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超凡入聖

　　當然，要去交趾，也未必非要王守仁不可。
　　自己門生這麽多，哪壹個都很優秀。
　　可方繼藩選擇王守仁，不只是因為王守仁能說，而是因為……王守仁能打。
　　這……才是王守仁最擅長的事啊。
　　讀書人裏，最能打就是他了。
　　這個時代，人們對於疾病的抵抗力比較弱，且極容易水土不服。
　　而從京師到安南，氣候完全不同，壹般人的身體，是扛不住的，可王守仁不同，他身體太好了。
　　好到了什麽地步呢。
　　好到了歷史上，這家夥得罪了當時的如日中天的劉瑾，劉瑾將他貶至貴州龍場，而後，派出了殺手要殺死他。
　　要知道，歷史上成為了八虎之壹的劉瑾，那時已到了權勢滔天的地步，被人稱之為立皇帝，他既要殺王守仁，且還派出了殺手，那麽這些殺手，就絕非是阿貓阿狗，壹定是當時世上最優秀的刺客。
　　可結果，王守仁還是跑了，沒錯，他沒有給這些所謂的殺手任何的機會，並表示，妳們的專業性還不夠，下輩子投了胎再來。
　　此後，王守仁抵達了龍場，這貴州龍場，並非是貴州貴陽等地，大明占據的軍衛和城市，雖也因為貴州偏僻，不是什麽好地方，大家日子苦哈哈，可那廣大的崇山峻嶺，卻幾乎是看不到漢人的，龍場就是這麽個地方，鳥不生蛋，沒有任何同族，就王守仁孤身壹人，四周是崇山峻嶺，到處都是對他不友善的土人。
　　可王守仁還活了下來，不但活了下來，還讓土人們對他折服，方繼藩深信，王守仁絕不是因為他的學識讓土人們折服的，畢竟王守仁和土人之間的語言，十之八九不太通，妳天大的道理，人家也聽不懂，因此，排除了靠嘴巴說服別人的可能之後，唯壹的選項，就只有壹個了……
　　可見，壹個人的身體素質是多麽重要啊，多少被發配去了當時貴州的人，尤其是類似於龍場這樣區域的人，幾乎都是九死壹生，就算勉強活下去，怕也剩半條命了。
　　可結果，王守仁活蹦亂跳，不但在龍場蹦跶著出來了，且還在龍場領悟了大道，可見王守仁的在那裏的精神生活十分豐富，而壹個人在那疙瘩地方還能愉快的領悟大道，這……就很不簡單了。
　　身體好，能打，會講道理，且做人有底線，絕不輕易妥協，有無以倫比的忍耐力，且從歷史上他平定寧王叛亂的經歷來看，王守仁還能做到臨危不懼，在混亂時刻，能夠做到冷靜思考，並且能迅速的收攏人心，站穩腳跟，以區區壹人，力挽狂瀾，最終平定叛亂。
　　這樣的人……不去交趾太可惜了，若不是時代局限，方繼藩都想將他送去木骨都束，讓那裏的人，也嘗壹嘗以德服人的滋味。
　　弘治皇帝沈默片刻王守仁這個人，他是知道的。此人，確實很有才具，是個有學識的人。
　　且歐陽誌伴駕時，經常會提起他的師弟們，歐陽誌就曾壹再說過，幾個師兄弟裏，王守仁的才華，是他歐陽誌的十倍。
　　顯然，歐陽誌他吹牛了，因為明明王守仁的才華是他的壹百倍。
　　當然，弘治皇帝是有些不信的，他認為這是歐陽誌過於厚道，太過謙虛。
　　而現在，方繼藩舉薦了王守仁，弘治皇帝沈默了片刻：“既如此，那麽，不妨就讓王編修去試壹試，也沒有妨礙。”
　　張升急了，這還了得，現在是要收攏交趾人心。妳壹個新學的人，去湊什麽熱鬧，還嫌京裏學新學的人不夠多嗎？再者說了，他對方繼藩是不服氣的，教諭之事，是禮部的職責，妳方繼藩手太寬。
　　張升道：“陛下，臣以為，王編修，以編修而任提學，難以服眾啊。”
　　他壹提醒，倒是讓人回過神來。
　　不錯，編修是七品，而提學，負責的乃是壹省的教化，管理壹省的讀書人，位列三品，七品升三品，雖然翰林官往往升遷較快，可也不是這麽個玩法。
　　“若如此，綱紀禮法何在呢？”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那麽依卿之見，何如？”
　　張升道：“大儒陳望祖，致仕之前，在國子監，官居四品，此番出仕，若任交趾提學，恰如其分。至於編修王守仁，此時正是國家用人之時，陛下不拘壹格，任用賢才，無可厚非，王守仁是有才學之人，這壹點，臣不敢否認，何況駙馬都尉極力保舉，臣以為，可使其暫代提學副使，如此，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弘治皇帝看著方繼藩。
