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那天邊的神

　　當銘煙薇和軒轅青峰回到庭院，便見軒轅敬宣撲倒在地，早已沒了生息。
　　軒轅敬城坐在屋檐下的桌旁，正在喝他釀的當歸酒，軒轅夫人默然站在壹旁，壹言不發。
　　“爹。”看到父親終於走進這座庭院，還殺了軒轅敬宣，軒轅青峰心中歡喜，小跑著奔到桌旁。
　　“剛剛薇薇已經殺了軒轅敬意，現在軒轅敬宣也死了，只要再解決軒轅大磐，軒轅家日後便由我們大房做主。”
　　軒轅敬城放下酒杯站起身，神態慈和的對她點點頭，又看向銘煙薇溫言道：“有勞賢侄女。”
　　銘煙薇抿嘴笑道：“伯父太客氣了。”
　　軒轅青鋒道：“爹，等軒轅大磐死後，我打算讓薇薇做軒轅家的首席客卿，您覺得怎麽樣？”
　　軒轅敬城微笑頷首道：“理當如此，今後我徽山基業，就要靠賢侄女鎮守了。”
　　銘煙薇道：“這些事等壹切塵埃落定時再說不遲，伯父那邊準備得如何？”
　　軒轅敬城道：“已經準備好，我們上大雪坪之時，便是軒轅家展開大清洗的時刻。”
　　他仰頭望向天空，嘆道：“徽山上下，家族內外，都臟透了，這場雨也算下得及時，正好洗個幹凈。”
　　銘煙薇欣然道：“那我們這就走吧，早壹刻解決，便早壹刻安定。”
　　軒轅敬城點點頭，邁步往外行去，走到屋檐邊緣時忽然又頓住腳步，回頭看向軒轅夫人，柔聲道：“這輩子娶妳，我不後悔。”
　　軒轅夫人心尖壹顫，望著與銘煙薇並肩而去的軒轅敬城，心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融化。
　　軒轅青鋒落後幾步，沒有立刻跟著兩人離開，她對軒轅夫人道：“娘，妳不去大雪坪嗎？”
　　軒轅夫人淡淡道：“不去了。”
　　軒轅青鋒道：“等薇薇殺了軒轅大磐，爹就能執掌徽山，您不想親眼看到這壹切嗎？”
　　軒轅夫人在桌旁緩緩坐下來，面無表情的道：“看與不看，又能如何？”
　　“軒轅敬城不是我們以為的窩囊廢，我就得悔青了腸子，哭得梨花帶雨去求他回心轉意，然後與他相敬如賓，在徽山壹起白頭偕老？”
　　軒轅青鋒微張著嘴，卻壹句話都說不出來，她不明白爹娘之間究竟存在著什麽樣的問題。
　　如果說娘是因為對爹太過失望，那麽如今她已經知道真相，就算做不到立刻回心轉意，也不用再如此冷漠啊。
　　她眼眶泛紅的道：“娘，爹忍受這麽多年的屈辱，都是為了我們母女，妳當真壹點都不心疼？”
　　軒轅夫人看向軒轅青鋒，聲音和神態都不再那麽冷硬，心平氣和的道：“我啊，早就不知心疼的感覺了，妳去吧，娘想壹個人靜壹靜。”
　　軒轅青鋒咬了咬嘴唇，不再多言，轉身便往庭院外奔去。
　　軒轅夫人端起剛才軒轅敬城為她斟的酒，默默飲下，放下酒杯時，發現杯壁上有字。
　　緩緩轉動酒杯，她看清了杯壁上的字：人生當苦無妨，兩人當歸即好。
　　軒轅夫人楞怔片刻，壹滴水珠墜落而下，打在酒杯上碎開。
　　她放下酒杯，起身走進臥室，望著那幅掛在墻上的畫像，失神片刻後，上前將畫像取下，又順手拿起了燭臺邊的火折子。
　　……
　　牯牛降大雪坪。
　　軒轅敬城在前，銘煙薇軒轅青鋒並肩在後，三人在雨幕中踏步而行，身上卻沒有壹絲濕痕。
　　軒轅敬城大袖飄飄，卓爾不群，軒轅青鋒裙袂飛揚，意氣風發，銘煙薇勁裝長矛，英姿颯爽。
　　“終於走到這個地方了。”軒轅敬城看著那座巍峨高聳，僅次於聽潮亭的武學聖地，感慨萬千的道。
　　軒轅青鋒則是神采飛揚的道：“從今往後，這座問鼎閣，將成為爹的書房。”
　　軒轅敬城淡淡的笑了笑，隨後朗聲道：“軒轅敬城，請老祖宗現身。”
　　“叮叮咚咚……”
　　問鼎閣屋檐下的壹串風鈴，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疾風驟雨中，壹道身影自閣樓頂層的窗口飛掠而出，落在大雪坪邊緣，同樣是點雨不沾身。
