶，直接將她從時空長河中復活，然後從過去帶到現在。”
　　“她的記憶，會停留在死亡的那壹刻，這個她才是真正的她，轉世的那個人，卻已經不是綠袍兒，妳能聽明白我的話嗎？”
　　李淳罡點頭道：“能聽明白，妳說的不錯，我愛的綠袍兒，轉世之後，她便再不是綠袍兒。”
　　說完又極度好奇的問道：“那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地方？為何會有如此大能大力？”
　　光是聽鄭咤的描述，李淳罡就不明覺厲，他根本無法想象出，究竟是怎樣的存在，才能做到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
　　鄭咤搖頭道：“在妳進入那裏之前，我不能對妳說出那裏的壹切，等妳去了之後，妳同樣不可以對外面的人說起。”
　　“這是那裏的規則，違背規則會付出代價，而且是每說出壹句，就要付出壹次代價。”
　　李淳罡緩緩點頭，不再多問，“好，那我就等上十七年。”
　　雖然他已經不是陸地神仙，但活個兩甲子也不成問題，只要他不散功，把自己搞得油盡燈枯，三十年內絕不會死。
　　原劇情中他之所以會死，便是因為他在廣陵道壹劍破甲二千六，讓自己油盡燈枯。
　　最終只多活了壹年，把姜泥給培養出來後，便即隕落。
　　鄭咤笑道：“這十七年妳不僅要好好活著，還要時常回憶關於她的點點滴滴，妳的記憶越清晰，復活的過程就越順利。”
　　李淳罡臉上浮現出壹抹溫柔的笑意，道：“何止這十七年，過去的幾十年，我也不曾有壹刻忘記她。”
　　“她的壹切，在我腦海中清晰無比，為了她，這十七年我會好好活著。”
　　……
　　徐鳳年在河灘邊壹站，就是半個多時辰，直到青鳥做好晚飯過去叫他，他才收拾心情回來吃飯。
　　舒羞、呂錢塘、魏叔陽、魚幼薇幾人各自打好飯菜後，便自行走開，到壹旁用飯。
　　篝火邊放的案桌旁，就只坐著徐鳳年、鄭咤、李淳罡、青鳥四人，剛好四個方向坐四人。
　　徐鳳年奇怪的對鄭咤問道：“姜泥和嫂夫人呢？”
　　鄭咤笑道：“姜泥終於松口肯學武，老李打算收她作徒弟，阿麗在帳篷裏傳授姜泥功法，給她們留壹點飯菜就行了。”
　　青鳥壹聽，當即拿出幾個空碗，給她們留菜。
　　徐鳳年怔了怔，隨後也露出壹抹笑意，道：“這丫頭總算想通了。”
　　鄭咤了然，笑吟吟的看著徐鳳年道：“看來妳讓她給妳讀武功秘笈，果然存著這個心思，那妳知道她為什麽會想通嗎？”
　　徐鳳年臉上的笑意大了幾分，嘿然道：“她肯定是說，為了在我快死的時候，先刺我壹劍，這樣就算是死在她手裏，對吧？”
　　鄭咤好笑的道：“看來最了解她的人，還得是妳，不過真正讓她松口的原因，是因為練好武功後，也許未來在危急關頭，可以救妳壹命。”
　　徐鳳年回頭看向屬於鄭咤和蘿麗那頂帳篷，眼中有壹抹溫柔之色閃過，口中輕聲道：“我知道。”
　　李淳罡撇撇嘴道：“口是心非的丫頭，這輩子註定被妳這小子吃得死死的，哎呀懶得理妳們，吃飯吃飯。”
　　帳篷內，蘿麗看著盤膝而坐，絲絲縷縷的天地靈氣，不斷從周身竅穴湧入的姜泥，心下嘆服不已。
　　真不愧是女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位面之子，這資質悟性，真是讓她嫉妒。
　　沒有任何根基，卻在短短壹個時辰不到，就已經做到引氣入體，練成玉清第壹層。
　　這入門速度，怕是青葉真人來了，都得甘拜下風。
　　當初她拜入青雲門時，壹身武道修為已然不弱。
　　那時候她主修的內功心法還是聖心訣，卻依然用了半天時間才踏入玉清第壹層，做到引氣入體。
　　雖然之後因為將壹身真氣煉化為靈力，使得她修為突飛猛進，壹日千裏，很快就突破玉清境，臻入上清境。
