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好戲

　　子時。
　　內獄的鐵門發出嘎吱聲響，仿佛有壹只枯瘦的爪子，撓在了心臟深處，令人牙酸。
　　金豬當先從門內走出，門外二十余名黑衣密諜肅然按刀而立。
　　他穿著壹身黑色勁裝站在密諜前方，面無表情道：“牡丹橋壹戰，兄弟們損失慘重。但我們吃的就是這碗飯，殺最兇的賊人，睡紅衣巷裏最美的娘們。今晚都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隨我立功。
　　說罷，他回頭對西風說道：“將元掌櫃帶出來。”
　　元掌櫃雙手雙腳鎖著鐵鐐銬，踉踉蹌蹌的走出內獄，走動時，大腿被天馬射穿的傷口滲出血來。
　　他在門外站定，蓬頭垢面著揚起頭顱，貪婪的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贊嘆道：“真美味啊。”
　　金豬背著雙手，笑瞇瞇的說道：“今晚若能擒獲長鯨，妳便永遠都不用回內獄了”
　　元掌櫃呵呵壹笑，帶著鐐銬拱手道，借大人吉言。
　　金豬壓著他上了馬車。
　　陳跡剛要擡腿跟上車時，卻被金豬回頭攔住：“今晚妳和西風在外圍跟著，莫要靠近。”
　　陳跡不解：“大人不信我？”
　　金豬坐在馬車裏樂了：“我怎麽可能不信呢？只是今晚越靠近這。景朝賊子便越危險，妳還未踏入修行門徑，手無縛雞之力。不能以身涉險。”
　　他語重心長的繼續交代道：“今晚，壹旦發現形式不對，妳便立刻找地方藏起來，千萬，千萬，千萬別做熱血上頭之事。”
　　陳跡聽到金豬連說三個“千萬”，面色頓時復雜起來：“大人，我不在車上，誰給妳出謀劃策？？我不怕危險的。”
　　金豬略微動容：“不行，妳的心意我領了，但妳才剛剛拿到修行門徑不能死。”
　　說罷，他將車簾放下，高聲道：“出發。”
　　馬車朝東市緩緩駛去。
　　陳跡站在內獄門前，默默看著車子的背影，越行越遠。金豬不願他接近危險是好事，起碼不用擔心，隨時會被背刺。
　　可他本計劃著今晚趁亂坑殺元掌櫃的，以免將雲妃牽扯進來，現在只能隨機應變了。
　　正思索著。
　　西風看向陳跡：“陳……大人，咱們也出發吧。遠遠的綴著馬車，以免金豬大人遇到危險時，咱們無法及時支援。”
　　陳跡看了他壹眼：“妳我同為鴿級密探，不必喚我大人。
　　西風諂笑道：“以大人的聰明才智，晉升東海青也是早晚的事。”
　　下壹刻，他拿出銅哨吹響，密探們壹瞬間分散開來，與小巷裏穿行著。
　　陳跡身邊只剩下西風壹人同行，卻聽對方時不時便吹響壹聲鳥叫，調整著密探們的隊形，交叉掩護馬車前進。
　　指揮間隙，西風賊頭賊腦的看向陳跡：“大人給妳的修行門徑，是什麽品級？”
　　陳跡瞥他壹眼：“大人沒給我說，妳若想知道，可以自己去問大人。”
　　西風縮了縮脖子：“我不問他，問了肯定挨罵。”
　　正說話間，前方的馬車驟然加速起來，並在柏寧街左拐。
　　西風與陳跡相識壹眼，陳跡說道：“不對，元掌櫃說他與長鯨約好今夜，醜時壹刻，在漕運碼頭見面，但這不是去漕運碼頭的方向。”
　　西風問道：“怎麽辦？”
　　陳跡說道：“吹響銅哨問問金豬大人。”
　　西風吹響銅哨卻聽見馬車裏回了壹聲，同時西風面色嚴重：“大人讓跟上。”
　　陳跡深深吸了口氣：“聽大人的。”
　　密探們在巷子中不斷交叉前進，不停追趕著馬車。
　　可還沒等他們追上馬車，竟再次拐了個彎兒，換了新的方向。
　　眾人跟在馬車後面不斷提速，壹個個密探跑得氣喘籲籲，眼瞅著再這麽跑下去，跑到地方也沒了體力。
　　陳跡皺著眉道：“用銅哨示意大人停下，不能再這麽被那警察賊子牽著鼻子走了。”
　　西風吹響銅哨，這次車裏只回了兩聲簡短的鳥鳴聲。
　　陳跡疑惑問道：“壹直聽妳們吹銅哨，該如何分辨這銅哨聲傳遞了什麽訊息？”
　　西風解釋道：“銅哨總共能學三種鳥叫聲，第1種是喜鵲，叫壹聲是召集，跟上，叫兩聲是包圍，伏殺，叫三聲是撤離，叫四聲是幹他娘的。”
　　陳跡挑了挑眉毛：“這麽情緒化嗎？”
　　西風氣喘籲籲解釋道。“這是我通俗解釋，第2種鳥叫聲是竹雞。叫幾聲分別代表著不同的隊形，第3種鳥叫聲是鷹隼的長鳴，只有壹種情況會吹這種哨音，那就是遇到極度危險的人物。”
　　陳跡怔了壹下問道：“是這種聲音嗎？”
　　西風說道：“就是這個聲音，我操，敵襲。”
　　清冷肅殺的青石長街上，石板路光滑的能倒映月亮，在這石板上，正倒映著壹柄長戟從閣樓屋頂上飆射而至，仿佛壹戟擊穿了月亮。
