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8、午夜奧克蘭

這是小惡魔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他從來沒有這樣，深更半夜跑去關心另壹個女孩人在哪裏。
他有過很多女孩。對他來說，她們是他生活的點綴，是解決需求的手段。既來之則操之；倘若不來，天下花草千千萬，沒有誰不可替代。
但他剛剛發現，這個女孩好像是不太能被替代的。
尤其當他想吃胡蘿蔔燒雞，胡蘿蔔炒雞蛋，胡蘿蔔花菜魚片，和土豆胡蘿蔔燒牛肉的時候。
當然他也曾糾結某個他想睡的女孩跑去跟別人睡。但糾結歸糾結，他心裏清楚，約會文化的規則就是這樣：除非確立關系，否則兩方都壹樣自由。
但這個女孩不壹樣。她表明過她喜歡他。
說完喜歡，壹回頭就可以跟別人上床嗎？
而且竟然是在……皇宮酒店？
他感到他被人羞辱了。為此他惱羞成怒。
他把笑笑壹把推進車裏，接著像壹頭狗熊撲向獵物壹樣，重重壓到她身上。爪子深深地陷進她肩膀，痛得她尖叫出聲。那面孔如前來索命的魔鬼，低低地湊到她的脖彎裏。濕熱的氣流，混著酒精和大麻的味道，噴在她下巴上。
“妳跟那個——婊子養的——在浴缸裏——”
“沒有，我沒有！”笑笑大叫，努力想推開他，“放手！不是妳想的那樣……他是高盛MD……”
“高盛MD？”他艱難地重復，腦子裏殘存的理智被妒火燒了個精光，“所以妳跟我在壹起就吐，跟那婊子養的在壹起就很爽，嗯？！”
“我說了不是！我馬上要面試了，所以才想努力結識高盛的人……妳先下來！”
“面試？”他嘶嘶地吐氣，“就為了他媽狗屁的工作，妳可以爬到——婊子養的——浴缸裏——”
他壹向對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他年輕，多金，有顏。但現在他不那麽確定了。短短的照面已經足夠他看清那個男人的模樣。
比他更高，更成熟，更有風度……更有地位，也更有錢。
他憤怒地嚎了壹聲，雙手下意識地扯她的領口。她的體溫隔著布料傳過來，她輕柔的鼻息吐在他頰上。他心煩意亂，血脈賁張。
“他對妳做了什麽，讓妳這樣舒服，嗯？他舔了妳哪裏嗎？他的舌頭叫妳很爽嗎？”他的壹條腿猛地下沈，強行插入分開她的雙腿，接著頂了上去。他的嘴唇落在她脖根的嫩肉上，牙齒露出來，如走獸捕獵般插進她的柔嫩的皮肉。笑笑如觸電，啊地壹聲叫出來。
“停車——停車——”笑笑驚慌失措地喊。
小惡魔還不放過她。他撕開她的領口，爪子壹下抓住某處狠命地揉捏。接著他的牙齒也用上了。像野獸叼住獵物，他咬在她身上。
“寶貝……第壹法則……必須保護乘客安全……”笑笑哭著向車求助，“幫助我……拜托……”
她抓住小惡魔的短發，壹陣猛扯。小惡魔吃痛松口。笑笑使出渾身氣力，猛踢他壹腳。小惡魔身子壹歪，滾到駕駛臺前。接著他抽搐了壹下，癱在駕駛臺前。
“停車。拜托。停車。”
雷克薩斯此時已過了灣區大橋，進入西奧克蘭地界，聞命倏然停在路旁。笑笑捂著領口，跌跌撞撞下了車。她沒有等車門關上，就飛快跑開。雷克薩斯在她身後揚塵離去。
街道空曠，沒有車也沒有行人。笑笑踩著高跟鞋在路上走。冷風吹得她壹陣陣寒顫。這裏步行到伯克利，大概要兩個多小時。她手機沒電，叫不了出租車；而地鐵早已停運。唯壹的辦法，是走去最近的奧克蘭市裏。或者能幸運找到壹輛車，或者可以找火雞投宿。
笑笑計議定，就往奧克蘭華埠的方向走。她當然知道奧克蘭不是個安全的城市，但她自認為熟悉，避開問題街區，當無大礙。
她小心翼翼繞開路上醉酒的流浪漢，拉丁小孩和黑人青年。壹路無事，壹直到華埠。快到港店時，她覺察出周圍有些不對勁了。有黑人不遠不近地跟著她，眼光在她的光腿上流離。
她那身包臀裙，在舊金山市裏穿著是沒什麽。可這是午夜奧克蘭。
笑笑到港店門口，拼命拍門大叫。火雞沒有應門，反倒招來了周圍更多的黑人小青年。他們彼此似乎認識，聚在她周圍，慢慢圍出壹個半圓。笑笑知道不能耽擱了。港店往東北，約摸六七個街區，有縣治安官辦公室。笑笑決定去求助。
她壹腳甩了高跟鞋，瞅準貼墻的壹個空隙，光腳突出重圍。壹面呼救，壹面沒命地朝東北方向狂奔。
身後腳步聲緊跟。那幾個黑人追了上來。
她怎麽可能跑得過黑人。
才奔出壹個街區，已經有壹個黑人跑到了她前面。他伸出壹只粗壯的胳膊攔住她。那胳膊上有蠍子的文身。她低身想從胳膊底下鉆過，結果低頭時被他扣住了後頸。