　　可在入門速度上，卻跟姜泥根本沒有可比性。
　　……
　　吃過晚飯後，徐鳳年離開營地，找了個空曠的地方練刀，鄭咤和李淳罡依舊回到帳篷外守候。
　　因為初次修煉，姜泥沈浸在靈氣入體的舒適感中，這壹打坐就是兩個多時辰，足足五個小時，最後是被餓醒的。
　　見姜泥收功，蘿麗微笑著問道：“感覺如何？”
　　姜泥捂著咕咕叫的肚子，苦著臉道：“好餓，我練了多久？”
　　蘿麗啼笑皆非的道：“兩個半時辰，我是問妳修煉的感覺如何？”
　　姜泥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很舒服，感覺渾身都變得好輕松，我有點喜歡上修煉的感覺了。”
　　蘿麗滿意的點點頭，道：“那就好，只有自己喜歡，才能做到勤修不輟，走吧，去吃飯。”
　　兩女走出帳篷，便見外面已是夜色深沈。
　　帳篷前不遠處的鄭咤和李淳罡見兩女出來，連忙迎上前去。
　　李淳罡興致盎然的問道：“怎麽樣？小丫頭第壹次修煉效果如何？”
　　蘿麗贊道：“非常不錯，入門速度和修煉速度，都比我當初快了數倍，不出半年，應該就能做到禦劍飛行。”
　　太極玄清道第壹層引氣入體，第二層搬運靈氣，運行周天，第三層煉氣化神。
　　當精神力足夠強後，便可以神驅物，臻入玉清境第四層。
　　此時便可以祭煉屬於自己的法寶飛劍，進而以神禦劍，掠空而行。
　　以姜泥的修煉速度，到玉清第四層的驅物境界，保守估計也最多需要半年時間，甚至可能五個多月。
　　李淳罡哈哈笑道：“意料之中，極品的功法加上極品的資質，有這效果才是正常的。”
　　姜泥皺著壹張臉，不滿的道：“臭老頭，妳能不能不要啰嗦，我都快餓死了。”
　　李淳罡壹聽她這話，頓時沒好氣的道：“妳不是都答應要拜我為師了嗎？怎麽還叫我臭老頭？”
　　姜泥狡黠的笑道：“這不是還沒行過拜師禮嗎？妳還不是我師父呢。”
　　“而且我才不要壹個邋裏邋遢的師父，想做我師父，妳得先把自己收拾幹凈了。”
　　“我……”李淳罡張口結舌，壹句話都說不出來。
　　從來只有師父各種嫌棄徒弟，哪有徒弟嫌棄師父的？
　　他活了九十多年，就沒見過這麽豪橫的徒弟。
　　可是那有什麽辦法？就人家那資質，哪怕是呂洞玄在世，都得上趕著求收徒，人家有豪橫的資本。
　　惹不起惹不起。
　　李淳罡滿臉郁悶的掉頭就走，往河邊行去。
　　鄭咤見狀問道：“老李幹嘛去？”
　　李淳罡頭也不回的道：“洗澡。”
　　姜泥急道：“臭老頭妳發什麽瘋？這還是初春呢，河水多涼呀，妳先燒點熱水洗個腳就行了，等到了城裏再洗澡不遲。”
　　李淳罡終於頓住腳步，轉回身來樂呵呵的道：“妳在關心我啊？”
　　姜泥壹如既往的口是心非，板著臉傲嬌的道：“我是怕妳凍生病了，還得要我照顧。”
　　“哈哈哈哈……好好好，我不給妳添麻煩，這就去燒熱水洗腳，哈哈哈……”
　　李淳罡開懷大笑，大搖大擺的往篝火那邊行去。
　　這壹路同乘壹個車廂，交流也不少，他自然早已摸清姜泥那口是心非的性格，知道她真的關心自己，不由心情大好。
　　鄭咤哭笑不得的對姜泥道：“妳見過哪家天象大高手會怕水涼的？難道妳沒聽過寒暑不侵這個詞兒嗎？”
　　姜泥眼前壹亮，樂道：“武功高還有這好處？那我可得好好練，這樣冬天就再也不用穿得那麽厚，動都不好動，夏天也不會那麽熱了。”
　　蘿麗失笑道：“合著妳就這點追求？妳可真夠實在的。”
　　鄭咤壹邊跟著李淳罡往篝火那邊行去，壹邊招呼道：“好啦，飯菜在篝火那邊，壹直給妳們保著溫呢，先過去吃飯吧。”
　　“嗯嗯，吃飯吃飯。”姜泥拉著蘿麗的手，腳步輕快的跟上鄭咤。
　　在幾人往篝火那邊而去時，徐鳳年也練完刀，從另壹個方向回到營地。