　　嗡的壹聲，只見那柄長戟跨過長空。當當正正，從馬車中穿透而過，轟隆壹聲。木質的車廂竟四分五裂，化為漫天碎屑。
　　當
　　長戟轟碎了車廂之後，釘在青石板路上，木桿猶自動震蕩不止。
　　隨著漫天碎屑，金豬與元掌櫃壹左壹右飛出車外，跌落地上。
　　西風驚呼壹聲：“大人。”
　　他剛要上前營救，卻見屋頂又穿出數名蒙面刺客，同時將手裏長戟飈射而出。雖無第壹只長戟那般恐怖，卻封鎖住了所有密探前來支援的路線。
　　陳跡拉著西風躲進角落探頭。看向第壹只長戟飛來之處，只見壹名蒙面的漢子站在樓宇屋脊之上，背上用麻繩捆綁著數支長戟。
　　漢子腳後跟朝後壹嗑，剛好磕到壹柄長戟尾端，卻見長戟從他背後彈射而出，落於手中。
　　下壹刻，那柄長戟脫手而出。
　　嗡得壹聲，長戟竟不是沖著金豬去的，而是直奔元掌櫃胸腹之間。對方要先將重傷在身的元掌櫃殺人滅口。
　　千鈞壹發之際。金豬連滾帶爬地，沖至元掌櫃身邊。提著對方的領子狠狠壹拉。
　　原本要定在元掌櫃胸腹之間的長戟，深深穿透他的小腿上釘在了地上。
　　“啊！”，元掌櫃哀嚎起來。
　　金豬怒道：：“嚎什麽嚎，虧妳還指望妳那些同僚救妳，如今不是我密諜司想要殺妳了，是那些同僚想要殺妳。”
　　元掌櫃哆嗦道：“救我，金豬大人救我。”
　　剎那間西風大聲喊道：“大人小心。”
　　金豬猛然側過身子。卻見壹柄長戟，呼嘯著風聲，從他面前激蕩而過，轟的壹聲釘在他身後石板路上。
　　他怒吼壹聲：“天馬。此人是尋道境高手，妳再不出手我就死了。”
　　可這壹次沒有燦爛的流星雨劃破夜空。
　　臨時改變路線，讓天馬也等了個空。
　　金豬咬牙，起身躍上閣樓朝二樓那名漢子殺去：“西風，去幫其他兄弟，拖到天馬趕來。”
　　陳跡躲在角落，默默觀察著戰場。
　　四處飆射的長戟在石板路上交織著，只見元掌櫃深深吸了口氣，硬生生將腿上的長戟拔了下來。
　　他忍痛爬起身來，用手中長戟支著身子，趁沒人管他的時機，壹瘸壹拐的朝小巷子裏跑去！
　　陳跡緩緩退入陰影裏。朝元掌櫃逃離的方向追去。
　　他在小巷子裏不停穿梭著，直到聽見下壹個拐角後有粗壯的喘息聲傳來，他才忽然站定。
　　陳跡聽著大喘氣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
　　他驟然沖出巷子，以肩膀狠狠撞去。
　　鐺鐺壹聲長戟落在地上，元掌櫃也被這壹撞頂的翻滾在地。
　　陳跡悄無聲息的打量著對方。卻見元掌櫃躺在地上壹動不動。
　　詐死？
　　不，不是詐死。
　　陳跡定睛看去。只見元掌櫃面色發黑。已是油盡燈枯之象。
　　方才那長戟上竟還抹了毒？
　　他從地上拾起長戟，壹步步走向元掌櫃。正當他要擡起長戟補上壹擊時，卻又忽然停了下來。
　　不對。
　　他總覺得哪裏不對。
　　陳跡緩緩收起長戟，靠在墻上說道：“死在妳們自己人手裏，可真夠窩囊的，下輩子記得別做景朝人。”
　　這時，他擡頭向周遭看去，卻發現天馬不知何時出現，正站在他頭頂的屋檐上，低頭默默註視著他。
　　陳跡心中壹驚。
　　天馬沒與他打招呼，而是輕飄飄跳下墻來，從袖子中取出壹粒丹藥，塞進元掌櫃口中。
　　短短數個呼吸的功夫，元掌櫃的呼吸漸漸粗重，連臉上的黑色也迅速褪去，紅潤起來。
　　淩亂的腳步聲傳來，金豬壹瘸壹拐的跑進小巷子，蹲在元掌櫃身邊，拎起對方的領子：“竟敢陰老子。”
　　元掌櫃悠悠轉醒：“大人饒命！”
　　金豬剛要壹拳砸在他臉上，卻被天馬攥住了拳頭。
　　他擡頭看去，天馬無聲的搖搖頭。
　　金豬臉色數次變幻。最終低頭朝元掌櫃看去，“如今景朝的人比我們還希望妳死，這天下之大，哪裏還有妳的容身之所，說，到底願不願意配合我們？”
　　元掌櫃趕緊道：“願意，願意！”
　　金豬凝聲問道：“妳今晚到底有沒有約長鯨？”
　　“約了！”
　　陳跡默默看著這壹幕，輕輕吐出壹口氣來。
　　直到這壹刻，他終於確定今晚所發生的壹切，都不過是密諜司自導自演的壹場好戲罷了。
　　刺客的長戟雖淩厲。但除了元掌櫃，卻無壹密諜身死，第壹支長戟明明就有機會殺金豬的，可那壹戟偏偏從馬車正中飛過，金豬這麽怕死的人，明明已跌落至先天境界，卻敢去追戰尋道境高手…
　　每壹個細節都透露著詭異。
　　但最關鍵的那個細節，便是：西風說，鳥鳴壹聲是召集，跟上，兩聲是包圍伏殺，三聲是撤離，四聲是幹他娘的。
　　金豬在車裏第二次回應哨聲，分明是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