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談談理想

　　富裕還是貧困，家裏終歸只有父子二人。
　　身處壹個陌生的世界，李素能做的便是瑟縮在這個安靜的小村裏，靜靜地觀察這個世界的形形色色，村子裏住久了，李素也慢慢習慣了，漸漸發覺其實這樣安靜恬淡過壹輩子也挺不錯的，多掙點錢，買壹塊大點的地，蓋壹個溫暖舒適的房子，然後娶壹個賢惠持家又不至於太難看的妻子，從此相濡以沫度過壹生。
　　沒有資本也沒有心情去稱王稱霸，更沒有膽子和主宰這個世界的皇帝大臣們玩心眼，李素本來就是壹個膽子不大的人，安分而平安的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遙遠的太極宮裏，李世民陛下實在應該領著大臣們再次焚表祭天，感謝老天賜給大唐壹個消磨了雄心壯誌的穿越者，僅憑著李素這壹顆不給大唐皇帝陛下添亂的本分心，李世民如果還是個人的話就應該給李素欽封壹個國公爵位，——屎國公除外。
　　在李素看來，“小富即安”的小農思想絕對應該贊美，並且終生奉行不渝，能活到壽終正寢並且在床上咽氣便是壹生最了不得的成就，比封侯拜相更讓人敬佩，而且難度不算太大。
　　“慫娃，家裏有糧咧，該給妳請個先生讀書咧，明我就拿點肉和糧食當束脩，請村東頭的王先生教妳。”李道正坐在快磨爛的門檻上，瞇起眼睛裏透著深沈。
　　李素皺眉：“爹，孩兒不想讀書。”
　　“不讀抽死妳！”李道正兩眼圓睜，不講道理模式隨時隨地毫無預兆地開啟。
　　“爹，咱們談談理想，可好？”李素是個有素質的人，抽爹是大逆不道的，他只好選擇講道理。
　　“‘理想’……是個啥嘛？”
　　“就是誌向，人生的目標。”
　　“哈……啐！”李道正張嘴朝地上吐了壹口濃稠的痰，李素糾結地看著那團黃黃的印跡，臉頰抽了抽。
　　忍了！但李素還是起身用柴刀連土帶痰全部鏟起，走到院子的籬笆邊使勁壹甩，剛吐出來的痰劃過壹道完美的拋物線，扔進了隔壁史家的院子裏。
　　李道正目瞪口呆看著這壹幕，大嘴張了張，實在不知該誇獎兒子講衛生，還是罵他沒素質禍害鄰居……
　　李素有潔癖，很嚴重的潔癖，外面走壹圈回來連鞋底都得用水洗得幹幹凈凈，容不得壹點點灰塵和汙漬。來到這該死的年代後，潔癖輕了許多，畢竟這樣壹個貧苦家庭，有潔癖是很不合時宜的，雖然癥狀輕了，但壹直有。
　　潔癖這種病是講範圍的，範圍僅限於自己的地盤，別人的地盤臟不臟李素就不怎麽在乎了，畢竟他才來幾天，大家不太熟。
　　擱下柴刀，李素又非常仔細的洗了洗手，這才心滿意足的坐在李道正對面，朝他笑得燦如夏花。
　　“來，咱們繼續談理想……”
　　李道正：“……”
　　“爹，咱們先討論壹下，讀書有用麽？”李素態度很端正的開始了父子奏對。
　　“廢話，當然有用咧。”
　　“好，十年寒窗，通讀經史子集後，孩兒做什麽？”
　　“當官咧，瓜慫。”
　　“我朝開國後雖有科舉，然眾所周知，所謂的科舉十難取壹，寒門學子若欲出頭，只能選擇向權貴人家投行卷，然而世間寒門多如繁星，權貴卻如鳳毛麟角，試問孩兒苦讀十載功成，能有多大的幾率認識當朝權貴？貿然將行卷投至門上，有多大的幾率被權貴看中？咱們是貧寒門第，供養壹個讀書人花費多少人力物力，到頭來仍有很大的幾率壹生無法出頭，爹，妳確定要為孩兒請先生？”
　　李道正呆呆地看著李素，說不出話了。
　　李素小心翼翼地朝他揮了揮手：“爹，您悟了嗎？”
　　李道正回過神，眼中很快凝聚了兩團殺氣：“瓜慫，把老子繞暈咧，說這麽多到底胡咧咧個啥？皮子癢了嗎？嗯？”
　　果然，不講道理模式再次開啟，在李道正威脅的目光下，父子二人第壹次談人生理想宣告不歡而散……
　　“哈……啐！”李道正又朝地上吐了壹口痰。
　　李素認命的鏟走，仍舊扔進了史家院子。——由此可見，講道理的人不壹定有素質，當然，不講道理的人也不壹定有素質，比如某個隨地吐痰的老爹……
　　……
　　李素終於在村裏認識了兩個朋友，也不算認識，頂多算是重新認識，他們原本是和李素從小玩到大的夥伴，有壹天當他們來家裏串門，見面就朝李素的肚子和背部使勁打了壹拳，打得李素差點連苦膽都吐出來，李素當時就明白自己遇到鐵哥們了，通過這兩拳的力度，李素深深感到，大家的交情壹定不淺，交情稍微差壹點都下不了這般狠手。
　　壹個長得很魁梧的大個子，名叫王樁，既醜且窮還懶，還有壹個矮個子，名叫王直，既醜且窮還懶，不過從名字看得出，他不搞基。
　　二人是壹個娘胎裏出來的親兄弟，他們的娘胎很厲害，壹共生了四個兒子，王樁和王直是老大和老二，後面還有壹個五歲的弟弟，直到去年夏天，他娘不負眾望生下了老四，在太平村引起了壹陣不小的轟動，連涇陽縣令都派了人下來，敲鑼打鼓獎給王家壹貫錢，並將那位英雄母親請到衙門裏，專門召集了十裏八鄉的穩婆和大夫來聽取她的英雄事跡報告會，重點描述怎樣的體位和方法能增加生兒子的成功率，英雄母親毫不忸怩，講解得非常詳細，會場響起了壹陣又壹陣經久不息的掌聲……
　　貞觀年間大唐人口稀缺，前隋戰亂平息未久，再加上李世民這些年東征西討，對東突厥頻頻用兵，導致民間人口驟降，所以朝廷和官府壹直以來是鼓勵百姓生育的，生得越多越好，甚至還有獎勵，比如王家兄弟的母親，官府便直接獎勵給她壹貫錢，不僅如此，養四個兒子壓力不小，官府每年還給予壹定的物質補貼。
　　墮胎是絕對違法的，而且是罪大惡極，如果李素缺心眼在太平村開個無痛人流診所，大抵剛開張那天就會被涇陽縣衙的差役拿下，縣令大人會咬著牙親自動手將李素剮成壹片壹片的，在這個年代，縣令治下每年的人口增長率也是要記入吏部考核的，民間夫妻家的房事直接影響著官員的升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