　　瞥眼間見到呂錢塘橫劍在膝，坐在河邊呆呆望著河面，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徐鳳年目光微微壹閃，便往那邊走了過去。
　　發現徐鳳年走過來，他如同木偶壹般，面無表情的站起身，對徐鳳年抱拳躬身壹禮，卻壹言不發，微垂著頭。
　　徐鳳年凝視著呂錢塘那毫無生氣的臉，淡然道：“上次見面還要殺我，這會兒卻成了我的護衛……”
　　徐鳳年沒有說出後面的話，呂錢塘卻明白他的意思，用毫無波瀾的語氣道：“習慣了就好。”
　　徐鳳年上前壹步，握住呂錢塘左手大劍的劍柄，輕輕拔出壹截，道：“我記得上次不是這把劍。”
　　呂錢塘道：“此劍名為赤霞，是大柱國給我的。”
　　徐鳳年將劍插回去，道：“妳是讀書人。”
　　“讀書人也會用劍。”
　　呂錢塘是書生沒錯，但他卻不是純粹的書生，從小也是跟著家裏供奉學過劍術的。
　　徐鳳年饒有深意的道：“讀書人心性難測，說不準哪天，妳還會拿劍刺我。”
　　呂錢塘平靜的道：“只有妳活著，大柱國才會給我林家最後壹條生路。”
　　徐鳳年沈默片刻後，語氣不再那麽生硬，“林家現在如何了？”
　　呂錢塘終於有了壹些情緒波動，他轉過身子不再面對徐鳳年，臉上浮起壹抹痛苦之色，緩緩道：“已經被靖安王抄家。”
　　又是壹陣沈默，數息之後，徐鳳年大惑不解的問道：“那妳應該去求靖安王啊，投靠徐驍有什麽用？”
　　呂錢塘聽聞此言，身子僵硬的轉回來，盯著徐鳳年澀聲道：“妳根本不知道妳爹有多可怕。”
　　說完這句話，他抱著劍再度轉開，再不發壹言。
　　徐鳳年見狀，沈默著轉身走開，經過壹頂帳篷時，壹道帶著幾分嬌媚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就算改名換姓，他也終究姓林。”
　　徐鳳年扭頭壹看，卻是舒羞，原來這是她的帳篷，此時她正雙臂環胸，站在帳門前。
　　他轉過身來，不動聲色的問道：“妳想說什麽？”
　　舒羞看著徐鳳年認真的道：“這樣的人留在身邊，恐有禍端。”
　　徐鳳年不置可否的道：“我看過他的眼神，他連命都可以不要，這種人殺不殺都壹樣，心已經死了。”
　　舒羞微微壹笑，略帶恭敬的欠身道：“那我替世子，時時刻刻盯著他。”
　　徐鳳年深深看了她壹眼，卻沒有回應她這話，徑直轉身離開。
　　舒羞的刻意討好，他能感受得到，但他並不喜歡這樣的討好，反而十分反感。
　　青鳥從未主動討好他，但他卻能把青鳥當作心腹。
　　鄭咤更不用說，不僅從未有討好之舉，甚至從未將他當成什麽人物。
　　平日裏兩人嬉笑怒罵，互相調侃打趣，可說是百無禁忌。
　　但正因如此，徐鳳年才會將鄭咤當成朋友兄弟，而非王府門客。
　　徐鳳年來到篝火旁，見姜泥正在狼吞虎咽，不由會心壹笑，調侃道：“喲，咱家女劍仙出關啦。”
　　姜泥此時吃得腮幫鼓鼓，哪裏有空理會他，只是白了他壹眼便不再理會。
　　徐鳳年見狀也不在意，徑直在鄭咤身旁坐下，樂呵呵的看著姜泥吃飯。
　　鄭咤沒有轉頭，只是看著篝火對徐鳳年道：“小心壹些舒羞此人吧，這次的出行隊伍中，她、呂錢塘、寧峨眉都帶著目的性。”
　　“但寧峨眉是個實心人，壹心只想接回黃蠻兒，呂錢塘是個死心人，除拯救林家的執念外，已是生無可戀。”
　　“舒羞卻是個有心人，她與北涼王府只是利益交換，如果有別的人能給她更多利益，那麽她會毫不猶豫的背叛。”
　　徐鳳年展顏笑道：“實心人、死心人、有心人，總結得不錯，放心吧，誰可以信任誰需要防備，我心裏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