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陰魂不散

　　黑漆漆的通濟街。
　　若是往常，通濟街此時應該是極其熱鬧的
　　各個商賈會將戲班子請來家中宴請賓客，門前車馬排著長龍，各家車夫蹲在墻角賭博、吹牛。
　　可今日的通濟街靜悄悄的，好些個商賈連夜離開，生怕被密諜司抓起來當做景朝諜探冒功。
　　廢棄的宅邸裏，七名黑衣人頭戴鬥笠圍著元掌櫃的屍體肅然而立，宛如七座雕塑。
　　陳跡思索時，其余人壹句話都不敢說，生怕打擾了他的思緒。
　　方才迎客酒樓裏發生的事情還歷歷在目，與洞察力極強的新上司在壹起，密諜們連大氣都不敢喘，像是被巨石壓在了頭頂。
　　陳跡看著地上沒有挪動的元掌櫃屍體忽然問道:“刀刀刺向要害，與迎客酒樓殺手手法壹致，說明兩個現場確實是同壹人所為。景朝賊子中，有人擅長使用短刀嗎?使用短刀作為趁手兵刃的殺手並不多。”
　　西風趕忙說道:“有壹人極其擅長短刀，金陵的同僚曾試圖抓捕對方，卻被這賊子殺死十多人後跳入秦淮河逃走，我們也懷疑是此人作案，只是，對方以前並未展現過斷刀之技，又讓我們有些不確定了。”
　　陳跡問道:“金陵壹事是多久之前?”
　　西風回答:“好像是三年前。”
　　陳跡點點頭:“三年時間已經很長了，興許此人在這三年裏又練出絕技也說不定，暫且將他定為最大嫌疑，發海捕文書。”
　　反正癸要回景朝，幫自己背壹下密諜司的仇恨，應該沒問題。
　　卻聽西風為難道:“沒有，此人行事謹慎，上次廝殺時他帶著壹只青面獠牙面具，沒人看清他的模樣。這海捕文書，發不成。不過金豬大人已經率人出城去封鎖各個交通要道，他們逃不掉的。”
　　陳跡心中壹沈，原來金豬出城親自設卡去了。
　　他漫不經心問道:“妳們確定景朝賊子已經逃離洛城了嗎?”
　　西風想了想說道:“無法確定，但景朝賊子最大的目標便是盜取我朝火器，如今對方已經得手，當務之急想必是將火器送回景朝去，留在這裏沒有任何好處。”
　　陳跡還不知，自己昨夜壹連使用三支火器後，此事正八百裏加急送往京城、邊軍，被視為重中之重。通往北方的陸路、水路正壹個個封鎖設卡，決不能讓景朝賊子將火器帶回景朝。
　　景朝其實並沒有得到火器，但所有人都認為他們已經得到了，密諜司正在以最高規格，封堵所有北上路徑。
　　還好癸沒有選擇直接北上，不然現在恐怕已經自投羅網。
　　陳跡蹲下身子，在元掌櫃屍體旁思索著自己接下來該怎麽做。
　　首先，自己肯定不能去追查癸和吳宏彪，真抓到這兩人，自己也會遭殃。
　　其次，自己必須抓壹批景朝諜探，不然金豬不會放過他。
　　可是，抓誰呢
　　等等，他想到自己該去抓誰了。
　　陳跡平靜問道:“西風，妳們發現屍體時，他已經是赤身裸體了嗎?有沒有什麽線索能證明他的身份?
　　西風蹲在陳跡身旁，低聲回應:“此人是從景朝苦覺寺出來的行官，應是壹名景朝諜探，其他的身份還在調查…暫時沒有其他線索了。”
　　陳跡皺眉:“沒有其他線索了嗎，妳們今天都幹什麽了?”
　　密諜們頓感壓力倍增，西風趕忙說道:“我們今天讓通濟街所有街坊過來逐壹辨認，可是整條通濟街都沒人見過他。這宅邸是壹名徽商的，已經廢棄了壹年有余.…我們還找來了附近的牙人、裏長來辨認，查了壹天，能查的都查了。”
　　“這屍體像是憑空冒出來似的，附近方圓數裏，竟沒有壹個認識此人身份的。”
　　“不是密諜們不努力，實在是沒有線索了。”
　　陳跡平靜道:“天寒地凍的，此人不可能是自己赤身裸體走出屋子的，壹定是殺手殺掉他以後將衣服扒走。對方為什麽扒走他的衣服?壹定是他的衣服足夠有辨識度，可能會被人借此認出他的身份。”
　　西風問道:“大人，您想到追查的辦法了?”
　　“密諜司在洛城內還有多少人?”