　　那道身影異常魁梧，且駐顏有術，二十年前便滿頭白發的老人，竟雙鬢復青黑，站在那身若勁松，氣勢雄偉。
　　“敬城，讀書可曾讀到與天地共鳴？”
　　這位徽山上唯壹有資格說，獨享陸地清福的老祖宗眼神淩厲，聲若洪鐘，渾厚嗓音在大雪坪激蕩。
　　那串風鈴因山巔勁風吹拂，終年叮咚叮咚響個不停，此時反而寂靜無聲，如同被勒住脖子的將死之人。
　　“軒轅家近百年威望，全仗老祖宗支撐，我代表軒轅壹族，謝過老祖。”
　　軒轅敬城神色肅然的說完這句話，隨後恭恭敬敬的抱拳壹揖。
　　軒轅大磐嘴角上翹，望向軒轅青鋒道：“所以，妳親自把女兒送上來，作為謝禮？”
　　軒轅青鋒勃然大怒，指著軒轅大磐道：“妳個不知廉恥的老賊，死到臨頭還敢胡言亂語。”
　　“哈哈哈哈……”
　　軒轅大磐聽聞她此言，不僅沒有動怒，反而仰頭豪放大笑。
　　笑罷他指著軒轅敬城道：“我得承認，這麽多年我小瞧了他，可妳若以為他就是妳的倚仗，那妳現在有多囂張，壹會兒就會有多絕望。”
　　“即便同是天象境，也有大小真偽之分，區區偽天象，在我這個大天象面前，又算得了什麽？”
　　軒轅青鋒只是冷笑不與，軒轅敬城則是面無異色的道：“給我三年，亦能成就此境，四年可超越此境，五年……可無傷殺妳。”
　　軒轅大磐冷哼道：“可惜，妳沒有五年時間了。”
　　軒轅敬城笑了，笑得十分快意，“是啊，上天沒有給我五年時間，卻給了我壹個陸地神仙境的好侄女兒。”
　　軒轅大磐臉色壹變，沈聲道：“妳說什麽？”
　　此時他終於將目光，投向壹直沒有被他放在眼裏的銘煙薇。
　　這壹眼看過去，頓時悚然大驚，因為他發現，自己根本看不透這個年輕女娃的境界。
　　銘煙薇嘴角勾起壹抹嫵媚的弧線，握著黃金長矛邁步向前，巧笑嫣然的道：“終於發現了嗎？老東西，可有什麽遺言？”
　　待銘煙薇越過自己，軒轅敬城提壹口真氣，沈喝道：“軒轅敬城，請老祖宗赴死。”
　　這壹喝聲震如雷，轟傳四方，不僅整個徽山的人聽得清清楚楚，連對岸的龍虎山都聽個正著。
　　包括剛剛到達渡口的徐鳳年壹行，也聽到了這壹聲大喝。
　　這句話不僅是宣告著軒轅大磐的末日到來，同時也是壹個信號，壹個開啟大清洗的信號。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銘煙薇整個人都開始放光，璀璨而耀目的金光。
　　那金光將整個大雪坪都染成壹片金色，天上陰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大雨就此停歇。
　　這壹刻的銘煙薇，便如那天邊的……神。
　　沛莫能禦的恐怖氣勢，讓軒轅大磐感覺自己如陷泥沼，又如身上壓了壹座大山，那是來自神的威壓。
　　雖然銘煙薇只有百分之三十的神格，卻也不是軒轅大磐這個凡人所能抵禦。
　　大天象，等同修真體系的金丹巔峰，而百分之三十希臘主神的神格，卻相當於化神巔峰。
　　整整兩個大境界的差距，雖說並非絕對的碾壓，卻也基本沒什麽反抗之力。
　　當軒轅大磐發現自己運足全身功力，依舊無法行動自如時，他終於怕了。
　　軒轅大磐驚慌失措的叫道：“等等等……等等，快讓她住手，敬城，我可以讓妳做家主，我可以發誓，永遠不碰青鋒，我知道錯了……”
　　看著軒轅大磐那猶如喪家之犬的神色，軒轅青鋒此時快意萬分。
　　軒轅敬城卻是不為所動，再度提氣壹字壹頓的道：“請……老祖宗赴死。”
　　“轟”
　　“啊……”
　　這壹聲便是最後的宣判，銘煙薇化作壹道金色光柱，朝著軒轅大磐轟然沖去。
　　軒轅大磐只來得及發出半聲慘叫，便被那璀璨的金光淹沒。
　　當金光收斂，重新現出銘煙薇的身形，軒轅大磐已然消失不見。
　　只在銘煙薇身前，有壹些飛灰飄絮在隨風飄散。
　　哪怕是軒轅青鋒，也是第壹次見到銘煙薇使出這樣的招式，她目瞪口呆的道：“這是……灰飛煙滅了？”
　　軒轅敬城也發現，自己完全看不懂銘煙薇的武功，這不是他知曉的任何壹種武學。