“托尼·巴尼想見妳。”蠍子說。他換了個姿勢，扣住她胳膊。
壹輛黑色SUV停在跟前。蠍子和另壹個戴鼻環的黑人青年將她押上車。她坐在後座，被卡在兩人中間。
“求求妳……讓我走……拜托……”笑笑小聲啜泣著哀求。戴鼻環的黑人輕佻地笑著，壹手拿走她的手袋，壹手在她身上浮遊。
“求求妳們……妳們這樣……是違法的……”笑笑躲閃著，無助地懇求。戴鼻環的男人笑了出來。他掏出壹把加了消音器的手槍，從裙擺之下伸進她雙腿之間，捅得她哭泣告饒。“安靜點。”他說。
她知道請求再無效用，只能閉嘴。戴鼻環的男人變本加厲，伸出壹根手指，探進她裙子裏玩弄。她伸手抓住那只手。旁邊那個蠍子文身的男人發話，“她是托尼指定的。妳最好收斂點。”
“怕什麽！托尼說不定會把她給我們呢。”雖然這樣說，他的確收斂了。
車往東北面開了二十分鐘，離開市區，到北奧克蘭。這壹帶都是建築工事。車停在壹處古舊的三層小樓跟前。
鼻環從壹面下了車，招呼笑笑下車；與此同時蠍子開了另壹面的車門，自己下車。笑笑緊跟蠍子下車。蠍子沒有意料到她從這邊下車，被她從門縫裏溜了出去。
笑笑壹得自由，即刻全力奔跑。但這壹帶空曠，除了建築工地上的半成品房，沒有任何藏身之處。呼救亦無效用，周圍除了路燈並無燈光。
笑笑光著腳跑在路上。後面響起槍聲，咒罵聲，腳步聲。
她沒命地跑，心跳如鼓氣喘如牛。蠍子又壹次追了上來。不多時刻，橫著那條蠍子文身的手臂，再壹次擋在她的眼前。
笑笑立定，用清澈的眼睛定定看住那雙黑色的眼。
“黑人不是壞人。證明它！”
有壹秒鐘的遲疑。
“妳說得對。”蠍子說，收回攔截她的手臂，“跑！”
笑笑得到機會，壹路飛跑，向前狂奔。然而沒多久，後面就有更多人追了上來。
她不能在這條筆直敞亮的道路上跟他們賽跑。耳聽他們逼近，笑笑慌不擇路，沖進壹處建築工地。
有壹棟施工至半的樓房。笑笑沖進去，妄想能找到藏身角落。那樓房雖大，有的卻只是壹個接壹個空蕩蕩的房間。沒有門沒有窗，四下裏打通，無處可躲藏。
然而那群黑人已經追近眼前。
笑笑不顧腳底的疼痛，光著腳往樓上飛奔。在四層上勉強找到壹堆壘疊的鋼材。笑笑矮身躲在鋼材後，心裏已知自己的無幸。
腳步聲壹層壹層逼近。混雜著更多的嘲笑。
“小雞，小雞，亞洲小雞！”他們叫，“我們來嘍，妳藏好了嗎？”
笑笑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但是她的呼吸聲太響，心跳聲更響。她簡直相信他們從樓下就能聽見。她該怎麽辦？她能怎麽辦？
手電筒光亮打了過來，晃進她眼睛。她壹時失明。很快有只黑而大的手伸過來，抓住她頭發。她哭喊著請求饒命。接著揪住那只手猛咬壹口。那人吃痛放手。
笑笑又壹次得到逃難的機會。沒有別處可走，她只能奔向另壹處樓梯。樓梯下面有人聲。他們正往這壹層來。
她無法，只能選擇向上到更高處，到了天頂平臺。那裏世界空曠，星辰閃耀，月色溫柔。
她疾奔向平臺另壹端。腳下是空空蕩蕩的街道。
身後，大約十三四個黑人，從兩處樓梯口走上來。
最後人群中走出壹個高大的，地壟溝頭的黑人青年。金色骷髏在他胸前閃閃發光。
“嗨小妞！好不久不見！妳那個亞洲小男朋友在哪裏？”他甩著手朝她走來。她只能倒退。然而已無路可退。他絲毫沒有要照顧企圖自殺者的意思，沒有在她跟前幾步停下來。他就這樣大搖大擺，壹直走到她跟前，壹直走到伸手可觸及她的地方。
“妳，妳們究竟要幹什麽？”
“幹什麽？”托尼巴尼笑，“妳記不記得？我在維加斯的時候，我的女孩承蒙照妳那個亞洲男朋友的照顧。他送給我的視頻，我可是非常喜歡呢。”
笑笑站在陽臺邊緣。汗水凝結在額頭上。被冷風壹吹，格格打顫。像懸崖上壹株失根的草。
“妳想死嗎？”托尼巴尼親切地笑，“跳吧。我不會阻止妳。”
笑笑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她的腿在發軟，隨時會跌下去。
“可是，假如妳不打算跳下去，妳可能就要……”剃刀托尼笑得像壹把閃著寒光的剃刀，“妳看，我這裏那麽多的兄弟，追了妳壹整個晚上。他們都餓了，我也不能餓著他們，是不是？”
腳跟貼在陽臺邊緣。底下就是無望的深淵。
托尼巴尼笑得燦爛，“是生，還是死，那可真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