　　“金豬大人還留了四十二人守在洛城。”
　　“將他們都調來，封鎖東市，”陳跡站起身來緩緩說道:“既然推理沒作用，那就用笨壹點的排除法。此人必然是生活在洛城的，他的失蹤絕不會壹點波瀾都沒留下。把東市的裏長、牙人喊過來，以整個東市為範圍，調查所有失蹤人口。誰莫名其妙失蹤了，死者就是誰。”
　　此時，百鹿閣裏已經沒有元掌櫃了，這唯壹的線索便是指向百鹿閣的。
　　只要確定元掌櫃失蹤，他就有理由查抄百鹿閣抓人審訊，對金豬有了交代。照著答案抄卷子，沒道理會抄錯。
　　陳跡知道，癸扒走元掌櫃的衣物，便是不希望密諜司查到百鹿閣頭上，壞了軍情司的財源。
　　可這跟陳跡有什麽關系?百鹿閣藏著那麽多人參，剛好是他需要的。
　　………
　　深夜，裏長被密諜從家中揪出來，戰戰兢兢的跟在密諜身後，生怕惹得身邊這群活閻王壹個不高興，將他生吞活剝了，
　　西風手中擎著壹支火把，領著密諜挨個敲開店家的大門，壹家家的仔細搜查。
　　原本安靜的店鋪裏傳來驚懼聲，正睡覺的掌櫃與夥計們，來不及披上棉襖，便被密諜毫不留情的拉扯到街上，凍得瑟瑟發抖。
　　西風等人面色肅殺，直到裏長確認店鋪裏沒有缺人，密諜們才放這些掌櫃與夥計回去睡覺。
　　陳跡壹言不發的跟在密諜身後，他的心思不在這些無關店鋪身上，只等著這麽壹家家查下去，越來越接近百鹿閣。
　　為免百鹿閣內的景朝賊子絕境反擊、拼死壹搏，他始終藏在最後面。
　　然而眼看著就要查到百鹿閣了，陳跡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太安靜了。
　　百鹿閣裏仿佛對外界發生的事情並不知情似的，沒有人試圖逃跑，就像是壹戶普普通通的店鋪。
　　下壹刻，西風走上前去，敲響百鹿閣正門。
　　門內，有人拔下門閂。
　　吱呀壹聲，門被人從裏面拉開了，壹名年紀輕輕的夥計睡眼惺忪，被火把的光亮壹晃，瞇著眼睛用手掌擋在眼前:“誰啊，大半夜的什麽事?”
　　西風沒說話，卻見裏長捧著戶本走上前去，笑著問道:“通濟街那邊發生兇案，但沒法確定死者身份，我們正挨家挨戶查看有沒有人失蹤。小夥計，勞煩妳將店裏所有人喊出來，我們核驗完了就走。
　　“哦…”年輕夥計轉身朝屋內喊道:“掌櫃!裏長帶人來了，說是要看看咱們店裏有沒有少人。”
　　陳跡渾身肌肉緊繃起來，隨時準備殺人或撤退，
　　然而，他忽然怔住了。
　　只見屋內壹個肥碩的身影領著五名夥計來到門口，笑瞇瞇說道:“裏長大人，咱百鹿閣店裏的人就這些，都在這了。”
　　元掌櫃!
　　陳跡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可他再三確認，面前那肥碩的身影穿著壹身大紅緞面袍子，頭戴金梁冠，不是元掌櫃又能是誰?
　　某壹刻，他甚至覺得有些恍惚。
　　在百鹿閣內，司曹癸割斷了壹位元掌櫃的脖頸，在通濟街，陳跡也親手割斷了壹位元掌櫃的脖頸，可現在百鹿閣內，竟是又出現了壹位元掌櫃!
　　對方仿佛怎麽也殺不死似的，如壹縷陰魂，怎麽也驅不散。
　　他都想揪著對方的領子問壹句，妳是人是鬼?
　　陳跡死死盯著元掌櫃那白皙的面龐，他知道這面龐是壹張新的人皮面具。景朝軍情司發現司曹‘辛’死後，定是又尋了壹位新人來頂替，連人皮面具都早早準備妥當。
　　自己要不要現在揭穿對方的人皮面具?
　　可揭穿之後呢，自己該如何跟西風解釋，自己怎麽知道對方臉上帶的是壹張人皮面具?西風不是傻子，到時候對方說不定還會察覺到，自己今晚就是奔著百鹿閣來的!
　　百鹿閣門前，卻聽裏長對西風說道:“大人，百鹿閣是我東市裏的老商戶了，他們壹直就這些人，錯不了。”
　　西風看向元掌櫃:“這些天洛城不太平，若是發現什麽異常，也要及時匯報給我們。”
　　元掌櫃笑瞇瞇說道:“壹定壹定，我們都是咱洛城安分守己的良民，幫助大人緝捕歹人乃是分內之事。”
　　西風嗯了壹聲，他只簡單叮囑壹聲“關好門窗”便去了下壹家店鋪。
　　陳跡最終沒有開口揭穿，他轉身跟著西風走了，留下元掌櫃與夥計們平靜的站在百鹿閣門檻內，神情平靜，看不出喜怒哀樂。
　　此時，忽然有壹名密諜從遠處趕來，待到跑近，密諜對西風說道:“大人，我等帶著牙人在李記制衣鋪子那邊排查時，得到了壹個重要線索。那鋪子裏的掌櫃說，昨夜他在紅衣巷外看見咱們封鎖紅衣巷時，有四名帶著刀劍的江湖人士，偷偷從紅衣巷後面跑了出來，這些人說不定就是景朝賊子!”
　　陳跡心中壹沈，難道是舍棄世子與白鯉的那四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