　　提學，被人稱之為都督，這是因為，他是都督壹省的學務，手握無數讀書人的大權。而副使，往往被人稱之為觀察，壹個都督，壹個觀察，單憑人們的稱呼，其實就可分出正副之間的區別，什麽是觀察呢，那就是好生觀察唄。
　　方繼藩道：“交趾地方廣大，這正使和副使，可分置兩地為好，正使可在升龍就任，副使還是在占城為宜。”
　　張升瞥了方繼藩壹眼，心說，妳方繼藩還真雞賊啊。
　　副使即為觀察，其實也就說明，這個副的，幾乎沒有權力，和被稱之為都督的提學官，有天壤之別。
　　可是，方繼藩提出分置的要求，卻改變了權力的架構，兩個官員壹旦分置，去了占城的王守仁，就形同於是交趾南部的第壹學官，沒有上官的掣肘，也就不只觀察這樣簡單了。
　　張升對此，似乎也沒太大的意見，只看著弘治皇帝，弘治皇帝沈吟片刻：“就如此吧，明日放旨，即刻赴任，不可貽誤。這是大事，萬萬不可貽誤。”
　　張升松壹口氣，有壹種虎口奪食的感覺。
　　方繼藩心裏忍不住腹誹，這張尚書對我很有意見哪，是不是找個機會，綁了他兒子去教化壹下。
　　好在，方繼藩已是個體面人，已經不玩此等下三濫的事了，這個念頭，也不過是壹閃即逝而已。
　　…………
　　方繼藩回了府。
　　等王守仁下值回來，本要去西山，卻被方繼藩喊了去。
　　方繼藩在書齋裏，手裏拿著壹卷書，此書乃有名的《春秋》，有逼格的人都愛捧著它，實乃居家旅行，必備良書。
　　壹見到王守仁進來，方繼藩手裏捧著書，目不轉睛的看。
　　王守仁拱手作揖：“學生見過恩師。”
　　方繼藩依舊看著書，聚精會神，只淡淡道：“且等等，為師看此書，正看得入神。”
　　王守仁便古怪的看了方繼藩壹眼。
　　見方繼藩依舊全神貫註。
　　王守仁忍不住咳嗽。
　　方繼藩有點惱了：“怎麽這麽沈不住氣？”
　　王守仁小心提醒道：“恩師，書拿倒了。”
　　“……”方繼藩有點懵，細細壹看，好像……真的……
　　哎，這家夥，什麽都好，唯獨有壹點，就是學了自己耿直的臭毛病，做人，不懂得圓融變通啊。
　　方繼藩面色從容，將書放下：“為師故意如此，就是要試壹試妳的觀察力，很好，看來，妳近來，果然有了許多的長進，為師很是欣慰啊。”
　　王守仁道：“恩師，觀察力？”
　　方繼藩肅容道：“正是如此，為師保舉了妳，有壹件天大的事，非大智大勇之人不可，為師思來想去，妳便是那個人，為師壹直對妳寄以厚望，這壹點，想來，妳也看出來了，好吧，閑話少說，明日，會有旨意來，妳接了旨意，便去交趾。”
　　“交趾……”乍聽這消息，王守仁有點懵。
　　方繼藩笑吟吟道：“為師保舉妳為交趾提學問副使，妳也知道，交趾新附，這上下的百姓，大多不服王化，若不教化他們，他們如何知道，咱們的皇上，有多聖明，又如何知道，成為大明子民，是何等的榮耀的事，可為師縱覽朝中，卻沒壹個人，能及得上妳，伯安啊，妳要給為師爭口氣啊。別學妳那些成日吃飽了撐著的師兄弟。”
　　王守仁明白了，他面上無喜無憂，似乎對他而言，這個世上，到哪兒去，都沒有什麽分別，可是，恩師這番發自肺腑的話，倒令他頗有感觸，王守仁感慨道：“師命不可違，學生壹定不負恩師所望。”
　　“此去安南，山長水遠，妳孑身壹人，恩師有些不放心，徒孫之中，若有願意隨妳同去的，妳壹並帶上吧，路上，也有壹個照應，記著，不要任性妄為，我們是體面人，不可教人嚼舌根，說為師教導無方。”
　　王守仁肅容：“學生謹記教誨。”
　　“好了。”方繼藩覺得和王守仁溝通，還是很輕松的，他不會多問什麽，自己說啥就是啥，除了有時候，他會提出壹些稀奇古怪的問題之外，其他都好：“妳還有什麽想說的？”
　　王守仁想了想：“學生沒什麽可說的，恩師吩咐，學生盡力去做便是。”
　　方繼藩欣賞的點頭，果然有大將之風，從不瞎逼逼，簡潔幹練，技能點，全點在思考，啊，不，瞎琢磨上頭去了，不愧是未來超凡入聖的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