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金宅

加長的林肯轎車在公路上疾馳，去往金伯清的府邸。

金隆洋吞咽了壹口口水，不自覺瞅了旁邊的李閻壹眼，價值上萬塊的車載空調貌似壞了，車廂裏冷得能哈出白氣。

李閻把自己的臉揉得通紅，正倚在靠背上和人打電話。

查小刀的大嗓門從話筒傳了過來。

“妳出事啦？掛我電話？還掛兩次？”

“壹言難盡，妳找我什麽事。”

“楊猙這邊的差事我們搞不定，想請妳出馬。餵，妳在聽麽？”

李閻吸了壹口氣，坐正了身子，金博洋感覺壹股暖風撲面。剛才如墜冰窟的刺痛感覺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在聽，仔細說說？”

說完，李閻安靜聆聽起來，長久的沈默中，整個車廂裏只能聽見引擎發動和尾氣的聲音。

兩三分鐘以後，查小刀才在電話裏說清原委。

“呵，有意思。”

李閻又回憶起那個天乙護體的葉詩茹來。

“什麽時候要我幫手？”

楊猙接過了手機：“越快越好。明天怎麽樣？”

“好，妳之前承諾的報酬是須陀味，我也不好坐地起價，這次就當送妳壹個人情。”

楊猙看了查小刀壹眼：“壹碼歸壹碼，之前我只說要刀子幫忙，現在多妳壹份，報酬另算。”

“妳倒大方。”

李閻想了想：“那回頭請我喝頓酒吧。”

“哈哈，好說。明早八點青山道明珠大廈，我們等妳。”

“好。”

林肯轎車轉向駛入壹段樹木蔥郁的盤山公路，透過車窗能見到半山腰上的獨棟別墅。

“李先生，我們快到了。”

金隆洋輕聲提醒。

“知道了。”

李閻掛斷手機。

轎車駛入金宅的停車場。下車以後，金隆洋帶著李閻來到壹棟清幽的宅院前，院子裏鋪滿青麻石，還有假山和人工噴泉。

“李先生，老爺子過去有規矩，進這個院子要先脫鞋。”

金隆洋嘴裏壹邊說著，望著院子的眼神卻流露出幾分忌憚和恐懼來。

李閻瞥了他壹眼，然後擡起頭，眼裏泛起黑色漣漪。

驚鴻壹瞥。

只見壹頭黃牛臥在半山腰，牛角直戳雲霄。

【風水局：黃牛推磨】

這本來是風水吉局，可眼前這頭黃牛身上全是啃咬的傷口，能見到森森的白骨，鬥大的牛眼當中更是遍布血絲，透出壹股濃烈的怨毒嗜血味道。

“是李閻同誌到了麽？那就不要脫鞋了，石頭硌腳。”

金伯清的聲音從屋裏傳過來，中氣還很足。

“老爺子的規矩還是要守的。”

李閻說完就把鞋子脫掉了。套著白襪子的腳踩在凹凸不平的青麻石上，他才壹進院子，壹股淡淡的血腥味就鉆進了李閻的鼻子。

金隆洋見狀，也趕緊脫下皮鞋，挪著小碎步走進院子，比李閻還靠後多半個身位。然後使勁往屋裏嚷嚷：“爸，不如我跟李先生壹塊兒進去看您？”

“不用了。”

金伯清語氣平淡：“請李先生壹個人進來就好了，妳去催壹催午飯，今天李先生和我們壹起吃。”

“好，好，我這就去。”

金隆洋腳不沾地，抓起門外的皮鞋，像是被狗攆的耗子，壹溜煙兒離開了。

李閻踩著青麻石進門，森森的涼氣撲面而來。

竹竿挑著壹丈多長的紅色銘旌，拿金線繡著“皇清義民金崇文享年五十有九之柩。西頂洪慈宮進香會穆克登額拜題。”

祭臺上是粉色的紙殼宮殿，香爐前臺擺著幹果蜜餞，豬頭，燒鵝，燒雞壹應具全。

兩邊是紙紮的金童玉女，穿著壽衣，臉上抹著腮紅。兩列是林林總總不下五十只紙紮，有騎馬關公，倚鶴的菩薩，擡花轎的轎夫，戴方冠的書生，都栩栩如生。尋常的紙人都做得比常人矮小許多，這些紙人卻是實打實的尺寸，太師椅上金伯清臉色慘白，他被紙紮簇擁在當中，壹眼甚至辨認不出他來，看上去有點滲人。

“呵呵，老爺子，妳這小兒子，著實欠了壹點孝心啊。”

李閻走進屋子，用手撥開屋子裏丫丫差差的紙人們，突然壹只雪白纖細的女人手掌從紙人中伸出，猛地抓住李閻的手腕。李閻眼神陡然壹厲，壹聲淒厲的慘叫突然響徹整個屋子，那雪白的手沾了火炭似得慌張縮回。

金伯清幹咳不止，李閻上前攙了壹把，看見桌上有茶杯，趕緊給金伯清倒了壹杯。

金伯清擺擺手示意不用，緩了壹會兒，臉上有壹點血色，他才有精神回應李閻：“久病床前無孝子。這點心思都開解不了，我也活不到這個歲數。聽說小李同誌惹上了壹點官司，還要緊麽？”

“沒大礙，警方已經為我洗脫嫌疑。”

“那就好，那就好。”

金伯清點了點頭。

“我平時就在這間小院子裏作冥紮，這棟宅子請人設計了風水局，名為黃牛推磨，可以鎮壓兇邪，尋常的富貴人家不會擺這樣的局，這間院子就是“黃牛推磨”中的石磨，能鎮壓厲鬼不去害人。”

金伯清環顧滿屋子的陰森紙紮，忽然淚流滿面：“金門的手藝，本來是只作社戲，喪葬，祭祀，占蔔。我年輕時膽子大，不顧前人教誨，作出的紙人靈性足，兇性也重，居然還自以為得計。這些冥紮都是我年輕時的心血，小李同誌幫我壹並剪除了吧。”

“老爺子是不打算再把金門冥紮再傳下去了？”

李閻問，

金伯清搖頭，臉上淚痕未幹：“許多事身不由己，我也左右不了。兒女的心思我也明白，我死以後，這些冥紮容易招致災禍，幹脆毀了。”

“好說。”

李閻輕輕敲了敲榻榻米，金伯清眨了眨眼，感覺空氣忽然濕潤了許多。木板墻和紙人身上甚至結出了壹層水珠。

還沒等他說話，兩人頭頂突然湧現出壹道黑色漩渦，無數狂暴的拉萊耶水虎如同暴亂射出的青銅箭矢，在紙紮中肆虐縱橫。

金伯清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眼前壹只摩登女郎的紙紮被撕咬下得來回搖晃，沒等落地幾乎竹簍身子就全被吃空。

雜亂的男女哭喊怒吼聲持續了短短的十幾秒，整個屋子就被滌蕩壹空！除了散亂的紙屑，竹片之外，什麽都沒有剩下。

壹只青銅水虎在兩人面前飄過。唇邊還殘留著壹點白色紙屑。

“事不宜遲，老爺子，把那三道臉譜冥紮也拿出來。我也算終人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