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將門犬子

　　李欽載沒想到自己在這世上竟然有朋友。
　　當然，有壹個不可顛破的真理就是，混賬的朋友壹定也是混賬，沒有例外。
　　既然剛才在前堂裏連薛仁貴都說他家的犬子與自己交情不淺，想來這位犬子應該是自己真正的朋友，沒有天大的利益斷然不會背刺的那種。
　　不過從雙方老爹的稱謂上，李欽載也能分辨出兩人的高下了。
　　薛仁貴稱他兒子是“犬子”，顯然屬於那種不省心，卻也惹不了大禍的等級，家畜類級別，管教幾次也就乖巧了。
　　李欽載就牛逼了，他爹李思文稱他為“孽障”。
　　這個……屬於妖物級別，興風作浪荼毒生靈的那種，道行低的僧道都鎮壓不了。
　　從稱謂等級上來看，不出意外的話，門外那位薛仁貴的犬子應該是自己的小跟班。
　　還沒見到人，就已經邏輯縝密地分析出二人關系的真相，李欽載覺得前世高考四百來分可能是發揮失常了……
　　逃出前堂後，李欽載走向大門。
　　大門外，壹位十四五歲年紀的少年正在門口來回徘徊。
　　李欽載現在已經知道，這個年代很講禮數的，跟長輩也好，平輩也好，見面行禮是基本操作。
　　於是見到那位少年後，李欽載便壹腳跨出門雙手行揖，為了讓自己熱情壹點，還努力擠出壹絲符合社會期待的笑容，使其賓至如歸。
　　“這位便是薛賢弟吧？久仰久仰。”
　　門口的少年驚呆了，壹臉震驚地看著他，久久沒動彈。
　　李欽載保持行禮的動作，表情越來越尷尬。
　　啥意思？來者不善？
　　見面行禮不對嗎？莫非是個不講禮貌的熊孩子？
　　對熊孩子就沒必要太客氣了，本質上來說，李欽載也是名滿長安的熊孩子，憑他多年的惡劣行徑，可以說是熊孩子界的天花板了。
　　放下雙手，李欽載壹腳踹過去，不偏不倚踹中了少年的屁股。
　　“說話，行禮！家教都扔狗肚子裏了？”李欽載沈著臉道。
　　誰知這壹踹倒把少年踹正常了，少年壹臉感動。
　　“景初兄終於正常了！沒錯，見面踹人才是景初兄的做派呀。”少年激動而幸福的樣子令李欽載毛骨悚然。
　　“啥意思？”李欽載打量他：“妳爹是千古名將，妳居然好這壹口兒？”
　　少年楞了：“好什麽？”
　　隨即擺手：“不重要，景初兄剛剛客氣行禮的樣子可把愚弟嚇壞了，長安城裏有傳言，都說景初兄被李伯父打傻了，不認人也不記事，簡直豈有此理！”
　　“景初兄勿惱，那些嚼碎嘴的人愚弟都記下來了，回頭愚弟陪景初兄幹死他們！”
　　李欽載瞥了他壹眼，慢吞吞地道：“理論上來說……他們沒說錯。”
　　少年呆了壹下，接著失聲道：“景初兄真傻了？”
　　下意識壹腳踹去，好奇怪，仿佛有了肌肉記憶似的，這壹腳又壹次不偏不倚。
　　“是失憶，失憶不是傻。”
　　這時李欽載才開始仔細打量面前這位少年。
　　少年名叫薛訥，是薛仁貴的長子，今年大約十四五歲的樣子，屬於毛還沒長齊但努力裝作長齊了的年紀。
　　薛訥的容貌有點小帥，不是那種奶油味的帥，而是稚嫩中帶著幾許陽剛之氣，或許出身將門的緣故，十四五歲的年紀能從他身上隱約感到壹股豪邁之氣。
　　若要用四個字形容薛訥的話，大抵用“乳虎嘯林”比較合適。
　　同樣是出身將門，李欽載歷數了壹下自己曾經的行徑，再回憶壹下照鏡子時的感受……
　　前任的鍋，都是前任的鍋。
　　從剛才見面的情形來看，薛訥與李欽載的交情似乎真的不淺。
　　男人之間的交情可以裝，滿嘴兄弟情深，背後卻毫不猶豫捅刀的貨色李欽載前世也見識過不少。
　　但薛訥顯然不屬於這類人，神態或許頑劣張揚，但他的眼神很幹凈。
　　“愚弟前幾日聽說景初兄惹了大禍，當時便待上門為景初兄解憂，可朝野間鬧得沸沸揚揚，家父怕我魯莽，把我禁足了，今日才放出來。”薛訥壹臉愧疚地低著頭。
　　兄弟最艱難的時刻他沒能在身邊陪伴，薛訥感覺自己很不仗義。
　　“不能與景初兄共患難，愚弟是小人，今日來給景初兄賠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薛訥絕無二話……”
　　李欽載嘆了口氣，古代人都啥毛病，動不動就要殺要剮。
　　想過後果沒？妳死不死的不重要，我若把妳殺了剮了，是不是也要賠命？
　　“沒那麽嚴重，年輕人不要打打殺殺，”李欽載微笑擺手：“我惹的禍太大，妳也幫不上忙。”
　　兩人在門口聊了半晌，薛訥終於忍不住了。
　　“呃，景初兄不請愚弟進門嗎？愚弟聽說我父親今日也來貴府拜謁老國公……”
　　李欽載仍嚴嚴實實堵住側門，懶懶地道：“我被禁足了，而且家父說了，再敢與狐朋狗友來往，打斷狐朋狗友的狗腿……”
　　薛訥驚了：“為何打斷狐朋狗友的腿？難道不是應該打斷妳的腿嗎？”
　　隨即壹楞，薛訥立馬急道：“誰是狐朋狗友？景初兄，妳我可是莫逆知己，情誼似海，天地可鑒……”
　　李欽載哼哼兩聲。
　　妳爹都說妳是犬子，官方認證了，怎麽不是狐朋狗友？
　　薛訥似乎明白了什麽，輕聲道：“李伯父可是因為白玉飛馬被賣壹事，故而不準妳與長安城的子弟來往？”
　　“景初兄，那晚妳確實太沖動了，愚弟攔了妳好幾次，妳不耐煩還揍了我壹拳……”
　　李欽載心中壹動，卻微笑道：“那晚……妳也在場？”
　　李勣說過，要追查背後攛掇之人，李欽載原本打算將長安城有名有姓的紈絝們請來，旁敲側擊打聽那晚發生的事。
　　然而聽薛訥話裏的意思，那晚他也在，這件事似乎可以著落在他身上，更重要的是，能省壹大筆請客的錢。
　　薛訥苦笑：“那晚愚弟當然也在，飲宴時愚弟拼命護妳周全，可景初兄妳卻狂飲不止，勸都勸不住，明明已大醉，還要跟他們關撲耍錢，當時我便知道，景初兄恐會惹禍……”
　　李欽載臉色有些發黑：“我居然如此混賬，是失戀了還是丟錢了？”