　　但不得不說，真的很強。
　　他忽然想到，銘煙薇提到過她師父來自西域，她跟隨她的師父在西域修行十六年。
　　這麽說，她所使的應該是西域武學了。
　　銘煙薇將自己的師父設定為西域人，本就是為了圓她壹身本領與本世界迥異的問題。
　　軒轅敬城顯然是按照她的心意，自己將事情給腦補完了。
　　……
　　歙江渡口邊，徐鳳年、鄭咤、蘿麗、李淳罡等人並肩而立，望著徽山牯牛降大雪坪方向。
　　待到那金光收斂，李淳罡才開口道：“好古怪的氣息，全然不似我中土武學的意境，還給人壹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就好像……”
　　他壹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壹旁的蘿麗接口道：“就好像面對俯視眾生的仙神，對嗎？”
　　李淳罡恍然道：“不錯，的確是這種感覺。”
　　鄭咤解釋道：“這種武學不屬於中土，應該來自於比西域更西的國度，我以前倒是見識過。”
　　“西方武者不修金剛指玄天象，只修神魂中壹具神格，神格壹成即為神明，可飛升神界。”
　　“以方才爆發出的那份氣息來看，此人已接近半神之境，可戰我中土天人。”
　　“原來如此。”李淳罡略有些牙疼，糾結的道：“我中土近來莫名其妙冒出那麽多絕世高手，那也就罷了。”
　　“沒想到西方武者也跑來中土插壹杠子，這天下究竟是怎麽了？以前幾百年不見出壹個陸地神仙，如今天人都是壹個接壹個往外冒。”
　　鄭咤饒有深意的道：“也許……跟那個地方有關，畢竟兩年前，正是那個地方開放的日子。”
　　李淳罡聞言壹楞，隨即恍然大悟，點頭道：“妳這麽壹說，倒是很有可能。”
　　徐鳳年滿臉莫名其妙的問道：“妳們在說什麽？什麽地方這麽神神秘秘？”
　　鄭咤面無異色的道：“那是屬於高手間的秘密，不是妳現在應該知道的，等妳什麽時候成就壹品大宗師，我自會告訴妳。”
　　看著李淳罡那滿臉自得的模樣，徐鳳年頓時郁悶不已。
　　得，妳們都是絕世大高手，我壹個小菜雞沒資格跟妳們為伍。
　　他很快就將這個問題拋諸腦後，轉而好奇的道：“誒妳們說，軒轅大磐死了嗎？”
　　鄭咤肯定的道：“必死無疑，以剛才那壹招的威勢，便是我要接下來也得費點力氣。”
　　“陸地神仙以下境界，是不可能在那壹招下存活的，如今徽山應該已經掌握在軒轅青鋒父女手中。”
　　“有那名持矛女子輔佐，徽山之上當無人能夠與之抗衡。”
　　蘿麗好笑的看向徐鳳年道：“想不到徽山上，竟然有壹個跟妳壹樣能茍的人物，剛才軒轅敬城那兩聲，沒有天象境可喊不出那般氣勢。”
　　徐鳳年滿臉惹不起的表情，擺手道：“沒法比沒法比，我不過才裝幾年的紈絝，茍了不到十年而已，知道內情的卻大有人在。”
　　“這位壹茍就是二十年，廢物裝得誰都沒能看出來，我是真心甘拜下風。”
　　自我調侃完，他又重重嘆了口氣，無奈的道：“如今徽山之上，有軒轅敬城這個天象境當家，又有壹個戰力堪比天人的西方高手鎮場。”
　　“看來我借機掌控徽山的計劃，要胎死腹中了，不知道我退而求其次，跟徽山結成盟友，有沒有可能達成。”
　　鄭咤提前給他打了個預防針，“估計很難，軒轅世家從不摻和官場間的博弈，只願在江湖中占據壹席之地，如今又沒了任何弱點，妳還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壹個絕世高手，是真的能掌握自身命運。
　　就像武帝城王老怪和桃花劍神鄧太阿，獨善其身那麽多年，誰敢逼迫他為國效力？
　　徐鳳年也知道他說的是事實，那份心思基本上也就熄了。
　　青鳥忽然指著江面道：“妳們看，是小王爺。”
　　眾人順著她手指方向望去，便見江面上漂著壹艘竹筏，趙希摶手握竹篙，徐龍象正坐在竹筏上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